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在“桃花庄园”夏宫宴请文化名流。在甄教授面前,我不喝是不可能的。当年在伊河源头,一展巾帼风采,喝倒了一众文化人,也把自己灌得透醉。
我为此喝了一大杯谢罪,说:
“当年醉梦,记忆犹新。梦到空桑,梦到一个红面长髯的老者。”
“伊尹。”甄教授激动的反应与当年见到时的腼腆判若两人。
隔壁的商宫里监事长带着一帮南洋投资商推杯换盏,我似乎陪着甄教授到商宫敬了一轮酒,他们又到夏宫敬了一轮酒。
“商宫、夏宫、伊尹……”我念道。
我站起身,发现又置身在桑林中,一道清泉从山崖飞流而下。
“妹喜。”
我吃了一惊。看溪水中映着一位花季少女,身着五彩羽衣,长发委地,千娇百媚,美若天人。闻溪鸣鸟啼,自能翩然起舞,观天色水韵,自能婉转歌唱。飘飘穿行林间,则万卉朝贺;静静伫立原野,则日月无色。
“妹喜。”又是一声唤,是在叫我。
我回过头,发现不远处一个清瘦的年青人在看我。尽管他个头不高,红红的脸庞,但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透着智慧的光芒。
“挚,你来了。”我无限欢喜。
“妹喜,过来。”叫挚的青年伸出一只手。我把自己纤巧的手放在他掌中。他握紧了我说:“我要走了,到商地,到亳城去。”
“你真的要随着有莘公主一起到商去吗?她要做王后了,嫁给英武的汤。她不美丽,也不聪明,只因为她是有莘王的女儿。我是雀之灵,你是桑之魂,无父无母,所以永远做奴隶。”我晶莹的泪水滴在草叶上,那棵草变得彤红。
挚把我拉到怀里,轻抚着我的头发:“我们都不会永远做奴隶的。义父把他一生的厨艺和为人处世之方都教给我了,还允许我只身走出去,走得实在不能再走了,带着收获的食材和见闻回来。我常常在山水林木中、刀俎水火间冥思苦想,感悟很多很多。”
“嗯。”
“我要建功立业为天下民众谋利益。我必须走,到商地,说服汤王成就事业。你也一样,等待机会,时机来了,一定要抓住。”
“挚,不要走。”我抱紧他的脖子,把双唇印在他的双唇上。
“你睁开眼看看我美吗?”我羽衣委地,花季胴体像一颗晶莹的珍珠。
他点头:“美,无处不美。”
他没有再看我,径直捡起那件羽衣,轻轻披到我的身上:“秋风凉,小心凉气入肌肤,侵五脏,会疼入骨缝。”
“别走。你看我有多美。”我说。
“物无美恶,过则为灾。”他转过身去,郑重地说,“有莘公主天生娴静淑良,正合汤王;妹喜天生慧黠妩媚,决不会永远流落山野。我教你们的是同样的内容,成就的却是两种性格,你们将有两种命运。”
他还是坚定地离开了,我放开嗓音呼唤他“挚——”
莘乐沟中,只有空谷回声,一群雀儿惊飞起来,像一道雀的漩涡冲向天宇。
自从来到有施地面,我便不再听到伊挚的消息,我想我会忘掉他的。
夏王履癸大兵临境时,我是自愿进贡的,夏王高大魁梧,英勇盖世,若不是我的心中早有阿挚,一定会对他一见钟情。
我走在进贡队伍之首,神采飞扬。夏王伸手揽住我的腰肢,我还没有来得及叫一声,已经在他的怀抱里了。
我就像一朵含苞的玫瑰,为夏王一层一层打开花瓣,尽态极妍,令他爱不释手。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日子,有人告诉我挚已经在商地做了“阿衡”,我也只是微微一笑,置之脑后。
我不知道琬、琰二女的入宫是挚的策划,我只是想知道夏王为我在洛水上筑瑶台居住,是为了补偿他宠信琬、琰二女,对我的歉疚,还是为了宠幸二女制造方便。我日夜饮酒解忧,只有裂帛碎玉之音让我心中暂时畅快。
这时,挚来了,他带着汤王射杀的箭伤来到夏都。他教我经营君王宠爱也犹如烹调美食,要迎合上意,时时有新鲜感。
于是我扮成英俊少年,协助王处理政要;造酒池肉林与王畅饮嬉戏……但是,王与我狂欢的时候,都是半醉半醒的,我无法判断他是真的爱我,还是对这种疯狂的享受上了瘾。
在我寂寞、彷徨的时候,挚向我伸出手,我把自己的小手放到他的手中。时隔多年,心中的感觉依旧。这一次,当我像一颗珍珠毕现时,他抱紧了我……挚再一次告诉我,他要走了,回商地。我没说话,只是闭上眼,任两行泪滑过脸颊。
我在金柱玉台上且歌且舞,日夜饮酒,一颗心,两份爱,左边是夏王、右边是伊尹,我不胜重负!
……
我站在瑶台上,看到挚带着商卒向我走来,我惨然一笑,接过侍女手中的酒觞,迎向他:“挚,不,伊尹,你的目的实现了。”
“是咱们的目的实现了。新的王朝开始了。”
“王呢?”
“已被商汤王流放南巢。”
“哦,夏王。”此刻,我才知道,除了夏王履癸,再也不会有人给我这样的恩宠与荣耀。
我取过一觞酒,一饮而尽,再取,再饮。
“妹喜。”挚痛苦地望着我。
“你痛苦了吗?你在乎过我的痛苦吗?”我莞尔一笑,一纵身越过瑶台雕栏,没入浩浩****的洛水……“非姐,快醒醒,你怎么哭成这样?”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住处的**,同事小妹在轻轻唤我。
哦,我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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