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一点应该很明显了:随着作者学会用小说的方式来思考,他在使用自己观察到的一切时会更加高效和灵活。对该条件做一个合乎逻辑的发展,即作者拥有的可供选择的素材必须远远多于他当下可能要用到的。他总是要面对这样一种危险——由于当下的项目需要他的注意力,他投入了太多的关注,导致他无法从全局的角度看到那些之后可能要用到的可能性。这就是做笔记是明智之举的原因之一。做笔记的另一个原因是,这样的记录会自动迫使作者比平时更近距离、更准确地去观察,这样素材就能更容易地印在他的记忆里。第三个,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些用于后续查阅的笔记所充当的角色,相当于让创意机器运转起来的电火花。也许说成想象的机器更好一些。这些笔记能让作者想起形象,从这些形象中,他又能重现与之相关的其他形象。
在建议作者采用任何记笔记的方法时,都必须慎之又慎。因为这里几乎比写作中的任何其他步骤都更容易出现“甲之蜜糖,乙之砒霜”的情况。对一个人来说非常可取的方法,对另一个人来说也许会是可望而不可即,非常失败的方法。最好的方法就是最适合你自己,让你的个性最容易发挥的方法。最重要的是,作者要避免任何种类的摩擦,也就是可能拖慢创意机器的摩擦。在采用某种方法收集素材和使用素材时,重要的是你要记着自己的性情。这个方法必须适合并且能协助你对素材进行利用。简单来说就是,它必须是一个可行的方法。若要可行,它就必须简单。若要简单,它就必须能在你希望的时候被忽略,最好不要太庞杂。我认为我用的方法就是简单本身。要记住作者在实际动笔写小说之前的两项常规工作:收集素材并进行归类和把素材安排成为一种模式或情节。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作者创作的这段时间看作三个阶段:收集素材,素材归类和安排素材。当然,这完全不重要。
第一阶段,也就是为一般的归类收集素材,这对作者来说就相当于拳击手的跳绳训练、空拳训练和长跑训练。这些能让他保持训练,并避免厌倦。当然,作者的生涯就像拳击手的生涯一样,总会有觉得厌倦的时候,这时他最应该做的就是休息。但跟拳击手不一样的是,作者可能在休息时突然发现他的兴趣又回来了。另一个跟拳击手不一样的地方是,作者不用返回训练基地去重新开始训练。在我的这种方法之下,他可以随时随地重新开始。
这种方法的基础是使用大量的小卡片,可以很方便地在上面做笔记。男性最多可以随身携带五十张这样的小卡片,放在马甲口袋或外套口袋里不会引人注意或引起不适。女性可以把它们放在手提包里携带。在做笔记时,我更喜欢用钢笔,而不是铅笔,因为钢笔写的笔记不像铅笔写的那样容易变得模糊。但有些时候手头只有铅笔。我的书房里放着普通的灰色盒子,在任何文具店都能用七十五美分买到,用来装那些小卡片和粉色或彩色的索引标签。一整套下来的花费最多不会超过几美元。索引标签是最重要的部分,因为整个方法成功与否,就取决于在这些索引标签上所做的分类。我发现最有用的类别是下面这些:
1.标题
2.背景
3.角色印象
4.角色特点
5.类型
6.职业
7.人物原型
8.完成式情境
9.决定式情境
10.互动(片段、遭遇、场景)
11.结束动作
12.短篇小说的可能性
13.戏剧的可能性
14.诗歌的可能性
15.长篇小说的可能性
16.预计的文章
17.情节大纲
18.一般信息
这个方法的价值就在于它简单易行。哪怕你忘了随身带小卡片,也总能找到一个信封或一张纸的背面来代替。带小卡片的优点是你不用再誊抄一遍了,可以立即把它们按照各自的类别放进盒子里。然后,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可以无限期地把它们忘掉了。索引标签的好处是,它们所代表的类别很容易记住。即使你不记得它们,也总能在你想要的时候重新做分类,虽然这意味着要在不同的类别之下重新誊抄某些笔记。而在小卡片上做笔记,你几乎可以确保自己不用做这样的事,因为狭小的空间就替你决定了某种类别;也就是说,在角色这个类别之下,你不太可能写一些在角色这个范围之外的东西。
在之前的某一章中,我曾指出小说作者和非小说作者的不同之处在于,虽然他们处理的是相同的素材,但小说作者的最终目标是把那个素材放进一种模式或情节中去。有这个最终目标始终在前,你必须记住你的素材分为未情节化的素材和已情节化的素材,两种都可能随时因新增的笔记而增强。在一种情况下,你仅仅是在增加可能的素材储备;在另一种情况下,你则是把已经概括好的素材整理成更好的形态。
你应该记得,在这一系列问题中我一直坚持说:只要你用小说的方式来思考,一切都是小说的素材。但在未情节化之前,都还是非小说素材。非小说素材和小说素材之间的边界是一条非常细的线,很容易就能跨过。随着你越来越多地训练自己用小说的方式来反应,会发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非小说素材变成小说素材,只要将其放进某种模式或情节中就行了。比如,你可能一开始观察一个角色是为了辨别他的性格特点,结果却从这种性格出发,概括出了一篇完整的小说。另一方面,你可能从一个情境开始,也就是有一件事必须要完成;或者你可能从一个决定式情境开始,也就是有一个决定要做,并且你要从中想象出一个角色,他的特点让他可以解决情境所带来的难题。可能是你认识某个真实的人,然后设计出一个情境来适应这个真实的人。可能是你听说了一则奇闻逸事,这件事本身虽然不足以成为一篇完整的小说,但也许能为小说的主体或结尾提供一个单独的场景,这样你就有了一个可以开始发挥的情节核心。但不管你做什么,都必须先意识到,素材在你开始将它放进模式或情节里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我现在告诉你的这种笔记方法有一个最受欢迎的特征,就是它很便于扩充。但我最好还是向你说明一下它的第一功能——收集素材和素材归类是如何进行的,一旦你学会了怎样正确观察,这些素材就会全部为你所用。我将按照我所指出的那样,一个接一个地来讲笔记的类别:首先是标题这个类别。很多小说都是从标题发展而来的。在我用这个方法收集的素材里,标题这个类别下面我找到的有,举个例子,《汤普森的支票》(That Check of Thompson’s)。
这个标题是“当我无意去观察素材时,不假思索地做了一条笔记”的一个完美例子。当我在一间办公室里等待某个职员帮我查询某个细节时,他俯身在他的文件上,另一个职员走进来看到了他,在房间另一头大喊:“比尔,汤普森的支票怎么样了?”当时我觉得也许可以围绕一张支票写一篇小说,要么是一个叫汤普森的人开出的一张支票,要么是一个叫汤普森的人收到的一张支票。这个标题在我看来具有趣味的全部条件。它能激起好奇心,却并未透露太多小说的内容。实际上,我目前还没有想出故事。我没有试图把这个标题发展成一个情境或一个创意。如果我要这样做,我可能会说汤普森的一张支票被发现,引出了杀害汤普森的凶手的身份。还可能是,汤普森的这张支票是他用来向某人行贿的。还可能是,汤普森的这张支票是汤普森接受贿赂的证据。在这个标题里,你能很容易地看到很多种可以发展的可能。我只是把它作为一个例子,来解释标题类别下的笔记。
在标题这个类别下,我还找到了另一条笔记,是给校园短篇小说集取的标题——《特殊学生》。这是很多年前的一条笔记,当时我想写一些关于哈佛大学的短篇小说。有一种学生叫特殊学生。他们入学时的年龄通常比其他学生大很多,也不属于大一、大二、大三或大四的任何一个班级。他们的受教育水平可能跟任何一个年纪的学生相当。他们是作为特殊学生注册的,因为入学时不用经过考试,而且通常只在这里学习很短一段时间。在这些人里,通常有一些极其有趣和不凡的人。我当时想的是写一篇关于他们中某一个人的小说,接着再写一篇关于另一个人的小说,通过把十五或二十篇这样的小说(里面的中心人物们组成了一个特殊学生的群体)集结在一起,来形成一本叫作《特殊学生》的小说集。
我还找到了一个叫《为女性学生预留》的标题。这是若干年前我从哈佛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去加州大学讲课时做的一条笔记。从一所完全为满足男性教育需求而设计的大学出来,我突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以女性为决定因素的世界。不同于剑桥市哈佛广场的普通餐厅、香烟店和男性服装店,我发现加州大学门口都是些化妆品商店,校园里都是女性,很多房间的门上都贴着“为女性学生预留”的牌子。
这些笔记足以说明你可能写在小卡片上的笔记是什么样的,你可以随时把它塞进标题这个分类里。
在讲到素材时,我提到了你最终会上瘾的那种笔记类型。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学会仔细观察更重要了。观察的机会存在于各个方面,尤其是关于你在小说中随时可能用到的背景。十到十五分钟足以让你记录下一个非常明确的印象,能够帮助你在未来的任何时间重现时间、地点的整个背景。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因为常常会有很多无聊的等待时间,而这样做就可以利用这些时间,避免任何浪费。火车旅行也能因此有意思起来,尤其是长途旅行,因为从一个州到另一个州的风景会有所不同。当你与别人会面之前意外地需要等待十或十五分钟的时候,即使你一辈子从来没写过短篇小说,也能从做笔记中获得很多乐趣。
在我做的关于背景的笔记里,我发现有很多都是这样写下来的:在信封背面,在普通的小卡片上,甚至有一两张是在空白支票的背面。当有东西击中了我的想象力,但我却没有信封或纸片时,我总是会写在我的支票后面。比如我就找到了一张用这种方式写下来的笔记:“1927年3月17日,百老汇的罗伊国家剧院,麦特龙·古德温·梅尔的办公室,早上十点钟。乘电梯到达六层,一段长长的走廊。一侧摆着绿色的档案柜,一个女孩子坐在桌子后面,再往前走是通往档案室的门。走廊另一头有一张给访客坐的椅子,还有一张椅子是给传讯男孩等待时坐的。桌子后的女孩子在卡片上写下访客的名字,送到求见对象手中。男孩坐着聊天,嚼口香糖,读《恶魔犬的冒险》或《去跟海军陆战队说吧》。访客通常是衣着得体的犹太绅士,头戴礼帽,拿着手杖,身穿蓝色大衣。有些穿着靴子。男孩听从女孩的指挥,女孩长着红头发,涂了口红,看起来营养不良,有十八九岁。她是把守入口的总管。她跟朋友聊着八卦。一个拿着一份稿件和一封信的女人从门里冲出来,对一个男孩招手。在人造光的照射下,蓝色屏幕看起来更蓝了。桃花心木桌子,两部电话,一个墨水瓶,玻璃水杯,笔记本,一个插着柳条的花瓶。女孩说:‘但我不认识他,直到那天早上在法庭上才认识。’打字机的咔嗒声,办公室男孩们的嘀咕声,压低声音的谈话声,电梯门的滑动声。”
这是一篇典型的笔记,这时因为被叫去见我要找的人而被打断了。我还找到了另一篇相似的笔记:“1926年5月26日12点,麻省剑桥市剑桥信托公司。大厅铺着大理石地板,有旋转门,一排栅栏;右边是储蓄出纳员和票据员窗口,角落里有一小块被隔离出来的区域,柜台高度到胸部,是给副行长坐的,紧挨着保险库所在的角落。有一个柜台上放着给顾客的空白表格。在后面,保险库构成了一个复杂的系统。那下面是保险箱。更后面靠近小巷窗户的地方是行长的桌子。职员们坐在更小的桌子后面勤奋地比较数据,在账本的数字上做记号。”
我记得这一次也是因为被叫去见我等的人而被打断。
像关于剑桥信托公司这样的笔记,在一个作者打算写一篇银行抢劫的小说,想要准确地描述场景时会极其有用。在角色塑造这个类别下我找到了这样一篇笔记:“在校园短篇小说里应该包括那种靠桌子人——那种在男女同校的大学里,精明地通过靠在教授桌子上吹捧对方的方式来提高成绩的女孩。她对学习没有兴趣,只想拿一个高分,这样就能自由自在地去参加校园里的‘社交生活’了。”
我还找到了《百老汇大话王》。“百老汇大话王是一个人,他通常在脑袋后方戴着一顶圆礼帽,穿一件下摆翻飞的蓝色长大衣,拿着一根手杖,穿着靴子,总说他在谈一笔大生意,从来不会少于五万美元。在告诉你这笔生意马上就能成之后,他会开始向你借五块钱,解释说所有的大戏剧制片人都遇到了困难,谁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借给他们五块钱,之后就能从一部戏剧中分一杯羹,这部剧虽然开始是靠乞讨,但最后却能给制片人赚来四百万美元。他能告诉你每一部戏剧的票房收入;他知道幕后发生的内幕和丑事。百老汇所有的大人物都找他咨询,而且通常会按照他的建议行事。”
在角色形象的类别下我找到了这样一篇笔记:“L太太,八十三岁;富有;一位富裕医生的遗孀。大脸庞,皮肤上除了长斑的地方都很苍白,像羊皮纸;穿着一条黑色丝绸裙子;住在波士顿;读《波士顿蓝皮书》;知道每一个人的家谱。如果你提到琼斯家,她会说:‘是波士顿的琼斯家还是纽约的琼斯家。’热爱物质上的成功;用是不是成功来评判别人;通过外观来评判汽车,而不是性能。玩惠斯特牌;手上戴着珠宝,皮肤却像羊皮纸;输牌的时候会不高兴。”
我还找到了:“W.A.S.——四十岁,高个子,体格好,眼睛清澈,圆滑,健谈,德国口音。最早出现时是在卖灌木,种植的时候养护混乱,晚上把它们修复一下,第二天又拿去卖给远处的人。以前是新泽西的一个商人。在新罕布什尔州一个小镇的农场里定居。”
还有:“J.P.——大约四十岁;一半印第安人血统,一半法裔加拿大人血统;一个典型的伐木工,之前在一艘船上当厨师。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非常强壮,不知疲倦,走路时依然像个水手;为了让他养的鸡不挨饿,背着一袋饲料冒雪走了五英里。说话不使用复数形式,总是说‘我的牛,我的鸡’或‘你有多少牛?’‘你有多少鸡?’,当被问到如果有一百万美元会干什么时,他回答:‘用一百万美元在西部买个大农村,上帝呀!’”
“R.B.——最早以流浪汉的身份出现在W.A.S.的农场。大约四十岁,身体非常好,皮肤黝黑,像个商人那样。很明显是一个逃亡者,带着一副鬼鬼祟祟、别人追赶的神色,而且非常沉默。工作了一年之后,叫来了他儿子,儿子大约十岁,和他一起住在森林中的一间小屋里。沉默寡言,但干活麻利。他把所有的情感都投入在了儿子身上。他的态度是,全世界都在针对他和他儿子,所以他必须保护儿子不受世界的伤害。”
在这些笔记中,你会看到角色形象和角色特点很快就融合在一起了。但在角色特点这个类别下,我找到了这样的笔记:“忠诚。《波士顿邮报》的剪报讲述了这样一个人,他曾经在一个大型仓库当了三十年管理员,然后获得了进办公室工作的升职机会,但他拒绝了,因为他不想离开仓库那些对他很好的小伙子。”
在“诚实”这一项下面我找到了:“戏剧制片人,厄尔·卡罗尔。《白色货物》的作者莱昂·戈登找到他,说本来答应投资一万美元来制作这部剧的人在投了四千美元之后突然生病了,如果卡罗尔愿意当制片人的话,戈登说可以给他85%的利润。说到这件事时,厄尔·卡罗尔表示:‘财务代表W·赫伯特·亚当斯也劝我制作这部剧,所以我同意了。我从格林尼治村剧院的地窖里弄来了场地使用权,然后用我的信誉租来了服装。这部剧在格林尼治村开演,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最后演到了达利剧院,由九家公司共同制作。我实际的投资只有68美元。我觉得我的分成比例太高了,所以拒绝接受高于65%的利润,这已经足够发一笔财了,”
在“谦虚”这一项下面我找到了:“刚刚完成了首次从纽约到巴黎,穿越大西洋的不间断飞行后,林德堡一降落就被法国飞行员接走了,但他想回到自己的飞机上拿一些介绍信。”
在“完成式情境”下面我找到了这篇笔记:“一个侦探必须通过一个谋杀案死者的神秘笔记确认其身份。这些笔记显然不是一般人写的。”
在“互动”下面我找到了:“事件——一个来自西部的大学新生,不顾保安的阻拦,非要在通往地铁的自动扶梯上往下走。”
在“事件”下面我找到了:“一个女孩给加州大学校长拍电报,告诉他自己来上暑期班要乘坐的火车班次,而这个暑期班每年有几万学生参加。”还有:“一节课上到中途时,大楼外面的脚手架塌了,就在睿智的老师正要讲到关键处的时候,油漆工们过来开始叮叮哐哐地干活。”
在“场景”下面我找到了:“J.W.和英国领事——J.W.:‘你有汽车吗?’英国领事:‘我没听清。’J.W.:‘电车会经过你家门前吗?’英国领事:‘会。’J.W.:‘噢,会啊。那好吧,如果你想见我的话,九点到五点之间来我工作的地方找我。’”(这是发生在一个住在波士顿的英国人和英国领事之间的对话,说的是关于该居民在战争期间登记加入英军的事。)在“场景”下面我还发现了:“犹太出租车司机与黑人洗衣女工的遭遇,女工发现她进入出租车时,车轮还没动计价器上就已经显示十五美分了。一个爱尔兰人警察被叫来解决这场争端。”
在“结束动作”下面我找到了:“一个女人得知她丈夫死了,虽然她已经十年没见过他了,但还是用自己攒着做眼睛手术的钱给他下了葬。”还有:“一个女人被告知她丈夫自杀了,她回答:‘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区别,我已经十年没见过他了。’”
现在不是讨论如何利用这些笔记的时候,因为我后面讲到从资料库里的素材,或从手头的素材构建小说的问题时会进行探讨。现在我只限定在怎样收集和安排素材这个范围内。
在“短篇小说的可能性”这个类别下面我发现了:“弗吉尼亚州的州长悬赏‘逮捕和诛杀海盗’,并给黑胡子的人头设置了很高的赏金。梅纳德中尉和他的手下抓住了黑胡子,把他的脑袋带到了巴斯城,‘挂在船头桅杆上’。读菲斯克,第88页。”还有:“关于吉姆·巴特勒,火车工程师,用莫尔斯密码给他的情人发电报。”通用符号字典里的一篇密码小说的创意(请看哈珀的《事实之书》第610页)。还有:“安东·巴赫梅尔,1868年,4334条精神概念可以这样传达。”
我还发现了:“在1922年3月18日的《文学摘要》中读到护林员如何通过马蹄和车轮的痕迹追踪纵火犯。”
在“长篇小说的可能性”下面我找到了:“美国白领的复杂性是一个绝佳的写长篇小说的机会。男人们被教育要避免体力劳动,因为不体面。持续的白领工作让他们一方面受制于工人,另一方面受制于资本家。他们夹在上下两层磨盘中间。不能像工人那样转嫁生活成本,又不能像资本家那样有余钱。白领男人把自己和家人拖进了债务和麻烦;他们被白领的复杂性逼着在城市的特定区域生活,还要维持一种特定的体面。”
我在“诗歌的可能性”下面发现了这篇笔记:“地质学家的理论里有诗歌的素材,加勒比海地区原本是一片陆地,西印度群岛是一个古老文明的山顶。(详情请去读菲斯克的《西印度群岛》)”
我找到了一首诗的开头:“为什么公爵与夫人各自?”这其实是上一堂课留在教室黑板上的一行字,但在我看来它很有韵律,有一种特别的美丽。我找到的戏剧创意我觉得不值得一提,因为我现在对那个领域没有特别的兴趣。
在“情节大纲”类别下我找到的第一篇笔记是这个:“大学里的一个人打赌说他会被开除——也就是,他要主动被开除。小说的主体部分由他所进行的一系列尝试组成,各种讽刺的事件最后没有用。最终,他改变了心意,却发现他已经被开除了。”(奇怪的是,这个主意一定也吸引了另一位作者,因为我在《星期六晚邮报》上看到过一篇小说,也是一篇非常好的小说,讲的是一个人太想念他的女朋友了,于是决定让自己被开除。最后他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发现那个女孩就要来东部,来他的大学附近了。在这一点上这篇小说跟我的概念不同。)
在“一般信息”下面,一切可能对你有用的东西都应该记下来。比如,我找到了很多年前的一篇笔记就是这样:“对于干原生质不存在致命最低值。”我还找到了“关于杀死动物的高温或低温,去看C·B·达文波特的《实验形态学》第8章第219页,原生动物对运动的反应就像股票市场对于白宫泄漏消息的反应一样”。我还找到了“狐狸把鼻子放在刺猬下面就能把刺猬翻过来。狐狸先是绕着刺猬转,翻过来之后就会撕开刺猬的喉咙,接着是它的肚子,然后饱餐一顿”。还有,“雪飘落在冰上,被风吹过之后,从快速移动的火车窗户看过去,就有了丝绸的效果。”我还找到了,“孔雀从朱诺(1)那里得到了它尾巴上的眼睛,阿耳戈斯(2)在看守米诺斯(3)时被墨丘利(4)哄睡着并杀死,然后被朱诺取了眼睛。这是上班时睡觉要被判死刑的源头。”
这些小卡片不是万能的,但可以满足大部分要求。每天的报纸是绝佳的素材来源,你常常会在里面发现完整的场景可以直接拿来用。你还会发现,特别是周日增刊和杂志里的文章,能给你提供特殊的信息,比如关于马戏团行话的文章,你某个时候想写一篇关于马戏团的小说时可能会用到。你可能找到一幅阿拉斯加某个区域的地图。你可能找到一篇关于爱斯基摩人风俗习惯的文章。这些很显然无法写在一张小卡片上,但它们是相当详细的素材。对于这样的素材,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存放地,就是一般的信件夹,被放在文件夹里,通常被收入特制的桌子抽屉里,这样作者就总有一大堆这样的素材可以方便取用了。
一旦你开始扩充你的素材,就会发现第二种收集方法更可取。当你把素材放进一个情节大纲里时,它不会打印在一张小卡片上,而是会打印在一张信纸上,或普通的打印用纸。在这种情况下,我所用的方法是把原本的卡片笔记贴在发展出来的大纲上,给它取个标题,虽然还没有正式的标题。也就是说,它可能是“乡村俱乐部小说”,在这个标题下你会开始思考,直到某个时候你想到一个似乎更可取和更准确的名字。比如,如果你原本写在小卡片上的“乡村俱乐部”笔记的大意是:一大群年轻人现在都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被迫保持体面以及来乡村俱乐部玩,但他们其实负担不起,因为他们在与邻居竞争,虽然邻居也入不敷出。你可以把这个扩展成一个情节大纲,说有一个人入不敷出,因为他想维持跟邻居们同等的体面。当他的邻居买了辆新车时,他就要买更好的,虽然他已经在借债了。他去乡村俱乐部玩,发现那里有一个人显然是治安警察,他相信这个人是要扣他的车。他慌忙赶回家,发现他老婆有可能从另一个女人那里挖来一个保姆,在他老婆自己的保姆走了以后,她也的确这么干了。那天夜里稍晚的一个桥牌聚会上,邻居在场,他发现邻居挖走了自己的保姆。他还发现他以为来扣他车的那个人其实是来扣邻居的车的。这是一个情节大纲。稍后你要往里添加一篇笔记来描述丈夫与保姆之间的一个场景。这就是扩充,它会被放进标记为“乡村俱乐部小说”的文件夹里。这之后你做的每一件事,直到那篇小说的最后一次修改,都会进入那个文件夹。
只有符合你的需求,这才是一个好方法。你也可能更喜欢别的方法。如果能让你比现在更省力地收集素材,如果它能让你在需要的时候直接取用素材,如果它在任何方面减轻了你的工作量,那它就是好方法。另一方面,如果它只是增加了你的工作量,并且引起了你思路的混乱,那它就不是一个好方法。
(1) 朱诺(Juno),罗马神话中的天后,罗马十二主神之一。朱庇特之妻,对应希腊神话中的赫拉。
(2) 阿耳戈斯(Argus),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
(3) 米诺斯(Melos),希腊神话中的克里特之王,宙斯与欧罗巴之子。
(4) 墨丘利(Mercury),是罗马神话中众神的使者,罗马十二主神之一,对应希腊神话中的赫尔墨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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