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玄在天空中默默地看着高家村民团进行作战准备。

程旭的战前准备工作做得不错，李道玄发现自己也没必要过多插手，交给他搞就行了。

还是应该将关注重点放到县城那边，通过梁世贤和方无上，能得到更快的消息。

伸手在箱子的“澄城县城”四个字上一跳，视角刷地一下，又跳到了县城这边。

刚跳回来，就看到了一幕有趣的景象。

一支明军部队，正在进入县城。

这支明军的数量还不少，足足有一千人，全是正规军，身上穿着明军标志性的布甲，不少士兵背着小梢弓。

梁世贤和方无上两人，立即迎了上去。

听他们打了一阵招呼，李道玄听出来了，来人是“游击将军李英”。

游击将军属于“杂号将军”，不是正式编制，也没有固定的品级，基本上来说就是临时任命，用来应付一些紧急情况的。

李道玄不用脑花，只用了一点脑子边缘的皮层就能猜到，这家伙应该就是被临时任命来解决固原兵变的。

当然，哪怕他没有固定的品级，但地位一般在参将之下，大致上能算成“从三品”的武官，对于七品县令梁世贤和九品巡检方无上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官儿了。

李英一脸大官儿的傲气：“本官奉巡抚大人之命，率军平定固原叛军，途经澄城县，要在这里休息一晚。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统统拿出来，我手下这一千兵，可是要去剿匪的，莫叫他们饿着了肚子。”

梁世贤：“大旱三年，再加上白水王二作乱抢了县里的粮仓，澄城县库里已经没有粮食，请恕下官无法为大人提供军粮。”

李英脸上闪过一抹怒气。

心中暗骂：文官就是他娘的牛逼，小小县令，就这么嚣张。

正打算发火，旁边的方无上突然开口道：“李将军，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将军指教。”

李英：“你问。”

方无上道：“固原叛军自固原前往西安，李将军若要迎战叛军，应取道泾阳，或富平两县北上，为何却率军走到了澄城县来？莫非，李将军故意避而不战？带着手下，只是出来转个圈，装个样子给巡抚大人看不成？”

这句话一出，李英顿时大怒：“大胆！”

天空中的李道玄却听得“咦”了一声，心中暗叫：你这方无上，好猛啊，果然是一员猛将，这样的话你也敢直接问的？

其实梁世贤心里也和李道玄一般想法，他是个文官，不太懂战略方面的事，一开始还没明白，但方无上这一开口，梁世贤就听明白了，心里也不禁暗赞了一声方无上，你这巡检好厉害，真敢上啊？如果是我想到了这个，也得先在脑子里过一过，考虑一下该不该说出来。

此人勇而无谋啊！

在这一瞬间，在场的人全都在这样想。

李英的脸色极为难看，一方面是因为被九品小武官顶撞了，面子上难看。二方面是，他被方无上说中了。

他麾下这一千士兵，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都是些很普通的卫所兵，平时用来剿剿匪还行，要是拿他们去对付边军，那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李英有点虚，想避战。

于是领了巡抚胡廷宴的命令之后，他就带着这一千士兵，绕了个圈儿，躲着泾阳县和富平县走，绕着绕着，就绕到了澄城县来。

这里偏离了叛军最有可能行进的路线，可以有效避战，同时也离那条路不远，如果叛军不强，或者出了什么别的变故，他也来得及赶往战场去收拾叛军。

可谓进可攻，退可逃，简直是绝佳之所在。

主意打得很美，但却被方无上一口道破，那当然要恼羞成怒了。

“你这区区九品巡检，怎敢在本将军面前放屁？”李英大怒：“本将军的神机妙算，军阵策略，你一个小小巡检懂个屁。”

方无上脖子硬得一逼，抬着头道：“那末将斗胆继续问一句，李将军的策略为何？是看到叛军势大，就向东逃？看到叛军势弱，就向西进军吗？澄城县还真是个进退方便之所在。”

李英大怒，一只手扶在了刀柄上：“岂有此理！你他娘的是跟谁混的？”

方无上还是硬着脖子：“末将谁也……”

旁边的梁世贤突然感觉到了点什么。

不对劲！

这李英说话的语气不对劲，我得好好想想。

学富五车的梁世贤，立即在脑海中打开了人情世故模式，李英的表情、他问话时的情绪、他扶在刀柄上的手、他这一句问话有可能导致的后果……仿佛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旋转，突然“叮”的一声，锁定在了一个可能性上。

李英要准备出手收拾人了，他那个问题是在打探方无上的后台，方无上如果后台不硬，李英就会当场就把他给砍了。

这一大串儿念头，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当他想到答案的时候，方无上的那句“末将谁也不跟”还没说完呢，还差最后两个字才出口。

梁世贤果断地一声重咳，打断了方无上的话，抢着道：“方将军是本官的朋友，我们一起在东林书院听过讲学，书院里的学士们都对方将军的本事十分敬佩……”

李英“丝”了一声，放在刀柄上的手移开了。

心中暗骂：他娘的，难怪这家伙说话这么冲，东林疯狗，老子惹不起。真是他娘的怪了，这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怎么抱上东林党的大腿的？

不过，他再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巡检这个职位虽然是九品武官，但其实它骨子里是属于文官体系的。这事很复杂，几个字讲不清。

李英哼了一声，心想：算了，这县城不好待，两条东林疯狗，老子在这里做点什么都不痛快，搞不好就被他们参上一本，搞得满裤裆都是黄泥巴。

“行！你们狠。”李英哼了一声，掉转马头，对身后的副将道：“我们走，收拾叛军去，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这里的傻子废话连篇，只会破坏本将军的神机妙策。”

李道玄看到这里，也不禁啧啧称奇：有意思了，梁世贤和方无上这一对文武歪才，居然联手了一次，啧啧啧，官场这东西，真是有趣之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