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想了好一阵，心中仍旧是一团乱麻，感到气闷便来到院中。

对于黄光行的验尸结论他并不满意，仵作的技术很有限，可能会疏忽一些细节，这些细节会令整个案子偏离方向，甚至会引入幽冥。尤其是黄县令一行人遇到阴兵借路这件事上，那么多的目击证人，一旦处理不好，阴兵借路的说法会很快蔓延。

狄仁杰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开棺验尸。

“轰！”

一声巨响从一间房间传来。狄仁杰扭头一看，是李元芳所在的房间。

狄仁杰来到了李元芳的房间，看见他正在拎着一柄巨大的铁锤比划着，脸上愁云不展。

“元芳。”

“大人，您看这柄大锤，实在是太重了，我虽能够舞动，却无法挥舞自如。要是拎着走上几十里路，一身功力必然消耗干净。”说罢他将大锤放在地上，地面立刻多出一个大坑。

“大锤的事情先放一放，你陪我去一趟黄大人家，我要见见雀雀。”狄仁杰说道。

“难不成大人想开棺验尸？”李元芳虽不知道狄仁杰的想法，可先是看到了仵作的到来，接着还要见雀雀，八九不离十是要开棺验尸。

“好个元芳，你猜的没错。黄大人的验尸记录我看过了，我隐约觉得漏了些什么，如果不能亲自验尸，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狄仁杰说道。

“可是黄大人去世已久，想必尸身已经腐烂，就算开棺验尸……”李元芳有些担心。

狄仁杰缓缓说道：“元芳，有些事情总得去做才能知道。”

李元芳略加思索后点头：“我明白了，大人。”说罢又看了看地上的大锤，犹豫后还是将其拎起来，跟在狄仁杰的后面。

黄家离县衙不远，一炷香的时间后，已看到那间不大不小的宅院。门是敞开的，远远地就能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在院中劳作。

黄梦曦听见脚步声，便停下手上的活儿，当她看见狄仁杰的一霎那，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渴求之色。

“狄大人！”黄梦曦向门口急走了几步，正准备施礼，却被狄仁杰阻止。

“雀雀，为难你了。”狄仁杰见一个千金大小姐为生活所迫，竟然自己来种地，心里便是一阵难受。

“大人，我父亲的案子有了眉目？”黄梦曦一脸盼望地看着狄仁杰，生怕他说出一个“不”字来。

“雀雀，黄大人的经历只有捕头周琮和牛书吏亲眼见过，牛书吏死了，周捕头的证词又将事情引入幽冥，因此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我看过验尸记录，与仵作谈了很久，验尸中有些细节被疏忽了，我此次前来就是想……”狄仁杰话刚刚说到这儿便顿住了，“开棺验尸”这句话听起来简单，可对于死者的家眷来说，却是天大的事情。

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若无必要，苦主定不会同意开棺验尸。

“我同意开棺验尸。”黄梦曦是名聪慧的女孩子，既听出了话中的意思，又听出了为难之处，所以便先将意见说出来。

狄仁杰与李元芳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好个聪慧的女子，话还未说完便知道结果，若是身为男儿，考取功名亦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黄梦曦这句话一说出，将狄仁杰本来想劝说的词都憋了回去，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幸好李元芳看出了尴尬，急忙说道：“雀雀，这件事儿是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实属无奈之举，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黄梦曦用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也没什么，只是恳请大人断案时将我带着。”说罢便将目光望向李元芳，意思是说要求提出来了，能不能实现就看你的了。

李元芳没有想到黄梦曦会提出这个要求，顿时一愣神，一旁的狄仁杰却点点头：“好，我答应你，从今日起，你就在县衙听命，月俸按照普通捕快的来算，每月一两五钱。”狄仁杰见黄梦曦可怜楚楚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要是直接给她银两，倔强的她定不会答应，便想通过这种形式给她一些补贴。

黄梦曦一听立刻露出了笑容，急忙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头：“谢谢大人！”话语间绝不是敷衍了事的感谢，而是带有一种难以抗拒的真诚。

“好，快起来。宜早不宜迟，既然决定了，咱们立刻前往墓地，开棺验尸。元芳，你马上回去命周琮等人带着捕快到墓地，让仵作将验尸所用器具准备好。”狄仁杰吩咐道。

李元芳拎着大锤应声而去，狄仁杰则是和雀雀先行前往墓地。

蔚蓝色的天空，在深秋时节显得一尘不染。朵朵云霞照映在清澈的彭泽河上。鱼鳞似的微波，碧绿的河水，增添了浮云的色彩，使它分外绚丽。

彭泽郊外的一座山上，枯草已渐渐地占领了大半山头，仿佛是给山头染上了黄色的头发，一阵凄凉的风吹过，已黄得发红的树叶纷纷飘下，落在一座座孤零零的坟墓上。

无论主人生前是富是贫、是高是低，到了这里便没了区别，唯一能区别的，就是墓地的新旧、规模的大小和墓碑上面的名字。

黄梦曦跪在一座墓前叩拜着，眼睛噙着泪水却没流下来，冰凉的墓碑让她不由自主地悲伤，可理智却告诉她，要坚强。

到了寿的树叶落在地上，很快它们便会化成腐土，再次变成大树的养分，滋养着新的树叶。大自然便是如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狄仁杰默默地站在一旁，他知道，黄梦曦虽然很开明，可此时的心情一定是很悲伤的，毕竟开棺验尸在这个时代还是冒着大不韪的，虽是为了查明真相还死者公道，可作为一名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已是很不容易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将迷茫中的黄梦曦惊醒，回头一看，只见县衙役们拿着铁铲、杠木和绳索已站在墓前，她急忙将头扭了回来，用衣袖在眼睛上抹了几下，随后站起身，冲着狄仁杰点了点头。

“开始吧！”狄仁杰在墓前给黄光行上了一炷香，等着香燃尽了，便下了命令。

墓地除了铁铲与泥土和石块相碰撞以及人们喘息的声外，就只剩下悲鸣的风声，没人愿意在这样的环境下出声说话，干活的人挥洒着汗水，没有干活的人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

半个时辰后，朱红色的棺椁被众人抬了出来，轻轻地放在墓地旁的空地上。

李元芳将目光投向狄仁杰。狄仁杰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元芳向衙役们吩咐道：“开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