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发现他似乎阔绰了很多,无意中在他房间看到这只皮包。在我得威逼利诱之下,他终于说出是他抢走了你的皮包,他还满不在乎地说才这么一点现金之类的无耻话。皮包里有酒店的卡片,所以我把你的皮包带来还给你。凌小姐,请原谅我弟弟吧!”
说着,少年突然起身向她深深一躬。这个举动引起了咖啡厅里其他顾客的注意,凌卉芹顿时有些尴尬,急忙要求他坐下。
“这是你弟弟的问题,你是好孩子,没必要向我道歉。”
大概是校服唤起了凌卉芹对职大时代的记忆,何况附近这所男校相当出色。她微笑道:“你真是一个好哥哥呀。”
少年稍稍放松了一点,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其实我弟弟应该是生病了,他的很多表现看起来像是有些不正常。比如他对老师的态度简直像是在戏耍他们,还有他整天捉弄同学,有一次还用美工刀割破了五名女生的校裙!我真的很担心他,恨不得找个心理医生给他瞧瞧才好。”
“这个主意好。”凌卉芹赞同地点点头,“很多心理疾病会在青春期爆发,可惜现在还有很多人对心理疾病讳疾忌医,认为是不光彩的事情,这是一种偏见。”
少年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也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小想法。一来我弟弟绝对不会同意去看病,二来我也不认识什么有本事的心理医生,学校里那些辅导师翻来覆去只会说那几句。”
凌卉芹微笑起来,“看来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她从皮包里掏出一只名片夹,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少年有些讶异地看看名片,又再看看她。
凌卉芹微笑道:“我是香港一家心理诊所的助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介绍我老板给你认识。如果只是通过网络咨询,我想他应该不会收你的钱。何况我跟他久了,一些简单的情况我也有处理经验,我们经历过不少有问题的少年,不管是内地或是香港都有。”
少年欣喜地握紧名片,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你是个好孩子,值得奖励。”凌卉芹突然被少年眼中的光芒刺得有些晃眼,她低头喝咖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孟,孟是要。”
这是姚思朦开始跟踪方欣然的第四个月。方欣然如何耍心机终于勾搭上沈照曦都被他看在眼里,他也成功地结识了方欣然的“好友”凌卉芹,将她身上莫名其妙的变化大致了解。
她其实没有变。他忍不住这样想,就算修改了记忆,她还是那个她。一旦遇上让她感兴趣的男人,她的本质就彻底暴露无遗。自己终究只是她通往幸福的一座桥梁而已,过去是,现在也是。
更加让他愤怒的是,这个女人不仅对过去毫无悔意,甚至已经将自己从她的生命中完全抹去。不仅将过去的自己抹去,如今也要将现在的自己抹去。
那我算什么?
姚思朦回顾从前,蓦地发现自己只不过是方欣然一件可随意丢弃的玩物。
我不会放过你。我要报复。
姚思朦的首选目标就是方欣然同父异母的妹妹方悦,他知道方欣然一向瞧不起这个平庸的妹妹,可是如果她的白马王子沈照曦居然同平凡无奇的方悦苟且在一起,对自视甚高的方欣然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就算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弄坏那个男人的名誉也不错呢。
理清医院骨科病房里人满为患,原本只能躺八人的病房被塞进了十个人,过道上都躺着一个哀声叹气的断腿人。幸亏郭启泉是最早入住病房,算是挑了个靠窗的好床位。
他今年三十九岁,是一家征信社的业主。虽然在本国私家侦探乃是灰色地带,严格来说并不合法,但是近来征信生意却是异常火爆,基本都集中在调查婚外情、追查债务人的去向之类的案件。尤其是婚外情,甚至出现过夫妻两人同时委托郭启泉的情况,这让他调查起来分外方便,不过将资料左手交右手,轻松赚得两份报酬。
当然也会有相对复杂的工作,有些客人要求甚高,不仅需要照片为证,有时还必须录音、录影,以及长达百页的分析报告。每当这个时候,郭启泉就会觉得自己像是当年高考未曾失败,最后当上了某个研究所的研究员似的。当然,一般这类高要求的客人付钱也会相当干脆,适当的提高费用通常能被爽快接受。
半年前,郭启泉在一次跟踪目标的过程中遭遇车祸。他的伤势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相当严重,左腿中上段粉碎性骨折,必须动手术取出碎骨后上钢板。在医院休养近三个月后,医生发现愈合情况不佳,俗称“骨不连”,只能再动手术取出钢板,打髓内钉后植骨。
这段时间郭启泉真是吃够了苦头,家里人也跟着他的伤势忙得团团钻。由于他是征信社的主力,除了他之外另只有一名女孩子打下手。出事之后,那个女孩子也辞职离开公司,所有业务都处于停顿状态。
他每天躺在病**情绪低落,想到自己的赖以生存的事业恐怕会就此结束,不由得心焦难安。特别是另外靠墙3号床和走道9号床两个病人那边来了一堆家属,大概是来自外地乡下的缘故,索性在病房里打起了地铺,护士问起来都说是陪夜的。
这群人大呼小叫吵吵闹闹,经常整夜整夜不睡觉聊天,这更让郭启泉神经紧张、夜不能寐,就算向护士讨要了安眠药还是睡不着。他听说二十九楼是VIP病房,不仅单人一间,其中设备也相当齐全,装潢精致就像是宾馆一样。只是每晚的过夜费就要300元左右,对象他这样需要长期逗留的病人来说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郭启泉正望着窗外胡思乱想,突然鼻间闻到一股油腻的肉味。一转头,原来是临床家属买了最近流行的“炭烤猪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一手猪蹄一手绿豆汤正在大快朵颐。
猪蹄之前是被一张报纸包着,那张被猪油浸透了的过期报纸躺在临床的床头柜上正对着郭启泉。他嫌恶地皱眉,正想要转过头尽量避开这股浓重的油腻味道,突然被报纸上的一则新闻吸引住了。
“著名媒体公司青年老板刺杀大学教师,被害人声称素不相识。”
他不避肮脏,勉强支起身体拿起那张报纸,吃猪蹄的中年妇女面露诧异之色,肯定想这家伙要张旧报纸做什么。
报纸的日期是三天前,这则新闻大约占了半版,只是简单描述了一遍事件的发生,对其中原因却是语焉不详,仅以“敬请关注后续报道”作为结尾。
郭启泉反复看了几遍,心中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近半年来,他接受了本市某家知名传播公司老板的委托,几乎每天跟踪他年轻貌美的妻子。客户没有说明具体事项,只是要求郭启泉详细记录妻子离家后的去向,包括前往的地点、到达地点的具体时间、她在某地逗留的时长以及曾经和哪些人见面。
以郭启泉多年征信经验,这位丈夫十有八九是在怀疑妻子的忠诚度。也难怪,当郭启泉见到女子的照片时,就忍不住想如果她是自己的妻子,大概自己也会疑神疑鬼、寝食难安吧!
作为私家侦探,他本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左思右想,考虑到事件的严重性,他还是找来妻子,吩咐她带着征信社办公室保险箱里的某个文件袋,务必亲自送往警局。
陈智渊踏入病房的时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其中的脏乱嘈杂吓了一跳。尤其是当他向郭启泉出示警官证的时候,周围原本自顾自说话的病患家属忽然就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好几个人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甚至陈智渊已经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光芒。
鉴于郭启泉刚动完手术,受伤的大腿不能动弹。于是陈智渊便拜托医护人员将其索性连着移动病床一起推到一间安静的会客室里,虽然病床移动会牵引伤口疼痛,但是这反而正合郭启泉的心意,毕竟他还要在医院待上一段日子,他可不想成为诸多家属口中的谈资。
“郭先生是吧?我想请问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拍摄到那些照片的?”关上房门后,走廊里喧嚣的声音忽然就消失了,屋里屋外像是两个世界。
面对陈智渊的提问,郭启泉稍稍有些犹豫。他知道私家侦探算是一个灰色地带,公安部甚至明令禁止这一民间机构,自己若不是意识到情况严重也不会主动招惹警察上门。
他略一踌躇,转头正撞上柯淮阳友好的目光,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和盘托出。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大约在半年前,报纸上的死者沈照曦先生来到我的公司,委托我调查他妻子的去向。”
“当时他的表现如何?”
郭启泉微微摇头,说道:“我看不出他的情绪,按照我从业十几年的经验,基本上绝大多数委托人在头一次碰面的时候,他的目的性就会很明显地表露在脸上。可是沈先生却没有,他只是要求我每天跟踪他的妻子,每隔两个星期将沈太太的出行集合成报告给他。我刚开始以为他的太太有婚外情,可是跟踪了一个星期却完全没有线索。沈太太的生活很有规律,上班、下班、回家。我可以肯定地说,她几乎连女性朋友都没有,是个相当孤独的人。”
陈智渊想起初见方欣然时她看似清丽无邪的模样,莫名心中一动,随着调查的深入,仿佛时光倒流,他看到了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女在用自己不着调的方式拼命追求被爱。她既对被爱有着近乎变态的渴望,同时又极度不信赖他人,她用各种怪异的手段作为对爱的考验,这恰恰说明了她的不安。或许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说明,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真爱她。
她是这样美丽这样聪明,这样出色的女孩子谁不想要得到呢?但是得到后带来的虚荣和快感远远胜过她本身,她就如同一件珍贵的钻饰,人们花尽千金、用尽心思获得之后,突然惊觉也不过是一样东西而已。
钻石之美令人忘却千万年的锤炼,她之美令人忘却她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一般来说,沈先生要求我跟踪沈太太白天的行踪。晚上七八点以后等到他回家,我就可以收工。所以总体来说,我的工作时间在早上8点沈太太出门直至傍晚7点公司下班。绝大多数白天上班时间,沈太太都在公司,所以我会在附近的咖啡馆等候。有时她作为人事主管会外出办事,我同样会跟随她,看看她是否假借公干之名做些其他的事情。当然,基本一无所获。”
郭启泉的讲述令陈智渊有些迷惑,按照周桦在L城的调查结果,失踪的雇员罗奕亲口承认自己与方欣然有一段婚外情,罗奕正是为了接受方欣然的考验才会离开S市来到这么一个小地方追求“梦想”。
“你没有发现沈太太和另外一位雇员的婚外情吗?”大约是猜测到了他的想法,柯淮阳率先发问。
郭启泉摇头道:“我不知道沈太太在公司里是如何和别人相处的,至少从我跟踪了大约三个多月的时间以来,我没有看到她和任何男性单独外出过。中午有时她会和人事部的女同事一起外出就餐,有时她就留在公司。周末她基本留在家中休息,偶尔会和沈先生一起外出。她应该朋友很少,更不必说婚外情了。”
陈智渊点点头,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只文件袋,向他展示了一叠共有十多张照片,问道:“请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有其他人在跟踪方欣然的?”
这些照片的主角都是方欣然,郭启泉拍照的水平不错,不仅角度选得好,似乎对美学也无师自通,相片中的佳人美丽又自然,简直就像是时尚杂志上的街拍似的。
只是相当一部分照片有些奇怪,虽然也将方欣然摄在其中,但是很明显焦点并不在她的身上。
“大约在半年前,我好几次发现跟踪沈太太的不止我一人。一开始我以为是沈先生不信任我,生怕我被沈太太收买——这类情况在我们这行并不鲜见,经常有私家侦探两边收钱的状况发生。因此沈先生另外再请人调查也并不是没可能。可是经过我多次观察,我却发现那个人并不是受雇于沈先生,也可以说他并不是真的私家侦探,只是一味跟踪沈太太而已。”
郭启泉指着照片里戴着渔夫帽的黑衣男子说道:“这个男子跟踪沈太太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会跟踪一整天,有时则会跟个半天就消失不见。我能确定地说,他一定对沈太太了如指掌,尤其是她的作息时间,否则时间点不可能拿捏地如此之准。”
陈智渊凝视着照片里经过悉心装扮仍然十分熟悉的那张脸,问道:“你有没有将这件事通知沈先生?”
郭启泉苦笑道:“我们这行如果没有真凭实据怎么能向客户邀功呢?虽然沈太太本身没有问题,可是这个男人的行为却相当令人玩味。于是我决定改变策略,牺牲一部分跟踪沈太太的时间,改为跟踪这个男人。”
“对方有发现你在跟踪他吗?”柯淮阳说道。
郭启泉迟疑了一下,答道:“我对自己的专业有信心,对方应该不知道我在跟踪他。所以我几乎只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查出原来他是S大学教育学院的一位老师。从表面上看,这位老师和沈太太没有任何关系,既不是同学,也不是老乡——沈太太籍贯是Z城,那位老师的籍贯是J省A市某乡。”
“没错,那位老师也声称完全不认识沈太太。”
“这可就奇怪了。照我来看,跟踪沈太太大概是这位老师的业余爱好,我想了些办法调查到这位老师是学院秘书,所以空余时间不如那些任课老师多。不过他还是一有空就会跟着沈太太,而且比我们厉害的是,他每次在沈家门前等待不用超过五分钟,沈太太便刚好出门。还有几次我在附近的城市超市发现此人,之前没见到他跟着,估计可能是本来就守在超市里等沈太太出现。”
陈智渊缓缓点头,“后来你怎么没有及时向沈先生汇报?”
郭启泉伸手想要拍自己的大腿,犹豫了一下,缓缓放在身侧,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是无比倒霉。我刚将这些资料整理妥当,却在第二天发生严重车祸入院。我本想着等出院后亲自给沈先生送去,没想到伤势严重,一住就是个把月。后来开刀拿出碎骨后恢复很不理想,只能重新拔掉钢板再治疗。这一耽搁就是半年,我也很奇怪沈先生居然没有找过我。昨天我无意中看到报纸上写沈先生刺伤某位老师后重伤不治,我怀疑那位老师就是我跟踪过的那个,所以才让我妻子将文件袋交给警方。”
“你做得很对。”陈智渊重新将文件袋收好,“你能回忆一下沈照曦委托你调查沈太太的具体时间段吗?这对我们很重要。”
沈照曦是在一年前,即去年的一月十九日正式委托私家侦探郭启泉调查妻子方欣然的行踪。从一月十九日至三月二十一日,郭启泉几乎一无所获,然而奇怪的是,按照公司同事的说法,这段日子方欣然其实暗地里在和罗奕交往。
“方欣然喜欢玩一个叫做‘考验’的游戏。”回到警局办公室,贺芳龄端来她和周桦出差L城带来的土茶,虽然入口略显粗劣,但是口感却很清爽。
柯淮阳喝了口茶说道:“十二年前,方欣然曾经和一个叫做姚思朦的男生交往。她为了考验男生的忠诚度,就提出需要男生为自己出气教训一度拒绝自己的职中班主任马老师。从当时的资料来看,马老师的死因并不是被重物击中后脑,而是摔下楼梯后折断颈骨而死。事后不久,姚思朦留书一封讲明携方欣然私奔,事实上却只是他一个人失踪。所以我们可以推断,姚思朦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是误杀马老师,之所以留书只是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而已。”
“姚思朦的考验是教训马老师、五年前沈照曦的考验是栽赃同父异母的妹妹方悦、一年前罗奕的考验是远走他乡创业,那么麦子柳的考验是什么呢?”贺芳龄忽然插了一句,几个男人倒是一齐没了声音。
沉默良久,陈智渊才开口道:“我倒是觉得,麦子柳在她看来,或许还没有资格接受考验。”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有点身体发冷。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及时悬崖勒马,如果当时自己一头栽进方欣然的温柔陷阱里,那么她会给自己怎样的考验?这个女人,有种迷惑人心的力量,可是这股力量并不持久,待男人觉悟之后,便会对她产生难以磨灭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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