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人大军之中,将士们对昨日发生的事情还在低声议论。
且渠越是警告,人们私下聊的越多。
“那大秦暗卫当是够狠。”
“能让死忠之人潜伏十数年不变心。”
“不知用的是何手段。”
数名将士围坐在一起,喝着肉汤小声私聊着。
其中一个,略比他们低矮了一些的男子却是小声说道。
“是啊!”
“谁能生活在外族之中十数年不被发现。”
“我都做不到!”
“不太可能,不太可能。”
此人一边摇头一边笃定的小声说道。
被身旁之人听闻。
却是咧嘴一笑。
“还你都做不到!”
“狗仔,你在你们部族也这么自信吗?”
“人家那是受过训练的,你训练过什么?”
“训过狗吗?”
“哈哈哈!”
四周围成一圈的将士们开心的哈哈大笑。
取笑着这个跟南下埋伏的部族走散,拿着证明部族身份的铜符。
不知怎么跑到大军与秦人战场中央。
差点就被当作秦人砍了的憨憨。
名叫狗仔的人却也不生气。
只是低头,有些羞恼的说道。
“我不会训狗,但我认识一个特别会训狗的人。”
说到这里,那取笑之人却是突然严肃。
有些郑重的对狗仔说道。
“你别说,这两天我好像总是能半夜听到狗叫。”
说到这里,那将士的双眼疑惑的逐渐睁大。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狗仔!莫不是你那朋友也走丢了,此刻在四周转圈呢吧?”
说到最后,笑容却是忍不住的露了出来。
四周之人也听懂了,这是在嘲讽狗仔是个路痴,迷路差点把小命给迷没了。
顿时再次跟着一阵戏谑。
可一直有些憨厚模样的狗仔听到这里,却是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还满脸惊奇的问道。
“真的吗?”
四周将士看着狗仔那傻不拉几,还真信了的样子。
再也抑制不住,全都笑得合不拢嘴。
正当狗仔继续询问的时候。
且渠从远处走来。
对着几人小声呵斥。
“小声点!”
“军中严禁喧哗。”
“你们想掉了脑袋不成?”
话语落下,众人总算是收敛了起来。
出言嘲笑狗仔的那人,见气氛有些尴尬。
急忙指着高高升起的太阳,认真的对且渠问道。
“不是说今日就启程吗?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开拔?”
且渠却是叹了口气。
“好像是刚才秦人派来了个使徒。”
“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
“正在单于帐内。”
“等他们谈完,应该就要启程了。”
话语说完,且渠再次警告了众人一句才转身离开。
那狗仔看着这一幕却是神色莫名。
他舔了下嘴唇。
想起昨日那三名斥候所说的消息,就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自己冒险之举,果然得到了回报。
不融入胡人之中,又怎么能感受到他们在面对天选之人时。
所经受的恐惧震撼呢?
昨日的消息被那单于糊弄。
可后续呢?
狗仔十分确信,以那人的能力。
做到这些完全在情理之中。
现在,他就在等待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
亲眼看看,胡人会经受何种程度的内心折磨。
狗仔那原本浑浊的双眼。
此刻竟冒出了些许难以抑制的光彩。
甚至连一旁之人都注意到了。
“你不会真以为有狗叫吧,那是他骗你的!”
话语说完,狗仔正想开口他知道。
可远处,忽然就传来了几声凶猛的狗叫。
众将士此刻都愣住了。
狗仔却猛然站起身,带着期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只看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胡人,身后带着数条他没见过的狼犬。
狗仔顿时低下了头。
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看到狗仔这个样子,四周将士们也没了取笑的心思。
还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以为,他跟族人走散,此刻内心十分的恐慌。
那胡人也是满脸不好意思的离去,只是走了几步,还回身看了狗仔一眼。
咧嘴一笑。
……
此刻,在大军营帐之中。
冒顿看着手中的信件,十分不解。
蒙恬这是什么意思。
打仗就打仗,和他们胡人还要搞六国那一套?
摆了个什么宴,让他们赴约。
还说两败俱伤不是双方想要的。
需要什么都可以谈!
冒顿皱眉,有些不解的转头看向右贤王。
右贤王此刻也是一脸的迷茫。
尝试询问传信之人是何意。
可那秦人,虽然昂首挺胸没有一丝怯意。
但听到这里,也是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信~信上都说了啊!”
“将军只是派我送信,没告诉我是什么事!”
此举,搞得冒顿更加疑惑。
右贤王想了又想。
才尝试说道。
“难不成是他们的拖延之举。”
“明日摆宴,这岂不是相当于拖延了我们两日。”
冒顿抬头,皱眉看向秦人。
“回去告诉蒙恬。”
“本单于会派人赴宴!”
话音落下,秦人也是松了口气。
拱了下手,便转身离去。
而身侧的右贤王却是焦急。
“不可啊!”
“那秦人此举,说不得有什么阴谋。”
“万一他们能利用这一日回防月郡。”
“我们岂不是平白失去了大好时机!”
可冒顿却是不在意。
“我只说派人赴宴,又没说大军就不西进了。”
“更何况,不去岂不是让秦人以为我们怕了他!”
“大军照常启程,此次就劳烦你去一趟吧。”
右贤王并没有担心此宴有什么危机。
反而是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
那帐外的侍卫忽然来报。
“报!”
“北方斥候,发现有大量骑兵从北方靠近。”
“数量大概在五万左右!”
冒顿右贤王皆是一愣。
随后那北方迎接传信人的亲信此刻也跑了过来。
“龙城再次来信!”
“说是兰林剑当众拆穿左谷蠡王,说是他发现了左谷蠡王的反叛之举。”
“才被倒打一耙,污蔑成叛贼。”
“更是听到,左谷蠡王与秦人约定好了。”
“会以追击大秦骑兵为由,带领五万骑兵追赶至大将后背!”
“为此左谷蠡王还差点当众杀了兰林剑。”
“两人到底谁是叛贼,现在真相未明。”
“还请单于小心防范!”
话音落下,冒顿再次皱眉。
右贤王都有些禁不住。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冒顿却是吐了口气。
摆了摆手。
“不管怎么回事,既然他都来了。”
“问问便知!”
“你去亲自接他。”
话语落下,右贤王已然注意到。
冒顿声音与往常比,略有变形。
右贤王眼角一跳。
他知道,冒顿并不是没有脾气。
只是他一直在以自己那超越常人的理智压抑着自己。
努力了那么久的大计,被左谷蠡王一朝送葬。
迎接左谷蠡王的,恐怕是无法想象的风暴。
右贤王吸了口气。
亲自前去北方迎接。
左谷蠡王此刻也很是激动。
终于接近大军了。
他担忧了一路会被那嬴轩袭击。
此刻也终是放下了心。
在看到右贤王的时候,甚是激动。
可右贤王却面色有些异样的说了一句。
“大军停在这吧!”
“你先随我回去面见单于。”
“单于有话问你。”
淡漠的声音让左谷蠡王瞬间明白。
只怕是左部溃败的消息已然传来。
左谷蠡王没有犹豫。
用力闭了下眼。
一言不发的随右贤王离去。
直到进入冒顿穹庐内。
“扑通”一声。
便跪倒在地。
“属下有愧单于信任!”
右贤王没有看下去,转身离去。
他十分清楚,左谷蠡王毕竟与他身份差不多。
他在这里冒顿不好发作。
果然,还没走出穹庐。
就听到身后。
“呼啦”一声。
紧接着便是疾风骤雨般的怒骂,摔砸。
“你是猪吗!”
“十几万人打不过五千?”
“不!”
“猪都比你强!”
“十几万头猪,撑也能撑死他们!”
冒顿此刻终于是露出了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
脸上几乎红的发胀。
手中几乎能抓到什么,就向着面前跪倒在地的左谷蠡王砸去什么。
“开战前你给怎么我保证的?”
“你借兰林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你不是自诩能征善战之辈吗?”
“你不是从不将大秦看在眼里吗?”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六十万大军,六十万大军差点因为你的消息溃散!”
左谷蠡王额头被飞舞的剑鞘砸的鲜血直流。
却丝毫不敢回避。
可冒顿丝毫没有停下。
甚至亲自走上前,一脚踹在左谷蠡王胸前。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将整个胡人葬送!”
声音停下。
冒顿终是发泄了些许。
喘着粗气瞪着眼睛。
左谷蠡王低着头,任由额头鲜血滴落。
一言不发。
沉默良久,冒顿颤抖的双手几次五握紧,却又松开。
直至右贤王实时的走了进来。
冒顿这才仿佛压下心中杀念。
闭上了眼。
回身坐回上位。
“告诉我,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
“那嬴轩莫非是神不成!”
“还有,兰林剑是怎么回事。”
“兰氏族长此刻只怕就在不远处等着!”
“若是你说不出一个让众人满意的理由。”
冒顿那冰冷的声音略有停顿。
“他绝对会乐意,亲手洗刷你对兰氏的羞辱!”
最后这一句,才让左谷蠡王全身猛然僵硬。
他知道,冒顿这是在警告他。
若是没有能让诸部信服的理由,此次冒顿也保不下他。
左谷蠡王抬起头。
杂乱的头发仿佛白了很多。
满是血丝的眼睛不敢与冒顿对视。
暮气沉沉的说道。
“属下无能!”
“小觑了那嬴轩的银甲重骑。”
“他们人马具甲。”
“刀枪不入,箭矢不侵。”
“寻常的将士,莫说破防,就连被他们冲刺时蹭一下都被撞的内脏粉碎。”
“这样的重骑,我们胡人寻常的办法根本抵抗不了。”
左谷蠡王似是在哭诉。
可冒顿却是再次燥怒。
“我不是要听你怎么败的!”
左谷蠡王顿了一下。
这才继续说道。
“秦人共有银甲重骑五千,轻骑五千,还有数万大军驻扎在狼居胥山。”
“来时我想了一路,也是想通了。”
“那秦人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大军。”
“狼居胥山上必然只有潦东郡的几万守军。”
“看似他们很强,但其实上除了五千银甲无可匹敌。”
“背后什么都没有极其空虚!”
冒顿鼻息出了口气。
“那银甲当真就无半点办法?”
“打不过,不会跑吗?”
说到这里,左谷蠡王却更委屈。
“开始时我也这么想。”
“可谁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妖术。”
“那披着重甲的马匹,竟然比我们的轻骑还要快!”
“打打不过,射射不破,跑还跑不了。”
说着说着,左谷蠡王几乎泪泣。
那憋屈的样子,让冒顿和右贤王都不可思议。
这还是那个整天嚷叫着,早点踏灭大秦的左谷蠡王吗?
“不止是派出去的大军不断损失,兰林剑那一万人也被轻易屠戮。”
“最后圣山也被抢,可那嬴轩却唯独留了兰林剑数次性命。”
“我迫于无奈为安军心,只能将他定为叛贼。”
冒顿并没有因此怪罪。
毕竟若是他在那等环境在,也很可能用一人的牺牲,换取大多数族人的士气。
不过,说到这里左谷蠡王却是猛然抬头。
“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一定可以击败那些银甲!”
右贤王眼睛一眯。
银甲的威力他是见过的。
但也只是人披甲而已。
与左谷蠡王所说的人马具甲还有不同。
可那也让右贤王永远记在了心里。
若是真能有办法能彻底消灭这个隐患。
左谷蠡王可以说是立下大功,甚至能与左部溃败的罪责相抵!
冒顿也是面色缓和了一些。
看着左谷蠡王等他细说。
左谷蠡王咬牙说道。
“车弩!”
“车弩必定能破了那些秦人的重甲。”
“只要我们也打造车弩。”
“面对那些重甲就无需惧怕。”
可此话,并没有让右贤王与冒顿开心。
车弩之术,大秦将其视为绝密。
就连白家都一直未能帮冒顿获取。
整个胡人王庭,有的车弩也不过旧赵那获得的几辆而已。
而且那几辆与大秦现在用的相比,落后太多。
数量也是杯水车薪。
就算现在想要仿照也来不及。
左谷蠡王抬头。
他也知道不现实。
所以他还有最后一个计划,来拟补自己的过失。
并且他此次西行,为的也是完成此事。
“属下知道,现在确实无法做到。”
“但那嬴轩带着重骑现在不知藏在哪里。”
“随时都可能出现给予大军重击!”
左谷蠡王面色真诚甚至是祈求才说出最后一句。
“但他劫走了我所有家眷。”
“就必定想利用其做出些交换。”
“属下想以此为机会,将计就计。”
“暂时示弱,以放松他们警惕。”
“随后率大军绕行阴山,直接杀入他们空虚的东部,雁门郡。”
“此刻银甲被引到此处,渔阳,右北平,潦西三郡在围困榆多勒城。”
“潦东郡更是没剩多少守军。”
“可以说现在大秦的东北已经是敞开了胸怀!”
“那嬴轩与秦始皇,就算是再算,也不可能算出我还敢再杀回去。”
左谷蠡王咬牙的看着冒顿,甚至看了一眼右贤王。
“只要您同意,属下此次,不死不还!”
“誓必杀到咸阳!”
直到这里。
冒顿与右贤王才恍然大悟。
合着那蒙恬设宴,是想以此做谈判筹码。
冒顿站起了身。
皱眉思考良久。
再次审视地图。
还忽然开口问右贤王。
“右谷蠡王还有多长时间,能进攻月郡!”
“若是我们不去,他能不能在秦人回防前将其拿下?”
右贤王皱眉。
也上前一步看着地图。
“战后我立刻便将月郡空虚的消息传了过去。”
“明日应该他就能接到。”
“以他那好战的性格,绝对忍不到狄仁完全收服西域。”
“他就会带着剩下的数万人先行开始进攻。”
“而且加上我们派去月郡后背的五万人,拿下月郡还是轻而易举!”
“只是,若我们不去,只靠他自己。”
“想直接拿下河南地,恐怕还有些困难!”
冒顿顿时点了下头。
又安静了好久,才下定某种决心。
猛然回头看着左谷蠡王。
“你不就是想救你的家眷吗?”
“那秦人已经为你设好了宴。”
随后将那信件向左谷蠡王一丢。
“明日就你去吧!”
“记住!人可以换。”
“就以河南地,及阴山四周数百里。”
“再多,我也帮不到你!”
话语落下,左谷蠡王猛然泪目。
他没想到。
冒顿竟然愿意以如此代价,换取自己的家眷。
阴山之广大,可是极大的代价。
这与他弑父时的铁石心肠相比,简直就是个奇迹。
冒顿并没有解释。
此刻的阴山已经落入秦人手里。
摆了摆手,就命他离去。
在左谷蠡王离开后。
冒顿却是面色冰冷。
看着地图问右贤王。
“你觉得,依照他的计策,能否可行?”
右贤王愣了一下。
随后吸了口气。
犹豫几下,才开口道。
“按照现在局势,大秦确实已经将所有兵力都派到了这里。”
“连银甲重骑都在我们后方。”
“所以,确实可行!”
冒顿眯起眼睛。
手指在地图之上的几块区域不断滑动。
“既然他的银甲那么强!”
“那我们就不跟他打。”
“我们将骑兵优势发挥到底。”
“以最快的速度绕行阴山,闪击雁门郡。”
“按照左谷蠡王的路线,一路杀进空虚的大秦。”
“直指着咸阳。”
“右谷蠡王则带着西域联军和十五万铁骑,与埋伏好的五万将士围歼西域之后。”
“大举进攻广阔的河南地。”
“到时大秦将会陷入比之前更加危急的局面。”
“若不撤军,咸阳被破,始皇被捉。”
“撤军!”
“整个太原郡以北、北地郡以西。”
“全都是我们胡人的。”
“只此一战,便可吃下大秦十之二三的疆域。”
冒顿推算到这里,是越想越激动。
他收回手指,面色阴郁却又郑重的看着右贤王。
“有时候,败,说不得也是另一种胜利!”
右贤王也是吸了口气。
随后皱眉思虑良久。
才咬牙道。
“微臣携右部十数万将士,誓死追随单于!”
冒顿嘴角翘起。
“嬴轩!”
“既然你敢舍生忘死,深入王庭。”
“我又有何不敢,深入大秦!”
“你以五千人破龙城,是你的本事。”
“本单于,以数十万大军破咸阳。”
“那是我的能力!”
冒顿此刻激动万分,仿佛是找到了必胜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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