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道法自然任“方圆” (1)

第十章道法自然任“方圆”(1)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站在任何一个角度,我们所看到的,只会是那个角度之下的风景。要想看到庐山的“真面目”,我们就必须跳出庐山之外,用一种超越的眼光来看一切;超越是与非,方与圆,生与死。

1.无方无圆,以无胜有

我们一直在说“方”跟“圆”,说到底,它们究竟有什么区别,让我们在这里争论不休呢?麻将是方的,大饼是圆的?男人是方的,女人是圆的?还是大地是方的,天空是圆的?

在《庄子·齐物论》当中,逍遥的庄子曾经就这样的“二元性”问题展开过精彩的论述。以辩论中的胜与负、对与错为论点,他说道:

假如我和你展开一场辩论,你胜了我,那么,你果真对,我果真错吗?我胜了你,我就果真对,你就果真错吗?

我们两人当中,有一个是正确的,有一个是不正确的吗?还是我们两人都是正确的,或都是不正确的?

关于这些问题,我们两个人没法解决,因为彼此站的立场不同,自然也就各执其词了。而世人思考问题,也都是跟我们两个一样,用自己的心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从根本上说,大家都是蒙昧、无知的,我们让谁作出正确的裁定呢?

让观点跟你相同的人来判定吗?既然他的看法跟你相同,怎么能作出公正的评判;

让观点跟我相同的人来判定吗?既然他的看法跟我相同,一定也无法作出公正的评判;

让观点不同于你我的人来判定吗?既然他的看法不同于你我,又怎么能作出公正的评判;

让观点跟你我都相同的人来判定吗?既然他的看法跟你我都相同,他的评判原则又在哪里呢?

如此,你我二人跟大家都无从知道这一点,还等待别的什么人呢?

庄子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生活当中,我们经常为了一些对与错、是与非的问题争得脸红脖子粗。其实静下心来想想,衡量对于错、是与非的“绝对标准”是什么呢?有“绝对的错”跟“绝对的对”吗?

站在不同的角度,我们自然会产生不同的观点。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我们可能想犯罪;屁颠屁颠尾随人家几百公里,真要看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没准我们又会怪自己有眼无珠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好与坏、美与丑,总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的。在楚灵王眼里,“楚腰纤细掌中轻”的女子才能算得上是美女;但在唐明皇眼里,没准只有像杨贵妃那样的丰满型女人才能入得他的法眼。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站在任何一个角度,我们所看到的,只会是那个角度之下的风景。要想看到庐山的“真面目”,我们就必须跳出庐山之外,用一种超越的眼光来看一切。

什么是超越的眼光呢?

生活当中,我们每个人都在追求快乐,逃避痛苦。但我们想想:如果没有长,就不会有短;如果没有对,就不会有错。这些看似对立的事物就像一把刀的刀锋和刀背,你可以只拿起刀锋,或只拿起刀背吗?刀锋和刀背都在同一把刀上,当你拿起刀时,这两个部分会同时被拿起。

同样的道理,我们追求善、排斥恶,其实我们拿起善的,恶的就必定相随。人们寻求善而试图将恶给扔掉,可是他们却不学习非善与非恶。如果不学习这点的话,就不会真正解决问题,只会使自己在“矛与盾”的对立中徘徊、挣扎。

如果你取善,恶必随至;如果你取乐,苦必随至。拿个简单的比喻来说:现在,假使你有小孩,而你只希望他们得到快乐,永远不经历磨难跟痛苦,这是不懂人性之人的天真想法。所以,超越善与恶之外的东西,才是我们应该学习的。

我们看看天真活泼的孩子,他们没有对与错的观念,他们自然地活着,他们还没被这个“二元性”的社会切断将人与自然相通的“脐带”。他们是完整的,他们的内心还没有被分成两半:一半赞同,一半反对;一半白,一半黑。

我们不是完整的,因为无论我们拥有“哪一半”,失去的都是整个世界。人,必须让自己融入自然的存在,就像初临人世的孩子,无所谓是、无所谓非,一切都是浑然天成。“是”与“非”的概念一旦在脑海中形成,就一定会执著于自己的好与恶,陷入自我意识的陷阱。那只会使我们远离真实的存在,成为孤独与空虚的俘虏。

清晨的菌类不会知道什么是晦朔,寒蝉也不会懂得什么是春秋。有小聪明的人总是一心忙于去争辩是与非、人与我,而具备大智慧的圣人,却往往显得呆板而无所觉察。这是因为他们糅合古往今来的变异、沉浮,与万物浑成一体而不为外界的纷杂错异所动。

庄子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是说道德修养高的“至人”,能够达到忘我的境界;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神人”,心目中没有功名、事业等观念;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圣人”,从不去追求名誉和地位。只有这样“浑同天地而无我心”的人,方能不被自己的成见与局限所束缚,方能穿透表层的纠葛看到事物的全貌。

这样的人,才能帮助他人去评判对与错、是与非。这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孔子所说的“知天命”之人。这样的人,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对于世间的人事、超越世间的天命,都能通达无碍、了熟于心。

当我们能够客观认识命运中的穷与通,人世间的好与坏,知道一切虽无常、变异,却都是自然之事;我们就能“无恒境而有恒心”,对内与外的种种不确定性理性把握、平静应对。

“不怨天,不尤人”,这是我们常说的话,但这六个字却很难做到。一个人不去抱怨,就意味着他硬生生地把很多可以宣泄出去的怨气、苛责都压在了自己的心里;一个人不再向他人推卸责任,就意味着他不会给自己找很多开脱的理由。要真正达到这样的人生境界,难啊!

孔子说:“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小人才会在人际纠纷中不断地蜚短流长,而君子则更看重在自己的内心建立一种对人生大道的信仰和追求,这个大道就是“知天命”。这样的人,他已经建立了一个“自循环”系统,他内心会有一种淡定的力量去应对外界的变迁,不为外物所动。

庄子在《逍遥游》中也有类似的说法,他说:“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

这是说,全世界的人都夸赞他,他不会因为这种鼓舞而越发努力;全世界的人都非难他,他也不会因此而更加沮丧,而依旧会坚持自己认定的想法。他清楚地划定自身与外物、变与不变的区别,辩别荣誉与耻辱的至高境界,也不过如此吧!

这种无方无圆,混万物为一体的“知天命”境界,就像中国武侠小说中所描写的“无招胜有招”。在金庸先生的《神雕侠侣》当中,独孤求败曾经用过四柄剑:

第一柄剑,“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第二柄剑,“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不祥,乃弃之深谷。”

第三柄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第四柄剑,“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一个少年剑侠初出道之时,用的往往是一口天下无双、锋利无比的宝剑,那萧萧剑气、舞动的风采真是绚烂之极、所向披靡。随着他内功的逐渐深厚,及至中年,他会用一把不开刃的钝剑。

等到这个人已经成为名动江湖的大侠,他的武功已经超越了一个个的流派划分而出于其上的时候,这个人可能手里不用拿任何东西,信手拈来一段树枝、一片草叶就够了。

而等他真正达到至高的境界,也就是独孤求败的境界,求一败而不可得,这个时候,他可以不再借助于任何有形的外物了,这一身武艺已经内化为他自身的一部分。他双指一出就啸成一股剑气,双拳一摆就力碎双锤,一掌劈下就折刀断枪——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十八般武艺,有招就一定会有破招之法。当他已经到了“无招”的境界,又有谁人可敌呢!这种“无招胜有招”境界,也就是老子所说的“无为而无不为”境界,其避实就虚、以无胜有,故无坚而不摧、无往而不利。

2.爱与无我

我们常说“我爱你”,“我爱你灿若桃花的笑容,醉若烟柳的泪眼”,“我爱春日的花开,我爱秋天的叶落”……一生当中,我们可能会“爱”很多人、很多东西、很多风景,但“爱”是什么呢?是一种若惊若喜、若梦若幻的心理感觉,还是一种内分泌异常的生理状态?

中国人造字是很有智慧的,但由于汉字的简化,许多文字中本具的美也被剪去了。“爱”的繁体字是“愛”,它是会意字,“受”字中间夹一个“心”,这是让我们在“爱”的时候要用心去感受。

感受穿过你的黑发的爱人的手,感受深藏在内心的眼神里的温柔,感受夏日的风是怎样拂过舞动如麦浪的草地,感受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时光回眸……

爱,是没有任何企图的,是内心充盈的喜悦与感激的自然流露。如果爱某个人,我们会不由自主地为他(她)着想,心甘情愿为他(她)做任何事情,而很少想到自己的利益得失。

爱的感觉是温暖的,绝不像情歌里唱的那么苦。如果我们因为“爱”某个人而深感痛苦,那多半,我们只是在爱着自己。如果“爱”某个人,无论他(她)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到我们,因为对他(她),我们没有责难、没有要求。我们爱的,是那个真实的他(她),而不是自己期待中的某个符合自己标准的人。

父母爱自己的孩子,他们会毫无保留、毫无所求地奉献出自己的全部。恋人之间,由于一方的背叛,导致另一方自杀的事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新闻了。很多人说这些为情而死的人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为了一个相识几年、几个月的人就弃父母于不顾,更是大不孝。问题是这些热恋当中的人往往是不会想到自己的,更别提父母了。

如果我们爱某个东西,在一定程度上就会把自己想象成它。我们爱一朵飘在蓝天中的白云,就很容易把自己想象成那朵随风飘**的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谁在看云呢?是“我”吗?如果有了一个“我”在“看”,整首诗那份清净、自在的意境恐怕也就**然无存了。

我们看杨丽萍跳孔雀舞,那份曼妙多姿,那份轻巧自如,似乎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似乎她已经与舞蹈融二为一了。我们听朗朗弹钢琴,那份优雅,那份自然,那份陶醉,似乎他已经幻化成那凌空舞动的音符……

在“爱”的时候,我们往往会忘记自己,我们的心是全然安静、澄澈的,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任何思想——真正的“爱”,是无我的。而在平时,我们头脑当中的念头就像小溪里的流水一般,绵绵不绝、无始无终。

如果我们把手上的事情放下,静观心念的流转、变迁,会发现第一个念头会马上升起,如同壶里滴出来的一滴水一样。

接着观察,念头一个接一个地升起消失、升起消失,如同我们将水壶再倾斜一点,水滴就会一滴、一滴地慢慢滴出来、落下去。

如果我们将水壶倾斜得更厉害一点,水滴会滴得更快,快到你根本辨不清前一滴跟后一滴;如果我们观察得不仔细或时间长了心里又想到别的事情,那被忽略的念头也是这样朦胧一片、不易分辨。

如果将水壶再倾斜的话,水滴消失了,水会像稳定的河水般流出。水滴到哪里去了?它们哪里也没去,只是变成一条稳定的流水了,水滴完全融入到了这条流水当中,没了踪影。这条流水,就相当于我们的“意识流”,你很难觉察出它是由一个接一个的念头汇聚而成的。

我们的心不安地追求安定,永不止歇地寻找休歇处。在永不停息的心念流动过程中,任何休歇处都是“不易而易”的。你可以将意识看作静止的一滴水,也可以将其看作流动的一条河。

你曾看过流动的水吗?你曾看过静止的水吗?如果你的心是全然平静的,它会犹如静止的流水。

你曾看过静止的流水吗?

平时,我们只见过流动的水和静止的水,但静止的流水确实就在那儿,就在思想无法带我们到达的地方,那也就是“我”消失的地方。那时,心是平静的,又是流动的——在平静中流动,在流动中静止。这静止的流水,就是无我的智慧生起的地方。

心理学家威廉·詹姆士说:“河或水流是人类精神生活的最佳隐喻。”有一个词叫“心如止水”,就是比喻内心的恬静、坦然,情感不为外物所动的心理状态。它让我们能如实、准确、客观地觉察到身心、内外的各种现象,就好比平静的水面能如实反映岸边的景物。

造成我们的心灵不宁静的原因是我们对某些事物的贪恋与执著,它导致我们本来完整、清晰的智慧变得昏蒙、扭曲,看不清事实的真相。就好比水面的风弄得本来平静的水面波澜翻滚,水中的倒影也变得支离破碎,甚至看不清。

拥有了这样静如止水的心,当一件事来临的时候,我们能如实地感觉到,并且当它过去以后,我们心里也不留一点痕迹。所谓“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风吹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这种物来即现、物去不留的洒脱、自然状态,就是“无我”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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