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深渊的人看到谁感觉都像是救赎他的天使,如今我已被季长风的案子困住了,看到谁都感觉对方能给我线索。我跌入深谷,似乎抬头就能看到光亮,可这山谷却是那么的深不可测,我找不到爬出去的路。
那天我来到安良镇,了解当年一些经过。方方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儿?
我说有事快说,正忙呢。
小庄,我最近感觉有点不对劲儿,怎么说呢,好像被人跟踪了吧,总感觉有双眼睛盯着我。方方在电话里对我讲道。
我说你他么的肯定是又招惹了哪个小姑娘吧,是不是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方方委屈地说,我哪有时间泡妞啊,要是美女缠着我,我还舍得找你?有困难找警察,就问你他妈是不是人民警察?
我说得了得了,打住,别贫嘴。有证据吗?
方方说没有,就是有种感觉。怎么形容呢,比如闯进一座空房间,里面是否有人居住,那种气息你肯定感受得出来,do you understand?
你再讲英文我挂电话了啊?不过你小子这个感受形容的挺好。当然你小子现在生意做那么大,得罪人难免。既然还没有确切证据,你留心点,我回去找你细说。
挂了电话,我去了镇上派出所,原先的所长老王已经退休,我打听到他的住址。
老王在安良镇派出所干了一辈子,退休后不愿意进城跟着儿女享福,和老伴儿留在镇上定居。
我买了一瓶好酒进了老王的小院,说明来意。老王很高兴,假装很生气。小李那小子现在升官了,忘了老师傅,就让你小子来看我?
我笑着说老所长,不是李队派我来的,是我自己想来了解点情况。
说归说,小李那孩子是个好警察,留在这小镇屈材,在城里大施拳脚才好。老王让老伴弄了两个凉菜,示意我坐下聊。
说起当年的情况,老王知之甚少。他说当年没人报警,也是听说学校里发生了伤人事件,我让小李去了解了解,这事儿你师傅应该比我清楚啊。
我说对,李队给我讲了,大致情况我知道,只是想亲自来一趟,看看能不能了解点其它信息。咱们办案嘛,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老王夸我,不错,看得出你小子也是好苗子。只是怎么说呢,这事儿算得上案子吗?当年没人报警,后来了没听说发生什么……我说王老见谅,是牵扯到另一个人口失踪案,恕我不能多说。
原则我懂,这镇子小,当年经历这事的人应该都还在镇上,你可以一一去问问。
由于还有事要办,我象征性地敬了王老一怀,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老王一直送到我门口,看着我离去。我不忍回头,我害怕看到他落寞的样子,能平淡过完一生的老警察,应当是幸运的吧。
我先去走访了当年镇中学的校长,他身体不好,前两年申请了退休。至于当年两个学生的事,说实话,他身为学校领导,具体当时发生了什么,他是不了解的。
除了高老师和那两名学生,恐怕外人很难知道真实情况。只是他很清楚记得,高老师亲自要求不要报警。他说高老师真是高风亮节。我想一旦报警,会毁了两个学生的前途。老校长不无感叹地说,真是好老师啊。
我谢过老校长,去见奈文的父亲。镇上的酒厂早已倒闭,由于位置偏僻,无人接手,至今仍荒废在那里,院子里野草疯长,零落着几个破酒坛子,完全看不出当年辉煌的景象。
奈文父亲用酒厂最后赔付的买断工龄的钱,在镇上开了一家小酒馆,由于自己懂造酒技术,亲自酿酒破受欢迎,无奈镇上人口不多,生意算不得火热,赚得钱尚够生活而已。
我递上一支烟,说明来意。奈文父亲说这孩子,现在也很少回来,在宁城挺忙的吧。当年的事,孩子并没有给我讲过,我还是从别人口中才知道学校发生的事。
都说他打瞎了老师眼睛,我问他,他只说一句不是他打的。其它也不多说。当时我担心要赔不少钱吧,没想到那位老师却没有追究,真是好老师啊。
从他身上,我看到了父亲的影子,一位言语不多的老人,一位无助却爱得深沉的父亲。
当年的毛毛,据人说酒厂倒闭之后,全家搬到了宁城,几乎不再回来,他家的老房子业已年久失修,风吹雨淋,已近倒塌。
肖虹家的小卖部仍在经营,头发花白的女人想来就是她母亲。她对于当年学校事件亦不清楚,只是那孩子从来都不爱说话,问她什么都不说,事情发生之后,便离家出走,从此很少回来,只是每月会汇钱回来。
她说那钱她一分没舍得用,孩子在外面干什么她也不知道,应该是赚钱了吧,去年她弟弟结婚要在城里买房,都是她出的钱。
我说能给我讲讲肖虹吗?
老母亲眼圈红了,人老了,眼泪总是很轻易流落。
哎,苦命的孩子啊。
我听到的讲述,俨然一部电影。
原来肖母在嫁给肖父前,自己谈了一个对象,两人深爱彼此,却遭到父母的反对。
无奈之下,她嫁给了肖父。结婚后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说实话她和先前的爱人发生过关系,自己也难断定这孩子是谁的。后来肖虹出生,大家都说这孩子和肖父不像,再加上又是女娃,肖父便对这孩子十分厌恶。动不动就破口大骂,后来发展成拳脚相加。只是家丑不好外扬,她极力向外人维护着一个完整的良好的家庭形象。只是苦了肖虹,从小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骂。
记得肖虹上初中那阵儿,有次肖父喝醉了酒,竟然对女儿动手动脚,他骂道反正是个野种,别人能碰我为什么不能?肖母以死相逼,他才没有得逞。从此她特别害怕肖虹独自在家,尽量让孩子出去玩。
哎,上辈子遭了什么孽啊。这孩子受这么大的苦。肖母眼泪如注,拿出一张银行卡,说警察同志,这是孩子这么多年汇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动,你要见到她,替我还给她吧。
我内心翻滚。说大娘,钱你留着吧,我也未必见得到肖虹,有机会你亲自给她吧。
她不是就在城里吗,也不远,咋不去看看?
肖母抹了抹眼泪,算了,不想打扰孩子。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我一秒也不想呆下去了,逃跑似的离开了小卖部。我想人生很多事情都是有滞后性的,比如你摔破膝盖,当时没感觉,过了两天才无比疼痛。人生亦是如此,可能你有天听说了一段故事,忽然才会懂得,母爱是多么伟大深沉。
我终于明白,师傅李队说的肖虹可怕的眼睛。我们没有她的经历,当然不会懂得那眼神里饱含着多少伤痛!
离开安良镇时,我在汽车站的门口遇到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身上挂着一个发黑的纸板,上面写着寻找爱女。
四个字。我在心里默数,寻找爱女,四个字。想到小时候在街心公园碰到的傻子,想到宁萌。我的脚情不自禁走向前去,大爷,你在找女儿吗?
女儿?什么女儿?你是谁?他猛的推开我,嘴里大喊:你是人贩子,你是人贩子!
车站的保安冲上来,眼神恶狠狠地说,滚开,滚开,要饭去别处。
我给保安递了根烟,说,哥们,啥情况这是?
保安点上烟,说这人啊,在镇上有小半年了吧?听人说以前是个大老板呢,后来女儿失踪了,为了找女儿,家财散尽,精神失常疯了。
我心情复杂,老人远远看着我,眼神惊恐。胸前的牌子上字迹已然斑驳,但仍能辨识出内容:寻找女儿,金可儿,1989 年出生,走失时 17 岁,身穿粉色上衣……下面是一张发黄的照片。
警察的职业习惯使然,我下意识记下了上面的信息。又是一位历尽磨难的父亲,我能做些什么呢?也许的感伤只是无能为力的悲愤,我是警察,可渺小的如果同一粒星晨。
星河滚烫,烫走人间理想;皓月清凉,熄灭人间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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