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学习的时候, 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枯燥且悠长，而玩乐的时候正好相反, 似水流过，了无踪影。

液晶时钟滴滴滴滴地叫了四声, 下午四点整，季大班长的整蛊计划依然未能成功。

她满脸怀疑地盯着茶几上的空酒瓶子, 没一个是叶绝喝的，季芸瞪大了眼睛, 不敢相信地低喃：

“我靠, 这不可能啊……”

三人斗地主，他们六个人分了两桌, 期间也有交换选手，保证每个人都能和不同的人PK过。

——叶绝的酒量的确不咋样, 打牌的技术却相当不错，基本没输过。

展皓扬窝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个酒瓶，里面的酒水就剩下最后两三口, 薄薄的一层。

他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说话，当先打了一个酒嗝。

“嗝——我的天，我估计晚饭不用吃, 喝酒都差不多喝饱了！”

“屁话这么多, 还不是因为你菜呗！”

林芝芝干脆走过来踢了踢他, 恨声说完这句话, 然后才仰起头，一口喝完一次性杯子里的酒。

她跟展皓扬一起当了五把农民, 每一把都被地主叶绝安排得明明白白，全输了，毫无反击之力。

——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翻身农奴把歌唱？

——除非叶绝不再当地主！

言子越在另一桌，有输有赢，不像他们毫无胜算，有些不解地问道：“你俩为啥这么惨呢？”

林芝芝用力地撂下空瓶子，瓶底和茶几相碰，发出“哐啷”一声响，吓得展皓扬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狠狠瞪了一眼猪队友，捏紧了拳头，略带颤抖地说：

“因为某个蠢货着急把大的牌全出了！还跟我说，‘放心吧，后期我来稳住’，结果就剩一张3、一张5，几乎每把都这样！

“我就不要求他心算牌剩多少张，分别是什么牌了，最起码也记得大王小王出没出吧？草，真的气死我了！带不动，属实带不动……”

叶绝笑得不行，一手搭在双人沙发的靠背上，揽住自家男朋友，一手拿着一袋蓝莓面包，吃得欢快。

——俨然一副人生赢家的做派，看着就非常欠打。

“我有问过你们，要不要抢地主啊……哎，谁叫你们放弃这个机会了呢？”

闻言，林芝芝翻了个白眼，又想给展皓扬踩上一脚，再用力地碾一碾。

“某人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他算过了，地主牌很差，让我信他一次，别抢，让他来carry……结局你们都懂，呵呵。”

“这……”

季芸哑口无言，本打算说一句“你的遭遇我心疼”，却突然想起自己和苏叶二人打牌的时候，同样是举步艰难。

当地主吧，被默契十足小情侣联合起来围攻。

他们交流的时候，根本不用说话。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看懂对方的意思。

当农民吧，被护崽心切的“队友”拖累，不动声色的放水最为致命。

苏逸甚至不给她成为叶绝队友的机会，也就不可能人为操控输赢，故意让叶绝喝酒。

打牌打了一下午，季芸少有的那几次胜利，也是苏逸在喝——就他那酒量，跟喝水似的。

“……哎，算了。”

季芸往后一倒，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心疼好姐妹小芝，还是心疼她自己。

直到室外的温度降下来，大家才收拾妥当出门。

叫车的时候，林芝芝的气还没消，坚决不同意跟展皓扬坐一辆车，直接将他踹到另一辆车上当电灯泡。

展皓扬：“……”

伤害人你真有一套。

他们的目标明确，直奔可以坐缆车观光的植物公园。从最高视角往下看，基本可以俯瞰整座城市，风景极佳。

一辆缆车本可以坐三个人，六人刚好能分配完毕，可无奈于有一对情侣的存在——何必去打扰别人恩恩爱爱、卿卿我我呢？也确实尴尬。

定位清晰的另外四位并不想给自己找罪受，决定两两配对，林芝芝当先拉着季芸上了第一辆空着的缆车。

“这边不是有好几辆吗？她俩为啥这么着急冲到前面去？”

展皓扬一下午输得人快傻了，澎湃汹涌的自信心碎了一地，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林芝芝逮着机会激 | 情 | 辱 | 骂，只好搭住言子越的肩膀，小声逼逼。

言子越伸长脖子看了两眼已经上了车的两个女生，又偏头瞄了一下后面黏在一块儿的小情侣，也跟着小声嘀咕道：

“大概是因为……不想吃狗粮？离得太近的话，是不是还能听见他俩说情话啊？我们也赶紧选一辆吧。”

展皓扬悄咪咪地侧头往后瞥，不到一秒钟就快速扭回来，拍了拍言子越的肩膀，郑重地点点头。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先下手为强！”

紧接着两个人勾肩搭背、同手同脚地走到第二辆缆车边上，迈腿坐上去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后偷看。

叶绝：“……”

苏逸：“……”

希望人没事。

缆车从山底出发，一路行驶到山顶，绕一个大圈，再原路返回。索道全长1000多米，来回一次约莫需要四十分钟。

缆车启动的一瞬间，车身轻微晃动了下，缓慢地向前移动、向上攀爬，一阵温热的风扑面而来，脚底下腾空。

——苏逸不由得愣神。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周围静谧无声，就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和叶绝两个人。

“哇塞，居然有这么高的吗？人工湖还没有我的手掌一半大……”

叶绝左看看、右看看，眼睛里溢满好奇，伸长了手臂，张开五指和底下的景物进行比对，不由自主地惊叹出声。

十八岁的少年在碰上有趣的东西时，依旧能展现出儿时的探索之心，跃跃欲试着，想要感受更多。

随着高度的攀升，映在眼底的是一整个植物园，青葱翠绿的树木高大挺拔，巨大的山石似乎能一手掌握，行走在石板路上的人们变得特别渺小，恍若沙砾。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苏逸忽然想到了杜甫的这句诗。

缆车四面皆是镂空的，并没有安装玻璃，失重感无法避免，可凌驾于万物之上，即将飞升云端的悸动也涌上了心头。

苏逸的心脏狂跳，他不如叶绝那么兴奋，但多少有点紧张——无数的男孩儿都渴望生出翅膀尽情飞翔，他也不例外。

曾经向往的天空和自由，如今倒是淡了念想，还是人间更好。

他的光在这。

用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人，苏逸原本搭在大腿上的手开始向左移动，暗戳戳地挪过去一点，再一点。

他们靠得相当近，中间几乎没有空隙，苏逸以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作为小人的腿，很快跳上叶绝的大腿，还在上面欢快地“踩”了好几下，试图引起注意力。

“怎么了？”

叶绝正用两手举着手机，认真地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拍摄视频，又草草拍了三两张照片，然后收好了手机。

他扣紧苏逸的手，是亲密无间的十指相扣，目光直直地看过去，暗含担忧，“是不是不舒服？恐高吗？”

他们以前陪弟弟妹妹一起去游乐园的时候，这人坐那些飞车啊跳楼机什么的，总是非常淡定，甚至连尖叫都没有的。

但缆车的高度跟以往不同，堪称整个沿海城市的最高点，叶绝摸不准自家男朋友的心态。

叶绝一下子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视线锁定在苏逸的脸上，一寸一寸地确认过去，眉头微皱，手上的力道加重。

“宝宝，你怎么不说话？会不会感觉头晕眼花？”

“……”

黏黏糊糊又满是宠溺的称呼，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比起带了点调侃意味的“宝贝”而言，“宝宝”更藏着一份珍视。

苏逸猛地收回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有那么一秒钟，他简直不敢见人了。

叶绝是把他当小孩儿了吗？竟然还脱口而出！

……但是。

让人心里暖乎乎的。

苏逸忍不住笑起来，倾身过去搂住男朋友的脖子，印上叶绝那唇形完美的薄唇。

他似是低喃地解释道：“我没有害怕，你就当我……是在撒娇吧。”

叶绝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精致的俊脸在眼前放大，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给予回应。

缆车升到了山顶的位置，远处是浅金色的沙滩，蔚蓝的海，翻腾起澎湃的浪花，与云层厚重的天幕相接，犹如一块印染上渐变色彩的画卷。

可叶绝仅仅扫了几眼就收回视线，他觉得，没有什么东西……会比苏逸的眼睛更璀璨、更绚烂。

我是拥有宝石的巨龙。

抬手轻抚心上人的脸庞，叶绝默默地想。

·

旅程的最后一天，距离返程的飞机起飞还有三小时，高考成绩出了。

微博、微信朋友圈、Q | Q空间……各个社交平台上都能看见许多高考相关的资讯。

除了淡定自若的小情侣以外，沙发上瘫了一圈的人，有蒙被子的，有盖枕头的，要么直接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就是不愿意抬头。

苏逸站在沙发后面，神情闲适，他一手撑着靠背，颇为认真地建议道：“朋友们，是否需要办理‘代查成绩’的业务？友情价，一个人三块。”

“诶诶诶，我也可以帮查，一个人两块五，童叟无欺！”

尽管隔着一个沙发，叶绝的耳朵却灵敏得很，闻商机而动，迅速抢答，“选我吧，我肯定给你们安排得明明白白——放心啊，我绝对不会泄密！”

苏逸登时斜他一眼，几步走过去，拉近距离，以口型说道：‘想抢你老攻的生意？’

‘赚到的钱全部给你。’叶绝眨了眨眼睛，竖起四根手指保证，‘老攻发4！’

他们插科打诨一番，凝滞着的气氛稍稍好了那么一点，可是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几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围成一圈，最中间放着一台连接WiFi的笔记本电脑，显示的正是查分网站。

季芸严肃着一张脸，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个骰子，放在另一手的掌心里，深沉地说道：

“我们就按照生日来排序，逸哥、我、绝哥、小芝、小言、小展，一到六刚好——我随便扔一个数字出来，对应的选手自己去查分，怎么样？”

叶绝本想说他跟苏猫猫心里都有数，不太在意先后顺序，但目光一扫其他几人凝重的表情，堵在喉咙口的话还是没吐出来。

苏逸捏了捏他的手，颔首，“这个方法好。”

林言展三人一言不发，沉默了好几秒才依次点头。

他们互相对视两眼，呼吸放得极轻，大气不敢喘一下，紧张的情绪似乎是叠加在一起了，紧绷绷的三张脸，看上去跟要上断头台似的。

季芸双手合十，将小小的骰子拢住，认认真真地晃了好几下，手腕压低，打开了手掌。

骰子在地毯上滚动起来，六双眼睛紧紧地盯住它。

一圈，两圈，它缓缓地停住，最上面只有一个圆点。

一号，苏逸。

六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开局即巅峰，查完的分肯定差不了，怎么说也能让众人心里有点安慰。

界面加载到一半就停滞不动了，中间一个小圆圈转悠着，让围观的几个人愈发揪心，比本人还着急。

“我估过分了，差不多在710-725之间吧。”苏逸端起自己的杯子喝水，悠悠然道。

叶绝坐在苏逸的边上，等他喝完，顺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我也算了一下，跟我们逸哥一样。”

这么说完，他捏起骰子，极其随意一丢，小小的正方体骨碌碌地转了两下，停在数字三。

三号，叶绝。

叶绝：“……”

这不就赶巧了吗？

苏逸忍不住笑了声，正巧电脑上的网页加载完毕，偌大的三个数字出现在眼前。

——728。

“握草——”

“我他妈人傻了！”

“我眼睛应该没花吧？”

“这、这就是神的世界吗？”

“……”

“嗯，还可以。”苏逸淡定地点点头，面上看不出多少惊喜的成分，与后面那分外激动的几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绝的情绪倒是比他浓烈多了，喜悦几乎是刻在了脸上，双手搂住男朋友的脖子，对着那张俊脸狠狠亲了好几口。

“你太棒啦！我的宝贝儿最优秀了！”

苏逸被亲得上半身向后仰去，他一手抵在叶绝的肩膀处，一边把人推开，一边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你先查你的分。”

“对对对，赶紧的，时间紧迫，不要耽误了——等下我们还得赶飞机呢！”

林芝芝发了一会儿呆就回过神来，摸出手机疯狂抓拍，她准备再拍一张叶绝的成绩，好好吹一波这对学神情侣。

这分数，这水平……

怎么说都是市状元起步啊！

一个不小心，省状元也是有可能的！

“不知道为什么……”

季芸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神色松弛下来，诚恳道，“我一点都不害怕了，心如止水，心如磐石，稳得一批。”

展皓扬与言子越也跟着道：“俺也是。”

叶绝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击一下，输入自己的考生号与身份证号，又点了一下鼠标确认。

网页仅仅卡顿了两三秒，顺利加载完毕——

这回轮到苏逸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这……”

熟悉的三个数字，前不久才刚刚见过。

——728。

他们考了同分。

这下真的是……不管去什么学校，都能一块儿了。

展皓扬目瞪口呆，基本上是失声了，连续两次的暴击，让他的精神一度恍惚了，喃喃自语：

“原来，七百分这么好拿的吗……”

叶绝心里也是高兴的，最起码这次没输给男朋友，可他的表情极为镇定，看不出来坏水翻腾。

等林芝芝拍完照片后，叶绝重新握住鼠标，轻点几下退出账号，又一次拿起那粒被人忽略掉的小小骰子，露出些许不怀好意的笑。

“好的，接下来，让我们来看看，下一位查分选手是……”

……

查分结束，大家都考得不错，超出了各自的预期，特别是展皓扬，算得上是超常发挥了。

别说是第二志愿了，他运气要是好点儿，第一志愿也是能冲的——人的心情要是好了，走路都是飘着走的。

坐上返程的飞机，六个人的位置照旧是三排，气氛竟比来时还好——毕竟回家不用挨打，还可以收获大红包。

到达X市，几个人脸上洋溢着“即将发财”的笑容，拖着行李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728的分数可不是开玩笑的，一出还出了双黄蛋，这消息很快在X中传开。

叶绝的手机内存剩余不多，这会儿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更是卡得不行。

他索性将手机关机，牵住自家男朋友的手，殷切道：“逸哥，今晚去我家吧，阿姨和小棉也一起，我们自家人吃个饭庆祝一下就好。”

苏逸低着头正在看消息，满屏幕的红色气泡叫人眼花缭乱，他只好先回了苏女士和徐轻羽的。

【妈，等棉花糖钢琴课下课，接她一块儿到叶绝家吧，今天高考成绩出了，稍微庆祝一下。［干杯］】

【分享学习笔记可以，演讲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别为难我俩了，谢谢徐哥。［抱拳］】

“好，听我们绝哥的。”

苏逸按下发送，也学叶绝关机，再把手机揣回兜里，笑着搂住他的肩膀。

“晚上就陪叔叔好好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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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叶森：我家这臭小子太没用了，连酒都不会喝！

叶绝：？？？

叶森：……好吧，能拐个会喝酒的回家也算有点本事。

苏逸：【腼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