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别给妹妹唬住了。妹妹姓林,我记得今年府试第一的童生姓陈,他们俩怎么能是一家人呢。”
陈恒站在拐角处,忍不住微微侧头,他倒也想听听自己这位素未蒙面的妹妹会如何说。
面前敞开的大门传来一阵轻笑,娇俏的声音复又响起。
“你们可别看他姓陈,妹妹姓林,爹爹说:我们林家亲戚不多,真要论起关系,也就他跟姑姑可算是一家人。”
“哦?这是为何?”
“这话说来可就长拉,真要说,还得从一张纸鸢说起。”浅浅细语中自带说不出轻盈灵动,那微微上翘的尾音,光是让人听着,就能想象到说话之人脸上的神色。
纸鸢?陈恒双眉一挑,他已经想到这位妹妹是谁了,想来就是那位纸鸢前辈的爱女吧。
若是她,论起夫子师母的关系,到真应该叫一声妹妹。陈恒摇头失笑,侧步往外移去一些,刚好能看到走廊两处的风景。
既然现在临摹不了字帖,不如做回守门童子,就替这位林妹妹把一把风吧,也免得其他学子过来冲撞了她们。
陈恒靠在身后的墙上,面前的角落正盛开着几多娇艳的大花萱草。陈恒到识的此花,知道它们还有另外的名字,叫忘忧草。如今端午刚过没多久,正是属于它们的花期。
屋内的谈话声还在一阵一阵飘来。
“好妹妹,你怎么还卖起关子了。”
“两位姐姐好不明事理,这样的好故事不得摆上一桌席,再请妹妹坐在上头,连哄带劝的才能听到吗?”
“好啊你,就知道捉弄我们。”
“姑姑,我看林妹妹就是馋嘴了,怕是又想惦记上咱们家前天才到的螃蟹了。”
“都怨你,昨日非在学堂里提一嘴,到叫人惦记上了。”
“可不兴胡说,韦姐姐,我倒觉得是这螃蟹惦记着我。不然昨晚,它怎么会托梦告诉我,非让我过去看看它。”
“你要是想吃也不难,不如让你家哥哥替我们想一想这次谢师出的画题?”
“姑姑,这个好,这个好。”
“这有何难,不就是踏花归去马蹄香嘛,我回去跟他说一声便可。两位姐姐,这桌席面,妹妹可要吃上了。”
“可他要怎么告诉我们呢?你哥哥不是住在书院吗?我们也去不了前堂,他也来不了后堂。”
陈恒也是听的一愣,还不等他细想这突然砸在头上的事,那声音又道:“待明日,我们下堂后,再来此处。我让哥哥将答案藏在馆中,到时候我们找出来,不就好了?”
好家伙,这是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啊。不过我跟你素未蒙面,你要怎么在书院里找到,并告诉我这件事呢?
陈恒还来不及细想,余光却看到远处正有两人朝着这边走来。他赶紧原地跺脚,假装有人正从远处走来。
那屋里的女娃果然一惊,只听一人道“有人来了,快走快走。”
紧接着就听到脚步声,见到她们要出来。陈恒立马朝着远处的人迎去,也算是为她们争取一点时间。
可偏不巧,他这转身一走,最先出来的黛玉正好瞥见拐角处消失的身影,以及一抹飞扬起的衣摆。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真是无礼,竟然躲在墙角偷听。
黛玉一迟疑,脚下的步伐不免一慢。反让韦琦君跑到前头,回头冲着她不停招手。
“妹妹,快走。”
韦琦君的侄女,韦姝亦是压低着声音。
回过神的林黛玉点点头,只将疑惑按在心中不提,快步迎上前,三只蝴蝶一并飞入花丛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恒却不知道她们到底走没走成,只好站在走廊上跟两位同窗多聊上一会。心中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他才告辞离去。
等他回到寝屋,钱大有见他今天回来的早,不禁还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莫不是杜云京也在馆里?”
陈恒摇摇头,挥手示意他继续跟薛蝌下棋,自己走到位置上,拿过一张白纸开始思索。毕竟自己白白被人叫了这么多声哥哥,现在知道这个情况,总不能袖手旁观。
踏花归去马蹄香?这题要怎么破呢。
陈恒总觉得这题的立意之处,与深山藏古诗有异曲同工之妙,便跟薛蝌打听起来。薛蝌果然知道,一边下棋一边将典故告诉他。
这题的根,还是落在宋徽宗身上,当时他拿来考画师。获得魁首的那位,用的正是“蝴蝶绕蹄飞”来破题。
原来自己刚刚想的主意,已经被人用过了。陈恒摇摇头,继续想新的破题法。
很快,他就提起笔悬在纸上,先是画出鲜花铺满地的庭院,蝴蝶停在空****的马厩上,庭院的拱门处,只隐隐看到一束垂下的马尾。
之前的画师隐去鲜花用蝴蝶来破题,他就隐去马蹄用鲜花来破题。
陈恒自己还算满意,左右也算是为这林妹妹,尽了一点做哥哥的心意。他笑着翻过画纸,提笔在纸上写着几行字。
做完这一切,陈恒忍不住玩心大起,将这张画纸叠成纸鹤的模样。到叫薛蝌跟钱大有看到连连称奇,直夸他手巧。
“这是要送人吗?”
薛蝌好奇的问道,因纸张已经叠在一起,到叫他看不清上面画着什么。
“是啊,有个长辈家的妹妹,有点小事需要我帮忙。”陈恒解释一句,也没准备细说其中缘由。
他这话,到叫江元白听的很是意外,冲着陈恒直道:“好哥哥,你有妹妹这事,怎么不早跟我说。以后我也像称呼薛兄一样,称呼你一声大舅哥吧。”
“打死你个碎嘴的。”薛蝌一听,那里还忍得住,笑骂一声。
“且住,两位莫慌。”江元白咳嗽一声,神秘兮兮道,“其实,我也有两位妹妹。与两位年龄也是合适的紧啊。”
陈恒无奈,放下笔起身,道:“真叫人越听越听不下去,一起动手吧,薛兄。”
……
……
翌日,下堂后。
黛玉带着韦琦君、以及韦姝依约来到体仁馆。
今日天气有些闷热,贾氏特意给黛玉挑了件碧色绮罗薄纱袖裳,一对白嫩的手臂在细纱下若隐若现。
韦琦君一进屋,就拉着韦姝在馆内翻找开。这俩虽然辈分上算起来是姑姑跟侄女,可作为侄女的韦姝还要比韦琦君长两岁。
林黛玉老神在在的跟在两人身后,她昨晚压根没去问她的那个‘哥哥’。不过是自己用左手执笔,自己写了份答案藏在袖中。正准备等这俩人找累了,自己再拿出来说是找到了。
反正这顿螃蟹宴,她是吃定了。
这般等上一会,假装翻找的黛玉见时间差不多,便拿出自己藏着的答案,道:“你们瞧,我这不是找着了吗?”
“姑姑,林妹妹,我找到了。”韦姝亦是同时举起手,她的两指刚巧捏着一个小巧的纸鹤。
“咦。”韦琦君看看侄女,又看看林妹妹,不禁奇怪道,“怎么会有两个哥哥?”
林妹妹也是语塞,纵有她有千般机灵,此刻也猜不透情况。只好道:“娇姐姐,你别是拿错人的东西了。”
娇娇是韦姝的小名。
韦姝却摇摇头,一边走一边摊开纸鹤,“你们瞧,这画的不就是踏花归去马蹄香吗。”
画纸传到韦琦君手上,她自己偷偷瞄上一眼,又将它捂住,冲着林黛玉道:“林妹妹,快将你的那份打开看看。”
黛玉莫名觉得心虚,此时也不知道该说那份才是错的。只好伸出手,打开自己画好的答案。
韦琦君看过一眼,当场惊呼道:“呀。”她抬起手冲着侄女招呼,“娇娇,你快来看。”说着把自己手中的画纸也伸到黛玉旁边。
两张画纸摆在一处,竟然画的都是同一个破题心思,只在细微处有变化。
“怎么会这般巧?”韦姝也是觉得奇怪,一双明亮的眼眸如刀子般直往黛玉身上落。黛玉也是不明白,心中纵有万分古怪,也只好干笑道:“想来是我这哥哥脑子一时糊涂,多画了一张。指不定是担心我们找不着呢。”
听她这样一解释,韦琦君也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见到有人竟然肯相信,黛玉忍不住也是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红晕才算稍稍退去。
“姑姑,你看。这纸背后有字。”
韦姝的眼睛一亮,颇为兴奋的指着韦琦君手中的那张。韦琦君依言翻过画纸,对着上面的字,边看边念道:“妹妹:螃蟹性寒,万勿多食。兄长留。”
这对姑姑跟侄女相视一眼,都把目光落在黛玉身上,齐声道。
“好妹妹,要不也让我们看看你手中画纸的背后。”
事到如今,黛玉又怎么会猜不到昨天那个背影就是陈恒。心中不禁升起又羞又恼的情绪,暗想这人真讨厌,偷听就罢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自作主张一番,到叫我落个尴尬境地。
黛玉一急,原先褪去的红云,又在脸颊处晕出,偏生她皮肤本就白皙,到把这两朵红云衬到天上去。
这般景色,叫韦姝看过去,也情不自禁道:“好妹妹,看来你这螃蟹是吃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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