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高祖李渊本来是不想更立太子的,但是李建成既已被杀,就只好同意萧瑀和陈叔达的建议。六月七日,下诏立世民为皇太子。诏文说: “皇太子世民夙禀生知,识量明允,文德武功,平一宇内,九官惟序,四门以穆。朕付托得人,义同释负,遐迩宁泰,嘉慰良深。自今后军机兵仗仓粮,凡厥庶政,事无大小,悉委皇太子断决,然后闻奏。”这里,所谓“义同释负”,未必是由衷之言。充分肯定秦王世民的“文德武功”,倒是体现了立贤的原则。至于规定今后军国庶事,不分大小,一律先由皇太子处决,也就是表明李世民实际上开始执政了。
过了几天,李渊又提出:“朕当加尊号为太上皇。”表示了要早些退位的意愿。八月癸亥,制传位于太子。甲子,李世民正式即位于东宫显德殿。次年正月,改元“贞观”,开创了“贞观之治”的新时期。
对于唐太宗来说,玄武门之变的胜利虽然带有某种偶然性,但是,皇位要由他来继承却是唐初政治发展的必然趋势。众所周知,李渊称帝后,在百废待举,万事草创的困境中,他尚能拨乱反正,承袭隋朝典章制度,制定“与民休息”的经济政策,重新颁布均田制与租庸调法,努力恢复农业生产。同时,依靠李世民的雄才大略,次第削平各地割据势力,完成统一大业。
武德前期,他尚能以亡隋为戒,虚心求谏。正如他自己所说:“隋为无道,主骄于上,臣谄于下,上下蔽蒙,至身死匹夫手,宁不痛哉!我今不然,平乱责武臣,守成责儒臣,程能付事,以佐不逮,虚心尽下,冀闻嘉言。”但是,很快就不行了,生活上贪图享乐,政治上暮气上升。
李渊晚年几乎被众多妃嫔所包围,轻信宠妃谗言,政事诿之裴寂。他曾令贵妃们携带珍馔、宝器,来到裴寂宅第, “宴乐极欢,经宿而去”。武德六年,任命裴寂为尚书左仆射,赐宴于含章殿。
李渊对裴寂说: “公为台司,我为太上,逍遥一代,岂不快哉!”可见,李渊已经丧失了当年的锐气,只想做个逍遥享乐的太上皇。这样的精神状态,当然是不可能继续处理好军国庶事了。
特别严重的是,李渊没有妥善地解决武德后期的主要矛盾,即皇位的争夺问题。他明明知道世民有“削平海内”之功,能力超过李建成,绝不会居于李建成之下,但是,一直站在嫡长制的传统立场上,认为“建成年长,为嗣日久,吾不忍夺也。”他妄图使太子、秦王和齐王各谋其位,相安无事,其结果反而加剧了儿子们之间的互相争斗。
直到发生事变那一天,他惊恐地说: “不图今日乃见此事。”这恰恰反映了李渊晚年的昏暗与失察,诚如萧瑀和陈叔达所批评的: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然而,李渊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既已执政,李渊就很快地把皇位让给他,自己则退出了政治舞台。这个决策是果断的,也是积极的。此后,至贞观九年五月逝世,基本上不干预政治,没有造成新的纠葛。这样做也是十分明智的。至于年仅二十九岁的唐太宗,精力旺盛,奋发有为,励精图治,这对唐王朝的巩固与发展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
唐太宗执政之初,原东宫、齐府的敌对势力仍然存在,各地都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如果不加以妥善地处理,就无法保证政局的稳定。
玄武门之变前,东宫联合齐府,居于优势。京城里拥有众多党羽精兵,地方上还有不少支持力量。六月四日以后,东宫、齐府余党纷纷逃亡。约过二十天,幽州大都督庐江王李瑗举兵叛乱。
李瑗是李渊的侄子, “建成将有异图,外结于瑗。”李建成被杀后,李世民派使者召李瑗入朝。李瑗恐惧,竟囚禁使者,拥众谋反。可见,此事是玄武门之变的余波。虽然很快便被镇压下去,但是类似的事件却不断地发生。如贞观元年正月,曾与李建成相勾结的燕郡王李艺,据泾州反叛。后被部下所斩,传首京师。
此外,还有些人利用当时的非常形势,阴谋作乱。如贞观元年四月,长乐王李幼良在凉州阴养死士,交通境外,图谋不轨。同年十二月,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等人,企图策动宿卫兵作乱。
对于东宫和齐府的敌对势力,李世民开始是实行高压政策的。李建成的五个儿子和李元吉的五个儿子,皆株连被杀,绝其属籍,似亦太过分了。当时, “诸将欲尽诛建成、元吉左右百余人,籍没其家。”看来,这也是迎合了李世民的心意。唯独尉迟敬德坚决不赞成,争辩说: “罪在二凶,既伏其诛;若及支党,非所以求安也!"不扩大打击面,确实是安定政局的重要策略。李世民同意了, “下诏赦天下。凶逆之罪,止于建成,元吉,自余党与,一无所问。”可是,一些地方并没有认真执行上述规定, “太子李建成、齐王元吉之党散亡在民间,虽更赦令,犹不自安,徼幸者争告捕以邀赏”。
针对这种情况,李世民根据谏议大夫王珪的建议,于七月下令重申:“六月四日以前,事连东宫及齐王,十七日前连李瑗者,并不得相告言,违者反坐。”采取这些宽大政策,消除了敌对情绪,争取了多数,稳定了人心。
唐太宗还对东宫府属中杰出人才大胆地加以信任与拔用。李建成曾收罗了一批骁勇的武将,这些人出身事主,往往很讲义气。如将领薛万彻,带兵攻玄武门和秦王府,失败后与数十骑逃亡于终南山。
唐太宗派人请他回来, “以其忠于所事,不之罪也。”又如东宫翊卫车骑将军冯立,六月四日建成被杀后,他叹曰, “岂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难!"于是,率兵攻玄武门,杀死屯营将军敬君弘,又声称“微以报太子矣!”足以说明此人是建成的心腹干将,一个愚忠于主子的党羽。
六月五日,他前来请罪,李世民斥责说: “汝在东宫,潜为间构,阻我骨肉,汝罪一也。昨日复出兵来战,杀伤我将士,汝罪二也。”但是,一旦冯立表示悔改,李世民就“慰勉之”,授予左屯卫中郎将。冯立激动地说:“逢莫大之恩,幸而获济,终当以死奉答。”可见,李世民的政策取得了成效,有利于东宫党羽的转化。
对于东宫府属中的能臣,李世民同样加以重用,甚至引为知己。例如,召回流放于衢州的东宫官属王珪、韦挺,授予谏议大夫之职,留作身边的顾问。原太子洗马魏徵的例子尤其突出。玄武门之变不久,太子党人士纷纷逃亡,魏徵却依然故我。有一天,李世民严厉责问:你为什么要离间我们兄弟关系呢?在场官员个个危惧不已。魏徵慷慨自若,从容对答:“皇太子若从臣言,必无今日之祸。”李世民一听,转怒为喜,倍加器重,封他为詹事主簿,后改任谏议大夫,步步高升。
贞观六年,在九成宫丹霄楼的赏月夜宴上,唐太宗满怀喜悦地说:“魏徵往者实我所雠,但其尽心所事,有足嘉者。朕能擢而用之,何惭古烈?"这是何等的“弃怨用才”的雄豪器度。
李世民杀兄夺嫡,这在封建社会里难免要遭到道德上的谴责。六月六日,李渊立秦王为皇太子的诏文上说什么“孝唯德本,周于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竭力为李世民涂脂抹粉。冬十月,唐太宗即位不久,为了消除玄武门之变在封建伦理道德方面的不良影响,特地追封建成为息王,谥曰“隐”,元吉为海陵王,谥号“刺”。这种做法,既可以申明玄武门之变的正义性,又能表白唐太宗的仁爱之心。所以,以礼改葬那一天,唐太宗在千秋殿西边宜秋门痛哭致哀,并以皇子赵王李福为建成后嗣。
礼葬建成前夕,魏徵从山东返回京城,迁尚书右丞兼谏议大夫;王珪也升为黄门侍郎。他们联名“上表”说:臣等昔受命太上,委质东宫,出入龙楼,垂将一纪。前宫结衅宗社,得罪人神,臣等不能死亡,甘从夷戮,负其罪戾,寘录周行,徒竭生涯,将何上报?陛下德光四海,道冠前王,陟冈有感,追怀棠棣,明社稷之大义,申骨肉之深恩,卜葬二王,远期有日。臣等永惟畴昔,忝曰旧臣,丧君有君,虽展事君之礼;宿草将列,未申送往之哀。瞻望九原,义深凡百,望于葬日,送至墓所。
这是一篇感情真切而富于策略的奏章。首先肯定建成“结衅宗社,得罪人神”,他们被杀是理所当然的。同时颂扬唐太宗“明社稷之大义,申骨肉之深思”,以礼改葬二王。接着,从封建礼仪上陈述了送葬的道理。很清楚,这里丝毫没有煽动东宫旧属的怨恨情绪,反而从道义上弥补了骨肉相残所留下的伤痕。
因此,唐太宗乐而答应,命令原东宫、齐府僚属全部前往送葬。通过隆重的礼葬活动,原来十分激烈的秦府与东宫,齐府之间的矛盾,基本上消除了。及至贞观十六年六月,唐太宗“诏息隐王可追复皇太子,海陵刺王元吉追封巢王,谥并依旧。”旧事重提,也是出于维护封建伦理道德的需要。
综上所述,唐太宗以其杰出政治家的风度与气魄,妥善地处理“喋血禁门”所留下的问题。史称: “初,息隐,海陵之党,同谋害太宗者数百千人,事宁,复引居左右近侍,心术豁然,不有疑阻。”这样就缓和了封建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巩固了李唐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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