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在树林中迷失了方向。时值下半夜,寒气刺骨。
一小时以前,红扎破了默坎两名部下的双眼,用钢笔尖刺进了默坎的咽喉,然后跳车逃走。小汽车里一片嚎叫声。
没有人追来,红脱离了虎口。她一刻不停地拼命奔跑,路两旁都是山地。红知道挪威这个国家,也知道峡湾城市卑尔根。它的旖旎风光为世人所向往。
十月将过的北欧,寒冷异常,不会有多少游客选择这个季节来这里。但是红还是盼望着能够坚持到天明,好被人搭救。这样就可以向警察报案,再要求日本大使馆出面保护,等待丈夫接回自己。
当默坎在卑尔根坐上迎接自己的汽车开往山中别墅后,终于又恢复了神气活现的劲头。他这才告诉红,她的丈夫拜乡桦介追来了。并且洋洋得意地说,是一个染织技术集团需要红,这就是红被绑架的原因。
红被告知,她的祖先是一个在公元前一千年前逃出阿拉克之丘的部族,他们掌握了织物染色的特别技艺。而默坎也是这个部族的后裔。
据说,这个部族的正统后继者,手上浮现着鲜明的红色叶脉,所以红是正统后继者。
为了保持正统后继者,采用了在正统后继者中父女、母子通婚的办法;或者在部族里,比如在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之中,挑选手上叶脉比较清晰的人与正统后继者通婚。纯正的血缘就这样历经三千年漫长岁月传继下来。
默坎这个世袭御医家中就保存着说明这些原委的古文书。
书中甚至还谈及了如何避免亲密血缘给后代带来弊害的房中秘诀。
正统后继者承继着阿拉竞人独特的染色技术。因为默坎手上也隐现着一块斑斑驳驳的淤血,所以他强烈关心自家祖上遗传下来的古文书。
开始,他涉猎中国、印度古籍,调查当年因为阿拉克之丘的部族内部纷争而弃地东逃的正统后继者,仅仅出于一种好奇心,并且很快就打消了调查下去的念头。他想。找到在公元前一千年前分裂出去的族人,岂不是自日做梦?
正在这时,伍德·休斯收藏的壁挂织物公开拍卖。默坎惊愕万分地发现,那是一块盖世无双、唯有阿拉克人的正统后继者才能织染的彩绣纹锦。家传古书尊清清楚楚记载着
阿拉克人的正统后继者能够把阿拉克之丘旱季的美丽红叶图案一丝不差地转移到织物上去。
默坎立即开始重新调查。当他查明这块织物是德川幕府末期美商理查德·怀汀从当时的日本购去的之后,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日本。
堂本常久发表的有关《无月夜抄》的论文为他搜寻红提供了线索。
哌了默坎这番自白,红冷笑道,我跟染色技术、织物技术又有什么关系?
默坎忙说,不对,有关系。正如正统后继者今天还清楚地继承着红色叶脉一样,他们一定还清清楚楚地休眠着彩绣纹锦的染织记忆。大概是长眠了几百年,记忆一定会被催醒过来的。
默坎对红继续说道,早晚得把你带到阿拉克之丘去,站在祖先的墓地,理应恢复长眠的记忆。哪怕你不能恢复,我也要让你我所生的孩子去恢复。因为你是正统后继者,我也是后继者之一。
据说阿拉克之丘的部族长老,为了把红叶一丝不差地转移到织物上去,特地用小刀在手上刻下了叶脉条纹。也就是每天都在手上刻下一小段沟痕,天长日久,形成了隐秘的手相。
长老所刻实际上是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休眠在记忆中后,不可能不再复苏。红色叶脉完整承继下来就是证明。
不知是什么时候,阿拉克之丘的部族内部内乱骤起,有人欲夺世代只传授给新长老的染织技术。一族人从此四分五裂,长老东逃,我的先祖南下,挑起内乱的族人也往东追踪长老去了。
可是,这伙人没有捉住长老。他们中有人编织出了波斯地毯,流传至今。但是在公死前一千年之际已经被族长掌握的染织技术,今天还没有人能够模仿出来。所以,伍德·休斯的那块不过20厘米×30厘米的收藏壁挂,竟然有人出价二百万美元竞购而去。
只有阿拉克之丘的部族正统后继者才能织出这种包含着血的因素的织物。
东逃的长老渡往了日本,他掌握的技术在日本变得更加炉火纯青了。日本晚秋的红叶在世上独一无二,休斯的壁挂和《无月夜抄》的记述,充分证明长老的染织技艺确实得到了发扬光大。
当我获知终于找到了一脉相承的几千年的阿拉克人的正统后继者、也就是你以后,我就组织一伙人把你夺了出来。只要你脑海深处的休眠记忆苏醒了,全世界的财富就能归我们啦。
听了默坎这番胡言乱语,红将信将疑。但是她终于知道丈夫和一个美国侦探跟踪追来了。
红表面平静,心中却在暗泣;她强忍悲痛,没有呜咽出声。没想到丈夫居然从沙特阿拉伯追到了西班牙,命运多磨,否则自己早在内华达山脉就回到丈夫的怀抱了。
默坎宣称:“我将把你的男人诱入别墅,然后干掉,从此高枕无忧。……”
刹那间,对这畜牲忍无可忍的红叉出了两指……
红一刻不停地奔走着。
寒气无情地向她袭来。初冬的北欧,即使在白天,阳光也很微弱;如果接近北极圈,太阳就几乎不再露面了。
已经奔走两小时了,仍然是山,仍然是树林。这里是83%的国土为山岳地带的挪威,是个居民们只能傍海而住的国家,是个海盗之国。历史上,美国、英国、法国、德国、西班牙,无一不遭受这里的海盗的侵扰。
海盗时代告终后,这里的居民又纷纷移向土地辽阔的美国。
红蹲缩在岩石下,她再也走不动了。
这样下去会被活活冻死!红开始用冻僵的双手摩擦全身,不停地摩擦夺走了更多的体热。
寒气催来了睡魔,只要一睡着,那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红挣扎起身,重新奔走起来。那不是在走,而是步履艰难地踉跄。她攀住一根树干,又跌撞着扑向另一根树干,顽强地移动着,和睡魔抗争着。既然丈夫追踪到了西班牙港城阿德腊附近的城堡,追踪到了内华达山脉,那么他也一定能追到这个国家。
真想见到他。只要回到丈夫的怀抱,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不知不觉,夜色渐渐退去,前方隐约透出一丝薄霭。意识朦胧的红走到了公路上,她头发散乱,浑身颤抖,牙齿格格作响,看上去好象一个幽灵。
红蹲在路边。三十分钟过去了,连一辆汽车也未开来。
终于,一辆小汽车在红面前停下了。红哆哆嗦嗦地走近车前,急切地用英语求救:“我是日本人,被坏人诱拐和关押。我刚逃了出来,救救我吧——我快要冻死了!请您送我去警察局。”
开车人是个宽肩膀的彪形大汉:“好的,上车吧!”
红跌坐在助手席上。
“你被什么人诱拐了?”
红艰难地启口回答:“是阿布德·默坎。”她紧合双眼,牙齿激烈地嗑碰着,双手紧抱胸前,仍控制不住身体象瘫痪病人那样颤抖。绝处逢生的红,由于解除了恐惧的心情,身体反倒抖动得更厉害了。
那人侧脸看着红:“去找警察,不如先回我家暖和暖和。我是渔民赫尔本,艾林·赫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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