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父离开后,陈恒也没在书房久待,等林妹妹找出《棋经十三篇》,两个人就相继离开。
夜微深,雪雁提着灯笼走在前头,陈恒跟林妹妹稍稍落后两步。
三人走的都不快,步伐从容间,聊的话题却是家长里短。
有时候是陈恒说,黛玉听。有时候又会换过来,两人的谈性都浓。
黛玉也借机把她爹的那杯酒,给兄长解释清楚。
陈恒这才明白林伯父的用意,半是好奇、半是想笑道:“你对此事这么清楚,是不是自己偷偷喝过?”
林黛玉没料到自家兄长一下就猜中,忍不住顿了顿,才小心伸出一根手指,“就一次,悄悄喝过一次。”
偷偷喝,就偷偷喝,还特意改成悄悄。陈恒笑着摇摇头,没去点破妹妹的小心思。
瞧着兄长的姿态,林黛玉眨眨眼,抿着嘴偷笑。
“妹妹笑什么?”陈恒很是奇怪。
“兄长笑什么,妹妹就笑什么。”林黛玉打起禅机,又不愿他在女孩子心思费神,就把话题转到陈恒的家事上。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陈恒就把他爹跟二叔的铺子说了说。
陈启的手艺好,陈淮津有张待人接物的嘴。两人又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生意不说多好,但在扬州城也算慢慢站稳脚跟。
林黛玉似乎很喜欢听这些事,不住点头道:“真好啊。”
“好在哪里?”陈恒故意问她。
“好在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蒸蒸日上呀。”林黛玉拍掌一笑,陈恒也是大笑,他觉得妹妹说的很好,他们家的日子,可不就是越来越好嘛。
她又问道,“这么说,大姐姐就要及笄了?”
游廊很是宽敞,可是随着两人逐渐长大的身子,能供给他们并排行走的空间却在减少。许是离得近了,忽有一阵晚风吹来,淡雅的暗香便在鼻尖萦绕。
陈恒微妙的点点头,看着越加长高的黛玉,感叹道,“是啊。”他露出些许苦恼,“也不知道送姐姐什么礼物好。”
陈青的生日在十月初五,这是她第十五个生辰。不管哪家姑娘,这都是重中之重的日子。毕竟过了十五,就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林妹妹看出陈恒的苦恼,轻笑一声,道:“兄长莫急,终究还有些日子。”
“嗯,等岁考的时候,书院放了假,我就再去街上转转。”
“伯父伯母,准备怎么操办这事?”
“他们初来扬州,也没认识什么人,应该就自家人吃顿饭吧。”
陈恒摇摇头,他对这种习俗,也不是很了解。
林黛玉眨着眼睛,突然注意到的白墙上,两道重叠在一起的影子。
她一抬头,就看到新月悬在假山上。
他们刚刚走过一个拐角,这才让影子从后面跑到前面。
陈恒见她突然沉默下来,忍不住问道:“妹妹在看什么?”
“看蚂蚁搬家。”林妹妹故意闷着声作答。
陈恒面露一丝怪异,大半夜的还能看到蚂蚁?糊弄谁呢。
“小姐,我们到了。”雪雁突然出声,两人一转视线,这才惊觉面前是灯火通明的大堂。
里头,贾氏坐在林如海身边说着话,伯父也不知听到什么,只苦笑点头。
林珏的性子坐不住,早早等在门口,见到哥哥、姐姐的身影就跑上来。
“大哥,你今天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林珏一见到陈恒就开始抱怨。
“你姐说你在做功课,我就没去打扰你。”陈恒冲他解释一句,带着黛玉跨过门栏。
两个大人这才看到孩子们都到了,赶忙一人拉走一个,让仆人们抓紧上菜吃饭。
席上,陈恒最终还是跟林伯父喝过一杯酒。
林珏坐在陈恒的身侧,看的很是新奇。
也怪他自己多嘴,偏偏问上一句自己能不能喝。
贾氏都没来得及说话,黛玉已经瞪着弟弟开始训话。
林珏也很委屈,为什么大哥能喝,轮到自己就喝不了?他把求救的目光,不断投向陈恒跟林如海。
这俩人倒好,一个心黑一个眼瞎。头并头凑在一处,一路从四书五经聊到桌上佳肴的来历。
……
……
“再过几个月,玉儿也要十一岁了。”
安顿好两个孩子休息,贾氏坐在梳妆镜前,一边摘下发上的珠饰,一边对着看书的林如海说道。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林如海听出妻子的话外音,就把书籍放下,走到贾氏身后,帮着她一起卸妆。
“夫人要是什么心事,何不说来给我听听。”
揣着明白装糊涂,贾氏心中嘀咕一句,侧过半边身子,拿眼瞪他,“你这个当爹的,可别说看不出玉儿的心思。”
林如海哈哈一笑,双手也不停,只柔声安慰道:“玉儿还小,再等几年,说不定想法就变了。”
“她自小就比同龄人聪慧,你也别老把她当个孩子看。”贾氏却摇摇头,在桌上支起一只手,托住下巴思索,良久,她问道,“你觉得恒儿怎么样?”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啊,林如海心思急速转动,轻咳几下,“夫人,觉得他怎么样?”
“性子、样貌、人品,样样都好。”贾氏话才说了半截,林如海已经替她补充道:“才学也是很不错的。”
贾氏又瞪他一眼,看着自家相公耍赖般的笑容,有气无力道:“倒叫你们三个合到一起去了。”
“夫妻同心,夫妻同心。”林如海哪里敢接这种话,他今晚还想好好睡个觉呢。
“只是恒儿家境终究差了些。”贾氏无奈的摇摇头,也不是她刻意挑剔。
贾氏自小就被父母当作掌上明珠,她贵为国公府的大小姐,又是独女又是幼女。不说万千宠爱在身,那也是见过真正的富贵生活。
她又只有黛玉这一个女儿,自然不希望她以后过的辛苦。
有真才实学的人,天底下多了去了。家世好的,那也是过江之鲫。
说句不夸张的,就玉儿这样的品性、才学,以后配个王公子弟那都是绰绰有余。
林如海是何人啊,他深知兵法精要,敌进我退,敌强我避的道理。也没正面回应贾氏的话,只把局势搅浑。
“那依夫人的说法,恒儿以后要娶个什么样的才好呢?”
“我又不是恒儿的长辈,怎么好商议他的婚事。”贾氏晒笑一声,不过还是思索起来。这次,她却想的更久,最后才无奈道。
“他要是没高中也就罢了,倘若真能高中,我要是他长辈,别说寻常的官家小姐,就是看中什么高门大户的爱女,我也得为他去求次亲。”
林如海笑笑,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多言。只宽慰着她,“玉儿有自己的福气,你既然知道这孩子聪慧,也该明白聪明人,都有自己的主意想法。”
贾氏也只好叹气点头,只能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终究玉儿还小,现在回旋的余地也大。这年头,谁家挑女婿,都不是三言两语的事情。
一般在女儿过了十一岁以后,就会开始暗中打听留意。
先相中几个如意的,然后再打听对方的家世内幕,看看男方家宅是否安宁,是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家。
等个一年半载,了解的差不多,大家真正知根知底,才是到了及笄后,安排男女双方巧遇相面的情节。
说是盲婚哑嫁,其实父母早在女儿出嫁前,就把对方的底细打听干净。
清清白白养大的女儿,总不能让她嫁到糟心地方去。
“夫君,还有一事,我得跟你商量。”贾氏突然出声。
林如海拉着妻子的手,两人一边朝着床头走,他一边问,“夫人想说什么?”
“明年玉儿也该学着管家了,我觉得学堂那边,她可以不用去了。”贾氏坐在床头,帮着林如海脱去外衣,规劝道,“她以后终究是要嫁人,为人妇、为人母。总不好一直懵懵懂懂,只知道诗词书画,谁家相公都不会如此娇惯她的。”
林如海难得皱起眉头,可一想到这是每个姑娘必须经历的过程,也只能无奈叹气。贾氏这个千金大小姐,嫁给他后不也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吗?
“等过完年,再跟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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