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汐迎来了第七日的朝阳,经过昨晚的事情,他本以为梓淳是会醒来的,可是她仅仅只是恢复到之前的平静,依旧昏睡不醒。他的心无限制地紧张起来,第一次,他知道自己在恐惧,无法抑制地恐惧。
有侍从领来一男子立在门外,恭敬禀道:“皇上,神医迟敛带到。”
涟汐收起眼底的恐慌,镇定冷然地回头,“让他进来。”
迟敛不急不慢地踏进寝门,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草民迟敛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碧色的眼眸中却露出一丝不屑。
“免了吧,快给淳贵人瞧瞧先!”与此同时,洪公公如风一般跑进房来,“皇上不好了,众大臣都在成德殿外长跪不起,说皇上若再要为了一个妖女荒废了江山他们就永久地罢朝。皇上……”
涟汐紧抿的双唇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他们都不要命了么?”
洪公公久经朝事,示意道:“所谓‘众口铄金’,皇上多少还是去看看吧。”
涟汐看看垂手站立一旁的迟敛,再看看**昏迷的梓淳,一阵犹豫,最后他派人唤来然的贴身手下“苏大人不在,你暂且在这守着,不能有任何的差池。”随后急急向成德殿赶去。
远远地,工部尚书曹林就望见了帝王明黄色的衣袍,立马磕头,朗声道:“望皇上以天下苍生为重,莫为红颜误国……”
众人皆是一阵附议。
涟汐好看的眉毛纠在一起,愤然道:“天下苍生朕自是要管,但朕的家事却是无需你们多言的。明日朕便会上朝议事,一切与淳贵人无关,朕不想再听到诸如‘红颜误国’‘妖女惑主’之类的逆言,否则,小心自个儿的脑袋!”一席言毕,堵得众臣哑口无言。
自古以来,君臣朝纲是众人必须遵守的道德礼义,皇帝已经出言警告了一番,谁又敢做那掉脑袋的出头鸟呢?不过,那淳贵人,倒应该红颜薄命,早早归天的好,免得误了他们的明君,误了黎民百姓。
殷梓淳在众人的诅咒中奇迹般地醒转过来,她刚睁眼,便望见一双碧色的眸,那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无征兆地落进她眼里。
又是一个妖冶绝色的美男子,瞳孔幽深到能将人的魂灵吸进里头,殷梓淳别过头去,四下张望,别又穿越了才好。
迟敛轻笑:“淳贵人可算是醒过来了?”俊美的脸庞在这魅惑人心的笑容里摇曳生辉。心下却冷淡如冰,明明刚才给她服的是碧罗丹,比东鳞檀花更猛的毒药,她怎么反而转醒了?
她还真是,挑战了他的一切底线呢。
殷梓淳刻意忽略他如邪如媚的笑容,轻咳:“其他人呢?”
“下人们在给您煎药,侍卫们就在门口候着。”他富有磁性的男音直达殷梓淳耳中。殷梓淳勉强地撑起身子,心中有一丝怅惘,涟汐又去哪儿了呢?他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吗?
迟敛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嘴角漫过浅浅的冷笑,看来,该实施下一步计划了。整理好表情,他再一次恢复了恭敬,走到门边对苏慕然的心腹报告:“淳贵人醒了。”
刚煎好药回来的若云听了之后几乎是奔进房内的,她消瘦的脸颊很是羸弱,却难掩激动:“主子,您可算是醒了。我们都很担心您呢,皇上他没日没夜地守在您床前,人都瘦下去很多,您若再不醒来,他怕是要疯了的。”其实要疯了的又何止是皇上一人呢,这宸央宫上上下下,谁不是担心得寝食难安的。
“是吗?”殷梓淳的声音多少带着久病后的微弱,“那……他人呢?”
“说是去成德殿处理一些事情了,很快便会回来的。皇上要知道您醒了该乐坏了的。我去通传吧……”说完正欲出门,身后却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不必了,朕已经来了。你们,都退下吧。”眼中,是一片连夜没能休息的血红。
迟敛冷嗤,心中暗哼:涟汐,你早晚是要因这女人付出代价的。深沉如你,也有这般痴情的时候,那便认命吧。
若竹正巧将药汤端进门来,涟汐自然地接过药碗,唤若竹退下。清冷的月光映在他脸上,颧骨深陷显得他整个人越发清瘦了。殷梓淳没来由地一阵内疚:“你……”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他大手宠溺地将她的额发拨乱,整张脸漾起好看的笑容:“为了报答某人当日的恩情,我决定以唇喂药,你看怎样?”她原本苍白的小脸迅速浮起两朵红云,“你……都知道?”
他刮着她的鼻子轻笑:“也就你才会那么傻。你这小嘴唇我碰的还少吗?人是有感觉的。”说完还别具深意地望着她微启的朱唇讪笑。
她又羞又恼,别扭地抢过他手里的药碗顾自喝起来,结果一个不小心呛着了,虚弱地咳嗽不已。涟汐心疼地给她拍背顺气,一边轻责:“害羞什么呢你,也不知道慢点喝,病还没好净瞎折腾自己!”
殷梓淳没好气地回瞪他,还好意思说,是谁把她害成这样的?
涟汐在她的怒视下渐渐收敛,一本正经地看住她,大手覆上她的,“梓淳,我以为,你真的要抛下我,一走了之,”他眼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如果连你都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该怎么办?”那样带着恳求意味的语气,是她最无法招架的。
“怎么会?我的玛瑙还在你这儿呢,那可是我太婆婆传下来的,你不把它给我,我怎么回去?”她说的时候笑脸盈盈,心,却愈渐疼痛,只剩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到那时,纵是他们两人在一起了,还是要分离的不是吗?涟汐,我们,该如何是好?
那颗红玛瑙,此刻就在他怀中的香囊内,这是谁都不知晓的秘密,他想过了,若是她真的不留,那么他,愿意卑劣
一次,他是绝对不会放她走的。正如陨说的,自己的人生已经孤寂了二十七年,他不要一辈子都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孤傲的皇帝,他也是需要陪伴的。
他不肯放她走,自然也不会放过那个对她下东鳞檀花毒,企图将她从他身边夺走的人,那个人,迟早要为此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殷梓淳害怕这样充满了嗜血气息的涟汐,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虚弱地道:“我困了呢……”
他的眼神瞬间柔软起来,语气中掩饰不住的亲昵:“那今晚就由我来用讲故事的方式侍寝吧,淳贵人?”
这一晚,原本疲惫虚弱的殷梓淳竟是一夜无眠。她终于明白了他的辛酸孤独,他,这么多年是怎样一个人默默地扛过来的?
不过是先皇微服出巡时留下的私生子,一次意外的后续,却在国破家亡之后被哥哥找来复国,对于当时才十六岁的少年而言,是多么艰巨的任务?
他说:“母亲虽然是一介平民,却是真真正正深爱着父皇的。母亲说,她甘愿为他守候一辈子,尽管她清楚,那不过是一场空等待。所以,她一直严格要求我,从小我就跟大院里其他的孩子不同,他们嬉闹玩耍的时候我却被关在房内温书。自出生以来,我从未见过父皇的龙颜,他并不曾来看过母亲,只在我五岁那年从宫里派来一个公公照料我们生活,那公公说,皇上有他的无奈,委屈我母亲了。自那日后,母亲终日郁郁寡欢,一病不起,没半年就去世了。渐渐地,我变得孤僻起来,不与别人来往,因为害怕失去的滋味儿。十四岁那年,父皇驾崩,洪公公带我入宫,父皇子嗣微薄,四哥早夭,五哥痴痴傻傻,二哥战死,只剩太子涟汜和几位公主,所以他们准许我进宫。谁料当时宫中逆臣谋反,挟持五哥,逼大哥涟汜交出皇位,为保五哥,大哥当真一纸诏书将皇位传与外臣,他太重情重义,我……很敬重他……后来,大哥病重把玉玺交给我,叮嘱我一定要夺回圣朝江山并坐稳它,然后永久流传下去……”他的眼里有泪光闪烁,嘴唇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梓淳,我其实,是一个很可怜、很卑微的人呢,我血液里流着的,并非是纯正的皇家血统啊,若不是为了我敬爱的大哥,我根本没有勇气坚持下去……梓淳,我很累……”
他将头深深埋进她怀里,温热的泪水流上她心口,转瞬微凉,一股揪心的疼痛蔓延开来,她反手抱紧他,“你已经是皇帝了,这江山你治理得很好,大哥他在天上看到了会很欣慰的,他会为你骄傲。况且你还有陨和然,你不会一个人,他们可是陪伴你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
“那你呢?”他突然抬头看她,眼里是沉重的伤痛,“你会陪在我身边吗?”
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柔软下去,是了,她是爱他的,并也能感受到他的爱意,那么,在这样的异时空里,就让他们两个同样孤独的人相互温暖慰藉吧,她,殷梓淳,愿意从这一刻开始,为他涟汐停留,错过了今年七夕,还有明年的,但至少,在他们相爱的日子里,她再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于是在他充满希冀的眼神中,她重重地点头,“涟汐,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厌倦我。”
他的吻轻轻地落上她的额头,“梓淳你对我太好了!厌倦你?怎么可能!我要你成为我涟汐最爱的女人,永生永世,至死不渝。”
这样酥软的甜言蜜语,殷梓淳甘愿为之沉沦。
远远西遥狂风中,沙尘无数,青衣男子孑然一人,负手立在苍穹与沙漠的交界线中,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若隐若现地倾洒在司徒陨的发丝,他刚毅的脸庞隐没在背着阳光的黑暗里,冷静深沉。
她……已经完全复原了,身体大好,并宠冠后宫。这样的消息,他应该感到忧还是喜?不过,都已经放手了,还是祝福她吧。
从十二年前与汐结拜,到今日为他保家护国,他一直都是甘愿的,包括他抢走自己的心上人入宫为后,他都默许了。他不曾见过那般坚毅的少年,因为对兄长的一个承诺,谦谦君子弃笔从戎,长剑挥洒天下,他孤高,身边没有亲人,终于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他怎可同他抢?只是洛雪她太刚强。失去了她的汐,再不愿相信情之一字,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殷梓淳,他理应幸福,自己更是不该去争的。汐太孤寂,这一次,不能再让他一个人。
只是不知,陷害梓淳的人他找出来没有?会不会跟那个人,有关联?
也罢,而今的自己,只需守好西遥便可,遥远的南曌皇宫,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然,一切,便交给你了。
幽静的逍然第书房,苏慕然像是有感应般地抬头,月华如水,不知陨在大漠,过得如何?尽管每月两次的信里他都坚持报平安,并对她只字不提,可字里行间的孤独,让身为好友的自己,看得真真切切。为了汐的幸福,陨牺牲得太多了。他难道忘了,自己也只是一个将军的遗孤而已,父亲已为国捐躯,他,也要为了帝王,消耗此生吗?这样的忠心,太可贵。才让我苏慕然,甘心折服。陨,其实我,一直都如同汐敬重他的大哥那般敬重着你呢。
所以,我也要努力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夜幕笼罩的宸央宫屋顶,清冷的琉璃瓦在风里显得冰冷而刺骨,迟敛微微垂眸,碧色的眼珠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屋内人的一举一动,嘴角泛起讥笑,不是帝王最宠的妃子吗?难道就这几个守卫?握紧手中的剑柄,他下定决心要除掉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她的快乐太晃眼,会阻碍他的成功;更重要的一点是,他算过了,这个女人的命,同涟汐相栓连,除掉她,涟汐的气数也必将尽了。
他冷笑,在夜风中起身,颀长的背影
萧瑟冷傲,手中长剑早已出鞘,待他正欲行动之时,一声清越的琴音却幽幽传来,迟敛的背脊瞬间僵硬,这首曲子?这首曲子……是母亲生前经常弹给他哄他入睡的,也因这首曲子,才有了母亲的笑容和眼泪,有了日后的荣华富贵,有了……自己。
透过屋顶瓦砾的缝隙,女子的谈笑声不绝于耳,殷梓淳“咯咯”地笑,“柔姐姐这支曲子真真好听呢,恬静得很,我听着听着就该睡着了。”
“你都闹了一夜了,怎么还没觉着累?别又说你们家乡的人都这样。奇怪极了你们!我给你弹曲,你快些睡吧!”声音如水般柔软,迟敛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
“柔姐姐今儿就在宸央宫歇息吧,梓淳不想柔姐姐走……”她嘟起小嘴,如同一只小猫那般冲她撒娇。
她佯装生气地瞪她,“成何体统呢,待会皇上来了,看见了不合礼节。你啊,好好睡觉,别太任性了!”她为梓淳掖好被角,掩门离去。
迟敛抬脚想要跟去,肩膀却被人从身后扣住,他警觉地脱身旋转,飞速将剑定在对方脖颈上,看清来人后,他微愣,“怎么是你?”
苏慕然淡然点头,“是我。苏某人向来效忠皇上,在皇上宠妃殿中值班不引人好奇吧?倒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迟敛看着对方熟悉但又陌生的脸庞,朗笑:“当然是来讨回那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了!不过为了一个那样的皇帝而死在我的剑下,多少还是会不值得的,再者说来,我并不想与你大动干戈,毕竟十年前……”
苏慕然反手夺回迟敛手中的剑抵住他咽喉:“我也后悔十年前没有一刀了结你才酿成今日的祸患。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不再回来……我本敬你也是一条好汉才放了你。”迟敛缓缓移开那抵在自己喉上的剑尖,轻嗤,“别太天真了,这一切本就是属于我的。”他身形轻闪便消失在然眼前,只留下一句“我们后会有期”任其回味。
涟汐今天早早便下了朝,最近忙于找出投毒之人,都不知道找出过得怎么样了,虽暗中有派人保护,但多少还是不能放心。可是宸央宫里哪有她的身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淳贵人呢?都快晚膳时分了,怎么还不回来?”
若竹恭恭敬敬地福身,“主子带一一出去散步,说是要去柔华宫一趟。”
涟汐到底还是不开心,自打上次他俩坦白彼此的心迹之后,他兴奋得夜里做梦都会笑出声来,她倒好,脸不红心不跳地依然对他颐指气使的,一点儿没有小女人的娇俏羞涩,更过分的是,她居然还是一心牵挂一一,牵挂她的柔姐姐,难道他在她心里的分量,还比不过一只小狗?这让他颜面何存?
他一个人越想越缓不过劲儿,殷梓淳却一蹦三跳地奔回宫来,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欣喜,他的怒意不觉又加重了几分,“上哪儿去了?竟敢撇下皇帝不闻不问?脑袋不要了是吗?”
她头也不抬地为一一梳理毛发,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谁知道你这时候会来呀,没事老拿人家脑袋说事干吗?”
“你倒是有理了你?”他的语气软下三分,谁让她总是那么淘气,说话还一套一套的,他哪里生得起气来。
“我又不是去偷人了怎么没理了?不过话说回来,派去柔姐姐宫里的太医长的还真是不错呢,怎么不派到我宫里来?”她不知死活地仍旧挑战道。
涟汐几近崩溃,他怎么就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令人头疼的女人呢?也罢也罢,他认了便是。
殷梓淳哪里知道他的想法,继续沉醉在刚才那男子的眼眸中,“迟大哥的眼睛跟常人很不一样,比你的都要好看很多,你让他也兼宸央宫的太医好不好?他养花的技艺也很不错,跟一一也是自然亲呢!而且我总觉得之前在哪见过他。”
又是迟敛?他以为他救了梓淳朕就可以允许他为所欲为?好在梓淳那日尚不清醒,否则,她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芳心暗许的,那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不全没了?他绝对不要放走她。
“迟敛已是柔华宫的太医了,不可能再派给宸央宫,你老实给我当好你的淳贵人,别没事尽偷看男人!”他低沉的嗓音显示着自己的不满。
她小嘴微撅,“就许你三宫六院,不许我看别的男子!”
他靠近她,眸色亮如星辰:“殷梓淳,你是我的。”说完唇便压上她的,舌头恣意地游走在她口中,不断地索取,掠夺。似要将她融进心里,因为,她只能是他的。
殷梓淳脸颊微红,每次他突如其来的吻她都能让她措手不及,心中漾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所有的强势,所有的嘴硬,都会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今日迟敛照旧来给苏菀柔诊脉,她不过是有些心疾,开些补药之外还需自己调养心情,但看她越发清瘦苍白的双颊,哪里有开朗的征兆?
迟敛心疼之余还有些焦急,她的心病,应是朝堂上睥睨众生的骄傲天子吧,自古以来,多少红颜泪,断送深宫墙?涟汐,为了她的快乐,我也要夺回一切。但是,让你一败涂地,能让她开心吗?
殷梓淳也是心急如焚,“柔姐姐你这样下去可不行,整天愁云惨淡的会很累的,今儿个天气晴好的很,不如你随我一同去放风筝可好?”
苏菀柔淡笑摇头,眼眸湿润如水:“我哪里适合那些活动,还是让迟太医陪你去吧。”
殷梓淳自是不依:“你也一起去嘛,老是窝在房里心病更是不易好,迟大哥,你也劝劝姐姐。”她水灵的眼睛不住地向迟敛“求助”,迟敛含笑点头,瞬间倾国倾城,殷梓淳不自觉地呆住,迟大哥的眼睛,真是让人百看不厌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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