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去哪儿了?”
第二次问同一个问题,
安律师犹豫了一下,
没再回答自己去蹲大号了,
而是小声道:
“做了点儿东西,但还在想着,要不要这样做。”
周泽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草屑,
“既然你都做了,就去看看呗。”
安律师点点头,喊上了莺莺和许清朗一起,走向前面的那个洼地后头的位置,距离不是很远,也就七八十米。
在这里,
竖立着四个“稻草人”,
做工很粗糙,
树杈做的架子,树叶填充,
不过稻草人身上俩包裹着抗战时鬼子的军服还有俩则是裹着国军的军服,都是特意做旧过的。
“都是事先安排好带过来的,我以前有一个客户,和我关系不错,专门在影视城做服装生意的,这种鬼子国军和八路军的衣服,他那里有很多,我就要了几件带着了。”
周泽指了指前面的四个“稻草人”,有些不理解道:
“这是要触景生情么?”
就算是触景生情,
也不用这么简陋吧?
打个灰机还得配本小簧书或者小电影呢。
“老板,我是这样想的,其实,不光是你,还是我,又或者是其他人,站在这个位置上,想要全心全意比较单纯地完成这件事,都很难。
代入不进去,无法共鸣,就唤醒不了他们,但我们又不是那种纯粹的赤子之心,也没有得道高僧的那种悲天悯人、割肉喂鹰的大情怀。
所以,
咱们干脆就放下一切纯真,
把套路进行到底。”
周泽看了看安律师,“继续说。”
安律师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里面是黑色的**。
“来之前从老道那里拿来的,说是从那个勾薪身上摸的,我查看了一下,这东西,最适合用在请鬼上身之前,能压制住本魂,创造出一个极好的‘请神’条件。
老板你先喝下去这个,再拿这个……”
安律师取出一张符纸,这符周泽认识,是许清朗画的请神符,老道以前在将军山用他请过抗倭英雄曹顶上身。
“拿这个贴上去,引一个军魂上你的身。”
安律师又指了指前面的稻草人,
“我再以幻术之法,给你营造出一个很逼真的幻境,只要老板你自己不去想着主动反抗我突破幻境,应该有很大的概率让你都开始恍惚,自己到底是周泽还是那位军魂。
这样一来,老板你就能代入进去了,然后,引起这野人山数万军魂的共鸣。”
“办法倒是好办法。”周泽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我倒是不担心我自己,我担心的是你。”
从老道那里要来了这黑色**,又事先准备好了这些衣服制作成稻草人,甚至连许清朗的“请神符”都提前准备好了。
这足以可见,
安律师对这次行事之安排,
到底有多么充分!
这个办法,确实很套路,无限接近于作弊。
有点像是往眼睛里擦风油精后上台去发布获奖感言,哽咽流泪。
好在现在铁憨憨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否则如果铁憨憨在,
安律师想要以这种方式进入自己思维的话,
可能坐在周泽灵魂深处的铁憨憨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头,
轻轻一弹,
随即,
安律师,
卒!
虽说现在他不在,但自己体内又多了一座泰山,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以李秀成为代表的那帮犬类们,都被直接镇压得死死的。
“你不怕么?”
“怕什么?”
“虽说赢勾沉睡了,但我灵魂里多出了一座泰山,我怕你弄巧成拙,等我醒来睁开眼,发现你直接变成老年痴呆了。”
“…………”安律师。
深吸一口气,
安律师笑笑,
道:
“我会小心的。”
言外之意就是,
他不怕,也愿意赌一把。
联想到那晚安律师同自己说的话,对手下人,该利用时就利用,该榨干时就榨干,
安律师确实用自己的行动在佐证着他自己说的话。
周泽也没心思学刘备对着赵云摔孩子的戏码,
只是像是问安律师又像是在问自己:
“带这些军魂回家,是好事吧?”
“大功德!”
安律师大声回答。
周泽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从安律师手里接过了那个小瓶子,扭开盖子,直接对着嘴喝了下去。
旁边的莺莺有些担心,但见周泽已经决定了,她也没有说什么。
无论周泽要做什么,她只会想着如何去帮他做好。
许清朗的左眼眼眸里再度出现了绿色的光影,扫视着四周。
安律师这次来特意带着许清朗,肯定不只是为了带一个厨娘,
这深山老林的,煮方便面和蔬菜汤谁不会?
喝下那些东西之后,
周泽就感觉自己脚步一阵虚浮,
当下,
直接盘膝坐了下来。
脑袋开始昏沉沉的,困意袭来,本能地,他的意识在反抗,但周泽马上收敛心神,不去自动反击。
安律师等了一会儿,见周泽这边药效生效得差不多了,对许清朗喊了一声:
“看紧点,别被什么乱七八糟地东西靠过来!”
许清朗微微颔首。
“那就,开始吧!”
安律师把请神符贴在了周泽后脑勺位置,紧接着就走到了周泽面前,面对面地盘膝坐了下来,距离很近。
莺莺在旁边很是紧张地看着,但她清楚,现在没有她出手的份儿,她暂时也帮不到什么忙。
四周,
开始起风了,
树叶没动,
洼地里的水也没动,
但那股子阴风,
已经出现。
许清朗不停地环视四周,
一道黑黢黢的影子正在向这里靠近,
安律师闭着眼,问道:
“可否?”
“否。”许清朗回答。
“砰!”
安律师伸手,一道发诀打过去,那道黑影直接粉碎。
这次是要请军魂上老板的身,
如果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趁虚而入,让老板出洋相,安律师估计自己得被安排着拿着扫帚从野人山一路扫回通城去,
所以自然是赔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没多久,又是一道黑黢黢的影子在靠近。
“可否?”
“否!”
“砰!”
接连灭杀了七个,
安律师也有些着急了,
难不成就真的碰不到当年的军魂?
终于,
在再次感应到一个黑影靠近时,
安律师问:
“可否?”
“可!”
安律师马上睁开眼,目光一凝,双手掐印,低喝道:
“魂归来兮!”
那道黑影瞬间没入了周泽的体内。
周泽只觉得身体一颤,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挤进了自己的大脑,很是难受。
但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本能,
他清楚,
一旦自己露出任何的情绪和反抗意图,
那个好不容易被筛选出来上了自己的身的鬼魂,
肯定留不住一秒!
安律师左手上的血肉褪去,露出了森然的白骨,他将自己的白骨手放在了老板额头上,轻声道:
“老板,
放轻松,放轻松,千万别用力,控制住你自己啊。
我还想继续喝咖啡呢,
可不想被泰山压在下面直接老年痴呆。”
汗珠子,已经从安律师下颚位置滴落下来,一半是潮热的,一半是因为害怕。
他知道老板体内有什么,
虽然那位现在不在,
但那座泰山,
镇压自己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安律师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一些电影里的画面,作为幻境的设计者,他自己心里必须得对想要设计的环境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好在,
他这次确实是准备充分,
随着自己的力量慢慢地渗透进周泽的识海,
幻境也被慢慢地布置了起来。
接下来,
无需自己多做什么,
他也不敢多做什么,
无论是国内早期的电影还是现在的一些战争片,手撕鬼子这种堪比漫威般的夸张呈现方式比较多,
安律师可不敢照本宣科,万一画虎不成反类犬就麻烦了。
他只需要提供一个类似的环境,
接下来,
就靠那位刚刚上了自家老板身的亡魂去帮忙代入和补充了。
“开!”
安律师白骨手指刺入了周泽的额头,
周泽额头位置当即渗透出一缕鲜血。
…………
沉闷,
压抑,
潮湿,
痛苦,
周泽只感觉这一道道的情绪正在不停地冲刷着自己,
彷徨,
绝望,
凄凉,
近乎让他发飙!
憋屈,
怨恨,
不甘,
几乎让自己沉沦!
若非是潜意识里克制着自己没反抗,
可能这里所营造出的一切,都将直接粉碎!
缓缓地,
周泽睁开了眼,
他看见了水珠,
他看见了雨,
看见了泥泞的路,
看见前面,
一个又一个疲惫的身影。
“团座,团座!团座,团座!”
有人在喊自己,
周泽转过身,
看向自己身后,
那里,
是一片刚刚爆炸后的废墟,
依稀可见一些重武器刚刚被炸毁的残骸,还有成片成片正在燃烧着的卡车。
这是在为撤退销毁武器物资么。
周泽想要认真地去思考,却发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得模糊不真实起来,周泽马上停止了思考。
他不能太发力,
不能。
“团座,你们走吧,我们走不了了,不要带着我们了,带着我们,大家一个都走不了。”
周泽这才发现,
在自己前面那几个简易草棚里,
躺着坐着一地的人,
大家正在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
“团战,把这一桶汽油留给我们,你们赶紧走吧,赶紧走吧。”
“是啊团座,赶紧走吧!”
“团座,这败得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啊!”
“要打回来了啊团座,要打回来啊……”
“怎么就这么败了,怎么就这么败了呢……”
接下来,
似乎是浑浑噩噩的混沌,
周泽只觉得这天在转,这地也在晃,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回过头,
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很远,走到了山坡上,
而远处,
则升腾起了滚滚黑烟,
周泽的视线又模糊了,
是雨水,
也是泪水。
…………
PS:邱仲岳将军在《抗战时期滇印缅作战(二)——一个老兵的亲身经历》中写道:
“…………5月16日,第5军主力纵队徒步出发,伤病员及辎重全部留在莫的林,或为战伤或因重病不能跟随部队长途跋涉的一千五百余中华儿女,
咸以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华鬼的志节,宁为烈士死,不做降俘生的决心,慨然于5月21日凌晨一时引火自焚,含恨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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