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又是小雨,陈恒收拾好东西,就随信达一起下楼。家里有个木匠就是好,陈启的手艺巧,见雨水连下数月,索性在一、二楼的中间向外搭出一片雨棚,好让家人平日往来通行。
早饭吃的是煮年糕,这年糕还是林伯父送给他的。当日府衙传出伯父病重的消息时,陈恒就有了探望之心。可还不等他成行,过去读书的陈清岳就带回林如海托林珏转赠的年糕。
两人虽未照面,陈恒已经知道林伯父的心思,眼下不是见面的好时机。他也就安心跟好友温习,两耳不闻窗外事。
今日,陈恒的碗里还被顾氏特意加了两个鸡蛋,另有一双筷子放在碗上。若不是知道母亲纯属无心之举,陈恒都怀疑顾氏也是穿越者,取了‘一百’的寓意。
现在的时辰十分早,卯时的天色,暗中带亮,半黑半白。老陈家的人,却无一例外都等在大堂内,见到陈恒走进来,纷纷都露出鼓励的笑容。
饭间,一家人都竭力控制着情绪跟言辞,明明一个个都紧张的要死,面上却刻意装着若无其事。只是往日吵闹的餐桌上,大家说起话来都有几分小心翼翼。
知道这是考前综合症,陈恒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暗笑不已。这也不打紧,等到他考试考完,乐天派的陈家人就会恢复过来。
临出行时,一家人不管吃没吃完饭,全都默契起身,陪着陈恒跟信达走到门外。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青石板上,油纸伞上传出轻灵的声响。陈恒站在伞下,对着台阶上的家人行礼。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可脸上镇定坚毅的表情,似乎又把什么话都说了。陈丐山看着大孙子消失在道路尽头,才控制不住拉着陈启嘀咕:“你说,我孙子怎么就这般好。”
爹,那也是我儿子。陈启翻了个白眼,好在没让陈丐山发现。他回屋略作收拾,也得起身往店铺赶去。叫陈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消息,这不是逼死人嘛。
楼下的老陈家人,正在慢慢回屋。隔壁楼上的木窗,也在此时默默关上。
这几日,祝福的话,甄英莲甚少对陈恒说。尽管她已从母亲口中得知院试的重要性,可对她而言。唯独对她来说,陈恒中与不中,都不重要。
她不愿给对方压力,更不想陈恒背负太多。相比起滚滚红尘里的世人,她本就无一物的心思,也不愿给他添上尘埃。
质朴的心思下,藏着纯粹的感情。
其中滋味,各有所得,各有所好。
不足为外人道也。
……
……
赶到贡院门口时,天色又亮上一等。钱大有、江元白离得最近,来的也最早。陈恒跟薛蝌到的时间,到差不多。
四人站在雨中,相互检查起行囊。统一样式的油布袋,是由薛家妹妹亲自购买赠送。彼此看过对方带的考具,见都没问题,才重新站定,等待着第五个连保的人。
这第五人,是陈恒的熟人。算是他的泰兴县老乡,曾在流民营地有过一面之缘的叶广潮。
他们两人都有在王先明门下治学的经历,叶广潮在扬州城里熟人不多。刚巧陈恒里面缺了一人,就把他拉来一起。
待五人凑齐,贡院门外已经响起炮声,官兵们开始搜查起前列的童生。今年报考的人极多,光是入场约莫就需要半个多时辰。
陈恒心态平和,尚能跟好友们闲聊。其他四人,表情各不一。其中江元白又提到五月初报纸上登的事情,向其他人求问,“这次考试,你们准备用标点符号不?”
叶广潮不属于乐仪书院,当即摇头。答道:“报上不是说,只是不拘用符号,全以内容做高下嘛。既然新旧二法都可以,我还是遵循旧例吧。”
他们书院的夫子,教法比较寻常。这个关键时刻,只要求参考的学子不要冒然行事,确保万无一失。
陈恒本不愿作答,他的态度其实很明显。可见好友们都把目光往自己身上瞧,他只好坦言道:“我会。”
他不清楚远在京师的朝廷,是如何得知扬州城里的事情。可帮着推广标点符号,是陈恒此生必须要去做的事情。眼见当朝陛下亲自下旨,准备在扬州特事特办。陈恒又怎么能落在他人之后。
薛蝌等人听到陈恒的回答,各有想法在心中。但无论怎么样,考试在即,思考过多也已经无用。
待轮到他们进场,照例是更新后的‘面貌册’,以及唱保之事。只唯独在搜查时,费了许多功夫。
院试较之前两试,重要性已经不同。宽衣解发,都是在所难免。严格的搜查工作做完,五人拿着自己的号牌,各自往号房寻去。
陈恒的位置在中间,不远不近的距离。号房内的设施,都是新设之物,自无挑剔之处。往位置上一坐,将胡源赠送的考具拿出来。笔是好笔,大中小白云数支,极适合拿来考试用。
将墨倒在砚台中,加水,一遍遍的研磨开。陈恒就开始闭目养神,静待风起时。
……
……
这是李卞第一次主政院试,心思不免雀跃。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天下读书人中杀出。好不容易有个当面显摆的机会,本是想一展所长,让这些老少童生见识见识进士的厉害。
哪想到五月初,陛下的一份旨意,直接打消他的念头。一是说,扬州此次院试,不需强定符号之事。二是说,此次院试的卷子,要全部转运礼部过目。
只这两句,李卞便知道背后少不了裴怀贞的影子。可他有什么办法呢,他可以在童生面前摆谱。当今圣上跟一品大学士,也能给他定一定规矩。
带着镣铐起舞,李卞那份雀跃,也少了半截。四周陪着他的房考官,都是府衙推荐的人选。将礼部、陛下会过目此次院试的事情一说,大家心中都打起十万分精神,生怕落了那个贤才,给自己招来祸端。
几人聚集在一起,抓紧讨论着各个符号的运用。李卞烦闷的坐在上首,静等门口的差役敲响罄钟。
随着‘铛铛铛’的声音传来,贡院大门重重合上。收拾好心情的李卞,带着所有考生照例走完一套拜夫子的流程,差役们就开始下去分发考卷。
雨日下,差役们跟考生都极为小心,生怕打湿了白纸。等到一切准备就绪,扛着考题的官兵,也要开始在贡院内游走。
院考不像县试、府试那般繁琐,只考两场——分为正场、覆场。每场考一天,以日落为准。交卷时,收卷官会依次在卷面记上序号,从前往后放。若是两人文章水平相当,则取用序号靠前者,这也是院试‘争头卷’的由来。
正场考《四书》两篇,本经文一篇,共三篇八股文,另有帖诗一首。
覆场,则考策问两道,论两道,算题一篇。
形式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往年的学政,喜欢出些卖弄学问的截搭题,将两句不相干的句子取一字,合成一题。或是取一句的首尾之词,也可凑一题。
总之,很是让大多数考生痛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科举延续至今,能出又没出过、还有难度、深度的题目,前人早已用尽。真当历朝历代的一票子**,是吃干饭的?
好在,这次陛下明言,会让礼部过目。这份超一等的规格待遇,让李卞出题的时候,也有些小心翼翼。
等差役扛着题牌走到陈恒身边时,他探头从雨中快速将题目抄录在纸上。先是四书的两道题:
其一:争党。
其二:气帅。
其三:是道帖诗题,名为‘无情一饷敛斜阳’。
第一题出自《论语·卫灵公篇》,这样看,可能看不出来。把它原话一说,就很是明了。
‘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说的是君子庄重又谨慎,而不与别人争执。虽然合群而不结党营私。
第二题出自《孟子·公孙丑章句》,原话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说的是一个人的心志直接影响个人的气节,而气节是支撑身体的一个东西。
如今陈恒精气神俱全,下笔自然要先从四书题开始。第一题倒是好破,只要想明白出处,照着各位圣贤的注释,沿着经义下笔,断然不会出错。
应该说李卞题目不难,起码没出些奇题怪题,要是这样还有学子答错,那就真的要打手板了。
至于李卞有没有借此题,向可能阅卷的陛下表明心迹,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题目好做,陈恒心中稍作思绪,就在纸上写出腹稿。
正卷上的内容,要控制在三百字左右,稍微多一点,接近四百字也无妨。但过了四百,一定算是出格,考官不会多看,直接丢弃一旁。
三百字的规定,遣词造句自然要小心。陈恒经过书院和林如海的点拨,已经深谙此道。一篇写完,只需略作删减就可抄录。
他的文章概要,贴合君子的品行操守,只在大道上着笔墨,不需要像其他投机之辈,靠另辟蹊径夺人眼球。
这是每个功底扎实的考生,都会选择的路。大家拼的就是火候,陈恒也似乎不惧,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尔尔。
第二题,就有意思了。第一题考的是君子之德风,第二题考的就是君子之志向。
这志向,还得结合上下文大义,不可偏,不可自说自话,拿些假大空的道理忽悠考官。十分考验童生们对经义的理解、运用。
陈恒沉思片刻,将原文在心中默读一遍。王先明教他四书时,曾说《孟子》就像涓涓流动的溪水,沿着《论语》的高山往下流淌。
那些往日熟悉的字眼,在此时此景重新读起来,陈恒亦有这等感受。金色的字符从脑海里冒出,又沿着血脉筋骨一路下游,直去敲打少年炙热的心房。
原文是《孟子》里非常出色的雄文,出过许多流传千古的名词名句。诸如‘拔苗助长’‘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等等。
既然要破,自然要从浩然之气上破。那什么是君子的浩然之气呢?孟子在文中亦有说明,它是天下最伟大、最刚强的一种气,要用正直去培养它,那就会充盈天地之间。
这种气,要配上最佳的行为方式和正道。如不是,就会泄气。所谓的行为方式和正道,陈恒理解为‘义’。
孟子也在文中有言‘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此话说的是告子不一定知道最佳的行为方式,因为他把义看作是外在的东西。
一字一句,秉承着一颗本心着墨。笔锋飘舞,游龙走蛇之际,少年的文章也在风雨交加中完成。外头偶有电弧划过,照亮灰蒙蒙的天色,一时雷声大作,震人心魂。
“义之所在,道之所在。义之所向,心之所往。盖莫君子之事,不外如是。亦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义,以仁载也。得此二者,方为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笔停,陈恒抬头,吐出心头一口气。这口气,他从六月初养到今日。也从府试结束那日,等到现在。日日勤学不缀,而今一朝释放,可谓身心舒畅。
且听房外小雨惊雷,声声入耳。他已在天下之中,已是天下之众。前路如何,陈恒不得而知。只是眼下,他情不自禁放下笔,闭目听雨。
恍惚间,似乎能看见一个穿草鞋的豪客,戴着斗笠拄杖徐行,且歌且吟道:“一蓑烟雨任平生,谁怕?谁怕。”
再睁眼,陈恒已经调整好状态,开始看向帖诗题。此题为‘无情一饷敛斜阳’。此句也有出处,是从范成大的《州宅堂前荷花》摘录所出。
是的,这一句说的是荷花。若是有考生以斜阳为破题点,那就是大错特错。要是把无情一饷,联想成遮天的雨幕,也是南辕北辙。
范成大的生平,倒不用多说。他的诗风有白居易之气,可惜宋朝的文人墨客如过江之鲫。除了苏东坡独占诗词八斗外,剩下的人共分二斗,又有多少能留给范成大。
就是后世的学生读书,提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大家也只会记住其中有个陆游,另有三个凑数的。哈,范成大就是凑数的一个。
陈恒敛下嘴角的笑意,将范成大的原诗在心中过一遍,就开始思考写荷花的诗词。他在诗词上的造诣,是下过很大的苦功夫。可也没有苏东坡那样冠绝天下的把握,一字一句皆要琢磨一二。
没办法,这也是天下文人的常态。一句话,无需过多自怜。少去跟李太白、苏东坡比较,你的一生就会愉悦许多。
他略作沉吟,提笔写就:
春雨声声碎荷塘,采得藕香入座凉。
最是晚来清绝池,水光月色竟相青。
题名《雨荷》,陈恒读过一遍,自觉已无更改之处。就回头去改其前文,其中他的本经《春秋》题改的最轻松,他在此书下力甚多,也不需过多修改,就可抄录纸上。
四书的两篇文上,陈恒倒是慎之又慎。几番思量后,才定下最终文案。自觉已经一展所学,足以宽慰自己往日的努力。
待确认无误后,时间已经来到申时。他正要动笔将两篇文抄在卷上,外头已经有学子交卷抢去头名。陈恒也不着急,仍旧不紧不慢抄录,力求字字完美,卷面整洁。
待他自己交卷时,前头已经有三十人交卷。勉强排到三十一名,陈恒尚算满意。毕竟考都考完了,还操心这个干什么。
陈恒跟随其他考生离开贡院,出了门就见到信达撑伞等在外面。心中不禁纳闷:这小子不会一直等在这吧,不是叫他回家里等吗?
“二哥,二哥!”见到陈恒出来,信达很是高兴的跑上来,先接过哥哥手中的油纸袋,又把伞往陈恒头上一罩,两兄弟相拥着走入雨中。
“二哥考的怎么样?”信达第一次看见这种考试,虽是旁观,心中也是激**的很。虽然遗憾自己此生没有机会,可还是架不住好奇,跟自家哥哥打听起里面情况。
对他,陈恒就不会藏着掖着。自家人,自家人。能放松打闹的,才是自家人嘛。陈恒笑着摊摊手,“就差一稳。”
信达呆了呆,半响才明白哥哥开的玩笑。他把手搭在陈恒的后背,当即高兴道:“二哥,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陈恒看着他,也是点点头。他这段时间为了备考,许多旁事都没有功夫搭理。信达一直守在他的身后,默默支持着他,实在叫陈恒感动的很。
“那可不。”陈恒笑了笑,也伸手搭着信达的肩膀,“不然,怎么做你哥哥啊。”
“嘿嘿嘿。”见到哥哥的亲昵举动,信达忍不住皱皱鼻子,将伞又往陈恒这边倾了倾,“哥,小心雨。”
“你也给自己打点,衣服都湿了。”
“嘿嘿嘿。”
回到家后,因为覆场是在两日后,陈家人不得不又开始憋屈忍耐。他们想问陈恒考的怎么样,又怕给孩子增加压力。
一群人给逼的,在干净整洁的家里,不住的找活干。这个摆摆桌椅,那个擦擦角落。陈恒先是一直憋笑,直到最后憋不住,才大笑出声。见家人都看过来,陈恒赶紧凑到顾氏面前,给自家老娘宽心道:“娘,你别担心,孩儿有六七分把握。”
“好好好。”竖起耳朵旁听的陈丐山,连连拍腿大笑,“吃饭,吃饭。快给孩子吃饭,真是的,老婆子,你孙子考了一天,也不知道给他弄点饭吃。”
陈恒绝倒,难道自己考得不好,就没饭吃了吗?
周氏拍额笑道:“太紧张,忘了,忘了。早上的年糕还有点,恒儿,奶去给你热一热,你就能吃。”
……
……
在家里连着吃了两天的年糕,叫苦不已的陈恒再度奔赴贡院,准备参加今日的覆场。这一日的策论等题都不难,毕竟还只是考个秀才。
李卞也没为难童生们,与其指望这些呆书生,写出什么惊世治国之作。还不如出些简单的题目,给陛下留下一个好印象。
策论之难,尚在乡试上。
对于陈恒来说,有了这次亲身赴考。第一次接触到官方出的策论题,算是把林如海平日的教导运用起来。考题跟林伯父的题目一比,不过了了,他写起来很是轻松。
至于算术题这种拉分项,呵,那也不必多说。这一场的头名,被陈恒理所当然的收入囊中。陈恒高高兴兴交卷的同时,也没去多等薛蝌等人。
这次的算数题目,有不少陈恒还给他们出过,甚至更难的升级题型也有。这要是还考砸了,薛蝌跟江元白,你们俩小子给我等着!!!
钱大有嘛,陈恒倒是放心许多。他清楚覆场的难度,觉得钱大有通过应该不难,只看算术题能拉开其他考生多少差距。
十余日后,众考生重聚城西,贡院门外开始放榜。
只见榜上写着:“第一名泰兴县陈恒……第十名江都县钱大有……第二十五名江都县薛蝌……第三十七名兴化县江元白……第四十八名泰兴县叶广潮。”
五人联保,五人竟齐上榜,也是一段佳话。
薛蝌跟江元白在榜前手舞足蹈不提,超常发挥的钱大有,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名次。还动手用力揉揉眼睛,才忍不住哭出声。
这可吓到了江元白,他忙问好友原因。钱大有道:“今日方知苦读的好处,恒弟。”他转头看向陈恒,拱手道,“谢谢你。”
“这是做什么。”陈恒赶忙扶起好友,宽慰着钱大有,“你的名次,都是自己真才实学考出来。要谢,该谢谢发奋努力的自己才是。”
旁人瞧着眼热不已,又听到面前十三岁的人,就是本次院试的案首,语气不免有些发酸。不过这些人还没说几句,就被有心人捂住嘴巴。
“你疯啦?也不打听打听他是谁。崔游道知道不,就是今年殿试考中二榜十一名的那个,他府试时还被陈郎压了一头,屈居第二呢。”
前者这才恍然大悟,又跺脚叹气道:“这样的人,干嘛跟我们一科。这五、六年的光景里,那一年不能参加院试。”
“谁知道呢。去年崔游道高中乡试解元的时候,大家都在好奇他的去向。只知道他在乐仪书院读书,平日都不见人。连城中的诗会,也参加甚少。”
说话的人,颇为坏心眼的补充道,“也许是他们书院的夫子,想着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故把两人分开,各取头名。也算是技压群雄了。”
“那不是苦了我们?”有人出言抱怨。
“你中了吗?”
“没中。”这人摇摇头。
“那苦个屁啊。”先前回话的人语气已经十分不耐。
“可我是副榜第一啊。”这人哭丧着脸。
阿这……那是要哭一哭了。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作何言语。正巧,有差役出来粘贴出院试前十名的卷子。
大家赶忙收拢好心情,顶着细雨往前凑去。无一例外,都是想看看陈恒的卷子。毕竟十三岁的院试案首在这摆着,不上下点评一番,怎么好平息落榜之气。
可他们看完之后,一个个久久不言。半响,才说道:“无可奈何花落去,无可奈何啊。”
众考生纷纷掩面,各自归去,到叫一旁把守的官兵奇怪的很。
……
……
拿了院试案首,也不代表事情就这样结束。陈恒跟好友们叙完旧,赶忙带着信达回家。一会就会有府衙差役赶来报喜,这一出,府试时是没有的。算是变相佐证了,秀才的厉害之处。
头名的阵仗到底不一样些,其他考中的学子只有差役前来,名次要是靠后些,甚至来报喜的差役都只有二、三人。
到了陈恒这边,光领头的差役就有五人,身后还跟着敲锣打鼓的乐队。一路敲敲打打的走来,好不热闹。
不管那个朝代的人,对这种事都新鲜的很。邻里街坊中,纷纷跑出来冒雨围观。他们也没想到,自己这条街坊里,还能出个才子嘿。以后自己家的租价,是可以涨一涨了。
他们跟着差役的屁股后面慢慢走来,这头陈家的人也忙的慌乱。没办法,老陈家几辈子加一起,也没有这种阵仗啊。让他们种地,个个都是能手。可轮到这些世俗之礼,大家都是喜中带愁。
好在,提前收到报信的胡源,带着胡祥恒赶来帮忙。他们两家如今已经交换过文书,婚期也订下来,几乎可以对外宣称为一家人。
有胡源在,陈家里面的局势,立马变得有条不紊起来。等到差役一行赶到时,敞开的陈家大门,早就摆好茶水瓜果等物迎客。
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后。带头的差役大哥,高声贺道:“恭喜陈公子院试榜上有名,高中案首,督学大人赐廪生。”
连喊三声,鼓乐不停。这每一声的间隙,胡源都把自己准备好的铜钱,递到陈丐山跟陈启手中,让他们撒给围观的街坊邻居。
差役们原本以为陈家门户如此破小,出手必定大方不到哪儿去。没想到,竟然如此豪阔。顿时更来劲,一声更比一声高。
待到最后,连抢过钱的观者,也陪着一起恭贺:“恭喜陈公子院试榜上有名,高中案首,督学大人赐廪生。”
源源不断的回响,一时在街上传出去老远老远。
“谢谢,谢谢大家。”陈丐山朝着道贺的人群不住还礼,直到众声停下,陈恒才跃步而出,从差役手中接过喜报。
“有劳差役大哥了。”他朝着冒雨赶来的差役行礼。
“应该的,应该的。”差役连连笑道,一旁替陈恒撑伞的信达,赶忙递上胡源交给他的碎银,官差们欢天喜地收下,又道一句“恭喜陈公子”,才告辞而去。
陈恒也是暗笑,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叫公子的一天。不过这也就是高中时的待遇,换作平日,你家没个国公身份,也好意思叫半大小子为公子?
待把街坊邻居都送走,陈丐山才欢天喜地拉着宝贝孙子回屋。一家人坐在一处,胡源知道陈家今天是大日子,不免要庆祝一二。自己跟弟弟在,他们家的女眷肯定多有不便,便不顾陈启的邀请,直接告辞离去。
好家伙,他们俩人过来,撒了一把银子就走。这叫陈家人怎么好意思,可惜劝留不得。陈丐山合上门后,当即说道:“回头得把银子还给他们。虽然马上是一家人,不过大丫头还没嫁过去,不能叫人小瞧了我们,免得以后待大丫不好。”
周氏忙点头,她虽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铜钱,泼水般的撒出去有些心疼。可又觉得大孙子的大喜事,花多少都是值得。
“放心,明天就准备好送过去。也是我们家不知道,没有提早准备。”
她这话说到后面,语气已经十分骄傲。再看家中其他人,脸上无不是高兴的很。陈清岳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极大的震撼。
他拉着陈寅道:“弟弟,我们也要用功读书了。以后要像大哥一样。”
陈寅的话,跟陈启一样,能少则少。见此,就回道:“二哥,我一直用功的很。”
好家伙,陈清岳当即傻了眼。
一家人又是笑做一团。顾氏跟李氏相互看了看,都觉得彼此的孩子童言童语,有趣得很。
陈恒笑过之后,就起身走到陈青的面前,对她笑道:“姐姐,再过几个月,就是弟弟要恭喜你了。”
“嗯。”陈青笑着不住点头,不时,就有眼泪浸在眼眶中,她又喜又哭道,“有个秀才弟弟背我出门,姐姐高兴的很。”
“哈哈哈哈。”陈丐山大笑,突然觉得搬家到扬州,也不全是坏事。起码,他们能亲眼见证孩子的荣光时刻。要是窝在山溪村,哪里有这番热闹可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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