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河,静静流淌。
在这片萧瑟的冬日大地上,它是唯一的色彩。
高约数丈的城墙拔地而起,跟着河水一同向远处延伸。金光折射在青褐色的墙面、紧闭的城门上,有数名披甲持枪的士兵立于箭垛。
因为这道耀眼的光线,他们不得不眯起眼睛,略带审视的冷冽目光,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对岸的营地。
近十万灾民搭建的营地,星星点点的木屋,混杂在更多的帐篷中,可它们还是少数。更多的人,只是带着妻儿蹲坐在地上,等待着粥铺敲动钟声。
一河之隔,两个世界,气氛却同样低沉。
裴怀贞的帐篷,就在粥铺的不远处。
说是帐篷,就是几张竹席挂在木梁下,且作遮风之用。陈恒来此时,能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讨论声。
“在这里等我。”陈恒对跟随的信达轻声说,后者点头示意,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家兄长轻咳出声:“裴师,学生陈恒有事求见。”
帐篷内的讨论稍作停顿,山长的声音很快传来,“进来吧。”
陈恒掀起竹帘,走近后才发现扬州各大书院的山长,都在此处聚集。
他们当中有一个小烤炉,里面的炭火正在燃烧,时而有红色的火光腾起。
陈恒注意到这些师长脸上的激色,显然刚刚讨论的东西很不顺利。他并没多管此事,俯身行礼道:“山长。”
见到对方的学生来此,几名书院的山长纷纷起身告辞,只剩下最中间的裴怀贞,裹着一条被单坐在木椅上。
山长拍拍自己身边空出的位置,“过来烤烤火。”
“是。”陈恒没有拒绝老师的好意。
师生俩一起围在炭火前,裴怀贞的聊兴似乎很浓,一双手朝着炭火伸出取暖时,他问道,“你有听到,我们刚刚争论的东西吗?”
见学生摇头,裴怀贞就把刚刚的问题再给陈恒复述一遍。
寒冬将至,有一部分人认为要将灾民接进城里,不然谁知道会冻死多少人,到时候只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可一下子放这么多人进城,怎么管理和安置,他们身上是否带着利器,万一在城里作乱惹出骚乱,难道让知府来担这个罪责?这也是反对者所秉持的观点。
“你觉得哪一方说的更有道理。”裴怀贞转动着双手,冷风吹起竹席一角,盆中火光摇曳。
“学生觉得都有道理。”陈恒说话的时候,很是严肃沉着。
注意到学生的一反常态,裴怀贞点点头,正因为这些人的话,听上去都有理,所以才会争执不休。
“你觉得现在救灾的方法怎么样?”
“事无巨细,无可挑剔。”陈恒坦诚道。
韦应宏是个负责任的好官,这是扬州人的幸运。
知府的身边有林如海、黄维中这样的能人志士,更是灾民的幸运。
大家都在竭尽全力的救灾,想尽一切办法让灾民们过好这个冬天。
城内的那些大户,别说是捐出衣物,连园中的竹林、树木都给官差砍伐下来运出城外。
“既然如此,你还要说吗?”裴怀贞果然猜到陈恒的来意。
不过也是,这几日他已经见过太多热血之士,抱着苦思冥想的救国安邦之策前来。里面有他的学生,也有其他书院的师生。
每个人都很焦虑,每个人都想做点什么,这份朴素的心意藏在那些只言片语里。
所以哪怕他们的想法,也许很幼稚浅薄。或是当面争吵不休,裴怀贞都只默默听着。
他是当朝大学士,还领着朝廷的俸禄。他知道,这是自己该接受的。
“是。”陈恒重重应声,他从怀中拿出自己写好的册子,双手递到师长面前,诚恳道,“请山长过目。”
“看来是有备而来啊。”裴怀贞笑过一声,抬起手接过文册,在打开之前,他还对学生故意开起玩笑,“紧张否?”
陈恒无声的点点头,这里面写的都是自己最近整理的思路,几经修改,自觉拿不出更好的办法。
压下砰砰作响的心跳声,陈恒对着山长再次道:“请山长斧正。”
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人活一世,求个问心无愧就好。
陈恒自己都没注意,当裴怀贞的手指翻开册子的第一页,他的呼吸声都忍不住放轻。
“兵法有云,百战而胜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兵法又言: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裴怀贞的视线落在第一段。
哦?是从兵法上来解释灾情吗。这孩子的想法倒是少见,气度也很是不凡嘛。裴怀贞藏下嘴角的笑意,继续往下看。
“今扬、旱之祸,非敌也,乃治也。恒料之,扬有三强,旱有三弱。府衙有五胜,流民有五败。其一胜,乃天时。此谓:政通人和,上下一心……”
看到这一句,裴怀贞的双眉就已经皱起。陈恒不知道自己是否写错,只能焦急等待。
一口气读完陈恒关于天时的见解,裴怀贞突然将册子放在膝盖上,默默的抬起双手擦了擦脸,然后捧着册子从位置上站起,在帐篷内一边踱步一边继续往下看。
实话说陈恒的思路和视角,是当下许多人所不具备的。
时下的大多数人,都是将灾民当成一个难题。总担心处理不好,就会发生流民聚众闹事的事情,与其说是安民,不如说是在防贼。
如此心态之下,自然造就城内外日益紧张的气氛。
可这份小册子,却用朴素又真实的语句,讲述了一个只属于扬州的机遇。
里面的想法鞭辟入里,设计环环相扣,面面俱到。让人读之,不能不感叹作者的惊天胸怀。一下子恍然回神,原来事情还能这样办。
看完册子,“哈哈哈哈。”裴怀贞突然停步大笑,他扬了扬手中物,向陈恒询问,“这里的东西,都是你自己写的?”
“是。”陈恒点点头,因为过于紧张激动,两耳已经微微泛红。
“走。”裴怀贞没再说太多。
陈恒呆了呆,他还没听懂山长的意思。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的裴怀贞,看到学生的傻样,不禁道:“你这猴子,还愣着作甚,快跟我去见知府。”
当陈恒被裴怀贞牵着走过粥铺时,正在给灾民准备午饭的薛蝌跟钱大有等人都有些吃惊,江元白狠狠揉了几下眼睛,见到山长他们远去,才古怪道:“山长牵着的人,是不是我们恒弟。”
“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钱大有也很难置信,“恒弟,不会是犯什么事了吧。”
“我看山长脸色不错。”薛蝌摇摇头,以他对陈恒的了解,以及对方最近时常写写画画,知道陈恒肯定是忙要紧事,“且等着吧,等恒弟回来问一问,不就都知道了。”
……
……
师生二人一路抵达府衙公堂,在此处久违的见到林如海,以及一身官服神色黯然的知府大人。
裴怀贞道明来意,就将陈恒的小册子交给韦应宏,自己拉着学生坐在一旁喝起茶来。
韦应宏按下心中的奇怪,拉上林如海一道,看起册上的东西。
许久,两人看完后,韦应宏情不自禁赞叹,“真是济世安民之文。”只是,他还有些犹豫道,“这个方法真的可行吗?”他的目光落在好友跟恩师身上,毕竟书上的内容闻所未闻,他虽十分认同,可心中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眼下有更好的办法吗?”裴怀贞很直接的反问。
收回打量陈恒的目光,林伯父的回答最简单,“可堪一试。”
作为扬州知府,也是整个扬州实际的决策人。韦应宏仔细思索之后,最终还是在灾民跟利弊之间,选择了前者。
“好。”韦应宏点点头,朝着堂下的学生发问,“需要本官给你派个帮手吗?”
陈恒摇摇头,起身作揖,“学生只想求一道文书,准许学生在城外便宜行事。”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这要是处理不好,可是要在朝廷和府志上留下一笔的程度。林如海当场皱眉,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不住频频给陈恒使眼色。
他自己愿意出来挥洒一腔热血,可轮到自家的晚辈一起冒险,心中的担忧还是放不下。
陈恒默不作声的站着,也不知是不是没瞧见。
“好,本官依你。”一旦做出决断,韦应宏的行事颇有些雷厉风行。
提起笔,唰唰几下写好一道文书,盖过自己的官印,在交给陈恒之前,他又叮咛道,“放开手去做。”
“学生领命。”陈恒上前,义无反顾的接过。
做完此事,陈恒就跟着山长走出府衙。
正要跨出大门之际,林伯父却追上来,将陈恒拉至角落,说着自己的担忧。
陈恒停在原地,感受着林如海关怀之意,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趁现在还来得及,你现在回去找韦兄,让他给你派个人来。”
听出伯父的关怀提点之意,陈恒却摇摇头,笑道:“伯父,还请容我拒绝。”
“你这孩子,凡事不思成,先虑败。你就这么有把握能做成?”林如海急道。
陈恒偏头思索,脸上突然浮现少年特有的意气笑容。
“伯父,就是因为可能会失败,我才更不能把此事推给别人啊。”
自己的计划,自然是自己做起来最有把握。如果只考虑安危,那他躲在粥铺不出来,不是更好?
天底下,上哪再找一个两世为人的穿越者?陈恒知道,要办成这件事,还真的只有自己可以。
林如海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愣在当场。只无声的注视着一大一小的人影,消失在晴风中的街头尽头。
回去的路上,裴怀贞罕见的跟学生唠起家常。“看不出来,如海还挺看重你。”
“嘿嘿嘿。”心中念头通达,陈恒又开始作怪卖乖,“还不是因为学生天资聪慧,伯父爱才心切。”
裴怀贞不置可否,什么爱才心切,他听都不要听。
说再多,你不还是我书院的学生。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山长突然说道:“我有一个外孙女,年龄跟你倒合适的很……”
山长,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是啥,陈恒打了个颤。
……
……
今日,林如海难得回到家。
多日不见的家人,在得到小厮的禀报后,早就留好一桌的菜等他回来。
一家人久违的重聚在一起,黛玉跟林珏都有些激动。贾氏不得不在旁叮嘱:“别吵到爹爹吃饭。”
“爹,爹,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流民真的很危险吗?”林珏也不知道听了哪个下人胡说八道,竟然说出这样幼稚天真的话。
想到陈恒在册上的言论,林如海心中一动,趁着吃饭的间隙教导起孩子,“大家都是人,灾民中也有跟你年龄一样大的孩子,珏儿觉得呢?他们可怕吗?”
“还有孩子啊,那有啥可怕的。我要是看到他们,还能带他们玩呢。”林珏用手托着下巴,靠在饭桌上,碗里的饭菜却是一点没动,只顾着跟他爹聊天。
贾氏看到这孩子没好好吃饭,不免又训斥几句。林如海又把这个问题问向妻女,这两人的反应却很不一样。
贾氏觉得危险,这也是她最近不允许孩子外出的原因。黛玉觉得还是要眼见为实,得亲自看过才能做出判断。
林如海默默听完,突然说道:“也许恒儿说的没错。灾民易安,人心难安。”
林黛玉一听到兄长的名字,双眼已经亮起。她赶紧吃完最后一口饭菜,在桌上就急问道:“爹,这事跟兄长有何干系?”
林如海也没隐瞒,把下午府衙内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贾氏听完,有些皱眉道:“这孩子,也太不小心了。这要是做错了,多少张嘴跟眼睛,会盯着他以后的日子。”
“那有什么关系呢,玉儿觉得兄长做得对。”林黛玉当即反驳,浅浅的声调掷地有声道,“要只想着明哲保身,岂不愧对圣贤教诲。”
“哈哈哈,玉儿说得好。”林如海频频点头,完全没有之前在府衙处,劝陈恒小心谨慎的模样。
见到贾氏要对一个鼻孔出气的父女俩发怒,林黛玉赶忙跳下饭桌,带着雪雁跑回房间。
‘就是可能会失败,才更不能推给别人。’
如此简简单单一句话,却道出读书人的胆识气魄。这不就是天底下的读书人,被百姓们尊敬的原因吗?
“兄长果然是兄长。”
没头没脑的说着糊涂话,林黛玉最终还是压不住嘴角的笑。她打开自己的衣橱,搜索着合适的衣物。
今天,她也想明白了困扰的自己的问题。
她不要做下一个易安居士,她要做个独一无二的林黛玉。
……
……
等陈恒跟裴怀贞回到营地后,后者就帮他把乐仪书院的学生召至一处。
钱大有跟薛蝌混杂在人群中,见到同窗站在山长旁边,就猜到对方又折腾出幺蛾子。
“二三子,知府大人有令。”裴怀贞对着自家的学生解释道,“从即日起,营地内的一应救灾安民事务,都有本院的陈恒全权负责。”
在场的众人当场就传出窃窃私语,时不时就有目光投在崔游道、杜云京身上。
但更多的人,还是看向崔游道。
知道这些人想瞧自己的乐子,崔游道只淡淡起身,坦然磊落道:“学生遵命。”
大家看了个寂寞,索性也一并出声应是,当着山长的面,权当捧个人场。
裴怀贞点点头,就让出自己的主位,将陈恒迎上来,让他第一次站在众人视线前。
“诸位同窗、学兄,眼下灾情如火。”陈恒知道时间宝贵,上来就开门见山道,“叙旧的话,且放在日后再说。只是今日起,还请诸位学兄先助在下一把。”
“好!”
人群里响起零落的声音,是江元白跟钱大有。
这两人恨不得伸长脖子,好让大家看到自己脸上的骄傲。
看到没有,台上说话的这小子,可是我们这一屋的哦。
众人的反应,陈恒早有料到。他并不是好谋无断的性格。
只是眼下,没时间顾及每个人的情绪。他又不是什么龙子龙孙,哪里能做到让大家心服口服。
“薛蝌可在。”他第一个点的人,就先对自己的老熟人下手。
“在。”原本还在偷笑的薛蝌,赶忙收回看向江元白的视线,起身举起手。
“我这里有书信三封,你拿着它马上入城,去找胡记、王记书楼、景安报铺。”陈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书信,示意对方上前来。
好不容易挤过人群,薛蝌从好友手中接过信物,翻身就朝着粥铺外跑去。
“杜大哥。”陈恒朝着杜云京行礼,“在下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杜云京为人有些肝胆的豪气,又乐于见到崔游道吃瘪,此刻对陈恒的态度很是友好,“但讲无妨。”
“往后灾民的居住划分,我们不在按地域区分。只让他们自己选择。三至五户为一域,设牌名记人数。若是碰到家中无成年男丁者,还请在牌上用红字标注。”
“好。”见是件小事,杜云京拱拱手就算领命。这事不难,只是重复的工程量大,需要耗时耗力。
“辛素昭可在。”陈恒见杜云京没有意见,又出声喊道。
什么嘛,喊姓杜的就是大哥,喊我就是辛素昭?某人懒洋洋的举起手,道:“恒弟,我在这儿呢。”
人群里传出轻笑声,陈恒也不着恼,亦是笑着摇摇头。眼下这种轻松的氛围,很适合他进一步推行计划,“要是让你今夜就搭一个戏台子出来,你需要几人。”
辛素昭手头有兵,又管过兵。算是这里的人中最适合此事的人。
一说到正事,辛素昭忍不住站直身体,询问过陈恒对戏台子的要求后,他给了三十人的答复。
就在乐仪书院的人聚在一起讨论时,其他书院的人也瞧见这边的异动。先是几个人好奇的围上来,跟现场的学生打听起情况,一听到知府把救灾之事交给陈恒,对方又只吩咐自己书院的同窗。
这些人当即不服,立马回去摇人,只片刻,几处得到讯息的学生们,黑压压就跑到粥铺外,气势汹汹道:“陈兄,扬州莫非只有你们乐仪书院不成,置我们梅花书院的士子于何地。”
有意思,你们这些私学的人,也敢来我们官学面前摆威风?本来还对陈恒上台发号施令,有些意见的同窗们,当即起身将陈恒围在中间。
“既是知府大人的命令,你们听着就是,有何可呱噪的。”
“我等聒噪什么,既然要救灾,就该一视同仁才是,怎么事情全交代你们书院的人。”
“为什么?之前崔兄去找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是能说会道的很吗?个个都是诸葛孔明再世,我们这边说一句,你们顶三句。”
两方人的矛盾,其实早就有之。崔游道是个骄傲的性子,又是刚中解元不久,正是人生得意时。
凡是碰到有人问,他都喜欢解答上一二。一来二去,不免有人有想法跟意见。
他倒是虚心,摆出听言衲谏的态度。可旁人看多了,多少觉得这人耳根子软,好使唤的很。
眼看着他们要吵起来,裴怀贞却躲在角落乐呵呵看热闹。他其实挺好奇陈恒会怎么处理,这个难题崔游道,可是到最后都没解决。
陈恒压根就没想解决,他等得就是这些人来闹场子,激一激几家书院之间的矛盾。
他如今拿着知府大人给的尚方宝剑,不怕其他人不听话。唯一要担心的是大家十分力用个五分,另五分拿来挑他的错处。
管人用人之道,最忌讳在心服口服上费时间。有啥好服的,肯听话能办事就行。
陈恒在后世见得多了,知道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激将法。
此时,他故作惊讶道:“没想到诸位学兄来此,在下有失远迎,诸位学兄莫怪。只是在下跟诸位平日并不相识,也无交情。怕你们不肯听我的安排,才不敢随意差遣。”
“你可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都没找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听不听你的命令?”有人呛声。
“说话之前,连名号都不敢报一声,我看你才是小人吧。”江元白哪里能忍得下好友受欺负,第一个站出来反驳。
“噤声。”有个领头的朝自己的同窗轻喝一声,又转头对着陈恒行礼,“陈弟勿怪,只要是为了赈灾,我们必定言听计从,你只管吩咐就是。”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真听,还是假听。陈恒还是乐呵呵一笑,面厚心黑道:“既如此,我还真有事要麻烦诸位,就不知道你们能不能……”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又有两方人的矛盾夹着拱火,领头的人当即拱手,道:“但说无妨,我们一定照办。”
“说是照办,可别照着三分力来办。”乐仪书院的人,说起话来也是绵里藏针的很。也就是当着外人的面,这些人才肯主动出声维护自己的同窗。
“你们还是担心自己吧。”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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