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殿中。
马皇后给老朱盛一碗老鹅汤,有点儿担心道:
“苏州是江南的中心,富甲天下的人间天堂,那里都能激起民变,可见麻烦很棘手啊。老六怎么说也才十三四,让他主持善后,能行么?”
“嘿嘿,你是没见过那小子,说起这方面来,那是一套一套的。还动不动就训他老子。”朱元璋一边美美的喝着老鹅汤,一边模仿着老六的声音,尖着嗓子道:
“不懂经济怎么搞好国家啊,老豆?
“你付出了自己的名誉,透支了国家信用啊,笨蛋!”
“……”马皇后吃惊的合不拢嘴:“真的?那憨小子,还能说出这种话?”
“母后,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太子笑着点头道:“老六现在跟刘先生学的老厉害了,我都要拜他为师,跟他学什么财政、会计呢……”
“我以为你开玩笑呢。”马皇后不禁感慨道:“老六还真是长大了,当娘的都不了解了呢。”
“你先别急着感叹。”朱老板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咱这回就要瞧瞧,他到底是赵括那样,光会纸上谈兵,还是有真本事。”
“父皇,考校归考校。”太子笑道:“但该帮忙还是得帮忙啊。”
“老六向你求助了?”朱老板瞥一眼老大。
“啊。”太子点点头道:“他给我上了份条陈……他叫‘苏州振兴计划书’,写的条理清晰,步骤分明,我觉得很可行。”
“回头拿给咱瞧瞧。”朱老板一脸不在意,心里却痒得很。他碍于面子,不好拜儿子为师,而且跟老六也犯相,见面说不了三句话,往往就打成一片。
所以只能用跟老大偷师的方式,补一点儿最匮乏的经济学知识。
“哦。”太子应一声道:“我先简单讲讲吧,他说苏州与别处不同,别处以农为本,苏州却以丝织业为本,所以只要让苏州的丝织业恢复运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百姓已经没钱吃饭了,怕是等不及吧。”朱元璋道。
“是,所以他说第一步,是以工代赈。”太子笑道:“但他说的‘工’,不是兴修水利之类的大工,而是由朝廷下订单,帮助织户重新开工,这样织工的生计就解决了,苏州的丝织业也得以恢复了。”
“朝廷哪有钱给他下订单啊?”朱元璋皱皱眉道:“今年的花销已经够大了,又临时多出了个邓愈西征,胡惟庸天天哭穷,怎么可能答应给老六拨钱买丝绸?”
“至于内帑,不说也罢……”朱老板又叹口气,他连给老婆孩子们做新衣裳,都是用朱尚炕做百家衣剩下的布料……
“是不是适当加印点儿宝钞?”太子试探问道。
“不行,不能滥发宝钞,必须严格按照限额来,这还是老六教咱的。”朱老板板着脸学老六道:“皇帝要有自控力,不能随便发钞。一旦滥发,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终要重蹈元朝的覆辙啊!”
“……”太子直接无法反驳,因为这话确实是老六说的。
他不由哭笑不得,老六肯定没想到,自己搬起的石头,这么快就砸了自己的脚吧。
“印钞透支的是朝廷的信用,不到万不得已,咱是不会加印的。”朱老板一副认真脸,也不知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存心难为老六。
“苏州富甲天下,肯定有钱,只是不在官府和老百姓手里罢了。咱已经给他便宜行事的权力,他真有本事的话,一定能解决钱的问题。”
“好吧……”太子不禁苦笑,这不是在疯狂暗示老六,抄家吃大户么?
“老六说,父皇不给钱也可以,请将苏州织染局交给他。”
“……”朱老板闻言笑容凝固,郁闷道:“那小子料定了咱不会给他钱,从一开始就是想要织染局吧?”
“老六也是体面人,刚劝父皇不能滥发宝钞,哪好意思转头就跟你要钱?”太子微笑道:“自然退而求其次了。”
“你就帮着他套弄咱吧。”朱元璋没好气道。
“儿臣冤枉。”太子笑道:“儿臣是想着,万一父皇同意印钞,不就省事儿了么。”
“哼,巧言令色。”朱老板不屑的撇撇嘴,又沉声道:“你提醒他,用织染局下订单只能救急。总不能一直靠织染局养活全苏州吧?光进不出,就是有座金山也不够他霍霍的。”
“只要把采购的丝绸卖出去,不就见到回头钱了么?”太子笑道。“他的市舶船队,就是干这个的。”
“哎呦,这老六还挺有套路呢。”马皇后都听出门道了。“不管这事儿成不成,那小子能想到这些,还付诸实践,就是老朱家的千里驹了。”
“哼,千里驹?到底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溜溜再说。”朱老板也不知是不愿承认老六优秀,还是真预见到了什么,幽幽说道:“事情不会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他断了人家的财路,人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明白了。”太子愕然片刻,点点头道:“我会提醒老六的。”
“嗯。”朱元璋吃饱喝足,打个饱嗝道:“苏州的事情先搁一边,你接下来盯紧了通政使司的筹备,不紧催着,胡惟庸能拖到明年去。”
“是。”太子点点头道:“今天胡相还问儿臣,未来设置通政使司后,各省的奏本直送通政司。但六部是中书省治下,那六部的奏章是先交中书审阅后,再送通政司呢;还是一式两份,正本交通政司进呈御览,副本交中书省处理呢?”
“都不。”朱老板却断然道:“通政使司成立后,六部奏章也需要直送通政司,不得关白中书省!”
朱标微微吃了一惊。‘关白’就是报告的意思,父皇这摆明了是要削弱六部和中书省的联系啊!
“你是担心,这样会不会太过了?引起中书省反弹?”朱元璋问道。
“有点儿。”朱标点点头。
“那就给胡惟庸个甜枣吃。”朱元璋随意道:“你告诉他,等通政使司成立后,咱就升他为左丞相。”
“是……”朱标心说,自己要是胡惟庸的话,估计都懵球了。
皇上到底是爱我,还是不爱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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