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要写话本,林妹妹就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她想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摆在她的面前,倒是有两条清晰的路。不论是《聊斋志异》这样的短篇,还是《蜀山群侠传》的长篇,有兄长的成功先例在前,林黛玉都有尝试的想法。
在这一点上,陈恒并未帮林妹妹做决定。他在给对方一个可以尝试的方向后,又适时的松开手,让她独立完成自己的初篇。
无论这个故事是好是坏,陈恒都不愿意剥夺属于林妹妹自己的乐趣。
人生有许多事,只有自己从无到有一路走来,才能收获完整的喜悦。
迫切想要大展拳脚的林黛玉,倒没有明白兄长的深意。
她还在对着水姨的故事发愁。诚然,水姨的人生确实充满苦难、不幸。
但想要单靠这条线撑起一个故事,很快就会陷入无字可写的困境。想要写出更好的故事,那无疑需要写作人自身的天赋以及阅历。
前者,黛玉倒是不缺。唯独在后者上,常常深锁宅院的女孩只能想办法另辟蹊径。
好在林家的藏书实在丰富,林家的读书人虽然甚少涉及话本一类的闲书。可悄悄带着雪雁过来翻找的林黛玉,还是从中找到《东京梦华录》等奇书。
跟四书五经相比,此类着重描写社会生活、经济文化的文献古籍,很能扩宽林黛玉对外界的了解。
想要自由腾飞的心,一旦被点燃后,就无法克制振翅的欲望。
今夜,林黛玉如痴如醉的翻阅着书籍,又准备借古观今仔细思考水姨的悲剧人生。窗外明月探头来,皎皎的月光混杂着橙黄的烛光,投映在女孩的脸上。
用一只手托住下巴,林黛玉把玩着笔锋抬起头,那双充盈着喜悦、兴奋的眼眸,被三分明月晕出淡淡的水雾。
……
……
时间来到十二月十五日,离小年夜已经不远。大兴土木的扬州城西,此时已经颇具规模。
几万人一起施工的好处,就是建筑铺设的足够快。在放弃扬州园林的巧思和美观布局后,抢工夺时的工匠们带着流民们,飞速的建造出几条沿街商铺和民宅。
身穿便服的韦应宏,拉着林如海、黄维中一起来巡视时。外头正围着不少好奇的民众,其中有不少苏、杭、金陵等地赶来送货的商人。
“扬州城真的要建织坊啊?”
“可不是,你看前头这些排队的民妇,不就是来签录的吗?”
“啧,靠这些人行不行啊?我看知府大人也是病急乱投医。”
“嘘,噤声。韦大人在扬州为官时久,我看他做事向来沉稳,绝不是贸然行事之人。”
从这些叽叽喳喳的百姓身边路过,韦应宏对身边的两人笑笑,并没有计较这些人的闲言碎语。
他们一路来到登记处,瞧着妇人们排起的长队,心中不免升起几分喜悦。
“旁的先不说,能有这么多人过来,就证明我们的决定没有错。”
听到韦应宏的话,黄维中亦是点头,他补充一句,“还要看看有多少城里的妇人,要是能把她们也带动起来,我们此事才算成功一半。”
“无妨,问问不就知道。”林如海笑笑,吩咐身边等候的差役找来现场主事之人。
一听说知府大人来访,这名官吏当即飞奔到三位大人面前。
这人是个会做事的老吏,韦应宏问的几个问题,他都现场对答无误。当听到已经收入的民妇中,有一成是扬州本地人后,就连稳重的黄维中脸上也是露出笑脸。
开了个好头啊,韦应宏笑着点头。官吏见大人着重询问此事,有些讨好道:“大人,是不是要多招些扬州妇人。”
你这个杀才,真能坏人心情。韦应宏面色当即一沉,指着对方道:“秉公行事即可,招人条例不都给你写明白了?”
“是是是,大人,我知道了。”知道自己说错话,官吏面色一窘,赶忙低头。
“你回头多来看看,盯一盯此事。”韦应宏这话是对着黄维中说的,后者点点头,知道知府大人是担心下属好心办错事,赶忙将此事接下。
三人又去见了织坊的老绣工,这些妇人的年纪多在四、五十左右。
都是之前民办织坊里,培养出来的老师傅。
自从扬州刺绣荒废后,她们带着自己的手艺委身在城中的衣服铺,做些修修剪剪的小事。
这次府衙突然将她们招来,心中自然有些忐忑。韦应宏这次来主要还是见一见她们,希望能给这些老师傅吃颗定心丸。
所说的话,无非就是府衙非常重视织坊,你们只需安心教人即可等等。
两方人正说的热闹,府衙那头却突然跑来一个差役,来到知府大人身边禀告要事。韦应宏也不知听到什么,面色当即一变,直接带着一班人就回到府衙。
这帮人步伐匆匆抵达府衙时,已经看到一名钦差站在大堂中等候他们。在钦差的四周,是一路随行护卫的仪仗官兵,以及扬州府衙的官僚,黑压压一片好不热闹。
这些人分列两边,又把钦差拱卫在当中。等到韦应宏三人出现,这些人脸上俱是露出喜色,如众星捧月般将三人迎进公堂。
韦应宏已经瞧出些端倪,可面上还是如如常道:“彦义,京师一别,真是多年未见。”
这名钦差姓董,名清,字彦义。在京师跟韦、林二人颇有交情,是武定六年的进士,属于两人科场的后进。
几人寒暄过一番旧情,等到下人们备好三人官袍,韦应宏领着林如海、黄维中从内堂处换过衣服出来。
这名董姓钦差才拿出圣旨来,当着所有下拜的官员开始宣旨。
“圣躬安,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
……
谁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来着的。
起码发生在扬州府衙的事情,才过了一个晌午,就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在城内传的沸沸扬扬。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咱们的知府大人,要升至礼部左侍郎啦。”
“什么?这可是大喜事啊。”
“那我们的新任知府是谁?是朝廷指派还是?”
“是管盐政的林大人。不仅仅是他,连我们府的知州,也要调任山东济南任知府。”
“这这这……”
扬州官场一连提拔了三位官员出去,任谁听到都会大吃一惊。
“听说是陛下嘉奖我们府这次赈灾有功,朝廷以我们扬州为例,惩处了山东府内的不少官员。”说这话的扬州学子,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陈恒听到此事时,正在跟辛素昭学骑马。他当时吓的一个哆嗦,整个人都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好在辛素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缰绳,又将好友从马鞍上扶下,“瞧把你吓的,怎么,恒弟是要赶着去林府道喜吗?”
陈恒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很是无语道:“莫说怪话,这种时候岂可戏言。”
辛素昭哈哈一笑,他爹是陛下倚重的武将,跟文臣隶属两套体系,对此类事情看的倒是很开。
见此,陈恒只得摇摇头转身离去。
林伯父能高升,自然是件高兴的事情。他会被吓到,还是觉得这个消息过于突然。
遥想书中林家的破败模样,再看看如今。
陈恒感慨蝴蝶扇动翅膀的同时,也是由衷的为林伯父一家感到高兴。
信达见哥哥的心情着实不错,他是知道陈恒跟林家的私交,不禁出声问道,“兄长,这么大的好事,真的不用准备一份礼物去道贺吗?”
“你啊你。”陈恒转头,看着为自己考虑的弟弟,忍不住笑道,“眼下林府必定热闹的很,我们还是不要过去凑这个热闹了。”
信达一听,再一想也是点点头。
都说富在深山有远亲。
咱们老陈家毕竟小门小户,这个时候凑过去。林家人也许不会说什么,他们家的宾客肯定要笑话陈家人‘势利眼’,上来攀亲戚。
散步的陈恒突然想起一桩趣事,发出畅快的大笑声。
“二哥,你笑什么?”信达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在想,夫子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陈恒跟信达都在王先明身边治过学,两人很了解夫子的酸脾气。
以前的林伯父只是个七品巡盐御史时,大家还能当个亲戚。
可现在林伯父已经贵为扬州知府,这可是正经的朝廷四品大官,已经称得上牧守一方,职权并重。
信达反应过来,也是无可奈何的摇头。
陈恒只知道拿林府的事情,跟自家弟弟开玩笑。却不知道自己,也成了韦应宏、林如海两人口中提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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