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趁着同学们唱歌,山晓悄悄地去了卫生间,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整理起军容风纪:用双手正一正军帽上的红色五角星,抻一抻军衣领子上佩戴的红领章,再把风纪扣上的领钩扣好。镜子里的山晓更加英俊威武,俨然是个军营男子汉,爸爸妈妈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非常高兴。他突然抬起右手,冲着镜子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又做个鬼脸,笑了。这才满意地回到车厢。

列车已经快要驶入盛京市区。车厢里的歌声也渐渐停息下来。

米希霖问山晓,你刚才去哪了?

山晓说,我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军容风纪。

米希霖听山晓这么一说,受到了提醒,问,你看我的军容风纪可以吗?

山晓端详了一下,帮助米希霖正了正红五星,又抻了抻领章,说,现在好了。

莫玉生问山晓,你看我的军容风纪有问题吗?

山晓端详一下,帮助莫玉生抻了抻有些歪扭的红领章,又扣上风纪扣,说,这回没问题了。

米希霖问山晓,你家谁能来?

山晓兴奋地说,都能来,我妈,我爸,还有我弟弟。我写了信,还打了加急电报。

米希霖说,我家人也都来。

莫玉生也说,我家人也都能来。

列车是下午四点五分准时驶进盛京南站的。山晓、米希霖、莫玉生老早就把头探出了车窗,看到站台上挤满了前来送行的同学亲人,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山晓想,我爸我妈和我弟弟一定在站台上等我呢,可能都等急了,见了面,我要先给我妈我爸敬一个最标准的军礼,然后和我妈我爸我弟弟拥抱,然后给我弟弟一副红领章,一颗红五星,一顶绿军帽,然后讲我在部队里有趣的故事,我有一肚子话要和我妈我爸说,要和我弟弟炫耀……

列车还没完全停稳时,很多同学已经看到了站台上自己的亲人,纷纷向窗外挥手呼叫。

米希霖一边向窗外挥手,一边大呼小叫:妈,爸,小雪……

莫玉生也兴奋地喊起来:爸,姐,我在这呢!

………

山晓也急切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眼睛有些模糊,鼻子也一阵阵发酸。直到列车停在站台旁,山晓也没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他有些着急了,抓起那顶准备送给弟弟的军帽,快步跑到车厢门口,不顾一切地跳下车,在拥挤的人群里鱼贯而行,边找边喊:爸,妈,我在这呢……

站台上人山人海,家在盛京的同学亲属都来了,家在附近几个城市的同学亲属也来了,那场面好热闹,有哭的,有笑的,有亲吻的,有拥抱的,有送礼品的,有送糖果的,有送鲜花的,还有抓紧时间拍照的……山晓在人群中鱼贯而行,边跑边喊:爸,妈,你们在哪……山晓一连认错了好几个同学父母的背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直到发车的预备铃声响过,山晓也没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弟弟。

同学们都上车了。山晓在带队首长的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上车了。此时此刻,山晓难受极了,心如刀绞。爸爸、妈妈和和弟弟为什么都不来?难道没有接到我的信?也没接到我发的加急电报?不可能啊!山晓又跑到车窗前,把头伸出到窗外,向进站口方向遥望,希望在开车前的最后时刻能见到爸爸、妈妈和弟弟。可还是不见亲人的一点踪影。

列车响过最后一遍铃声,马上就要启动了。

突然,站在山晓身边的莫玉生和米希霖对山晓说,山晓,快看,你爸来了。

山晓收回视线往下一看,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车窗下,正木讷地望着山晓。一瞬间,山晓愣住了,好像不认识爸爸了。只是八个月不见,爸爸消瘦了很多,像变了一个人,蓬头垢面,满脸胡须,眼睛里充满血丝,上衣前襟满是油渍,领口和袖头都飞了边,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

山晓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可这一刻,山晓和爸爸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山友文依然木讷地望着儿子,不说话。

列车缓缓地启动了。

山友言一边跟着列车走,一边把手里的苹果递给山晓,这时,山友言终于打破了沉默:山晓,家里一切都好。到了云南别想家。好好飞。常写信……

山晓根本就不想听爸爸从前在家信中对自己说过无数遍的废话,简直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而且车已经开起来了,山晓拦住爸爸的话问,我妈咋没来?

列车已经开起来了,山友言一边跟着车跑,一边回答,你妈开会去了。

山晓又问,我弟弟呢?

山友言回答,上学去了。

听了爸爸这样的回答,山晓那颗火热的心一下子凉透了,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山友言还想听山晓说点啥,一脸渴望地盯着山晓,跟着列车吃力地向前跑,但还是被列车越拉越远。

山晓看着爸爸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山晓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泪水流出来,把手里捧着的一网兜苹果往莫玉生、米希霖面前一放:这是我爸带来的,大家吃吧……

米希霖拿起一个苹果问,山晓,你妈咋没来?

听了这话,山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山晓无法回答米希霖的问话。此时此刻,山晓只想哭,想大哭,让眼泪毫无节制地奔流出来。可山晓是个要脸面的人,不愿意让同学们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山晓含着眼泪说,我去一下洗漱间,说完,扭身就向车厢顶头跑去。

山晓冲进了厕所,把门锁上,急忙用双手捂住了脸,滚烫的热泪从手指缝里奔涌而出……

火车越开越快,越开越快。伴着火车前进的节奏声,山晓边哭边想,火车啊!你开吧,开的越快越好,开的越远越好,就是开到天边我也去,就是开到月球我也去。从今后我山晓再也不会想家了,再也不会想爸爸妈妈了……到了云南我要全身心地投身飞行,什么也不想!

这一刻,山晓的心变硬了。山晓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坚强了,是一个真正的军营男子汉!

山晓和同学们在北京换车后,又坐了三天三夜火车,才来到了云南曲靖空军第S航校校部,开始了紧张的飞行理搂习。

空军第S航校是一座培养歼击机飞行员的摇篮。就是说,山晓的身材是歼击机飞行员的料:精干。

歼击机飞行对飞行员的身体要求是最高的。歼击机飞行员要在空中飞各种各样的特技动作,诸如:大坡度盘旋,急上升转弯,斤斗,横滚,半滚倒转,半斤斗翻转,斜斤斗,草花形……等等等等,以适应空战的要求。

在空中做特技动作时,歼击机飞行的身体至少承受的载荷能达到5个G,腮帮上的两片肉都被压得往下坠,面部和五官严重变形,惨不忍睹。如果此时你有幸在对面的地平仪、转弯侧滑仪或者其它什么仪表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那副龇牙咧嘴的狰狞面目,你会惊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这时,你又没有时间多想多看,要迅速把视线转移到座舱外面,顶住油门继续柔和地拉杆,保证有足够的速度完成下面的动作,并考虑下面动作的操纵要领。如果你要做半斤斗翻转,你就要保证飞机在拉到天地线时达到飞行动作要求的翻转速度,稳杆控制住飞机状态,然后压杆点舵,让飞机沿横轴翻转180度,然后,再沿纵轴翻转180度,从倒飞状态变为正飞状态……动作惊险而又刺激,对身体和心理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刚学飞行时,胆要大,不能怕。否则,你就过不了生死关,被无情地淘汰出飞行队伍。

山晓坐在宁静的教室里,心却飞到了天上。他渴望早日飞上蓝天,驾驶飞机自由翱翔。那才叫飞行员呢!现在还没上天飞行,整天在这学习枯燥乏味的飞行理论,叫什么歼击机飞行员?徒有虚名!

山晓第一次上天却不是驾机飞行,而是空中跳伞。在曲靖正北15公里的沾益机场。那里是S航校一团的驻地。跳伞高度是1200米。这是在飞行训练前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救生伞是飞行员的第二生命。飞机在空中一旦发生故障,又无法迫降时,只有跳伞求生。

四月的沾益,碧空如洗,风和日丽,是跳伞的绝好天气。在飞行学员跳伞前,倪祖光和铁小刚先给山晓他们做空中跳伞示范。

倪祖光和铁小刚是S航校从空降兵部队请来的两位跳伞教员。说是教员,其实年龄比山晓他们大不了多少。倪祖光二十一岁,铁小刚只有十九岁。铁小刚长着一张胖乎乎的娃娃脸,看上去,年龄比山晓这些飞行学员还小。铁小刚是山晓他们二中队的跳伞教员,第一次给飞行学员讲课时,大家瞅着他那张稚嫩的娃娃脸,一脸的惊愕和疑问:这么年轻就给我们当教员?行吗?后面已经有学员在交头接耳,一脸的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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