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那边的问题算是告一段落了,现在佟一琮终于可以全力以赴地准备比赛了。
按照大赛组委会的安排,评奖结束,要进行全国玉雕石雕“天工奖”作品回顾展。对于佟一琮来说,这是人生中破天荒的第一次。当他背起行囊,踏上驶向北京的高铁时,他知道自己即将看到的是代表中国玉雕、石雕发展缩影的规格最高的一次展览,是荟萃了行业内众多玉石雕刻大师心血结晶的超级玉雕盛宴,而这里面也有他的作品,这是他人生中从没有过的骄傲和自豪,是对他爱玉、迷玉、琢玉的最高奖励!
火车站人满为患,这是中国铁路的特色。这还没到春运,若是到了那时候,除了人山人海再也看不到别的景象,因为人员过多、过挤,还有旅客突发精神疾病跳车、自杀的事件。
佟一琮选择了坐高铁,相对舒适了很多。中国的高铁世界领先,这是所有中国人的骄傲。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把目光延伸到窗外,把耳朵关上,不去听。心绪却如所处的环境一样,难以宁静。从小到大经历的种种,为琢玉进行过的抗争,一幕幕清晰再现。年少时,大雨天,他冲到山上,臣服在玉石王脚下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那雨就是玉佛的圣水,在点悟他、点醒他,和岫玉的情缘难道就是那个时候定下的吗?不,应该是更早,在抓周的时候,一块河磨玉,一块老玉,此生会做个琢玉匠是那个时候就注定的吗?又或者是在出生前就定下的缘分,让他生到岫玉的世界里。而一路的磨难,都是在逼着他成长,走过弯路、挤过独木桥,拐来拐去,绕来绕去,最后走上的还是琢玉这条路。不,是玉石平台,一条更宽的路!
佟一琮马不停蹄,下了高铁,出了车站,立刻赶到展览现场。现场设在了国家大剧院,远远看去,他就被那种强大的气场镇住了。
中国国家大剧院由法国建筑师保罗·安德鲁主持设计,设计方为法国巴黎机场公司,是亚洲最大的剧院综合体。作为北京十六景之一的地标性建筑,国家大剧院造型独特的主体结构,一池清澈见底的湖水,以及外围大面积的绿地、树木和花卉,不仅极大改善了周围地区的生态环境,更体现了人与人、人与艺术、人与自然和谐共融、相得益彰的理念。
顾不上参观整个剧院的内部环境,佟一琮流连于展馆内一款款精致的玉雕作品。
每一块玉石都需要在大地中蕴藏数亿年,在成为精美的玉雕作品之前,要经过无数次的雕琢,这个过程是人类灵魂与玉石的融合,是人和玉石的那一点灵犀。那种无言无语却真实存在的灵犀让他动容,沉入其中,不会去理会身边的人、物、一切。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佟一琮看作品主要看几个方面:质——原料,形——造型,寓——内涵,工——雕工、工艺。他个人最关注创意和工艺,看人家怎么点石成金、慧眼独具,如何赋予石头以生命。
金奖作品《薄胎双耳瓶》以碧玉为料,雕工细腻,轻薄若纸,通透晶莹。白玉作品《九龙玉玺》,一方玉玺,九条龙盘在上面,融古代与现代玉雕精髓于一体,大气豪放。佟一琮看得目不暇接。
这时,他心里还惦记着一个人,一个刚刚分开没几天却特别想见的人——步凡。
二人说好在展览现场不见不散。
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细细推究,皆因纯粹干净,没有一丝杂质。若是有一人藏了心思,留了念想,怕是这份情早就夭折了。步凡和佟一琮也是如此。
或许真像某位哲人所说,想着什么,就会出现什么。果然,同时给对方打电话的佟一琮和步凡肩撞了肩,没有过多的寒暄,两人边走边看边聊。
步凡认为,应该把玉石推向世界。玉石比国画、油画、瓷器更有优越性。步凡提起老本行,比如说瓷器在国外的拍卖行里面拍得非常好,但都是古瓷器,清代以后的瓷器在拍卖行里面基本就没有价值了。青铜器现在没有了,是一种已经消亡的文化历史。玉器从几千年前一直传承到现在,生生不息。不能把自己的国粹关起门来自己玩儿,中华民族的出路在于融入世界,玉石的出路也是如此。
步凡更是尖锐地指出,现在玉雕行业只是表面繁荣,有玉雕却没有玉文化,好的东西没人认,粗制滥造、仿冒、重复的玉雕工艺品满街都是。玉雕行业的从业者多达几十万,玉雕艺术家却屈指可数。作为一项用珍贵有限的原料制作的工艺,不能以数量计而应该以质量计,收藏中“认料不认工艺”是玉器鉴藏中常见的一个误区。
佟一琮和步凡还达成了一个共识,要超越前人,首先要超越自己。不能站在现有的成绩上原地踏步,要学会把一些自己娴熟的东西放一放,把一些浩瀚如烟的历史传承和现代艺术理念的东西吸取过来。要把自己变成干海绵,吸收古今中外各个方面的知识,最终厚积薄发。玉石雕刻是一种“减法”艺术,玉雕师却应该有“加法意识”,博洽多闻,不断充实,丰富想象力,提升造型能力,才能将玉的气质与人的智慧有机结合,更好地遵循“量料施工,因材施艺”的创作原则,完成用手做玉、用心做玉、用神做玉三个层次的提升。玉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基石,也是玉雕工艺和玉雕行业发展的内在动力。
关于玉石平台的各方面,两人也唠了很多。
步凡说:“如果我的消息没错,武林集团的人也在这里。”
佟一琮说:“那我们要不要问一问?”
步凡说:“刻意反倒不好了。肯定能遇到的,他们也会找你的。”
佟一琮一笑,明白步凡指的是花雪痕那个小丫头。
两人又谈到了李先生。
佟一琮说:“是我太轻信人了。他当时还说是为了岫玉、为了梦想,是我太天真了。我原本还想,如果平台真的成了,就用赠予商铺或者其他方式来回报。结果,人家胃口太大了。我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步凡说:“不要轻信承诺,也不要轻信一个人的觉悟。幸亏这位李先生没沉住气,条件提出得早,要不然,咱们可能真是骑虎难下了!别上火,从另一个角度看,坏事也可能变成好事。至少以后我们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佟一琮说:“我把这事儿告诉索阿姨、国大师了,他们说,这位李先生是浑水摸鱼的老手了,以前也这么干过。圈子里的年轻人不了解,但老人们都知道。李先生借着那个会长的职务,可没少捞油水。这也是他从会长变成前会长的原因,手伸太长必被捉啊!”
步凡说:“这样的人,走不远!还有个问题摆在眼前,接下来,和政府、玉石服务机构的交往,可能有一些难度了。”
佟一琮说:“我倒是有了一条新渠道,这人叫小马哥,我和他之间的事儿,说起来……算了,不说了,一说这故事就长了。总之,他答应帮我,而且明确提出了条件——让他也加盟平台。”
步凡说:“这才是真正要做事儿的人嘛!把条件摆在桌面上,大家都好办事儿。只是他的实力……”
佟一琮明白步凡所指,说道:“没问题的。李先生和小马哥的实力没法比。小马哥如果介入,原来的很多问题就都不再是问题了。”
两人从边走边谈,到最后坐在了休息区,从一开始的两个人,到后来身边多了一个又一个“同道”。有本来就相识的,也有通过彼此介绍的各地玉雕精英参与其间,说明各自的观点。说来说去,竟变成了各夸各家。
新疆的玉雕师自然夸赞和田玉,河南的玉雕师自然夸赞独山玉,湖北的玉雕师自然夸赞绿松石,福州的玉雕师自然夸赞寿山石,同样来自辽宁的玉雕师中有人夸赞玛瑙。
佟一琮要介绍的不用猜,肯定是岫玉。其实这些人都是行家,他说或者不说,岫玉的大致情况大家都略知一二,大家最关心的还是现在岫玉雕刻产业和岫玉市场的情况。这并不是功利,而是玉雕作品的价值正是玉雕师价值的直接体现。
关于岫玉雕刻产业的情况,佟一琮还能侃侃而谈,说到岫玉市场,他就显得底气不足了,其实这几年岫玉市场发展得已经不错了,特别是国石评选之后。至少在他看来,岫玉是四大名玉之一,名声本比黄龙玉、昆仑玉高得多,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岫玉的市场价格不进反退。虽然随着岫玉产地岫岩县决定封矿开始,岫玉逐渐“金贵”起来,可同其他玉石相比还是差太多了。
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突然插入了谈话,声音冷淡清脆:“其实做玉和做节目主持人有些像,再优秀的主持人,在地方台工作,也只是地方上的主持人,摆在央视就是全国女主播。平台不一样,结果自然不同。岫玉要的就是一个够大、够强、够专业的平台,一个集原石交易、设计、加工、展销、酒店、商业等为一体的全产业链的专业大平台,这才是岫玉发展的必要因素。”
大家的目光自然被吸引过去,那是个年轻的漂亮女人,气质冷艳,精致干练。佟一琮的目光自然也随着移了过去。
步凡的消息果然准确,说话的人正是花雪痕。
花雪痕是受武林安排专程来看“天工奖”获奖作品展览的,与周围人的三两成群不同,她是单枪匹马。对于她的性情,佟一琮早在上海就看出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敢一个人在上海乱闯,她必然是一个不容易被人把握和掌控的狠角色。
花雪痕告诉佟一琮和步凡,这一次,她专程来看作品仍是为了给武林做项目投资考察。“表哥一直对玉石情有独钟,建设一个全产业链的专业大平台是他这几年一直在做的打算。”
“确定地点了吗?”佟一琮脱口而出。
“上次我在电话里就告诉你,表哥准备在鞍山建平台,但是否去岫岩还没确定。一琮哥哥,如果没有上次李先生的事儿,表哥也许就真把玉石平台定在岫岩了。不过,他会以一种玉石作为主攻点,这个方向已经确定了。他喜欢和田玉和岫玉,其实喜欢或不喜欢是次要的,商人不会因为喜欢或不喜欢做事。商人主要看哪一个的上升空间更大,能带来更大的利润。投资不是过家家,肯定要看投入产出,实现利益的最大化。”
在商言商、清醒理智、精确分析、有着极强的掌控欲,是佟一琮对花雪痕最直观的感觉。步凡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天晚上,步凡就要回上海了。临行前,他叮嘱佟一琮:“一定要和这个花雪痕谈得顺畅些,她的话,在武林集团应该举足轻重。”
佟一琮点头称是。
步凡刚走,花雪痕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问佟一琮晚上有什么安排,是不是和那个步凡先生在一起。
佟一琮说:“步哥回上海了,我没事儿,在房间里待着呢,准备一会儿去看看伟大首都的夜景。”
花雪痕说:“那我带你出去玩儿呗,怎么样?正好我也是一个人,怪无聊的。”
佟一琮心里本来还犹豫,突然想起步凡的话,便说:“好啊,恭敬不如从命了。”
花雪痕带佟一琮去了一处他从未涉足过的地方——酒吧。其实无论是一线城市上海还是三线城市鞍山,大大小小的酒吧并不少,只是他从来没去过。
在佟一琮的想象中,酒吧应该是一个充溢着灯红酒绿、**肥臀、暧昧情色、群魔乱舞的地方,对这样的地方,他的第一想法是敬而远之。当年,他曾经把这样的想法说给程小瑜,程小瑜笑得花枝乱颤:“那也是一种生活呀,既然存在就有存在的原因。为什么你不能敞开心扉,去尝试一下呢?”
同样的话从花雪痕的嘴里说了出来,只不过,她讲这些的时候脸色依旧很冷,眼神却是顾盼生情。
“人生需要不同的体验,需要切换不同的频道,没去尝试就妄自评论好与坏、是与非、善与恶,是否太过武断呢?”
三里屯酒吧是京城酒吧文化的鼻祖,久负盛名。佟一琮跟在花雪痕的身后走了进去。在这里不光有黄种人,还有白种人、黑种人。不仅许多中国人会把客户或朋友请到这里来,外国人也会成群结队地拥到这里,把这里作为交际的场所。
佟一琮这才知道,酒吧和他想象中的果真是不一样,失恋的人、寻求刺激的人、寂寞的人、谈商业的人……形形色色的人,在那里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他立刻被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震慑住了,低音和重金属感充斥着他的耳膜和全身,还有酒吧绚丽的灯光、时尚的酒吧桌,最最重要的是酒吧里琳琅满目的帅哥美女。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农民第一次进城一样。很快,他发现自己的白衬衫和里面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担心里面的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瞟向他,但事实并非如此,人们都按照各自的节奏,和身边的人或喝酒,或对话,或大笑。
花雪痕的脸凑到他的脸旁,几乎贴到了他的耳边,大声喊:“不要那么木讷,开心起来!”
他对她笑笑,算是回答,也是对她这句鼓励的感谢。
花样美男一样的服务生很快出现在两人的旁边,脸上是职业化的笑容:“请问两位喝洋酒、啤酒还是饮料?”
一个精致漂亮的水果拼盘,一瓶佟一琮叫不上名字的洋酒,两个玻璃杯,很快摆在了两人面前。
环境能够左右人的情绪,并让人不自觉地融入其中,佟一琮很快适应了那种平时他根本不会听的、带着重金属节奏的音乐,并且在花雪痕的带动下,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轻轻晃动着身体,两个人的眼神也在迷离的灯光和音乐声中,粘在一起。
从酒吧回到宾馆已经是深夜了。
出租车上,花雪痕的身子顺势靠在佟一琮的身上,佟一琮本能地躲了一下,花雪痕又向他靠了一靠,佟一琮没再躲,他的腰杆儿却挺得笔直,肌肉全部进入紧张状态。
下了车,走进宾馆大厅,花雪痕说:“一琮哥哥,要不我们再聊一会儿好不?去我房间?”
佟一琮愣了一下,对花雪痕说:“对不起,我有些累了……”
花雪痕嘴角微翘,淡然一笑:“一琮哥哥是个好丈夫。那我们就在一楼的咖啡厅聊会儿?”
一楼的咖啡厅里,花雪痕和佟一琮聊了很久,只是这次聊天的内容与咖啡厅浪漫的情调截然不同。
花雪痕将武林集团的规划向佟一琮和盘托出:“实不相瞒,上次在鞍山和岫岩见面之后,我表哥又悄悄去岫岩和鞍山考察了很多次,还收集了很多资料。”
接着,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份资料,递给佟一琮。
佟一琮接过来一看,惊到了。资料上面详细地写着岫玉矿主的名字,国家级、省级玉雕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还有现在的市场形势分析……
花雪痕说:“如果不是已经确定,我又怎么可能把这些资料给你看呢,虽然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可恩情是恩情,合作归合作。上次电话里提到的那位李先生……”她欲言又止。
佟一琮说:“已经处理好了,没问题的。再去鞍山的时候,给你和武林先生介绍几位新朋友,相信我,会有惊喜等着你们。”
花雪痕面露惊喜:“这么快?”
佟一琮点头。
花雪痕说:“那真是太好了!我看得出,表哥想跟你合作。上面的这些人需要你去做工作,由集团统一运作,集团会为每位大师建立工作室。运作方式就像明星签约公司一样……”
最后,花雪痕说道:“也许,下个月我们还会见面。表哥和集团的几位大股东都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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