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染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峭壁,它很高,抬头看去几乎看不到最顶峰……等等,似乎有些奇怪。
所谓峭壁,就是山体上陡直的断崖。
没错,这峭壁的背后的确是连着一座小山,可整座小山的走势很怪异,它莫名其妙的在这个地方断开了,断面成为了这样一面光滑的峭壁,就像……就像一座完整的小山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给切开了一样。
不过这面突兀的峭壁比起它身上刻着的那些文字,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池染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看着那数都数不完的情诗。
别开玩笑了,这一点儿都不好笑。
他的内心在抽搐,‘刻满情诗的峭壁’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均衡教派里实在是……
“这些都是我爷爷的爷爷写的。”
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池染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那你奶奶的奶奶还真是个幸福的……”
额,好像有什么不对?‘爷爷的爷爷’和‘奶奶的奶奶’根本就没有半点儿关系吧?
不对不对!这些诗的问题根本不在于写它们的人是谁,也不在于是它们是写给谁的,而是在于……
一个忍者的宗派里,一个以追求万物均衡为己任的地方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面刻满情诗的峭壁!?
池染转过了身,可在看到慎的一瞬间,他就皱起了眉。
“你怎么了?”
慎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似乎是剧烈运动过,气喘吁吁,身上沾了很多泥土,看起来脏兮兮的,脸上有不少血迹,当然,血迹最多的地方还是他的手,一滴滴血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池染提高了一些警惕,他甚至小心的后退了几步:
“不是说去拿点儿肉食么?怎么搞成这样?”
“是啊,我就是去弄点肉食。”
慎笑了笑,他喘着气,额上还在冒汗,侧身指了指土灶:
“后山有很多野味,就是比较难找。”
土灶旁躺着一头死去的斑鹿。
斑鹿的颈部有个大口子,汩汩流淌的鹿血还散发着些许温,看样子它死去不久。
又看了看浑身是血的慎,池染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他说的弄点儿肉食就是这个。
不过这似乎有些……额,我烘热糕点的这短短一小会儿,他竟然上山猎了一头鹿回来!?
慎走了过去,蹲下身来,他从灶旁抽出刀子,剥皮、开膛、切肉……动作很娴熟。
“今天你运气好,斑鹿可不常见,刚才差点儿就让它跑了。”
没花多少时间,他就把整条鹿腿‘拆’了下来,那样子就像个老练的屠夫。
鹿腿被架到了土灶上熏烤,慎从怀里抱着的那个盒子拿出了油和香料,他很专注,在一个十二岁的男孩脸上看到这般专注的神情倒是很少见,蘸满香料的刷子在他手中就像是一支素描笔,仔仔细细的刷遍整条鹿腿。
伴随着滋滋的炙烤声,鹿肉的香味四溢而出。
值得一提的慎怀里的那个盒子——那是个和糕点盒一模一样的盒子。
“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慎向着呆立原地的池染招手,他又从那个盒子里拿出了一个瓶子,瓶中装着某种**。
他把这**小心的倒进了一个小杯子中:
“尝尝我的宝贝。”
池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学着慎的样子盘坐在土灶面前,他接过慎手中的杯子。
在月光和火光的照耀下,杯中的****漾着琥珀色的流光。
“尝尝。”
慎笑眯眯的看着池染,他脸上的鹿血还未干涸,额上依旧冒着汗珠——从池染走进他的院子开始,虽然他并未多说什么,可却一直在忙碌,那样子完全就是个殷勤好客的主人。
这当然不会是一顿单纯的夜宵,一开始的时候池染以为慎是想和他谈谈,可现在却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小子,为什么感觉起来是在‘讨好’?‘巴结’?
池染缓缓把杯子靠近了唇边,小小的抿了一口。
这是……酒?
不完全是,度数很低,甜兮兮的,应该是某种果酒,或者说是果味饮料更准确一些。
“好喝吗?”
“恩,味道不错。”
池染点了点头,慎又从那些烘热的糕点里拿出一块递了过来:
“尝尝这个,要和黄葚酒一起吃味道才好。”
额……虽然很疑惑慎为何会莫名其妙的这么热情,可池染还是接了过来。
糕点入口很干,但在饮了一口黄葚酒之后迅速融化,照理说酒和糕点都是甜的,吃起来应该会有味觉冲突,可事实并非如此,这两者一起吃的时候反而相辅相成,糕点不腻了,黄葚酒不涩了。
这是一种很惬意的美味。
土灶上的鹿腿滋滋作响,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池染喝着果酒吃着甜点,而慎则坐在他对面眼巴巴的看着。
“你不来一杯么?”
池染奇怪的晃着手中的杯子。
慎耸了耸肩膀,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瓶:
“这是最后一点儿了,不够两个人分。”
说完这句话,他侧过了身,翻烤土灶上的鹿腿。
额……池染一下子停住了,他尴尬的放下酒杯,但相比起尴尬,更多的是心中的疑惑。
古怪,真的非常古怪。
他把目光投向了土灶上的鹿腿,对,没错,慎邀请我吃宵夜,他让我把凯茜的糕点烘热,然后自己去准备肉食,可结果呢?结果他竟然弄了一整头鹿回来。
要知道,这可是一头鹿啊,而且是一头野生的鹿。你见过谁家吃烧烤是杀鹿的?而且是上山现抓?更别提……池染看了看满脸是血的慎,为了吃夜宵搞得这么狼狈?可能么?
再加上这仅剩一杯的黄葚酒……世上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招待客人当然可以把好东西拿出来,但绝对不可能拿出‘孤品’来,再好的东西,如果只有一个人的份,不管是给自己还是给客人,都是很尴尬的事情。
只有送礼求人才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池染更是心里欠欠。
收凯茜一个蛋糕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喝慎一杯酒……我想多了吧,十二岁的男孩,耍得出什么心机来?
“你怎么不吃了啊?我这里马上就就要烤好了。”
慎奇怪的看着停下的池染,土灶的烟灰一直在往他身上扑,可因为烤鹿腿的缘故他不能避开,所以现在看去他的脸上不仅是红的,还是黑的,鹿血和烟灰交织其中,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池染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任何东西。
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停下了手中翻烤的工作,顿了顿,开口道:
“我得谢谢你。”
他指着那些烘烤好的糕点:
“谢谢你把这盒子带给我,但是抱歉……”
他笑着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那样子开朗而憨厚:
“这里不像普雷希典,我没有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他很客气,隐约间有几分男孩特有的羞涩。
池染一下子明白了,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感觉啼笑皆非——我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会把简单的事情想得这么复杂?
这家伙就是个小孩儿罢了,他的想法很简单。
虽然是个话唠,可他其实根本就不善表达吧?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明明只要一句简单的谢谢就能解决一切,偏偏要搞得这么郑重其事,唬得我一愣一愣的……
恍然间池染想起了什么,他问道:
“凯茜,是你的母亲?”
“嗯。”慎点了点头,他转身继续翻烤土灶上的鹿腿:“我已经半年没见过她了。”
“为什么半年没见呢?”
“以前她常常上山,我也可以偶尔下去看看她,但是现在不行了,教派的规矩,我十二岁就得接受训练,她不准上来,我也不准下去。”
慎的情绪有些低落。
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在意料之内情理之中,均衡教派就是这样的风格,事实上,十二岁之前凯茜和慎能够相见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想那些寻常教徒,一旦入了均衡的大门,就是出不去的。
“一直都这样么?嗯,我是说,你以后都不许见她么?”
“也不是。”慎摇了摇头:“训练有六年,等到了十八岁我就自由了,到时候去哪儿都可以。”
池染端起了酒杯,他笑了笑宽慰道:
“那也很快的,六年一晃就过去了,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她了。”
“或许吧。”
慎翻烤着鹿腿淡淡应了一句。
几句话过后,气氛一下子有些冷,池染和慎不算是一路人,大家并不熟悉,心理年龄差距也很大。
土灶里的火焰滋滋啦啦,鹿腿的表面开始变得焦黄,香味更加诱人了。
“烤好了。”
慎突然把鹿腿取了下来,用小刀割了一块递给池染。
“哦,谢谢。”
池染接过鹿腿,如慎所说,味道真的很不错,特别是在搭配上甜兮兮的黄葚酒后,更是让人回味。
“怎么样,好吃么?”
“唔,是很美味。”
“那当然了,这是跟母亲学的,味道当然棒。”
慎指着糕点继续道:
“以前母亲上山的时候都会带一盒这样的糕点和一瓶黄葚酒,我就到后山去弄点儿野味。”
他的脸上有笑容,看起来一副轻松的样子,可这样的表情配上那一脸的鹿血和烟灰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池染看着他,短短一顿夜宵的功夫,他对这个未来的暮光之眼有了不少的好感,和记忆中那个严肃冰冷的暮光之眼完全不一样,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儿罢了。
他很开朗,很活泼,很憨厚……
一杯仅剩的果酒,一盒母亲的糕点,一头亲手从山中猎回的鹿——这便是他所能拿出的全部谢意。
这样的感谢方式让人一时难以接受,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是一个十二岁男孩最为诚挚的感谢。
慎吃东西的样子比起池染来更像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人——他从鹿腿上割下了好大一块肉,两只手抱着啃,吃得满嘴都是油。
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其辞的跟池染说着话——他一下子又恢复了话唠的本性。
“母亲的手艺可好了,以前天天给我变着花样做,不过可惜……”
他一副痛惜万分的样子:
“这么些年,我就只学会了怎么烤。”
“那个时候总是想着去山上多弄点儿野味回来,她要教我,但我每次都是把火一升就溜了。”
“但我可不是偷懒!我去山上都是有成果的!这山上有些什么我一清二楚,兔子山鸡斑鹿,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诶……我跟你说……”
他抹了抹嘴上的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凑了过来,小声道:
“有一回我遇到了一头熊!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它弄回来,熊掌你吃过么?那滋味……啧啧!”
小朋友要吹嘘吹嘘自己的战史,池染当然得配合,他一副惊讶的样子:
“真的么!?你一个人猎杀了一头熊!?”
“可不是么!那时候我才十岁!”
“凯茜肯定特别高兴,她表扬你了么?”
“没。”
慎耸耸肩,摊开手:
“她抱着我哭了好一会儿。”
池染一下子愣住了,他仿佛能够看到那一幕——在他眼中,猎杀一头熊对于大名鼎鼎的暮光之眼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可对一个母亲而言,十岁的儿子浑身是血拖了一头熊回家,这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嘴里的黄葚酒一下子变得有些苦涩,不知为何,池染突然间有种冲动。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冲动什么,他只是开口:
“你为什么不下山去看她呢?我是说……偷偷的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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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慎这一段昨天就写好了,但是改了好久……我总担心写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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