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真听了秦慕的建议,打算平日里自己也写一些文章,当然,昌隆航运的工作还是要做的,她只能在空闲时写几个字。
昨日她哭了一场,今日又要去航运公司,幸亏用秦慕给她的那两个鸡蛋消了肿,才出去见得人,只是眼角处依旧泛着些微红。
同她一块儿工作的梅双好奇又不失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
容真真笑了笑,并不想同她说这些,只随口敷衍了一句:“没什么,大概是晚上没睡好。”
梅双没再追问,继续叽叽喳喳的同她闲聊,一会儿说玉水桥边开了几朵花儿,可惜开得偏,紧挨着水面不好摘,一会儿又说广和戏园里排了新戏,或者是哪个邻居姑娘又做了件好看的新衣裳。
说这些其实也不是她与容真真是多亲密的好友,只是招来的文员中就只有她二人是女子,梅双找不到其他人说话,只得同容真真念叨两句。
“说什么闲话呢,还不快干活。”王主管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虎着脸训斥了一句。
梅双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老老实实做事去了。
这一忙活,就直接忙到了中午,梅双迫不及待的来找容真真:“真真,该去吃饭了。”
她别的不行,吃饭倒是特别积极,因为这儿也就她们两个女孩子,所以中午一向都是约好一块儿吃的。
两人去了附近的小饭馆,都点了碗素面,容真真吃素面,是为了省钱,梅双吃素面,是为了照顾容真真的面子,她家里富裕,每月薪资只作她的零花,因此手头宽松。
只是同桌吃饭,难道看旁人清汤寡水,自己却大鱼大肉么?梅双也是个有教养的姑娘,自然不会做这种事。
“这儿的面做得真是劲道,我吃了这么多回,依旧不腻呢。”梅双挑了一筷子面,大口大口的吞下去了,她吃得极快,吃相却一点也不粗鲁。
容真真也道:“近来天气越发寒冷,光这点热乎劲就比什么都美了。”
正说着,不知谁将店门口的门帘撩起,迟迟不放下,一阵寒风从外头灌进来,吹得她打个哆嗦。
有食客嚷道:“谁掀了帘子?傻站在门边做什么?快进来,别把一点子暖气都放跑了。”
一个穿着薄棉袄的老妇人,带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进来,大的十一二岁,比容真真小不了多少,小的七八岁,都冻得缩头缩脑的。
“大妞,二妞,快进来。”那老妇人招呼外头的两个女儿,她赔着笑对店内的人说,“车上的萝卜掉下来了,两个丫头在捡哩。”
店伙计探着头在门边望了一眼,饶有兴趣道:“婶儿,你这萝卜水灵啊。”
“咳,寒冬腊月的,也就萝卜长得精神些。”说到这个,老妇人面上的皱纹都似乎舒展了些,“咱们地里刨食的老百姓,就指望着卖了萝卜过冬哩。”
正说话间,两个丫头把散落在地上的萝卜捡了起来,整整齐齐的码到小推车上,用一层厚厚的草帘盖上。
她们忙活完,就呵着手走进来,热气儿刚从嘴里出来,还没沾上手,就被寒风吹得没了影儿,反使人更冷了。
她两个刚缩进门,老妇人就把帘子放了下来,可只方才那么一会儿,容真真的脸都冻木了。
她伸出在面碗上蹭了点儿热气的手,捏了捏冷冰冰的耳朵。
梅双看着她的动作,也低声抱怨道:“方才那一阵,把我背上的暖意都吹散了,现在骨头里都是僵的。”
容真真却注意到老妇人同两个小丫头身上单薄的衣衫,“咱们还算穿得厚实,你瞧她们都冻成什么样了?”
老妇人的手指生了冻疮,紫红的冻疮一个叠一个,密密麻麻的,硬生生把一双粗糙的手变成了硬邦邦的胡萝卜,两个丫头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样的天气,脚下居然还穿着草鞋。
她们三人,只叫了一碗大份的素面。
店伙计把面端上来,面盛得多多的,冒出一个高高的尖来,一碗面几乎都是干的,另外两个小碗里,才盛的面汤。
再大份的素面也没有这样大份的,老妇人心里领了情,连连道谢。
可虽然多盛了那么多面,还是不够三个人吃的,大的那个丫头就说:“娘,我够了,你别光往我和二妞碗里挑,自己也吃呐。”
老妇人说:“娘在吃哩。”
说是这么说,面倒几乎挑到两个女儿碗里了,她端着碗,慢慢呷着汤。
梅双听了她们的对话,微微吃了一惊,她悄声对容真真说:“我还以为是奶奶带着孙女,怎想到会是母女。”
容真真倒不意外,“过苦日子的,总是显老些。”
“可这也老过了头……我奶奶,看着都比她年轻些。”
容真真只笑了笑不说话,她想起自己的娘,苍老的模样,也不比人家好多少,天这么冷,不知娘可有厚衣裳?
还有妞子,在这关头上,她想起妞子来。
妞子也叫娘一声干娘,论起来,也是她的姐姐,今年没人给她做鞋,她有鞋穿么?
小毛儿呢,他的师傅可还会打他……
想起这些,容真真惆怅起来,薪资还没发,她就开始在心里安排起要怎么花用了。
娘那里要送一套毛衣裳去,妞子和小毛儿的鞋不知道娘有没有做,要是没做,她应当代娘准备,还有……花钱的地方可真不少呵。
都说钱还没在手里捂热就要花了出去,她这可不是么?
吃完了面,容真真在老妇人那里买了几斤白萝卜,这萝卜卖的便宜,算下来也省了好几个铜子儿。
别小看这几个铜子儿,日积月累就多了,多攒下一分,也能早一刻赎周秀出来——是的,她依旧记着要为周秀赎身呢。
等她和梅双一同回了办公室,容真真发现她桌上竟放着一大束鲜艳的红玫瑰,红得耀眼,像一团燃烧的烈焰。
她还没说什么,梅双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手都已经伸出去了,却还是缩了回来,只围着花啧啧称赞:“好香好艳的玫瑰,这可是大冬天,必定是在温室里长出来的,温室里的玫瑰可不便宜。”
她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好奇,催促道:“快说说,这是谁送给你的?”
容真真翻了翻那束花,没看到任何表明身份的便条,“我也不知道,许是人家送错了吧?”
“这怎么可能,办公室里就咱们两个女孩子,我是没有追求者的,必定是谁送给你的。”梅双推测道。
“我才多大?”容真真否认了她的说法,“说不准是哪个男同事买来送给女友的,只是在咱们这儿放一放。”
然而,她们问遍了所有男同事,没一个说自己买过花,梅双突然道:“莫不是秦助理送你的吧?”
不知为何,容真真心中慌了一瞬,但她很快反驳道:“我和他只是朋友。”
梅双将信将疑,“可我见你们日日一同来上班,也日日一同走呢。”
“我们住得近,是邻居,所以才一块儿走,你别想多了。”
最终她们也没讨论出什么来,容真真找不到花的主人,只好把花放在角落里。
直到下班时,这个谜团才被破解。
昌隆航运公司对面有几棵叶子掉光的秃树,容真真每每就站在这儿等秦慕,等他下了班,他们就一块儿吃完热豆花,再回院子里去。
有时秦慕早来一步,也在这儿等她。
容真真站在树下,轻轻地跺着脚,可寒气像是透过了鞋底,直往肉里钻,她的脚趾都快冻僵了。
忽然,她面前落下一片阴影,她高兴的抬起头:“秦慕,你来了……”
声音渐渐消失,她发现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秦慕。
“你是……席大少?”容真真愣了愣,才从记忆里翻找出这张脸来,她神色变得郑重了些,这位可是她的衣食父母。
席文毅笑眯眯问道:“今天送你的玫瑰喜不喜欢?”
容真真不解道:“原来那花儿是席大少送的?您为什么送花给我?”
“当然是为了讨容小姐开心,容小姐看到花开心吗?”席文毅的表情变得暧昧又轻佻。
容真真突然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先前是没往那个方向去想,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不明白就是个傻子!
可,可……
容真真下意识把头别过,不去看他的脸,“我又没为大少做什么,大少不必送我花。”
“诶,话可别这么说,容小姐若真想报答我,不如赏脸陪我吃个晚餐?”席文毅上前两步,眼睛抽搐似的眨了眨,自以为很是风流倜傥。
容真真有些慌乱,无措的四下张望,视线正与街对面的秦慕撞上。
他眼睛漆黑,静静的站在对面看着她,不知已看了多久了。
“抱歉,我要回家了。”一看到他,容真真的心瞬间稳了下来,“还有那个花,我放在办公室的柜子顶上了,请您拿走吧。”
说完这几句,容真真匆忙往秦慕的方向走去,她一动,秦慕便迎了上来,他面色沉静的同席文毅打了个招呼,言语间却处处是对容真真的维护:“大少,天色已晚,请恕我们失陪了。”
席文毅看着他们远去,哼笑一声,摇摇晃晃回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汽车里。
“哥哥,你可要点脸吧,那么小的姑娘也去勾搭。”席文淑冷嘲道。
“你怎么在这儿?”席文毅吃了一惊,但他并未因亲妹妹的嘲讽而感到半分羞愧,只是皱着眉,问开车的小张,“秦助是那丫头的男友?”
小张答道:“听说他们只是邻居。”
邻居?
席文毅琢磨着这两个字,半晌懒洋洋笑道:“那便没什么不合适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席大少是个有底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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