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乘虚
江枫连忙道歉:“是我说错了,公主勿怪。”又问,“那这几天宫里的动向如何?”
珍珍摇头:“我这几天都在府里躺着,不太清楚,只听说宫里有人借这个事,说我和莫愁关系非同一般,想来搜捡公主府,被皇上压下了。”她念及韦臻的种种好处,言下多有回护。
“既然这样,”江枫道,“若有危险,你暂时不必急着来的。”
珍珍神情无辜,微嗔道:“我怎么知道?害得我……只想着还得向你报信,好在现在放心了。”转头望望天『色』,“我不能耽搁太久了,我该走了,你托付的事,我有了消息再告诉你。” 江枫送走珍珍,复回到密室陪伴莫愁。
此后几日,莫愁都是时昏时醒,江枫寸步不离陪着她,让郑铭派人寻遍京城『药』铺,找了最好的『药』为她疗伤。精心照料调养了几日,莫愁的伤口已不再疼痛难忍,只是双手仍无法弯曲活动,事事都得依仗江枫,好在她多在昏睡之中,也免去两人间不少尴尬。莫愁清醒时倒十分乖巧安静,不象从前那般顽皮,也不多言多语,精神倦怠沉闷,江枫以为她是身体不适,只是让她多多休息。
韦臻默立在寝宫的雕花长窗前,颀长挺拔的背影倒映于明黄『色』的窗帷上,尤显得孤寂苍凉,站了良久,窗外的雪花无休无止地飘落,从天到地,密密层层,似要徒劳地掩盖世上的一切……直到李公公上来问是否传膳,韦臻才发现天『色』早已黑透,竟已从早上站到现在?回过身来,见殿中铜炉里的炭火依旧燃得正旺,温暖而明亮,韦臻却无端生出一股寒意,摆摆手道:“今儿不用传膳了,朕不饿。”
李公公想劝两句,却被韦臻从未见过的阴冷脸『色』吓住了,停了停,也只得硬着头皮又问:“皇上,今儿宣哪位娘娘侍寝?”
“不用了!”韦臻简短答道,浓黑的眉『毛』拧在一起,“传旨下去,朕谁也不见!”李公公正要退下,韦臻忽又叫住他:“闭月苑里那帮人,审讯后与此无关的,便分到其他宫里去。”李公公忙应了。
韦臻离开窗边,慢慢地踱回案前,耳边仿佛又听到那声声娇笑,在空中飘飘『荡』『荡』,挥之不去。这寝宫的每个角落都曾经留下了她的影子,那是第一次,烛光透过重重围幔,照着她安宁慵懒的睡颜,虽然被绑在龙**,睁开眼时,眸中却只有无惧和无畏,自己夺取了她的**,却在她天真的笑容中沉沦……后来,第二次再召她侍寝,她抵死不从,被绑成一只粽子扔在朕的龙**,她却扑进自己怀中,哭诉朕欺负她,自己就那样抱着她过了一整夜……
再后来,第三次,第三次是什么时候?对了,那是将她从宫外带回来的第一夜,她就跪在这寝宫的门外,哀哀地向自己请罪,朕打了她,也原谅了她……韦臻用力摔摔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后面的事,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欺骗了朕,背叛了朕,铁证如山,咎由自取,自己该恨她,该送她下地狱,为什么还要想她?……从一开始便已知道错,她是越西国的女人,为什么还要放纵自己的心?
韦臻重重的一拳砸在御案上,大吼一声:“为什么?”宫殿深处,仿佛传来沉沉的回音,却听不见有人回答。韦臻徒然坐下,忽想起了先帝,当年淑妃被处死后,先帝不久也即驾崩,现在终于明白了父皇当时的心境。原来,无论是海枯石烂的爱,还是刻骨铭心的恨,都可以支撑自己活下去,最可怕的却是漫无边际的空虚……没有了父皇,没有了母后,没有了韫儿,自己还可以凭借着对越西国的仇恨,励精图治,报仇雪恨……但这近一年来,仇恨渐渐开始消融,如今她一死,却只剩下茫茫的空洞,甚至再凝不起仇恨的力量……
韦臻将自己关在寝宫里,一日一夜,不上朝,不阅折,不接见大臣,送进去的御膳原封不动又退回来,更不传召嫔妃陪伴……李严等知道皇帝的脾气,此时谁敢去劝?到了第二日晚间,怜容身穿一件银底『色』绣梅花的缎衣,外罩白底石青织锦的羽缎斗篷,略施了脂粉,亲自提了一只红木食盒,带上两名随身的宫女,来到乾元宫。沉重的宫门依旧紧闭,李严并一帮太监正守在门外,见了怜容,无精打采地行礼问安。
怜容忧心忡忡地问:“公公,皇上还是不肯进膳么?”
李严无奈地点点头:“是啊!”
怜容试探道:“公公,这样下去怎么行呢?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怎能自损龙体?不如我进去劝劝他?”
“这……”李严想到皇上的严令,欲要劝阻。
怜容却又道:“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担着,绝不会连累公公,我只是担心皇上的状况……”
李严回头一想,皇上素日里最宠的也就莫愁和她两人,如今莫愁不在了,皇上心里不好受,或许也只有她能劝劝,犹疑一刻,便放了怜容独自一人进去。怜容蹑手蹑脚走到寝宫门前,握住镶金铜雕龙头的门把手,用力一推,那门竟应声而开。寝宫里一团漆黑,却看不见皇上在哪里?怜容微微一顿,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又才轻轻地走进去,踩在厚重的织锦绒毯上,全无声息。怜容走近御案,将食盒放在案上,『摸』出火折子来点燃烛台上的红烛,烛光下,韦臻果坐在龙椅中,象是已变成了化石,脑袋斜斜地靠在一边,眼睛微闭,脸『色』发青,嘴唇苍白得近乎透明。怜容屈膝行礼:“皇上?”
韦臻忽惊醒过来,睁开眼,只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怜容被他看得心虚,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恕罪!臣妾本不敢贸然进来,但臣妾听说皇上一日一夜未进膳食,好生担心……”
韦臻听若未闻,望着她的眼神陌生而遥远,象是全然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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