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周大江的飞行资历比路铎早十年，飞行经验非常丰富，空中经历的事情也多，路铎做为小字辈的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命令起飞线上等待起飞的飞机关车，坐在飞机座舱里待命。

山晓和于晓威只好关车待命，拉开座舱盖，都一脸的无奈。着急上天飞呀！他们的教员坐在后舱也着急的要命。

于晓威的教员苏晓勇对候德山说，周队长是不是太保守了点，有点云怕啥呀！

候德山附和说，人是越老越保守。要是让你、我上去侦察天气，保证能飞。

团长孙凤树急得围着塔台车团团转。大队长路铎看出了团长的心思，就命令二中队中队长柳家驹马上开车起飞，去五号空域重新侦察天气。

柳家驹也是抗美援朝时参加空军的老飞行员，飞行经验非常丰富，一飞到五号空域，就果断地对大队长说，121报告，五号空域有云，我现在就在云里。暂不能飞行，请求返航。

大队长路铎只好命令柳家驹返航。又让大队飞行训练参谋通知坐在飞机座舱里的人都下来，到“方块地带”休息待命。

山晓和于晓威就解下伞，走下了飞机，坐在“方块地带”喝起刚煮好的咖啡，然后又吃加餐。这时，方块地带非常热闹，人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天气，有的人甚至谈论起飞行之外的事情，似乎今晚的飞行计划又要泡汤。

苏晓勇和于晓威坐到候德山和山晓身旁，天南海北地聊起来。苏晓勇最近有两件喜事，一是他带的学员于晓威四月一日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二是他“五一”要在部队举行婚礼，女朋友是空军总医院的年轻医生，长得眉清目秀。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那天晚上苏晓勇的话就多起来，吹起自己的家乡来，说山东的花生长得特别大，山东的大葱葱白特别长，山东的地瓜又甜又面……

苏晓勇正聊得起劲，路铎站在塔台车上向苏晓勇发出命令：144，立即上飞机开车，去五号空域侦察天气！

一般侦察天气的任务都交给经验丰富的老中队长完成，眼下能把侦察天气的艰巨任务交给苏晓勇这样一位年轻的教员，说明大队长对他的器重和信任，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期望，这一点不言自明。苏晓勇接到任务后，马上拎着飞行帽和氧气面罩，带着于晓威急匆匆地向飞机跑去。于晓威临走时还很得意地向山晓挥了一下手，那意思是说，我于晓威要抢先你一步飞夜行！

很快，于晓威就在前舱把车开起来。马达一响，机场顿时就活跃起来，有了飞行的气氛。

144，五号空域起飞！大队长向苏晓勇发出了起飞命令。

144，五号空域明白。苏晓勇回答的非常自信。然后，松开刹车，加满油门，架驶飞机腾空而起，飞向漆黑的夜空。

苏晓勇一进入五号空域，大队长就急不可待地命令：144，报告五号天气！

等待片刻，苏晓勇自信地回答：五号天气良好，能看到星星，也能看到机场，我看完全可以飞行。

这时，方块地带的人都站了起来，把目光投向了五号空域，还真发现了几颗星星，一闪一闪，时隐时现。

大队长路铎马上命令大家立刻上飞机。接着就是开车，滑行，一架接一架地起飞。一眨眼的功夫，十几架飞机就腾空而起，消逝在茫茫的夜色中。

山晓和候德山很快就进入了指定的六号空域。高度爬到一千米，飞机就钻进云层里，飞机两翼的红色、绿色航行灯在白茫茫的云团中变幻成耀眼的光环，光怪陆离，闪闪烁烁，把飞机座舱里的仪表板晃得扑朔迷离，犹如进入了梦幻般的世界，令人眼花缭乱，天地难分。

山晓在夜航飞行地面准备时，候德山反复对他说，飞夜航最怕错觉，而进云后最容易产生错觉。一旦错觉很可能就会出大事，甚至会机毁人亡。山晓坐在前舱，一时有些紧张，担心出现错觉，就摁住机内通话按钮说，教员，我们进云了，还往前飞吗？

侯德山胸有成竹地说，没事，云量不会很多。你的注意力不要离开仪表，一定要盯住地平仪，避免产生错觉。

侯德山的话音刚落，飞机就出云了。山晓把视线转移到外面，天空的星星，地面的灯火，都看得清清楚楚。山晓这才松了一口气。

很快，飞机又进云了。山晓急忙把视线又转回到座舱里，盯着地平仪的细微变化。他知道，地平仪是仪表之王，抓住地平仪，是防止错觉的关键，也是夜航飞行的关键。

这时，候德山在后舱开始做动作了。先是三十度坡度盘旋。飞机时而云里，时而云外。飞机盘旋了三百六十度，应该改出进入平飞状态，可候德山并没改出，而且，飞机的机头还掉在了子午线下面，进入了转弯俯冲状态。山晓以为教员要做俯冲跃升，就看着地平仪没吱声。飞机速度超过每小时三百公里了，教员还没退出俯冲，最让山晓不解的是，飞机还带着十五度的坡度。六号空域北面有一座六百多米高的山峰，山晓已经搞不清飞机是朝着哪个方向俯冲，生怕撞到北面的山峰，就对侯德山说，教员，高度表指示高度不到五百米了，快改平坡度把飞机拉起来！

候德山听到山晓的提示，扫了一眼高度表，恍然大悟，猛地一杆把飞机拉了起来，拉过天地线还在拉，一直把飞机拉到了垂直向上的状态才停止动作。飞机的速度急剧减小，候德山却无动于衷，不做任何修正动作。山晓又不能理解教员的操纵了，叫道，教员，飞机要失速了，快压坡度放头。

飞机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候德山猛地向左压了一个一百二十度的罕见坡度，飞机带着一百二十度的左坡度扎向了地面，高度急骤下降，八百米……七百米……六百米……五百米……四百米……

山晓觉得飞机马上就要撞山了，大喊起来：教员，我们要撞山了，快拉起来！快！！

候德山又猛地一杆把飞机拉了起来，直到把飞机拉到垂直状态，才停止拉杆，飞机速度急骤下降，候德山看着却像没看见一样，不作任何修正动作……

这时，山晓突然猛醒：教员一定是进入错觉了，已经无力把飞机操纵到正常状态，再这样飞上一个回合，可能就要机毁人亡！山晓再也不能看着不管了，他左右摇晃了一下驾驶杆，果断地对候德山说，教员，你现在已经错觉，你不要动，让我来操纵飞机。否则要出大事！

侯德山到底是个聪明人，该认输时就认输，他听从了自己学员的命令，把手脚离开了杆、舵和油门，将飞机完全交给山晓操纵。

山晓看着地平仪，柔和地压坡度，把机头放到了天地线上，同时加满油门，保持小角度上升……

飞机状态终于稳定下来。山晓惊出一身冷汗。候德山更是惊出一身冷汗。两个人都一种刚刚从死亡线上回来的感觉，谁也不说话，都长长地了出了一口气。

突然，夜空中响起了一句短促而又刺耳的惨叫声……话音有些含糊不清，话还没有说完，声音就戛然而止。

坐在塔台车上的路铎觉得这不是正常的说话声音，立刻询问，空中谁在说什么？请复述一遍？

夜空中的十几架飞机都不回答。无线电里静得出奇，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让人感觉是出事了。

侯德山在后舱对山晓说，41，可能有飞机出事了。

山晓说，可能是大事。

侯德山说，刚才我们也非常危险，要不是你把飞机接过去……侯德山不往下说了。山晓已经明白候德山的意思。做为教员，对他的学员，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到位了，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这时，大队长开始从一号空域依次呼叫夜空中的飞机。

路铎：113，东桥呼叫？

113：113回答。

路铎：125，东桥呼叫？

125：125回答。

路铎：136，东桥呼叫？

136：136回答。

路铎：121，东桥呼叫？

121：121回答。

路铎：144，东桥呼叫？

144没有回答。

路铎：145，东桥呼叫？

145：145回答。

……

路铎就这样依次呼叫着，一直呼叫到十三号空域。在十三个空域飞行的教员有十二个教员回答了大队长的呼叫，只有在五号空域飞行的苏晓勇和于晓威没有回答。

夜空中飞行的人都意识到，苏晓勇和于晓威可能出飞行事故了。

大队长也意识到了，又重复呼叫起来：144，东桥呼叫，听见请回答……144，东桥呼叫，听见请回答……

大队长一遍又一遍地呼叫，一连呼叫几十遍，144也不回答一句话。

侯德山说，144出事了。

山晓说，刚才那声惨叫好像是42的声音。

大队长这时开始命令各空域的飞机依次返航着陆。

山晓和侯德山听到大队长命令，马上操纵飞机下降高度，加入起落航线，安全着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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