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章 血浓于水

在这深山老林被追着打的滋味很不爽，百武睛吉现在最希望见到的，是先期潜伏至缅北的缅甸独立运动战士（缅奸），为了配合自己的奔袭，他们的首领昂山甚至亲自率领这支约500人的队伍提前出发。不但给他们送回大量有价值的情报，而且在驻缅盟军后方大肆破坏。撬铁轨、炸仓库，为日军飞机指引目标等等，给驻缅盟军造成很大麻烦。

昂山本来以为日本人能够很快结束缅甸战事，将英国人、中国人彻底赶出缅甸，这样他就能和日本人就当初达成的协议建立属于缅甸人自己的政权，可昂山万没想到18师团竟然惨败。眼见盟友陷入危机，昂山自然要帮忙，他正率领乔装成缅甸当地人的部队从曼德勒北部公路两边向果敢地区迅速奔来。

此刻的陈际帆正在带着独一旅两个团和旅部直属部队与二十九师主力一道在腊戍附近围歼18师团断后的55联队。55联队现在3000人不到了，而且弹药已经不足，正利用丛林高地在苦苦支撑。

胡云峰发过来的战报他已经看过，还算欣慰，他可不打算拿果敢地区那些部队和18师团主力血拼，游击战的歼敌数字虽然少，可只要频繁出击，就能不断消耗鬼子，带自己这边收拾完毕，18师团跑不了。

18师团倒是想跑，可他们要补给，一万多人的吃饭问题不解决，就算没有人打也会活活饿死。百武睛吉命令各部队暂时构筑阵地防御，等待昂山支队的到来。

胡云峰多次劝说杨文炳、杨振材无果，只得建议他们将果敢武装分散到老街市周边警戒，一旦发现敌踪，应立刻向他报告。随后他带着特种部队迅速赶赴18师团各支部队的驻扎地，分别实施骚扰攻击。

新四军经过战后总结，认为自己在早上的战斗确实有思维惯性，指战员们还以为手里的家伙不如人，甚至舍不得子弹炮弹，不敢对鬼子实施包抄堵截，只满足于小打小闹。他们把想法报告给胡云峰后，胡云峰没有做任何批示，只一句话：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胡云峰对新四军的战斗力毫不怀疑，真正令他放心不下的，是两个华侨志愿团，尤其是王楚英的部队，白天差点没让鬼子包了饺子。他干脆直接命令两个华侨志愿团，合兵一处、互相照应，反正大家都是华侨。

缅甸的夜晚是鬼子最担心的，55、56、33师团都有被夜袭的记录，而且败得很惨，尤其是33师团的一个联队，竟然被人家糊里糊涂地谋杀了联队长，使整个联队的士气大幅下降。百武睛吉不会犯这个错误，他虽然和自己的部队分开，可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其他部队，一定要做好夜间的防范。

百武睛吉是对的，可他对于中国人打仗还是太不了解了，胡玉峰根本就不准备硬来，但是决不能让鬼子睡好觉。所以整个晚上，18师团主力的三支部队分别遭到了冷枪冷炮的袭击，虽然没有造成大的人员伤亡，可觉是睡不成了，除非想死。

胡云峰命令特种部队、华侨志愿团和新四军分别对鬼子轮番骚扰，一个晚上下来，搞的鬼子筋疲力尽。知道天蒙蒙亮，周围像旱蚂蝗一样紧盯不放的支那部队才渐渐撤去。

缅奸昂山支队因为熟悉地形，所以一个晚上都在赶路，知道天快亮的时候，才通过电台与百武睛吉联系上。百武睛吉手下的士兵欢声雷动，仿佛这些缅甸人就是他们的救星一般。

是不是他们的救星不知道，可昂山真成了果敢老百姓的灾星。百武睛吉见到昂山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怎么才能避开支那人的骚扰，获得补给。

这位致力于缅甸独立的年轻人现在看到的情景颠覆了他心目中日本军队能征惯战的印象，一个个衣服残破，脸上沾满灰尘，担架上伤员在呻吟，伤口在溃烂。昂上毫不犹豫地带领百武睛吉这支两三千人的部队开始绕路，他要把日军带到附近西山区的一些村子，反正那里是果敢族的地盘，抢一点粮食没关系。

18师团这些士兵听说可以抢到粮食，脚下的步伐加快了许多，倒是百武睛吉暗暗吩咐部队，不要在缅甸人面前流露出过多的兴奋。

胡云峰在指挥部队忽然听到一个支队的鬼子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汗都下来，这里离果敢汉族聚居区很近，他知道只要鬼子脱离视线，这些无辜的百姓就会遭殃。

“快去找！快！”胡云峰有些激动，下完命令他马上给老街的杨振材发电，再一次要求杨振材率领果敢地方军转移当地民众。可惜，胡云峰所作的一切晚了，百武睛吉的部队在昂山支队的带领下穿过茂密的丛林和高地，躲开了后面多支部队的监视，到达了果敢以西三十多公里西山区的一些村子。

“支那人！”这些疲惫的鬼子看见了山村里和中国平民长的一模一样的果敢族人大喊道。喊声未落，士兵们迅速朝村子冲过去。

惨剧发生了，禽兽不如的日本兵根本没有做什么解释，直接就那刺刀捅死了在村口玩耍的小孩，然后迅速包围村子，开始挨家挨户抢东西。与世无争的果敢居民虽然听说过日本人，可日本人的残暴他们闻所未闻。就连昂山也没想到，日本人会这么禽兽，他们抢光了居民家里所有的粮食，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刺刀将居民捅死，甚至用军刀狠狠地砍下居民的脑袋。

杀人，对这些日本人而言仿佛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昂山的部队看见这些身穿缅甸服装的果敢汉族人被日本人肆意残杀，一个个都瞪着个疑问的眼睛看着昂山。可昂山也没有办法，他曾试图劝阻百武睛吉手下那些基层军官，可百武睛吉说，这些人必须杀掉，否则他们会暴露行踪。

接下来昂山看见了令他们不敢相信的一幕，禽兽不如的日本人开始糟蹋妇女，割下了几个女人的**，还剖开孕妇的肚子，将婴儿挑在刺刀上取乐。老人也没能幸免于难，有的被刺刀钉在墙上，更多的被赶进一间屋子里，再扔进手榴弹。

一时间，周边村子全部成了人间地狱，被机枪扫射的，被炸死烧死，被刺刀挑死的不计其数。鲜血，染红了这些世外桃源般的山村；火光，映红了蓝色的天空和青山碧水。

几千禽兽很快将周边几里的村镇全部洗劫，同时也将周边村子的居民全部杀光。这帮日本禽兽扛着粮食、抓着鸡、赶着牲畜，陆陆续续回来集中后，百武睛吉命令昂山的部队带路，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宿营。

果敢居民遭到祸害的时候，果敢地方军一部正在朝这里行进，他们是奉杨振材的命令来这边巡逻的，离他们大约二十几公里处，新四军正在积极搜索前进，新四军对鬼子的禽兽行为是有预感的，鬼子从眼皮底下消失后，不等胡云峰下令，刘洋刘一鸿就率领部队开始追踪搜索。

可惜，他们都来晚了。果敢地方军远远看见冲天的火光时就感觉不太妙，不过，善良的果敢人做梦都想不到，他们的同胞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遭到如此残杀。很多战士不由得蹲在地上哭起来，更多战士则是拿着手中的砍刀使劲砍着村里的小树。

当这些淳朴的汉子看见和他们朝夕相处近两个月的新四军时，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在新四军面前嚎啕大哭。

“同胞兄弟们，”刘洋早从胡云峰那里知道果敢民族的来历，相处这么长时间早已把这些语言风俗习惯都和中国人没两样的缅甸少数民族当做自己的同胞。只是，所有新四军战士的眼睛都没有泪，有的只是刻骨铭心的仇恨。这些战士在国内，有哪个的家人没有被日本人祸害，又有谁没亲眼见过日本鬼子的凶残。

“我们要报仇啊！”带队的果敢连长满脸泪痕地跑到刘一鸿面前，“政委，我们要报仇！”

胡云峰很快收到了新四军刘洋部传来的噩耗，他痛心得直拍自己的大腿，他命令新四军派出精锐搜索部队快速搜索日军动向。然后找到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赵俊，询问他们有什么想法。

赵俊此刻没什么多的话，因为电报他看了，一千四百余人被野蛮屠杀，就算拼光部队，这个仇也一定要报。

“老胡，林旭文他们的电报上显示，他们面前的鬼子还在，我们盯着的这部分鬼子也没跑。我建议集中兵力先消灭这伙鬼子。”

“不行，不能硬拼！”

“不报仇了？”

“听头的没错，这边的华侨部队、新四军特别纵队和果敢地方军是为了将来打算的，不能逞一时冲动，和鬼子同归于尽！”

“那怎么办？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鬼子再杀人？”赵俊真是急了。

“赵俊队长！”胡云峰严肃起来，“你还是当初特种部队的小兵吗？你是身负重任的‘神鹰’特种部队的队长，是上校！我们来缅甸只是为了杀几个鬼子吗？你忘了我们的使命了吗？”

赵俊冷静下来，他对胡云峰道：“好吧，你是参谋长，听你的。只是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说说看！”胡云峰知道赵俊对战局很敏感。

“鬼子在腊戍城下受挫，应该马上脱离我们的追击，可是鬼子在山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怎么会一下子就消失了呢，要知道他们面前的新四军对地形要熟得多。”

胡云峰眼睛一亮，赵俊分析的很有道理，他接过话头，“你是说，鬼子找到向导了？”

“嗯！”赵俊点点头，“否则很难解释鬼子的行动，受害的这些村子很偏僻，一般很难找到。鬼子缺粮少弹根本不会瞎转悠，只有这种可能。”

“可向导是谁？不可能是当地人吧？”胡云峰道，“不管怎样，我先回一趟老街看看，你的部队不能轻举妄动，死死盯着面前这股鬼子，决不能让此事再发生。”

老街是果敢土司驻地，此刻杨炳文、杨振材等人已经知道了同胞被杀的噩耗，正在集合部队准备报仇，见胡云峰回来，就像见到主心骨一样嚷嚷着要报仇。

杨振材的年龄不大，一见到胡云峰就流着泪上来致歉，说是因为他的大意才让同胞受难，请胡云峰安排他们去打鬼子报仇。

“土司先生，各位同胞，受害同胞的仇要报，可当务之急是马上疏散周边作战地区的居民，先将他们转移到这边安全地带，不能再有人被祸害了。你们是果敢的勇士，对这些地方很熟，所以请杨司令务必组织好民众的转移。至于打鬼子，大伙放心，外面有我们几支队伍正在寻找鬼子，一定能消灭这伙畜生为死难同胞报仇！”

胡云峰的话起了作用，因为人家之前的的确确提醒过他们，而今灾难成为现实，只能同仇敌忾保卫家园。

面对不断表示悔恨之意的杨炳文杨振材两个果敢的掌权者，胡云峰长叹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这段时间头和自己因为忙于远征军作战的事宜，和他们的交流很少，双方虽然在统一战线上，但远远没有达到交心的一步。这些曾经的同胞生活在这片曾经的国土，他们到底需要什么？今天的是日本人来祸害，可没有日本人呢？英国人照样会堂而皇之地进行殖民剥削，就算是缅甸独立，果敢这些汉族人也会被归于少数族，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两位土司，看来咱们是该好好谈谈了。”胡云峰很真诚地对二杨说道。

“胡将军，你们从祖国带来的部队在这里月余，可真拿我们当亲人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军队，说实在的，在缅甸，也只有你们来后，我和果敢族人才真正感受到来自祖国的温暖。有什么吩咐，请胡将军尽管说。”杨炳文年纪大，说话稳沉。

“哪里有什么吩咐，只是咱们现在不仅是同胞，更是一个战壕作战的战友，有些话不吐不快。”

“胡将军请讲。”杨振材现在一脸的悔意。

“说实在的，我们到缅甸来，见到贵邦同胞，真像回到祖国一样，一切都是那么亲切。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很担忧，日本人迟早是要完蛋的，可日本人走后，英国人还会来，就算英国人不来，缅甸当地人也容不下这一带的汉族同胞，不知土司先生有什么打算？”

杨炳文能当上土司，那就绝不是草包，他听出了胡云峰话外之音，杨炳文长叹道：“不瞒将军，谁愿意在这里寄人篱下，谁愿意被英国人摆布，可不是我们不愿意回家，是国家不要我们啊。想当年大清朝一纸条约，就将我果敢数十万同胞扔给了英国人。这么多年我们就像没娘的孩子一样，不但要忍受英国人的盘剥，还要提防缅甸当地人的侵害，我们也不容易啊。”

杨振材接过话头说：“当年的知府林鸿烈公，得知果敢被弃掉后，毅然辞掉清朝给他的知府任，在这里拉起蓝旗军和英国人斗。英国人看重这块地，在这里种植罂粟，加工以后再卖到国内，林鸿烈公率部队和他们作战多次。可英国人警告清政府以后，清政府竟然派兵伙同英国人围剿，林鸿烈公面临两面夹击，最终饮恨。思之令人痛心！”

胡云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心里感叹，中华民族并不缺乏仁人志士，这个令人钦佩的林前辈，放着土皇帝的知府不做，居然敢单枪匹马和英国毒贩作斗争，真真了不起。

胡云峰道：“而今国家遭难，国内各政党、团体都纷纷抛弃成见团结一致抗日，就连国外的华侨也千方百计筹款捐物支持国内抗战，仗打到这个份上，日本鬼子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我想问的是，难道你们就真愿意孤悬海外一辈子？”

杨炳文一下子严肃起来，双手一拱，“当年先祖曾立下遗言，要我杨氏子孙世世代代以回归祖国为己任，杨某虽不才，却不敢忘本。可胡将军您也看见了，国民政府尚且自顾不暇，那还有闲工夫管我们这些化外之民，退一万步，即使政府愿意，他们也不敢得罪英国人。民国到现在三十余年，未听过那一届政府问过我等山野草民，纵是我等有回家的心，家里人也不见表态收纳啊。”

“民国政府继承了清政府的烂摊子，国内军阀混战，国家积贫积弱，确实是顾不上这里。不过，现在正是时机，英国人正在节节败退，不出一个月，英国人一定会全面放弃缅甸。我们军团长陈际帆将军当着英国人、美国人和蒋委员长的面警告过英国人，他们不占而丢弃的任何地方，我们绝不承认英国人的宗主地位。”

“这事我们也听说了，可您们只是军人，政治上做不得主的。”杨炳文摇摇头。

胡云峰笑了，笑得两个人莫名其妙一头雾水。“我们是军人不假，可我们和国内其他军人不一样，一是国内就属我们的部队杀日本人最多，连蒋委员长和美国人都不得不礼让三分，而是我们有自己独立的政权体系，虽然这个政权还只是尝试，但是我们一定能够走下去。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从我们军团到每一个普通士兵，都以为祖国光复领土，为同胞谋福祉为己任。不管他们是在英国人、日本人还是俄国人的压迫下。两位只看到了战争对国家的危害，却没有看到战争给我们每一个炎黄子孙的机遇。”

战争还是机遇？杨炳文和杨振材的政治水平毕竟有限，没听明白。

“是啊，不过这个机遇是国内军民付出巨大牺牲才换来的，世界大战打到现在，中国以自己的力量坚持抗击侵略，不但赢得了世界各国的尊重，而且也为自己赢得了重新变成世界大国的机遇。英国人现在自顾不暇，说句不好听的，它们不亡国都要烧高香，根本没有实力管这些，英国人打起仗来像兔子一样亡命逃跑，却死不放弃他们所谓帝国的面子我们就是要撕开他们的面子，露出他们外强中干的本来面目。”

“可英国人是你们的盟军啊！”杨振材问。

“盟军？他们只不过相让中国人替他们当炮灰罢了，要不是英国人自私，我们远征军早就将鬼子打到海里去了，军团长一来就独立指挥中国军队干掉鬼子一个师团，现在又围住了这个师团。只要咱们所有中华同胞团结起来，没有英国人我们也能打赢这场世界大战，到时候祖国强大了，就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们了。”

“您做得了主，陈将军恐怕也做不了主吧？”

胡云峰笑道：“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瞒两位，我们此次入缅，主力部队只有万人，可却带来了刘洋将军的部队，他们善于在敌后打游击，他们对老百姓就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为的就是帮助你们建设家园抵抗外侮，为的就是在你们决定回归祖国的时候帮助你们。至于能不能做主，陈将军会说服蒋委员长，回来吧，相信我，不出十年，中国一定会让世界刮目相看，没有人再敢欺负我泱泱中华的同胞，我发誓！”

回归祖国这么大的事自然不是胡云峰一两句话就能说服的，不过他的话起了作用，两个实权人物都决定再消灭这股鬼子以后派人到重庆去和蒋委员长当面申请。（注：历史上日寇入侵果敢地区后，杨炳文确实派人联系过蒋介石，要求回归祖国，蒋当时就允诺，可惜世界大战结束后忙于内战，没有在外交上更进一步，1947年缅甸独立之时，中国政府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关于果敢回归的声明，中国痛失国土同胞，果敢的悲剧直到今天）

谈话结束后，胡云峰让杨振材把部队编成工作队，主要负责转移群众、探听情报。之后他马不停蹄赶往前线，布置歼敌任务。

之后的几天，陈际帆指挥独一旅和二十九师，胡云峰指挥的缅北各支游击武装开始对犯下滔天罪行的18师团进行总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