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火,从下午的黑烟漫天,愣是烧成了晚上的路灯工程。
周围都被照亮。
里面不知道有多少日化品被化为了光和热,还有大气污染。
中间产生了两次轻微的爆炸。
虽然不大,但彻底打断了大家内攻的想法,里面,怕是地板,墙体都被烧成了要命的高温,随时可能垮塌,更遑论单薄的楼梯,进去了,二三层也根本上不去。
于是,车,一拨一拨的换,控制着外墙和顶层温度,等这火灾自熄。
这一等,就是九点过。
在晚上,火小了,是显而易见的事,肉眼就能看见里面的光芒暗淡。
一批撤下来的战士迫不及待卸下头盔,火光下,颈口都在冒热气,一出来就到处找水洗头。
“喔……终于烧干了!它再不干,我都要烧干了!”
大家累得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方淮一天下来,也是扯着嗓子直喊人拿水。
这一天下来,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火场,尤其是这种大火场,是不能喊的。
开始他的吼声还挺大,到了后面,嗓子疲惫得就算近在咫尺的消防车和驾驶员,他也宁愿用对讲机说话。
“白队……我看火也小了,外墙不用打水降温了,我们就先撤了,你们可千万别内攻。”
白队长露出笑容,跟他敬了个礼,两人握手。
“谢谢你们了!还是你们特勤的猛啊!放心,不会冒险的!你们要不等等,请你们吃个饭?”
虽然乌当一中队是主战中队,但特勤二中队的贡献最大。
人家一来,把道路疏通了,火势压住了。
而且特勤二中队的两个班在前面顶的时间,比他们两个中队还要长,随便上来一个,都能抱半个小时的枪,一点不动弹,一个个那体力真是,看得两个中队主官流口水。
方淮则看了看这个汹涌蹦哒了半天的厂房,注视远处那些已经明显软弱无力晃动的火苗,确定火势应该不会再变大了,随后,摆了摆手道:
“不了……还有一起警等着增援,有机会,我请你们吃饭!”
当干部了,和周边中队干部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说不定下次谁支援谁呢。
两个中队的主官都很热情。
“行啊!来新添大道,九三鸭霸王!鸭脑壳绝得很,你们中队老叶喜欢惨了!”
“来我们这边,有家新开的活油烙锅也可以!”
“嘿!要得,要得!二中队!收东西走了!”
“诶,诶,方队长,你说清楚点!是你们特勤二中队!你别把我们乌当二中队的人一起带走了!”
“哈哈哈……万一你们中队的战士愿意跟我们走,我们也可以带走嘛!尤其是那个说被你水枪打脑壳的,我特别喜欢!”
……
回去的路上,老曹的电话打了好半天都没打通。
打陈功电话,才找到老曹。
说是他们也六点过才到,又辗转了一下,到地方天已经太晚了,又是流水,岸上保护的人看不到,下水比较危险,他们只能先跟着去拉网,拦下游的水线。
还让方淮不行就先休息,要是晚上还没找到,明天一早出发也行。
看样子,还是个大活儿。
方淮只得回到中队,把明天的训练跟叶加洪交代了一下,又跟郝成斌商量出发时间。
结果,两师徒都是闲不住的人,一商量,就是立马出发。
走时,方淮还特意去了一趟中队图书室,找了半天,也没有与水下搜救有关的东西,只好带走了一本关于水文资源的书。
培训班学的,大多还是水下小范围搜索与自救技巧,可没有讲过在万峰湖这种超大超长的水域怎么搜索。
实际上,这种事也不太可能有固定的技巧,水文是复杂的,都得根据现场的情况判断。
水文知识,要是有书的话,还是自学吧。
去一趟培训班回来,军功值就剩了30来点,回来出了几次警,加上今天半天警出下来才得了四点军功值,到现在,军功值才39.3。
方淮隐约觉得他们在下游拉网搜索方式不对,想找书查证一下,找找思路。
但一上车,郝成斌看见他手里的书,就笑。
“啥情况,还现学现卖?现在人落水都一整天了,放心吧,去也就是走个过场,这个天气,等到明天,尸体搞不好就浮肿飘上来了!
这玩意儿,我以前真听说过,人在水里溺死,一般也就3到7天就会浮起来,夏天更短,一两天都有可能!”
方淮则不以为然地道:
“这还真不一定,死了最容易飘起来的,是老年女性,因为脂肪比例较高,比重较轻,尤其是骨质疏松和糖尿病患者,还有,生前未进食者,因胃肠内积聚大量气体较容易先浮起。
据我所知,这个人一样都不占,大概率是酒足饭饱溺的水,胃里空间可能很少。
而且还得看衣着情况和进水比例,死亡原因,水质盐分。
人和水的密度是比较接近的,稍微一点原因,就可能改变尸体的沉浮。
更何况,真要是在水里被什么卡住了,别说几天了,十几天也上不来,除非身体腐烂成块。
总之,别太乐观,还得想办法。”
郝成斌转头,惊奇看他一眼。
这小子,活体百科全书。
随即笑道:“行行行!你看!你来想办法,我给你当车夫!”
方淮也没啰嗦,打开书,对着书的目录就开始找起来。
看是看得清的,但没有10分钟,依维柯一晃一晃的,差点给方淮看吐了,整个胃都带点难受。
也并未寻找到什么思路,全是关于水资源开发和利用的,唯一沾点边的,就是水文现代测量方法。
方淮靠在座椅上长长叹气。
他这几个月,看的书也够多了,但常常还是觉得自己的知识储备不够。
古人常云,某某君子,学富五车。
妈的,学富五车出自《庄子·天下》,那阵,书又不是用纸张记录的,而是用的竹简。
竹简一片才能写多少字?
三四十字就算不错了。
按每公斤竹简8000字来算,一车一千公斤,“五车”书总共才800万字。
他前世看过那些网络小说,怕都不止上亿字。
当然,古文字简道理多。
但就是如今的学术报告,一篇动辄也上十万字,现代,光是要学好一个消防救援,知识储备恐怕不比古代圣人少。
想着想着,方淮竟然睡着了。
……
“师傅,我问问,万峰湖往哪边走?”
“你们要克景区安?”
“嗯!”
“先过克那边,慢点往下面那条路走!路上有牌牌!”
方淮被声音吵醒,发现自己已经在一条环山公路上,周围的蛐蛐声音大得燥人。
夜晚月光很亮,山下的水域隐约可见,肉眼看见,长得全跟亲兄弟似的几十座群山抱绕,“万峰”所言不虚。
一觉过去,目的地竟然睡到了。
转头,看见开车的郝成斌两个眼皮子都在抖,方淮内心狂跳。
赶紧问了一声:
“郝班长,几点了?”
“……嗯,两点。”郝成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精神了一些,但还是有些睡眼惺忪。
雾操。
郝班长这个状态,刚才路上怕不是打了好几个盹了吧?
方淮忽然感觉,刚才的几个小时,自己在用生命睡觉。
“喝口水,喝口水。”
赶紧给老郝开了瓶水递给他。
郝成斌一口灌下去,眼睛才有了神采。
“嗯……以后要是这么遍地增援,开车是个大问题啊,这还是依维柯,消防车更不好开,要是半夜出警,几百公里下去,安全很难保障。”
方淮嘴角抖了抖。
“大哥,你晓得不好开,还不在服务区睡个觉?我可是消防的未来!万一被你一不小心嘎在半路上,你赔得起吗?”
一有人拌嘴,郝成斌彻底精神了。
“你晓得个屁!我给老曹打了个电话!他们大半夜还在搜救,压力大得很,有你这个智囊在,我们不得早点去帮忙?”
“……行行行,那你开快点,争取往山上撞,别撞死就行,我俩要是受伤了,我刚好就势蘸点血,写个血书报告,跟上面要直升机,表示迫在眉睫,看哪个领导好意思拒绝,我俩的鲜血,要是为中队要来一架直升机,值了。”
郝成斌听得一激灵,双手把住了方向盘。
“操,老子现在有家有口的,你可别咒老子!”
……
看到他们的2号车时,已经是两点半了。
曹毅在一处路边拦住他们,俩人下车,路边,赫然是一副大场面。
军,警,医,竟然还有些穿着国税制服的,搭了个棚子,还从发电机拉了个电灯,在煮粉。
还有一个老太太,对着下面河的方向,烧纸钱。
可特么像一个丧殡现场。
“来来来,吃碗粉!”
曹毅从棚子里端了两碗粉过来给它们。
“啧啧,找着了?”郝成斌好奇问道。
“没有!”
“那……这,这是啥?”郝成斌指了指那个烧纸钱的老太太。
曹毅看了看那边,有点无语,但挺小声道:
“人家在拜河神,让河神把他儿子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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