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辰密室(5)

安德瑞把民谣念了出来,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强尼震惊得面部扭曲。“天啊!他们说阿多厄斯!”他指着那行文字大叫,“就是把‘诅咒’文字重排后得到的那个地名啊!”

“是的,这说明我们快到终点了,这就是我兴奋的原因。”千黛转过头,“但是卡特,你读出什么了?”

“几乎没有。”

“这就是我迷茫的原因。”

“不过有一点。”安德瑞眯起眼睛,“能看出来,这些文字不是图坦卡蒙写的。”千黛一愣:“你怎么知道?”

“这明显是首民谣,而且象形文字原文的每句话字数都相同,末尾也都使用押韵的音字,而且‘朱鹭的羽毛’、‘底比斯的莲’等词组都是用音词表示的,显然是宗教改革之前、文字过渡时期的文法。”安德瑞推测道,“准确些说,应该是写于宗教改革前三十年到四十年,也就是图特摩斯四世或者阿蒙霍特普三世的统治时期。”

“那些家伙又是谁?”强尼问道。

“我不明白。”千黛不解道,“一直都是图坦卡蒙的暗语在指引我们,怎么会冒出一段写在他出生前六十多年的文字?”

安德瑞沉默着,凝望那段文字片刻,环顾密室片刻,又开始检查地板。他仔细检查了几分钟,最后在地板正中央停下脚步,用手指轻轻摸着地面,眉心渐渐紧锁。

“我有了一个疯狂的设想。”他站起身,问众人,“你们说,这个密室是用来做什么的?”“用来让寻宝者绝望的。”强尼耸耸肩,“就像我们一开始那样,还以为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下室。”

“不,”安德瑞把手放在墙壁上,“墙壁和地面都是用黑云母做成的,而不是石灰岩,这是为什么?因为这里接近尼罗河,在泛滥期有被淹没的危险,比起石灰岩,黑云母能起到更好的防水、防潮作用。”

“防水防潮,”千黛反应过来,惊讶地说,“你是说这里原本是个储藏室?”安德瑞点头,走到地板正中央蹲下,仔细检查片刻,摆手让众人过来。

“不出所料。你们再看看这个。”他指着那块地板。千黛仔细一看,那块云母石有一块椭圆形区域微微泛着浅棕色,就像一滴咖啡滴在黑色的纸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原本立着一个石台,后来被移走了。”安德瑞说,“虽然把它移走的人做了很细致的善后工作——把地面磨平,涂上黑色的漆,让人以为这里本来什么都没有。但时间一久漆就掉了,于是就露出了这块摩擦过的痕迹。而且痕迹是椭圆形的,恰好是新王国时期祭祀台的形状。”

“如果这儿真的曾经有个祭祀台,”千黛若有所思地说,“那么台上肯定摆放着古埃及人认为很神圣的东西——他们只会把神圣的东西摆上祭祀台,比如光阴石台上的尼罗河石碑。”

安德瑞点头。“所以,或许我们可以这样猜测。”他抬起头,环顾四周,“图坦卡蒙出生前六十年,一位十八王朝法老——图特摩斯四世或者阿蒙霍特普三世,发现了一个奇异的宝物。这个宝物如此奇异,以至于令法老视它为太阳神的恩赐,或者邪魔的灾祸。所以法老不敢把它带进墓穴,而在这里建造了一个密室,将它深藏其中,并在墙上写下这段文字,给后人某种暗示。”

“听起来很有道理。”强尼摸着下巴,“不过那个法老干吗要在墙上涂泥?”

“这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法老本人为了掩盖这行文字,而把墙壁遮掩起来。不过这很不合逻辑,既然不想让人知道,不写任何暗示才是最保险的办法。”安德瑞凝望着地板上的痕迹,眼神若有所思,“另一种可能是,法老死后,盗墓贼发现了这个密室。”他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圈,“他们把宝物偷走,并且做了精细的善后工作——摧毁石台、抹除痕迹、在墙上涂干泥遮掩文字、最后精心磨平墙壁,让后人以为这是个没被盗过的藏宝室。”

“这些人是古今中外最有料的盗墓贼。”强尼说。

“他们的确有料,所以绝对不是盗墓小说里的三脚猫小贼。”安德瑞说,“完成这项工作需要很大的财力和技术——这群人中有出色的工匠、雕刻家、水利学家、地质学家,他们分工合作,缔造了这个近乎完美的假象。”望着皱眉聆听的强尼和若有所思的千黛,安德瑞的眼神变得神秘,“在古埃及,能够拥有这样一支团队的,只有统治全国的法老。”

强尼目瞪口呆。“法老?”他喃喃道,“你是说,偷走宝物的也是个法老?”

“卡特,你做个了颠覆历史的假设。”千黛思索片刻,微微抬起眼帘,“按照你的推测,古埃及十八王朝的历史就全盘改变了。”

安德瑞不语,似乎依然在思考。强尼则一脸茫然。

“让我整理一下你的思路。”千黛分析道,“假设你说的第二种可能是正确的,那么事情的过程就应该是这样:图坦卡蒙出生的六十年前,当时在位的法老发现了一个宝物,将它藏在这个地下密室中,并在地面上修筑了一座庞大的建筑——星刻柱群,用来掩盖它的存在。”

“后来,图坦卡蒙的父亲、实行宗教改革的埃赫那吞法老得知了这个秘密,但出于崇敬或恐惧,他没独占那个宝物,而是在星刻柱群的周边建立了一座城市——埃赫太吞,并且迁都于此,进一步将秘密掩盖。”

“上帝!”强尼惊得像根木桩,“你们是说星刻柱群和日升之城都是掩体?”

“是的,”安德瑞点头,“如果这个推测正确的话。”

“更惊险的推测还在后头,拉斯朗特。”千黛继续说道,“埃赫那吞死后,他的儿子图坦卡蒙继承了继承了王位,同时也得知了这个秘密,但这位年仅9岁的新法老根本没有实权,很快沦为宰相阿伊等大臣的傀儡。这些外姓人对阿吞神可不怎么虔诚,他们找到这个地下室,偷走了宝物,并且精心掩盖了偷盗的痕迹,以及埋宝者留下的提示——墙上的民谣。”

千黛望着墙上的文字,目光若有所思。

“然而他们失算了。”她说,“那个宝物没有给他们带来财富,反而因某些原因令他们恐惧。不久后,图坦卡蒙病死,年仅18岁,于是大臣们把它的木乃伊和那件宝物一起埋进了帝王谷。”

强尼仔细听完,愕然笑了几声:“真是个适合当电影剧本的故事,你说的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这当然全都是推测。”千黛说着,取出提包里的黄绿玉髓。那幽绿色的光芒犹如鬼火,在黑暗中勾勒着诡异的轮廓,“但如果曾经藏在这儿的宝物是这个东西,我们的推测就有90%的几率是正确的。”

安德瑞点头,望着墙上的文字:“而且按照这个推测,我们也能确定埋宝者是谁了——建造星刻柱群的法老,也就是图特摩斯四世。”

强尼呆呆看着黄绿玉髓,又看了看那些暗语,运用有限的大脑细胞开始尽全力运转,将黄绿玉髓嵌进千黛的推测中,将整件事重新捋顺——图特摩斯四世在某个地方发现了黄绿玉髓,并体会到了它的诅咒,出于敬畏,他秘密修建了这个地下室,将玉髓藏在这里,并在上面建造了光阴石台和星刻柱群作为掩护。

后来,埃赫那吞法老得知了这个秘密,又以星刻柱群为中心修建了日升之城,进一步掩盖了玉髓的存在。法老死后,9岁的儿子图坦卡蒙即位,这个秘密被独揽大权的宰相阿伊知道,他找到并偷走了黄绿玉髓,在墙上涂了干泥掩去暗语。然而后来,他与图特摩斯四世一样,因神秘的诅咒而恐惧不已。于是图坦卡蒙死后——或许就是被他暗杀,他将玉髓作为陪葬品埋进了法老的墓穴。同时,出于备忘或者其他目的,他在奥西里斯的壁画上、阿吞金盘的背面写了暗语,暗示了这个密室的位置。而图特摩斯四世所写的这首歌谣,或许也是一个暗示——暗示着黄绿玉髓第一次被发现的地方。

强尼归纳完毕后,不但觉得这个推测非常完美,更不可思议的是,一向胆小的他竟然感到兴奋,令他飘飘然的兴奋——他感到自己是一位伟大的探险者,比印第安纳.琼斯还伟大。而这位大探险家一直在追寻的宝藏,现在终于近在眼前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但他能做的还是只有大喊,“赶快把墙上这该死的暗语解开!然后去我们的最后一站!”

“不用你说我们也会的。”千黛瞥了他一眼,“但你最好闭嘴,好让我集中精神。”

她走到墙壁前,视线在一段文字上缓缓移动,托着腮静静思考。

阿比多斯的太阳啊,

在生者的屋檐升起。

染红了朱鹭的羽毛,

染红了尼罗河的涟漪,

那时盛开了底比斯的莲啊。

千黛的注意力首先集中在歌词中的两个地名上:“阿比多斯”,古埃及最古老的城市,第一王朝的首都,由圣王美尼斯建造,神话中冥神奥西里斯的复活之地,因此被称为“复活之城”;“底比斯”,古埃及的六朝古都,拥有庞大的遗迹群,如今是全世界最重要的考古区域之一。

然后是其他名词。首先,生者的屋檐。这两个形字应该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压上一句“太阳”的韵。接下来是“朱鹭”、“尼罗河”和“莲”,朱鹭在是古埃及人的信仰中是一种很神圣的鸟,他们的记录之神“托特”就是一个长着朱鹭头的人的形象。

尼罗河是古埃及文明的母亲河,意义重大自不必说。至于莲花,则是美尼斯统一埃及之前,下埃及的国徽。也有人把这个形字译为百合花。但这里的莲花不同,它们是“底比斯的”,而在古代底比斯,最常见的植物就是睡莲,而在古埃及人的自然观中,睡莲的盛开是黎明到来的象征。所以,或许这段歌词是在暗示一个时间点——睡莲盛开的时间,也就是日出前后。

对其他词语推测未果,于是千黛将目光移动到下一段歌词上。

阿比多斯的月亮啊,

在安息着亡者的屋檐沉落。

那逝去的亡者啊,

拥有最接近吞神的安息之所。

法老面容下的梦影啊,

就是那阿多厄斯沉睡的地方。

千黛思考了几秒,得出了几个结论:首先,她确定了刚才对“莲”的推测,这是描写月亮落下时的情景,而在古埃及人淳朴的自然观中,日升月落是同时发生的,所以,两段歌词所描述的情景发生在同一时间——黎明时分。

接下来要找出歌词中隐藏的东西:月亮在“安息着亡者”的屋檐落下,而那位“亡者”拥有“最接近吞神”的“安息之处”。

千黛试着分析,如果这里的“吞神”不是指雕像、壁画之类的东西,而是指它的本体——太阳,那么歌词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那位死者安息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坟墓——是最接近太阳的坟墓。

毫无疑问,一个人要是能拥有这样的坟墓,那他肯定也拥有全埃及最强大的财力,所以,这一定是座法老的陵墓。

最接近太阳的法老墓是哪座?

千黛思考着,眼中渐渐露出惊喜的神色,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常识——一定是那座法老墓,它矗立在开罗西南的吉萨高原上,已然经历了四千五百年的风雨。它是如此的宏伟而高傲,以至于在埃菲尔铁塔建成之前,它一直是世界上最高大的建筑。

“日出前我们得去吉萨高原一趟。”千黛回过头,望着众人,自信地微笑,“胡夫金字塔会给我们下一个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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