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文征被邓铎用大耳瓜子扇醒,搞清楚状况后,第一反应是往枕头底下伸手。
邓铎眼疾手快,赶忙一拳砸在他手腕上,然后猛一抬肘,就把他胳膊卸了。
金文征惨叫着翻身在床,邓铎翻开枕头一看,并不是他想象的匕首,而是一枚蓝色小药丸。
“这是什么?”邓铎单手把死狗似的金文征拖起来,手持药丸质问道。
“逍,逍遥丸。”金文征满身大汉道。
“吃了会死的那种?”朱桢问道。
“嗯。”金文征点下头。
“既然有这个,为啥昨晚不吃?”朱桢不解问道。
“唉……”金文征叹口气,低下头道:“千古艰难惟一死。”
“好好,这么想就对了。”朱桢给他点了个大大的赞。
他本以为文人喜欢劝别人死,自己惜命的很,所以起先没往金文征会自杀这上头想。
而是等着这厮上门跪求一条生路。
结果一宿没等着人来,老六心说坏事儿了,自己浪过头了。
冲来一看,好家伙,他还真打算对自己狠一点。不过还好,还不算太狠……
……
等老六和邓铎,把垂头丧气的金文征带出官廨。便见另一边,罗贯中和胡显也带着面色灰败的陈潜夫出来了。
“呦,这个也活着呢。”老六十分惊喜,他本来都不抱希望了。觉着那‘逍遥丸’既然是陈潜夫给金文征的,那他自己肯定已经吃了。这会儿差不多都凉透了吧?
他让罗老师和表哥过去,是给陈潜夫收尸的,没想到这老倌儿也没死……
“谁知道呢,他的药瓶还在匣子里呢。”罗贯中拍了拍夹在腋下的匣子。
“那就一块带回去吧。”老六摸一摸嘴边,牙粉都凝固了。
于是金文征和陈潜夫两个,便被一起押往绳愆厅。
“你怎么答应我的?”陈潜夫瞥一眼一旁的金文征。
“我还没来得及吃药,就被他们他们把胳膊撅了。”金文征苦着脸道。
“唉,真是竖子不足与谋。”陈潜夫叹气道:“你听我的,早点吃上,不就不遭这个罪了?”
“还说我呢,你咋也没吃?”金文征没好气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陈潜夫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不想回答他。
“笨蛋,他觉着只要你吃了,他就不用吃了。”老六哈哈大笑的拆穿他。
“老匹夫贪生怕死!”金文征气得鼻子都歪了。
“哈哈哈,所以说,男人就该对自己狠一点……”朱桢大笑起来,刚要调侃这两位几句,却听前头一阵喧哗。
“站住!”却是一群愤怒的讲官,拦住了去路。
邓铎两个赶紧将朱桢护在身后,罗老师想了想,决定自己断后……
“你们要干什么?”胡显高声呵斥道。
“这话该问你们才是!”何操几个挑头的讲官大声质问道:“绳愆厅什么时候可以跟应天府一样抓人了?!”
“就是应天府,也不能随便抓捕朝廷命官!”田子真几个高声应和道:“胡作非为也该有个限度!”
“这才上任几天?就打了我们的助教、医官,现在又要抓人!”更多的讲官跟着义愤填膺道:“宋祭酒、王司业也不管管?就由着你们胡来吗?!”
“放人,放人!”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个。
胡显回头看看老六,拍了拍腰间。
意思是,亮牌子吧。
朱桢也知道,跟这帮书生吵架,那是吵不赢的,便点点头。
胡显刚准备亮一亮千户腰牌,却听一声断喝:“都围在这里干什么?目无学规、聚众喧哗,如何为人师表?!”
“祭酒。”众学官赶紧条件反射的躬身施礼,让开左右。嘴上却不停道:
“恁得为陈博士、金助教做主啊!”
“不然国子学就成绳愆厅的天下了……”
“祭酒……”
“你们都住口。”宋祭酒扫了众人一眼,又看看潜夫公和那金文征,最后目光才落在老六脸上道。
“你跟我来一趟。”
老六点点头,见王班头带着手下也匆匆赶来了。
“你带着老王他们,在这儿看着他俩。”他对胡显吩咐一声,然后跟着宋讷去了祭酒住的小院。
……
宋讷的院子跟王司业的格局一模一样,但内里却没有王司业那般琴棋书画、文人雅趣,依然是到处堆满了书。
“随便坐。”宋讷给朱桢搬开一摞教案,腾出个杌子来。
朱桢便一撩袍子下摆,施施然坐下道:“祭酒有何贵干?又有数学题不会做了?”
宋讷看着朱桢那张还粘着牙粉的大脸,叹了口气道:“该老夫问你,你来国子学,到底有何贵干?”
“这问的多稀罕。”朱桢淡淡笑道:“下官一直在照祭酒的吩咐行事啊。”
“我的吩咐?”宋讷眉头一皱。
“对啊。”朱桢笑道:“那周步吉的堂弟周兆吉,是祭酒安排人送我那里去的吧?那些话,也是你教他说的吧?”
“……”宋讷没有否认。
“祭酒如此煞费苦心的安排,难道不就是让我去查金文征么?”朱桢笑道:“只是没想到他这么配合,居然又把陈潜夫带出来了。”
“好吧……”宋讷沉吟半晌,方缓缓点头道:“周兆吉确实是我安排的,但他所说没有一句假话——周步吉出事后,老夫就一直在暗中调查他的死因,然后查到了这些情况。
“其实我就算不多事,以尊驾的能力,相信早晚也能查出来。我只是让你快点看到该看到的罢了。”
“好,祭酒这脾气我喜欢,大家都很忙,没时间墨迹。”朱桢笑着颔首道:“搞定的越快越好。”
“没错。快点完事儿,就快点离开国子学吧。”宋讷点点头道。
“不是。祭酒以为,光抓几个人,国子学的问题就解决了么?”朱桢却一脸不算完道。
“难道不是么?”宋讷沉声道:“揪出了捣乱鬼,一切自然恢复正常!”
“不不,那样只是治标不治本。”朱桢却摇头道:“通过这些天的调查,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那帮人只是放大了国子学存在的问题,却不是问题的根源。根子还没揪出来呢,事情怎么能算完?”
“你就直说,根子在我身上不就得了。”宋讷哼一声道。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咧。”朱桢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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