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八章 王弼之问

孙敬修等一众大小牛鼻子,焦躁不安的守候在布政司衙门口。

他们都知道,天师正在里头跟楚王殿下摊牌,而摊牌的结果,将直接决定他们未来的命运。

原本所有人都信心满满,因为那可是他们的张天师啊!自祖天师张道陵创教,千年以来任朝代更替,正一道都一直在那里,从来没有人敢对天师不敬。

但今天,下饺子一般,滚滚落地的人头,真的吓到他们了……

按察司衙门就在章江门边不远,不少道士在仪式结束后,还跑去看热闹。结果全都吐得稀里哗啦,一个个面无人色而归。

遇上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疯子,会把天师当回事儿吗?不会欺负我们家天师吧?

众牛鼻子等的花都谢了,终于看见天师与那楚王殿下把臂带笑而出。

孙敬修等人不禁一喜,看来结果不坏。

然后便听天师高声宣布道:“贫道已经与楚王殿下谈过了,皇上册封贫道为‘正一嗣教护国阐祖通诚崇道弘德大真人’,再以天师称呼,实在不妥。贫道也常自不安,自今日起,不再使用‘天师’二字,诸位切记。”

“……”众牛鼻子像被兜头泼了盆冷水,登时陷入呆滞,传承一千两百余年的天师名号说不用就不用了?

好一会儿才稀稀拉拉道:“遵教主法旨。”

更刺激的还在后头呢。便听张懋丞又道:“此外,朝廷有旨意,湖广因元末战乱人口锐减,至今不得恢复,大量沃土抛荒。故而洪武皇帝决意以江西之民填湖广。我正一道与国休戚,世受皇恩,当坚决奉旨,为江西百姓做表率!”

顿一下,他高声道:“故而贫道决定,除在册道人外,其余教徒皆移民湖广!”

“啊……”这下孙敬修等人彻底绷不住了,只是因为当着楚王的面,他们不敢开口发问。一个个满脸错愕,惊呼连连。

“这是最终的法旨,诸位不理解也要执行。”张懋丞淡淡道。

“是……”道士们这才稀稀拉拉应声。

朱桢从旁看的佩服至极,正一道能千年不坠,果然是有道行的。

他本以为张懋丞接连宣布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和一个出卖教徒的决定,一干大小牛鼻子,非得当场炸了锅不行。

没想到他们居然忍住了,无一人敢当场质疑教主的决定。这都跟纪律严明的军队差不多了。

看来不跟张懋丞彻底撕破脸,是正确的。想到这,他便开口给张懋丞减压道:

“怎么,你们还不满意?你们有什么资格不满意?!”老六的减压方法,就是把脸一拉、两眼一瞪,劈头盖脑的训。

“一个个心里没数吗?按说你们就不应该站在这里!你们应该在哪里?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众牛鼻子闻言脸色发白,他们当然知道要不是因为自己正一道的身份,此时也应该在章江门外排队砍头的行列中。

“感谢你们张教主吧!他为了保全你们,付出了极大的牺牲!”老六便拍着张懋丞的肩膀,把个很有魏晋之风的道士,拍的一摇三晃,都要摇散了黄。

“现在朝廷看在张家过往的功劳,还有张大真人的面子上,法外开恩,只是让你们移民到邻省,而且还是鱼米之乡。还用两亩上好水田,置换你们一亩地,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们就偷着乐吧。”

“这都是张大真人给你们争取来的,有这么一位真心实意为教徒着想的教主,你们是三生有幸!”老六说着话锋一转,**裸的威胁道:

“你们谁要是不识好歹,不愿接受教主的好意,现在就站出来,趁着章江门外还没收摊,本王给你们加个号,今天就能去见三清。”

他走到孙敬修面前,俯瞰着这个瘦小的老道,一字一顿道:“别忘了,你们还是戴罪之身呢!不要不识好歹!”

孙敬修能清楚感觉到对方要弄死自己,比碾死只蚂蚁还简单。强大的威压下,他噗通跪在地上,连称不敢。

“不敢就滚吧!”朱桢冷哼一声,又吩咐王弼道:“王将军,替本王送张大真人回正一观。”

“是。”今日所见所闻之下,王弼的态度也愈发恭谨。

……

张懋丞本想直接离开这鬼地方,回他的龙虎山的,无奈楚王的意思很明白,事情没解决之前,他都得乖乖在南昌待着。

回正一观的路上,张懋丞一直瞥着闷葫芦似的王弼。意思是老子送你那么多好处,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王弼只好无奈叹了口气,轻声道:“真人,不要跟两位殿下对着干了。这阵子朝夕相处,我算看明白了,那哥俩就是降龙伏虎罗汉下凡,专治各种不服。”

“……”张懋丞听他这语气,就知道王弼也已经投了。这下彻底没指望了:“听说胡相也病了?”

“嗯,我看一时半会儿,且好不了。”王弼点点头道:“能在这种情况下,保全正一道的名声。这回殿下是真给真人面子了。”

“是啊,还是要搞好关系的。”张懋丞点点头,又虚心请教道:“贫道看将军,似乎颇受殿下敬重。不知何以教贫道,怎么修复下关系?”

“……”王弼沉默半晌,方憋出一句灵魂之问道:“你有闺女吗?漂亮的。”

“贫道闺女还吃奶呢。”张懋丞哭笑不得。两人又前行一段,就在王弼以为,张懋丞已经忘了这个话题时,却听张大真人悠悠道:

“不过我有个妹妹……”

“那也行。”王弼点点头。

“那燕王呢?”张真人又道:“我还可以再有个妹妹。”

“燕王殿下……很专一。”王弼压低声音道。

“哦。”张懋丞明白了,原来老四惧内,便不再提。

……

那厢间,朱桢除下了衮龙袍,换上青衣角带,来到刘琏昔日的官廨。

灵堂中,香烛依旧,刘璃披麻戴孝,在为父亲守灵。

朱桢走到她身旁,也在蒲团上跪坐下来。今晚满七,最后一次守灵,他得陪着她。

“小师叔。”刘璃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

“都收拾好了吗?”朱桢轻声问道。

“嗯。”刘璃点点头,明天她将和二叔一起,扶柩返乡。

虽然朱桢不想让刘璃在路上颠簸,但她身为独女,肯定要送大师兄最后一程。

“路上不要太难过。”朱桢不放心的叮嘱道:“有什么事就让派给你的宫女做,千万别累着。”

“嗯。”刘璃点点头,轻声道:“我爹大仇得报,真不知该怎么感谢小师叔?”

“咱俩还有什么好谢的?”朱桢笑笑道:“早去早回。”

“嗯。”刘璃露出一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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