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年间,由于唐太宗兼听纳下,君臣共商国事,谏诤蔚然成风,这是唐初“贞观之治”之所以引人注目的重要方面。
早在武德九年六月,李世民刚被立为皇太子时,就“令百官各上封事。”所谓“上封事”,就是文武官吏们提出关于治理国家的意见与建议。八月正式即位后,又号召百官“上封事”。短短的几个月里,上书奏疏之多,简直像雪片似的飞来。
十二月,太宗对司空裴寂说: “比有上书奏事,条数甚多,朕总粘之屋壁,出入观省。所以孜孜不倦者,欲尽臣下之情。每一思政理,或三更方寝。”可见,年轻的皇帝李世民励精图治,对臣下们的意见是何等的重视!
当然,要倡导谏诤,首先必须打消臣僚的顾虑。如果动辄训人,谁还敢讲话呢?贞观元年,唐太宗上朝时,威容严峻,咄咄逼人;臣僚上书奏事,失其举措,顾忌重重。唐太宗知道后,马上改变态度,和颜悦色,诚恳地听取。
他对大臣们说: “人欲自照,必须明镜;主欲知过,必藉忠臣。公等每看事有不利于人,必须极言规谏。”以后,多次表示,即使是“直言忤意",也绝不加以怒责。诚意如此恳切,臣僚们也就乐于开口言事了。
唐太宗还用奖赏办法,鼓励臣下直谏。有个人名叫元律师,被判死罪,司法官员孙伏伽进谏说:根据法律,不该处死,怎么可以滥加酷罚呢!太宗听后,觉得提得对,就赐予兰陵公主园,价值百万钱。有人说:孙伏伽所谏的是平常事,奖赏太厚了。唐太宗则认为,即位以来,未有过这样的谏诤,所以特给重赏。终贞观之世,对于上书切谏有功者,经常予以物质鼓励。如贞观四年,给事中张玄素涑修洛阳宫,赐绢二百匹。
贞观八年,中牟丞皇甫德参上书切谏,赐帛二十段。贞观十一年,侍御史马周上疏,赐物百段。贞观二十二年,嫔妃徐氏上疏切谏,太宗特加优厚的赏赐。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总之, “贞观之初,恐人不言,导之使谏。”由于唐太宗的积极倡导,谏诤风行一时。当时犯颜直谏,面折廷争的事例屡见不鲜。上自宰相御史,下至县官小吏,旧部新进,甚至宫廷嫔妃,都有人敢于直言切谏。
贞观一代,谏臣济济,其中最杰出的当推魏徵。史称“征雅有经国之才,性又抗直,无所屈挠。”在唐太宗即位初,经常召他到卧室内,谈以得失。短短的几年里,魏徵所陈谏的多达二百余事,深得太宗的赞赏。
贞观三年二月,魏徵被提拔为秘书监, “参与朝政,深谋远算,多所弘益。”魏徵敢于直谏,据理力争,有时不留情面,把皇帝弄得很尴尬。有一年冬天,唐太宗正在玩一只漂亮的鹞鸟,远远地望见魏徵来了,赶紧把鸟儿藏在怀里,唯恐被知道又招来意见。魏徵奏事故久不已,唐太宗只好静听,最后那只鹞鸟竟闷死在衣怀里。
当然,作为居位尊极的天子、叱咤风云的雄杰,唐太宗有时免不了发火。贞观六年三月,有一次罢朝后,太宗大骂道: “会须杀此田舍翁。”皇后长孙氏忙问对谁发怒,太宗答: “魏徵每廷辱我。”长孙皇后说:“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徵直,由陛下明之故也。妾敢不贺。”这几句话相当策略,既肯定了魏徵的刚直,更颂扬了太宗的英明。太宗一听,由怒而喜。
在君臣彼此相处的十七年里,魏徵始终以直谏著称,而唐太宗对他也往往是言听计从。因为魏徵有广泛的社会联系,他的谏净反映出封建统治阶级特别是关东地主集团的普遍意见。
众所周知,魏徵曾两次投身于农民起义军的队伍,先是在李密的瓦岗军里待了近一年,后又在窦建德的起义军里,度过了一年半的光阴。他两次归于李唐王朝,多次奉命赴山东地区处理各种棘手的社会问题。这样曲折复杂的经历,在唐初重臣名将中也是不多的。广泛的阅历和丰富的经验,不仅造就了魏徵刚直不阿,敢于说话的特殊性格,而且使他对隋末唐初的各种社会问题都能够作出切中时弊的分析。
贞观十七年正月,魏徵因病逝世,终年六十四岁。唐太宗悲痛地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尝宝此三镜,用防己过。今魏徵殂逝,遂亡一镜矣。”他颁布诏令,号召臣僚们以魏徵为榜样,做到直言无隐。
唐太宗特地登上凌烟阁,默默地对着魏徵的遗像,情不自禁地作了一首诗: “劲条逢霜摧美质,台星失位夭良臣。唯当掩泣云台上,空对余形无复人。”表达了对谏臣无限的哀思与悼念。
固然可敬可佩,唐太宗的见识与气度尤其值得赞扬。在封建时代,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批评皇帝叫作“犯龙鳞”。传说,龙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摆之,则必杀人。”所以,历代尽管设有谏官,但殿廷上往往是鸦雀无声。为什么唐初竟有那么多人“敢犯龙鳞”呢?关键在于唐太宗虚心求谏,诚意纳谏。魏徵把话说到了底: “陛下导臣使言,臣所以敢言。若陛下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龙鳞、触忌讳也。”的确,如果唐太宗专横跋扈,听不得半点不同意见,那么犯颜进谏的魏徵,早已成为刀下鬼、阶下囚,至少也得削职为民了。
自称是“龙种”的帝王,居然叫臣僚们“不避犯触”龙鳞,这是需要虚怀若谷的度量的。贞观六年,韦挺等人上封事,唐太宗极力称赞,并“设宴为乐”。畅饮之际,唐太宗说: “朕又闻龙可扰而驯,然喉下有逆鳞。卿等遂不避犯触,各进封事。常能如此,朕岂虑宗社之倾败!”这里,把犯逆鳞与国家安危相联系,是颇有见地的。不让人讲话,就难免要垮台,落得“宗社倾败”的结局!
贞观八年,唐太宗又看到一些官员奏事时,呈现一副恐惧不安的样子,连言语都颠三倒四,于是再次强调: “寻常奏事,情犹如此,况欲谏诤,必当畏犯逆鳞。所以每有谏者,纵不合朕心,朕亦不以为忤。若即嗔责,深恐人怀战惧,岂肯更言!”这番话表明,唐太宗胸怀宽广,乐于听取和自己不同的意见。
由上可见,有了唐太宗的积极倡导与虚心纳谏,才有臣僚们纷纷直言的生动局面。“诸臣之敢谏,实由于帝之能受谏也。”若论君臣上下关系,君处于矛盾的主要方面。君明,臣易直,敢于提意见,不怕犯逆鳞;君昏,臣难直,稍谏即怒或杀,何人更敢直言?只有“导之使谏”,才能广开言路,收“天下大治”之大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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