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的历史观

唐太宗喜欢论前朝历史,察安危之道,通古今之变,就今人之鉴。他的史论有不少有益的见解,反映了他进步的历史观。

唐太宗虽然处处以史为鉴,但不是拜倒在古人脚下,而是立足于现实的致治,故无今不如昔的感叹,而有今胜于昔的远见。贞观九年,唐太宗对公卿阐述了自己的功业说: “朕观古先拨乱之主皆年逾四十,唯光武年三十三。但朕年十八便举兵,年二十四定天下,年二十九升为天子。此则武胜于古也。贞观以来,手不释卷,行之数年,天下大治而风移俗变,子孝臣忠,此又文过于古也。”言辞之间虽不免自夸,然而例举的功业是符合事实的。故编著《贞观政要》的唐代著名史家吴兢,在卷一《政体》篇末了增添了一大段有关“贞观之治”的史迹,最后的画龙点睛之笔是, “此皆古昔未有也”,总结了唐太宗今胜于古的勋业。

唐太宗总结前代君主乱政亡国的经验教训,力避天意作祟的迂腐说教,多从人事而致王朝治乱出发。总结的重点因人因事而异,大体上有以下三种情况。

其一,着眼于君主酷掠角度。贞观九年,唐太宗对魏徵说: “顷读周、齐史,末代亡国之主,为恶多相类也。齐主深好奢侈,所有府库,用之略尽,乃至关市无不税敛。朕常谓此犹如馋人自食其肉,肉尽必死。人君赋敛不已,百姓既弊,其君亦亡,齐主即是也。"其二,着重于游幸扰民角度。贞观十三年,唐太宗同魏徵谈道: “隋炀帝承文帝余业,海内殷阜,若能常处关中,岂有倾败?遂不顾百姓,行幸无期,径往江都,不纳童纯、崔象等谏诤,身戮国灭,为天下笑。虽复帝祚长短,委以玄天,而福善祸**,亦由人事。”

其三,着重于决策失慎角度。贞观二十二年,《晋书》修成,唐太宗在晋武帝史论里指出: “良由失慎于前,所以贻患于后”,把晋之由治而乱归之于武帝谋事不周而埋下了祸根。从这里可以引申出,封建统治者如能处置得当,则可避免“海内版**,宗庙播迁”的厄运。也反映了他的国之治乱不由天意,而由人事的进步史观。

唐太宗是杰出的封建政治家,他引古证今时,有鲜明的政治观点,古为今用极为明显,反映了他的功利主义。废立太子前后,唐太宗由于爱憎倾向不同,对历史上的帝王废嫡立庶就有不同的评价。贞观十年以前,他对太子李承乾没有废弃之心,故他征引史籍多以嫡庶需有定分为鉴。

如贞观初,他以隋文帝废立失序导致祸乱为鉴说: “隋太子勇抚军监国,凡二十年间,固亦早有定分,杨素欺主罔上,贼害良善,使父子之道一朝灭于天性。逆乱之源,自此开矣。隋文既混淆嫡庶,竟祸及其身,社稷寻亦覆败。”贞观六年,他又以汉高祖曾有废立太子之举而贬之云: “孝惠为嫡嗣之重,温恭仁孝,而高帝惑于爱姬之子,欲行废立”。

然而,从贞观十年后的大约六七年时间内,由于唐太宗有废立太子之意,他就对历史上帝王废立失序的事件隐讳不言,而且提出了与传统的皇位嫡长继承制相戾的兄终弟及制的主张。如贞观十二年正月,他对大臣说:“国家立太子者,拟以为君。人之惰短,不在老幼。设无太子,则母弟次立。”这里虽没有直接援引历史,然而兄终弟及亦有因人传承可循。

对于汉高祖杀戮功臣,由于唐太宗不是泥古不化,也有不同的评价。当他强调君臣共治时,就指责刘邦屠杀功臣的不端。如贞观六年,他对侍臣说: “萧何、韩信,功业既高,萧既妄系,韩亦滥黜,自余功臣黥布之辈,惧而不安,至于反逆。”当他限制功臣不法行为时,又为刘邦杀戮功臣辩护。

贞观八年,在一次宫廷宴会上,尉迟敬德因座次在李道宗之下,怒殴道宗,几至伤目。太宗以史为鉴说: “卿居官辄犯宪法,方知韩、彭夷戮,非汉祖之愆。”

唐太宗曾在《金镜》里说:“多营池观,远求异宝,民不得耕耘,女不得蚕织,田荒业废,兆庶凋残,见其饥寒不为之哀,睹其劳苦不为之感,苦民之君也,非治民之主也。薄赋轻徭,百姓家给,上无暴敛之征,下有讴歌之咏。屈一身之欲,乐四海之民。爱国之主也,乐民之君也。”

唐太宗接受隋亡于虐民的教训,想做治民之主,乐民之君,故十分强调克己寡欲的君道史观。贞观初,他曾对大臣说: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唐太宗的“存百姓”与“正其身”的君道观的特点是,尽量缩小君民之间的对立,强调指出两者之间互相依存的一面。

他的思想逻辑可归结为:封建王朝的长治久安是取决于百姓的能否生存,而百姓的存亡又取决于君主的自身能否克己寡欲,把国治、民存,君贤三者有机地联系在一起,并最后立足于君贤。这种观点虽然夸大了君主个人的作用;然而,它又承认君主的安危、王朝的兴亡是依存于民心的向背的。

唐太宗能自发地认识到君与民之间既对立又统一的辩证关系,就可缓和对立一面的矛盾的激化,把相互依存的一面作为认识历史、指导现实的君、民关系的主要方面,这是他倡导克己寡欲,以存百姓,以正其身的君道观的历史原因。也是他在《金镜》里宣扬“为君之道,处至极之尊,以亿兆为心,以万邦为意”的现实原因。

首先,能自发地认识到人民力量的制约作用。隋末唐初的风云巨变,使他亲身经历了隋亡唐兴的历史现实,耳闻目睹了人民群众在社会变革中的巨大作用,因而对他们在社会变革中所发挥的力量有较为客观的认识。

贞观六年,他对侍臣说: “隋主残暴,身死匹夫之手,率土苍生,罕闻嗟痛。”他看到了天下百姓不为隋亡而哀,说明他领悟了人民群众厌弃隋主。由于太宗即位以来采取了一些顺应民心的措施,故唐初饥谨, “百姓虽东西逐食,未尝嗟怨,莫不自安。”从而使他看到了民心向唐的趋势。

由此,他提出了“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的光辉见解。所谓“人推”与“人弃”,就是指隋亡与唐兴不由天意而由人事的意思,也就是贞观君臣反复引用的: “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另一表述形式。这说明唐太宗通过社会实践活动,看到了人民群众在帝王废立与朝代兴亡中所起的重大作用。

其次,能有效地运用历史对比的总结方法。中国是文明古国,古代的浩瀚史籍多数都记载了王朝的典章制度与政治上的重大变革。唐太宗探究前代史事,目的明确,通常使用正反对比的方法,从中获得教益。如他在《帝京篇序》中指出:予以万几之暇,游息艺文。观历代之皇王,考当时之行事,轩昊舜禹之上,信无间然矣。至于秦皇、周穆、汉武、魏明,峻宇雕墙,穷侈极丽。征税殚于宇宙,辙迹遍于天下。九州无以称其求,江海不能瞻其欲。覆亡颠沛,不亦宜乎。予追踪百王之末,驰心于千载之下,慷慨怀古,想彼哲人。庶以尧舜之风,**秦汉之弊,用咸英之曲?变烂曼之音,求之人情,不为难矣。

唐太宗指出周、秦、汉、魏一些君主暴敛于民是造成国家“覆亡颠沛”的根源。表明自己“慷慨怀古”,并非为古而古,而是让历史上的“尧舜之风”发扬光大,暗示贞观之治的取得是由于善于总结历史上正反两面教训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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