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追溯起来,要说到二十多年前了。”燕珺扬起脸看向大殿门外,一脸追忆。
萧太后满脸惊讶,刚想发问,张开口愣了愣,却还是决定安静聆听下去。示意伺候的人给自己加半杯茶,靠在软椅上,很有些一派安详的味道。
“那时候天下还算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朴实却安详。”
似乎被燕珺的几句话所吸引,连高坐龙椅上的皇上都坐直了身子,认真听他讲起故事来。
“有一对两小无猜的少年男女,家族殷实,生活很是安乐。只是后来不巧,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在少女的懵懂岁月里,夺得了爱慕的目光,抱得美人归。故事既然进展到如此,少年也无可奈何,只愿两人和和美美白首不相离。”
太后放下茶杯,皱了两条柳眉,“燕世子这故事,未免太长了一些?”
“太后莫急,这就要讲重点了。”燕珺安抚似的一笑,看了看一脸认真聆听模样的众人。
“只可惜,少年的祈愿落了空。那姑娘虽如愿嫁给了心上人,然而怀着肚子出嫁的人儿却并没有机会享受到太多爱情。丈夫妻妾如云,根本没有多少时间来相陪。偏偏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生便碍了人眼,怀胎十月,不知晓废了多少心思躲过了种种危机。”
话说到此,停顿了片刻,瞧太后悠哉喝茶。
“怎么不说了?继续啊?”察觉到场面的沉寂,太后挑起眉,瞥了眼燕珺。
“后来嘛……后来孩子经历千难万险生了下来,那女子以为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毕竟在那样的大家族里,她生下了一个好端端的男孩子。然而她太过天真,直到此刻才发现,薄情的丈夫又有了新欢,早就不如最初那般在意她。同年轻的姑娘比起来,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终究是过了气。”
“哎,自古男子多薄情,女子始终,是悲剧的代言。”太后轻叹,忽然感慨。
“男子薄情女子悲情,在这世上确实所见甚多。本来这也是正常,在大多数家庭里,这样的故事是在太稀疏平常,不足为外人道也。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问。
“只是那个花了许久终于想明白的女子,刚决定往后好好教养儿子的时候,竟惨遭另一房姨娘的毒手,设计把人弄出了家族,一路追杀。最后落的个惨死的下场。”
“竟是如此结局。”太后声音低沉,摇了摇头:“这世上的事啊,实在是说不清楚。鸣者鸣之,歌者歌之。泣者泣之,伤者伤之。”
兀自感叹了几句,又觉得奇怪,问:“燕世子说的这个故事,到底有何用意么?”
“太后认为,落得惨死的,是否是那母子二人?”
“既然都遭了这些暗算,怕是要斩草除根,不死不休的吧。照理说来,应该是母子二人都含恨而终了。”
“太后英明。照常理的情况来看,自然会是这样的悲剧结局了。”燕珺勾了勾嘴角,眼睛里却没有丝
毫笑意。忽然话锋一转,温柔的嗓音瞬间如刀子一般锋利起来:“太后,燕珺冒昧,想要问一问,二十三年前,宫里离奇失踪的穆贵妃,是怎么样一回事?”
太后一愣,本来平静的脸上瞬间僵硬了许多。血色一丝一丝退去,最后变得惨白惨白。她缓缓抬起头,默默看向燕珺,本来一直在饮茶的嘴唇,不知为何只觉得干巴巴的很不舒服。她说:“燕世子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二十三年前就在后宫的人,如今剩下的已然不多。更何况,是知晓事实之人。”
“不知道燕世子是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过很可惜,你那些情报,怕是出了些差错。哀家并不知晓穆贵妃的事情,毕竟穆贵妃是后来进的宫,哀家与她并不相熟。”
“太后怎能说与穆贵妃并不相熟呢。要说当时的整个后宫里,怕是之后太后最是了解穆贵妃了。穆贵妃喜欢去哪里游玩,穆贵妃喜欢吃什么茶点,穆贵妃都几时用膳就寝,穆贵妃有些什么小习惯,怕是太后都一清二楚。”
“燕世子真会说笑,哀家怎的会知晓那些。哀家自小便进宫跟了皇上,并不太常出门走动,莫说是穆贵妃了,整个后宫的娘娘,哀家都没有太过于相熟的。”
“是啊,太后了解的那些,都一个一个相继惨死了。”
太后眉头拧的极深,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手心用力,连青筋都隐隐浮现了出来。“燕世子怎的忽然说这样的话。好似这些事情都同哀家有关似的。后宫历来是容易出事故的地方,泥潭水深,进来了,自然甚少有能挣脱的道理。至于那些惨死的娘娘,哀家也只能替她们感到遗憾。”
“太后。穆贵妃的儿子,是叫赵哲吧。穆贵妃进宫之前已经怀了孩子,那时候皇上对她宠爱有加,发了话说若生男儿,便赐名‘哲’,寓意学识渊博,彬彬有礼。微臣没有说错吧?”
“这个……哀家还真有些记不得了。不过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哀家也记得皇上有提前就赐过一个名字,唤为赵哲。”
“太后记得就好。微臣就怕太后是一丁点儿印象也无了。”
“怎么了?做什么忽然问这个?”
“太后一定不知晓……”燕珺停了话头,冲太后眨了眨眼,一脸神秘。也不看别的地方别的人,只是似笑非笑着,目光久久落在太后脸上。
直到太后有些受不住,张开口准备说话。
燕珺总算抢在之前,继续道,“赵哲他……并没有死。”声音刻意压低,很有一些渗人。
那低沉的音调犹如魔咒一般缓缓在大殿里飘动,绕着萧太后转了一圈又一圈,只觉得好似有尖针一般的冰状物体一根一根狠狠插进自己的皮肤,痛彻心扉的疼。而后竟冻结了血液,全身冰凉。太后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思考。
赵哲他……并没有死。
这魔咒简直是世界上最恶毒的毒药,不会一沾毙命,反倒是一点一点渗透皮肤,将人腐
蚀,缓缓的让你受尽折磨。
“不可能的。他早就死了。在十八年前,被火烧死了。”太后听见自己空洞的毫无温度的声音。但是她控制不住,只能无力的,任由自己开口。
“很遗憾,您失算了。事后屋子里留下的四具尸体,不过都是替代品。唐氏夫妇虽说被你无辜残害,好歹被救下了遗体,存入棺中。至于赵哲和当时的那个小丫头,分别被两批人救了下来,好端端的养大了。”
太后霍然瞪大眼睛,满脸都是不知名的固执坚持:“不可能!他早死了!整个赵家的子嗣都死了个干净,只有我煦儿才是真正的龙种,我煦儿才是命定的天子!”
“呵呵,太后您这笑话说的实在有趣。您当初那般心狠手辣害死了赵家多少子嗣,连女婴都不肯放过。后来又逼得我娘抱着刚出生的我出逃,竟还不罢休,偏要对她赶尽杀绝。你到底是从哪里找到了底气,说赵煦才是天之骄子?”
“你娘?你……你……”
“是。我就是你一直想要斩草除根却不幸失手,苟且偷生下来的赵哲。我娘便是被你逼死的穆贵妃。如何,你当初心心念念想要杀死的婴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龙活虎的过了十几年,现在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挫败?”
“竟然……竟然是你……”
“是啊。就是我。你一定不知晓,燕王爷同我娘是青梅竹马,他花了五年时间找寻到我,把我救了下来,又抢在你之前布置了现场,让你误以为我再也没了活路。只可惜,你千算万算,最终还是失算了。”
“哼。哀家一世英名,倒从未料过会毁在尔等小儿手里。我只恨,只恨当时心软,没有直接在宫里就抹杀了你母子二人。只恨那些废物让那贱人自己跳了崖,留了你一条贱命。只恨我太过于自信,竟然没有再彻查一番,生生让你逃出升天。”
“是啊,所以我的确应该感谢您,感谢您留下了我一条贱命。对了,说起来,其实我还应该喊您一生‘母后’。呵呵。母后。”他呼唤的声音极其温柔,好似儿子在喊自己的亲娘一般。只是这声音听在萧太后耳里,犹如惊雷一般,在耳旁狠狠的炸开,震的她一阵恍惚。
“啪”!她用力砸了手中的茶杯,杯子碎了一地,地上晕了一大圈水渍。还有泡开了的茶叶,一片一片粘在一层不染的地上,很有些突兀。
“不要喊我‘母后’!”她尖叫,狠狠瞪着燕珺。一双眼红的如同生病了一般,着实有些吓人。“你没资格喊我‘母后’!你不过是个杂种,是那个野女人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一生不过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当今皇上。赵家也只有这一个子嗣。其他人早就死了。早就死干净了!”
“杂种?我是前皇上的亲生儿子,和太后您的皇儿同出一脉。您怎么可以说我是杂种呢。若我都是杂种了,那您的宝贝皇儿……”燕珺轻勾了嘴角,笑的魅惑。他斜眼瞧了瞧高坐龙椅之上的男子,眼睛里不动声色的闪过一道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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