国庆过后，天气开始转冷，各种谣言却火热起来，最神神道道的一则据说地球将会在一九九年的最后一天毁灭，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信誓旦旦说的有鼻子有眼，人们见面必须聊上一阵关于地球毁灭的话题，否则就像错过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大多数人都是抱着戏谑的心态，当然也有人紧张，地球不会真的灭亡吧？

与社会上复杂情绪不同的是，安良中学内蔓延着迎接千禧年的喜庆气氛，同学们纷纷写下自己千禧年的愿望，仿佛 2000 年一到，所有梦想就会实现。

那天上体育课去拿体育用品时，肖虹借机问奈文，你说地球年底会完蛋吗？

奈文说，不会，地球寿命还长着呢，就算人类全部灭亡了，地球也不会完蛋。

肖虹笑了，她不想地球灭亡，她想和奈文永远在一起。

奈文拿着两个铅球，肖虹扛着两杆标枪，两人之间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肖虹问，奈文，你的千禧年愿望是什么？

奈文冷冷的说：我没有愿望。

切，什么人嘛！肖虹在心里恨恨地想。

学校发了通知，体育课要暂时停课，为了迎接千禧年到来，学校将举办大型迎新晚会，每个班都要出两个节目，体育课留给大家排练节目。

肖虹班里排练的是大合唱《走进新时代》，她毫无意外的被选为领唱，班主任让她带领同们练习，这让她很是得意。排练的时候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奈文身上飘，可奈文从来不会与她对视，总是匆忙躲开。结束后肖虹主动找到奈文，说你唱的不行，我要单独给你辅导。

奈文无可奈何地说，哦。

借着辅导唱歌的名义，两人有了更多的接触，有次肖虹示范高音唱法，结果调子起高了没唱上去，她发现奈文竟然笑了，虽然那笑容里带着嘲讽意味。

同学这么多日子，肖虹第一次见到奈文的笑容。她的心情忽然明亮起来。

白杨树最后一片叶子随风而落，冷空气猝不及防袭来。进入冬天，安良镇的天空始终灰蒙蒙，街上行人稀少，偶有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远处光秃秃的山头荒凉肃杀。

冷清的冬天，平静的安良镇却发生了一起轰动事件。

冬天的第一场雪刚刚下过，路面泥泞不堪。安良中学的体育老师高鹏被一个学生打瞎了眼，其实派出所是第三天从群众口里听来的消息，那时整个镇上已经传开。

所长老王安排小李去了解一下情况，他特意叮嘱小李机灵一点，并意味深长地说，咱们这儿是小地方，如果学校方面不想追究，那么……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方校长亲自出面接待小李，他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李警官，不知前来有何贵干？

小李开门见山，听说学校的体育老师被人打瞎了眼？方校长应该懂法吧，人身伤害可是刑事案件。

方校长堆着笑容，那是那是。这事儿吧，真不好说，因为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高鹏老师已被送往宁城市区的大医院治疗，咱们这小地方医疗条件不行。事情发生时，我问高老师是否要报警，高鹏老师特意交待我，不要报警，这事现场有几个老师可以作证。

旁边的教导主任点头，对，高鹏老师当场亲口说了，不要报警，所以我们才没有麻烦警方。

小李说这怎么能叫麻烦呢？警察就是为人民服务的。

校长附和，对，对。我们想着高老师不让报警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人家当事人不让报警，我们学校当然尊重他的意见。

小李想起王所长的交待，说：好吧，我来也是想了解一下真实情况，既然当事人不报警，我也就不公事公办。对了，那打伤高老师的学生呢，我能和对方聊聊吗？

教导主任面露难色的看看校长，最终校长做出艰难的决定。行，没问题。事情发生后，我们一直在讨论该怎么处理学生，高老师本人的意见是先不要处罚学生，等他出院再议。因此那个学生还在正常上课。张主任，你带李警官去吧。

出了校长办公室，下楼来到院里，小李心思细腻，他觉得自己穿着警服出现在教室门口恐怕影响不好，于是请张主任去把那位学生叫来，他在操场等候。

小李掏出烟，在冷风中点上一支，操场上的雪正在融化，一片白一片黑，宛如在地上被挖了无数黑洞。他看到一个人影正向他走来，于是扔掉烟头，用脚深深的捻进雪里。

警察叔叔，您找我。奈文的声音里带着胆怯。

小李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孩子，笑着说，别紧张，也别叫我叔叔，我有那么老吗？

气氛轻松下来，奈文说，我会被抓坐牢吗？

小李没有正面回答，说：能给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吗？看着对方犹豫的神情，他接着说，你别把我当警察，就当我是一个朋友，行吗？

奈文纠结了很久，才说我是被冤枉的，其实打伤高老师的人不是我。

那天肖虹以辅导唱歌的名义叫奈文去操场边上的仓库练歌，她从课外书和电视上学来一个词，生米煮成熟饭。看你小子以后怎么拒绝我。

奈文和肖虹走进杂乱的仓库，肖虹突然转身抱住了奈文。

奈文，我好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奈文兵荒马乱地说，不要这样，先放开我。

肖虹抱的更紧了。奈文想推开她，不小心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两人顺势倒在垫子上。被压在身下的肖虹发出“啊”的一声，若是外人听来，那绝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一声幸福的娇喘。

谁也没有想到，此时仓库的门开了，一个声音传来：你们干什么！

奈文回过头，看到是体育老师高鹏。急忙辩解，高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

高鹏上前一把拎住奈文的衣领，用力把他摔到了一边。肖虹看到有人欺负自己心上人，慌乱中随手抄起一根接力棒，朝高鹏砸去。

肖虹起身扶起奈文，说我们走。

奈文身体在颤抖！两人看到高鹏老师的脸已被鲜血染红，两个人被吓得不知所措。

他跑去保安室找人，高老师被学校安排的车送往医院。

第二天学校流言四起，说奈文想非礼肖虹，被高老师发现，结果他失手打瞎了高老师一只眼睛。

这几天来，奈文一直忐忑不安，他不知道高老师伤情如何，肖虹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般的平静。直到刚才教导主任把他从教室叫出来，说有警察找他。那一刻奈文想，完了，自己要被警察抓走了。没想到警察是一个年轻的没一点威严的大哥，于是他说出实情。

小李又问了一句，你说的都是真的？

奈文点点头。

小李看着男孩儿清澈的眼神，直觉告诉他，对方应该没有撒谎。他安慰道，没事了，你回去上课吧，高老师没有报警。

男孩儿说了声谢谢，转身朝教学楼走去。

教学楼墙上挂着红色的横幅“刻苦努力，喜迎千禧”格外显眼。寒风呼啸，警察小李想点支烟暖暖手，哆哆嗦嗦却没点着，他把烟塞回烟盒。心想算了，就这样吧，没有深究下去的必要。

他不想一个少年的美好前程被他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