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是半步路,黛玉还是雀跃的跳到陈恒的桌前,将食盒打开后,果然都是陈恒喜爱的咸口。两人一起拿出糕点,林妹妹又张罗着给兄长倒茶。
屋内的炉子,刚给下人添过炭火,空气有些暖烘烘。黛玉索性解下披风,交给跟在一旁的雪雁。她见兄长吃的高兴,心情自然十分喜悦。
只是看人吃东西,不免有些无聊,小姑娘将目光四处乱转,很快注意到陈恒刚刚写完的东西上。她有些好奇爹爹特意支开自己教给兄长的东西,黛玉是好学之人,就好奇道:“兄长,我能看吗?”
就像林如海操心陈恒那样,陈恒听到这话,也有些担心纸上的内容,会给妹妹带来不好的影响。
可看着黛玉眼中的期盼,陈恒最后还是于心不忍道:“你等我吃完,我亲自讲给你听,可好?”
“好啊。”林黛玉欣喜的应下。
这几日,贾氏凡是碰上别家夫人上门,都会带着她一起。听着这些成年人,聊着各府的内事。饶是脾气好的林黛玉,也是生起叛逆的心思。
等待之际,她就将这份苦恼,一一说给兄长听。心中既有些期盼,又有些不安。深怕兄长会觉得她是个怪人,又觉得兄长的为人,肯定不会如此想。
时下的人,总希望女子安分守己。可她明明在读书上,不落后于人,为什么就得当个循规蹈矩之人呢?
陈恒一边吃,一边耐心的当着听众。他心中也有些感慨,每个人都有每个阶段的烦恼。他固然解了林家家破人亡之危,可在贾氏的管束下,林黛玉新的烦恼,又该怎么办呢?
等到黛玉抱怨完,怯生生的看向陈恒,他直接道:“若是不喜欢,以后少听些就是。”
兄长话音刚落,黛玉脸上已经出现喜色,她就知道陈恒一定帮着她说话。
陈恒知道这话说的莽撞,在古代哪个男人能接受未来的妻子不在家相夫教子。
只是林妹妹的天性如此,不爱做个泯灭众人的普通之辈。伯母强压着她的性子,不免有些为难人。
“不过后宅之事,你可以不用,但不可不会。”陈恒晒笑一声,调侃道,“不然以后出门做了当家主母,被下人欺负到头上来,你可别泪眼汪汪回家,让我们替你报仇。”
黛玉面色微红,听的又羞又恼,脆声道:“兄长。”
“好好好,不开你玩笑。”陈恒赶紧举手做息怒状,才赶忙道明自己的本意,“要我说,如今伯母一门心想要教导你,你且顺着她的毛摸就是。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犟着脾气硬碰硬,实非良策。不如好好积攒本事,静待天时地利。”
听着兄长的古怪举例,听的认真的黛玉忍不住笑出声。
陈恒向来是个务实的性子,只撇了对方一眼,继续道:“你且好好表现,替自己多争取些机会。事急缓做嘛,你今日要点好处,过个一段时间,再提个要求。一点点下来,伯母也会慢慢接受。”
家里是贾氏当家,连伯父都要看夫人的脸色。对手如此强大,岂可以力抗之。陈恒笑着摇摇头,“上善若水嘛,伯母再刚强的性子,在你的软磨硬泡下,也会慢慢心软。”
“不过切记不要对抗,你把别人当成对手,别人也会用对手的方法跟你对抗。当徐徐图之,记得以柔克刚的道理。”
陈恒可劲的胡吹法螺,这边的林黛玉眨眨眼,用手叠在下巴处,一双美目高兴的看着说话的兄长,又问道,“那要是到最后,娘也没……软下来呢?”
说到其中一个词,林黛玉自己都笑出声,想来是觉得用这个字眼形容母亲很有意思。
陈恒面露几分古怪,上下扫视黛玉一眼,摊开双手道:“到时候你也嫁人了,伯母再想管也管不到你了。”说完,陈恒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
世人只知李清照的才情、唐琬的深情,却没看到她们背后的男人。赵明诚跟李清照的情投意合,赵士程对唐琬、陆游之事的大度和体贴。
卧槽,这么一看,老赵家也太惨了。只比娶了河东狮的陈季常好一丢丢。
陈恒胡头胡脑的放飞思绪,林黛玉却有些着恼兄长的调侃。
这个书呆子!她心里愤愤想过一声,可心情还是被陈恒逗乐。
女人有时候的抱怨,未必就是想要个解决的办法。更多的时候,女人想要的,只是让心情好起来就行。
道理什么的,她又不傻,自己迟早也会想明白。
陈恒无意中做成一件事,还在傻傻乐呵。心情转好的林妹妹已经开口问道:“以后要是兄长娶了妻,会要求她相夫教子吗?”
林黛玉说完,就十分期待的看着眼前人。
你看这问题问的,陈恒笑着摇摇头,“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知道的,我们家里穷,哪有这么多规矩。”陈恒摊开手笑道,“像家里的姐姐,还要去城西的织坊揽活赚钱。”
上辈子的影响,并不会因为穿越消失。陈恒见多了能顶一片天的女人,自然不会觉得女子一定弱于男。
有才能就好好发挥才能,没才能还想折腾个不休,那才是大问题。这个道理,放在男女身上都是一样的。
林黛玉又用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陈恒,“兄长,你再吃点。这个也好吃。”她指了指一块糕点,又移到另一块上,“这个千层糕也不错,里面加了果肉干,是外头的新品式。”
陈恒笑着吃过几块,就拍拍手,准备给对方讲起伯父今天的授课。
其中的事情,自然不能全部道明。陈恒将故事略作美化,又把几个要紧地方点出来,供黛玉思考其中的妙处。
林妹妹听的却是好生兴奋,她其实不是要强的性子,只是被母亲一再管束有些不甘心。只要顺着她的毛摸,什么道理都是能讲通的。
你瞧,她心情一好,原本还在抱怨母亲让她学琴习画的烦恼,再出口已经变成,“等到我学好琴画,也来教兄长。”
“可别,好妹妹。我时间也不够。”陈恒听的连连摇头,他现在恨不得悬梁刺股,一鼓作气考中秀才,然后抓紧去织坊实习公干呢。哪里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此等闲事上。
时光如白驹过隙,你我皆是赶路人。陈恒不想错过每一丝自我成长的时间。
“那听听也是好的嘛。”林黛玉嘟起嘴,小指忍不住把玩着编成辫子的发梢。
“有机会再说,有机会再说。”陈恒打了个哈哈。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琴棋书画的雅处,以后跟三、俩友人作伴,每每游山玩水是多件快乐的事情。更不用说现在的人,又常拿这些事当成必要的交际。
不过陈恒心里还是决定以科举为重,颇有事不成不罢休的精神。其他的事情,以后慢慢学也是一样。
“那人生多枯燥啊。”林黛玉低声说了一句。
“枯燥,也有枯燥的乐趣。”陈恒笑着回道,“再说,你跟薛兄他们,常在我耳边念叨里面的门道。耳濡目染之下,我想不懂也不行啊。其他事,就顺其自然吧。”
见左右拗不过兄长的心思,林黛玉也只好作罢。可她又想到刚刚自己的做法,跟母亲对自己的要求何其相似,不免又自顾自笑道。
“这人啊,看旁人个个都是错处。轮到自己犯错时,又觉得理所当然起来。”
“妹妹,怎么开始出口成章了?”
“兄长!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
……
两个小的在书房里闲聊,回到屋子里午睡的林如海,也是靠在**闭目养神。见他神态如此疲乏,贾氏不免心疼。
她知道相公最近在教恒儿,这是正事。可惦记着林家人体弱多病的天性,还是担心道:“左右一件事也急不来,教孩子也可以慢慢教,你这么急躁,反坏了自己身子可怎么办。”
林如海也是哄夫人的一把好手,听到贾氏的念叨,深感其中的闺房乐趣。嘴上却拿陈恒出来顶锅,“好叫夫人知晓,为夫也是没办法,只怪那小子悟性太好,学什么都快。”
“你就可劲的美吧。”贾氏无奈摇摇头,起身走到相公身边,用手揉着对方的太阳穴,“这样可舒服点?”
“极好,极好。”林如海动了动身子,把头枕在贾氏的腿上。
“薛家的事情,你可有跟韦世兄说?”
“年前就写过信,此事交给礼部办,应该出不了差错,我们等回信就是。”林如海哼唧一声,他今日是真的有点累了,又是待客又是教人,其中辛苦自然不用多说。
见此事已有着落,贾氏笑着抓了抓林如海的耳朵肉,“你教的倒是辛苦。恒儿,真的学的这么快?”
“可不是,你是知道我的性子。既然真心要教,我肯定教的事无巨细。可我这般全说了,他也能很快领悟其中窍门。啧啧。”林如海说的很是骄傲。
“有时候,我都怀疑恒儿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莫非真如佛家所言,世上有人,天生带着宿慧不成。”
“莫论鬼神之说。”贾氏抬起手,轻拍在相公的胳膊上,“这是他自己的福气,希望将来他跟珏儿,能继续这份兄弟之谊。”
“儿孙自有儿孙福。”林如海笑了笑,握住贾氏的手,在自己掌心慢慢揉捏,“恒儿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我们什么都不必说,他自己心里就记得门清。”
“真要有一天,我们不在了。有他在,也会顾全好她们姐弟俩。”
林如海今年才四十五,按说没到讨论此话的年纪。可他爹,就是在这个年纪过世。再加上林珏才八岁,比他当年还要小一些,会有这种担心也是在所难免。
“呸呸呸,大过年的,不许说这种晦气话。”只见贾氏抬起手,啪啪打在林如海身上。这几下,可是真打哩。
知道自己心思太过放松说错话,林如海只得笑着接过,又把贾氏揽在怀里,安慰道:“好好好,夫人宽心,宽心。我们都要看着孩子们成家立业呢。”
……
……
这夜,陈恒回到家中,又坐在桌前开始思考白天的事情。
万物寂静之下,倒叫他思如泉涌。陈恒突然想起贾雨村之事,前世他在论坛上看过一个观点。说是林黛玉被林如海托孤在贾雨村身边,黛玉一死,贾雨村就为林家报仇,策划了贾府抄家一事。
这个观点,经过这几日伯父的教导。陈恒已经能想明白,此事应该只是无稽之谈。
朝廷中的斗争,岂会如此儿戏。林伯父对贾雨村有举荐之恩,可真正保举贾雨村出任金陵知府的人,可是贾家替他搭的线,甚至可以说是王子腾本人。
要真揣测贾雨村替黛玉报仇,不如直接说贾雨村就是林如海跟陛下,打入敌人内部的间子,只等着最后时刻翻牌。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呢?陈恒在纸上画了个问号,学有所思,学有所获。陈恒在纸上画了个乌龟,只当给自己留个记号,这些问题,就放着以后慢慢思考吧。
他又拿起书,争取在睡前多看一会。
直到洗漱完的信达走进屋内,催自己睡觉,陈恒才翻身上床。
……
……
时间很快来到正月二十五,元宵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城内却还洋溢着热闹的气氛。扬州人的生活,就是如此浪漫舒适。
今日是林伯父的休沐日,陈恒穿过大街小巷后,再次来到林府书房,等着林伯父一会来教他功课。
如今书院里,还住着些妇孺。书院远没到可以开学的日子,突然得来如此长的假期,倒叫陈恒有些不适应。
林如海对此却很高兴,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教导陈恒。只是最近,城内的民夫在整治河道。虽是休沐,林如海还是放心不下,一早上就出门到河堤上巡视。
“老爷出门前说了,少爷您在书房多等一等,先自己看书温习,他很快就回来。”端茶的下人把林如海的嘱托说过一遍,才小心翼翼告退。
陈恒来林府也不是一次两次,眼见伯父不在,自己就挑了本书坐在小桌前看起来。
他这头看的正入迷,外头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张口就道:“姑丈,小侄来看你了。”
陈恒一转头,只见到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站在门外。
特意从京师再度赶来的贾琏,忍不住好奇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姑丈的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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