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馆大院的院门紧闭，敲门也无人应，推了一下侧门，竟然开了。

瘦强和胖虎走进院子，院里放着训练用的轮胎、木人桩、平衡木。雨棚下面停着那辆五菱宏光，两人走近查看，车后备厢底部有明显的血迹残留，似乎有人曾把什么血淋淋的东西拖上车。瘦强看看四下无人，拿出一根香烟，用过滤嘴海绵擦拭血迹，然后放进盒子里。瘦强毕竟是辅警，这样做，虽然不专业，但也算是简单地提取了现场血迹，可以交给法医鉴定。

前院无人，绕过一排红砖平房，后院是一大片水泥地，地面上布满刹车痕迹。这里经常进行保镖驾车飘移的培训，有四个人正坐在一棵大杨树下喝酒吃肉。

原来，正值新冠疫情期间，宝国武馆遣散了学员，停止了培训，只有三个徒弟留守。

这三个徒弟是麻冬瓜、田雪野、雷老虎。

吕宝国正躺在摇椅上，把着紫砂小壶，悠哉地喝茶。三个徒弟坐在马扎上喝酒，也不用杯子，啤酒瓶子碰得叮当响，面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大盆肉。三个徒弟都光着膀子，其中两个有纹身，麻冬瓜纹着一只过肩龙，雷老虎胸口纹着下山虎。

三个徒弟扭头诧异地问道：“你们是干啥的，谁让你们进来的？”

瘦强抱拳说道：“久仰宝国老师的大名，我们是想交流切磋一下功夫，领教一下狗拳。”

胖虎说：“我们就是来踢馆的，你们敢不敢迎战，不要拒敌于千里之外。”

瘦强和胖虎都穿着一件皮革背心，胖虎还拎着个学生用的双肩书包，里面装着搏击护具，这两个人看上去怪异又滑稽。

三个徒弟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雷老虎说：“上门找打？”

田雪野说：“我们武馆自成立以来，还没有人敢来踢馆，你俩胆子不小啊。”

麻冬瓜说：“踢馆就是砸场子，砸我师父的饭碗，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吕宝国放下紫砂壶，说道：“我杀过人，你们知道吗？我的功夫就是用来杀人的。”

瘦强说：“你们就说敢不敢比武吧。”

胖虎说：“规则你们定，谁受伤了，后果自负。”

麻冬瓜说：“师父，这两个小子也太嚣张了。我看，让老虎和田师兄教训一下他们。”

吕宝国说：“你们是练什么功夫的？”

胖虎说：“我平时练习MMA[1]，我哥擅长泰拳。”

瘦强说：“就用MMA规则吧，这样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狗拳的威力，我们只是来切磋功夫，不是找碴儿闹事，更不是杀人，或者被你们杀的。我们就是格斗爱好者之间的切磋嘛，所以，我们就按照正规MMA规则来打，K.O.[2]或者拍地算输，宝国老师可以当个裁判，怎么样？”

吕宝国说：“我懒得当裁判，让麻冬瓜当裁判吧，我俩徒弟和你们打。”

瘦强从书包里拿出两副格斗手套让吕宝国和麻冬瓜检查，这种手套是露手指的，更方便留下指纹，他俩穿皮革背心也是为了便于收集对方的指纹和脚掌纹。瘦强和胖虎有备而来，真实目的并不是踢馆，而是收集犯罪嫌疑人的指纹信息。瘦强来之前就叮嘱胖虎，只许输，不许赢，这样也是为了能够全身而退。毕竟，赢了武馆，武馆面子上挂不住，恐怕会节外生枝，惹出新的事端。

第一局，胖虎和田雪野对打。

田雪野痴迷武术，曾经练习铁砂掌，能够连续砍断五十块红砖，还练过咏春拳，经人介绍，拜在吕宝国门下，学习疯狗拳。比武刚刚开始，田雪野迅速进入状态，每出一拳，每踢一脚，都会像疯狗似的嗷嗷直叫。胖虎最初在气势上被吓住了，灵活躲闪，但也挨了两拳，一拳打到腹部。田雪野很明显接受过爆肝拳的训练，肝脏是格斗中被击打的常见位置，一瞬间所产生的巨大痛感让人无法承受，直接K.O.对手。胖虎挨了一下，发现对方的力量明显不足，他又故意挨了几下拳脚。对方虽然气势吓人，但顶多算是业余水平，只懂进攻，不懂防守。胖虎本来闪避退让，突然上前，近身抱住田雪野，两人倒地。胖虎尤其擅长巴西柔术，经过画龙的指导，他的地面缠斗技术已是国内一流的，他至今未遇到过对手。田雪野只是个武术爱好者，他倒地后，还挺着脖子疯狂吼叫。真正专业的格斗选手，一定会把脖子缩起来，并且把下巴缩回去，防止对手使用裸绞和断头台。田雪野毫无防备，胖虎简单地用了一招巴西柔术中的木村锁，抱住对方的一只手臂，扭转自己身体，以自己的手肘为支点，形成杠杆，这是常见的反关节降伏技术。田雪野痛得惨叫一声，麻冬瓜担任裁判，紧急叫停，再迟一会儿，田雪野的一只胳膊肯定就骨折了。

胖虎赢了，他争强好胜，完全忘记了哥哥的叮嘱：只许输，不许赢。

第二局，瘦强对战雷老虎。

瘦强故意输给了对方，他自己也受了伤，鼻青脸肿。雷老虎的格斗风格完全就是街上的痞子打架，毫不吝惜体力，嘴里除了嘶吼还夹杂着各种脏话。瘦强忍住怒火，踢了一脚，踢中了雷老虎的大腿外侧。传统武术练习者有个共同的弱点，抗击打能力太差。瘦强使用的是泰拳中最普通的扫踢，力量巨大，雷老虎疼得龇牙咧嘴，步伐有点不稳了，硬撑着继续比武。瘦强故意卖个破绽，雷老虎一拳打在瘦强脸上，瘦强倒地不起，假装晕了过去。雷老虎又上去补了几拳几脚，由此可见，他就是个不讲究武德的卑鄙小人。麻冬瓜拖延了一会儿时间，叫停比赛，宣布雷老虎赢了。

一胜一负，双方打平，这个结果彼此还是很满意的。

瘦强和胖虎，与宝国武馆的这四人挨个儿握手，抱拳告别。

两个人回去后便向特案组邀功，他们的格斗手套和背心上，留下了对方大量的指纹信息，只需要和案发现场的指纹比对，就可以立刻知道这四人是不是凶手。衣物上会留下潜伏指纹，肉眼并不可见，但是警方可以通过技术处理，把潜伏指纹显现出来，哪怕叠加指纹，也能成功分离提取。

苏眉说：“你这两个傻徒弟，武侠电影看多了吧，都什么年代了，还上门踢馆，是你让他俩去的吧？”

画龙说：“我可没有让他们去。”

包斩说：“踢馆，就是上门打架。人家报警，那可就是寻衅滋事了。”

梁教授说：“这两个傻小子，出发点还是好的。不过，确实是有点莽撞。”

画龙说：“你们这两个浑蛋，私自去踢馆，居然不告诉我。”

胖虎说：“师父，我是怕你不同意啊，所以先斩后奏。”

画龙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踢馆啊，我也想和疯狗拳切磋一下。”

瘦强说：“唉，师父，别提了，那疯狗拳根本不禁打。”

画龙说：“行了，罚你俩深蹲五百次，俯卧撑五百次，两个小时之内做完。”

两个小时之后，瘦强和胖虎做完深蹲和俯卧撑，累得瘫倒在地，气喘吁吁。

猫警官拿着一份指纹比对鉴定报告，急匆匆地走过来，说道：“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俩先听哪个？”

胖虎说：“先听坏消息吧。”

猫警官说：“技术部门提取了武馆那四个人的指纹，比对了一下，他们中没有高速公路人头案的凶手。车上发现的血迹也不是人血，而是狗血。”

瘦强说：“那好消息呢？”

猫警官说：“你俩立功了，狗屎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啊。你们收集来的指纹和公安指纹数据库进行比对，意外发现，雷老虎和麻冬瓜是网上通缉的在逃人员！”

雷老虎，真名雷罗辉，北方某地级市黑社会团伙骨干分子。警方几年前在扫黑除恶专项行动中一举除掉了该犯罪团伙，只有雷老虎漏网在逃。警察去抓捕他的时候，对他说：“请你配合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雷老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极其嚣张的话：“不好意思，我是黑社会，我不能跟你们走。”

雷老虎拒捕，四个警察都没有打过他。他连夜潜逃，后来投奔到吕宝国门下，做了一名格斗教练。

麻冬瓜，真名姜鹏，他是公安部挂牌督办的一起涉毒大案的在逃主犯。他做过医药生意，通过非法渠道购买药品进行混合配制，制作迷药，并在网络上发展多名下线做代理商，以快递发货的形式出售迷药。毫不夸张地说，中国很多个城市出现的“乖乖水”“听话水”，源头都来自他，他配制的迷药甚至远销海外。案发后，他仓皇逃窜，隐姓埋名，在网上看到宝国武馆的招聘信息，就去应聘，做了一名安保人员。

吕宝国的武馆，招聘安保人员，包吃包住，其目的主要是用暴力要债。这个武馆藏污纳垢，招收安保人员并不核查身份，所以犯罪分子才会隐藏其中。

吕宝国有个放高利贷的儿子，每当讨债的时候，吕宝国就会派几个心狠手辣的人前往。雷老虎、麻冬瓜、田雪野，这三人都是他的得力干将。

这些黑社会分子有无数的手段可以折磨欠债者，逼迫他们还钱。

比如，不让喝水，不让睡觉。

如果一个人三天不喝水，看见马桶里的水也会想喝，并且喝的时候如饮甘露。

如果一个人四天不睡觉，就会真真切切地体验到死亡的感觉，会感到自己的心脏随时都会停止跳动。

还有一招更狠的，他们会把欠债者拉到荒山野林，逼迫欠债者自掘坟墓，不还钱的下场就是被活埋，就埋在自己亲手挖的墓穴里。欠债者往往会崩溃，最终想方设法还钱。

吕宝国特别喜欢吃狗肉，垃圾场里有很多流浪狗。雷老虎、麻冬瓜、田雪野三人开着车，遮挡住车牌，到垃圾场里偷狗，他们先用抄网把狗罩住，然后用棍棒打死，把死狗拖上车，回去炖一锅狗肉。

这几名犯罪分子，如果不是去偷狗吃肉，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入法网。

瘦强和胖虎，误打误撞，竟然无意间破获了两起大案。

注释：

[1]MMA，mixed martial arts的缩写，是一种规则开放的竞技格斗运动。——编者注

[2]K.O.，knock out的英文简称，在拳击等对抗类比赛中是指把对方击昏或击倒。——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