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周日,林野大清早地便出门了。临走前,他留下一束沾了晨露,鲜嫩欲滴的玫瑰花。冬杞是被一阵花香熏醒的,她并不讨厌明艳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玫瑰花,只是它的主人恰巧是她的敌人。
冬杞冷冰冰地看了一眼玫瑰花,最终不再理会。她来到厨房,桌子上摆了一盒尚有余温的便当,里面是两个三角形的饭团。饭团是用研磨细碎的核桃泥与米饭一同泡在砂锅里烹煮出来的,淋了酱油和一点点调味酱,所以颜色偏黑。
冬杞拿起一个撒上海苔与芝麻的饭团,放到嘴里,饭团还混着三文鱼罐头的馅儿,干果的醇厚香味与油光水滑的三文鱼碎肉融合为一体,创造出格外奇特的口感。饭团的旁边还放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我知道你的胃不太好,吃些坚果类的食物比较养胃。”
这是林野费了心思做的,冬杞的内心莫名涌起一种难言的情绪。如果他们不是在烟花之城相遇,或许两人的结局不会那么糟糕。
若是相遇的方式对,月光也比别处浪漫。
林野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对她倒是诸多关照。
冬杞味同嚼蜡,随意填饱了肚子。她关掉了家中的电闸,这样一来,林野的监控器就会失效,即使林野发现了,事后她再寻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好了。
徐忍冬来了,一进门,冬杞便问:“关于烟花之城,你知道多少事儿?”
徐忍冬知道时间紧迫,不是用来寒暄浪费的,于是直截了当地回答她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从存在开始,就一直在烟花之城工作。我只知道,你已经被重启过两次了,现在是第三次。”
“第三次?”虽然冬杞早猜出了这件事儿,可从徐忍冬口中听到,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震惊感。
“嗯。”
“头两次,我为什么被重启?”
“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你要割腕吧,然后被林野救下来了。为了让你打消自我伤害的念头,所以林野决定重启你。”
“是吗?”冬杞浑身发颤,望向手腕那处已经淡化成褐色的疤痕,上面的确有两道缝针的痕迹。
所以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假如像林野说的,她要殉情,那她的手腕上也只会是一道割伤,不可能是两道。况且林野说她殉情的事情是在来烟花之城之前,可徐忍冬却说,她在烟花之城内就割过两次腕。
由此可见,林野说的句句都是谎言,确实不可信。
冬杞刹那间想到了之前的手术室,问道:“那个地方又是哪里?你上次是怎么进去的?”
徐忍冬抿唇,说道:“那是处刑地,只要有人泄露了烟花之城的秘密,引起你的怀疑,就会被带到那个地方销毁。我不知道怎么去的那地方,我是被人遮住眼睛带入处刑地的,他们知道我不可能违抗林野的命令,林野支配着我,而我只能绝对服从指令。”
冬杞还以为能从徐忍冬口中得知些事情,哪知徐忍冬也没几件清楚的事儿。
徐忍冬许是瞧出了冬杞失望的神色以及她那过于沮丧而微微耸拉的肩膀,于是绅士思维作祟,抿了抿唇,说道:“不过,我知道一些事儿。”
“嗯?”冬杞立马精神了,好整以暇地听徐忍冬的后话。
“那个地方离这个家不远,这样也方便林野来回。那天我被人带去的时候,车也只开了十分钟,而且我好像听到旁边有店铺的叫卖声。”
“什么叫卖声?”
“好像是其他人开的红豆糕店?处刑地似乎处于商业街。”
“这倒是一个重大发现!”
“嗯!处刑地需要林野的钥匙才能打开,我听到他将钥匙插入锁眼的声音了,可能那里还有一扇隐蔽的门。”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一下这样的地方。还有,你给我弄一枚指甲盖大小的信号器过来,我有需要。”
“好,我知道了。”
两人讲话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冬杞做了出格的事儿,做贼心虚,腰板绷得死紧,如坐针毡。
林野进屋,问道:“停电了吗?好像跳闸了。”
冬杞装疯卖傻:“啊?是吗?白天这么亮,我都没开灯,也不知道有没有停电。”
冬杞这个在家里的人故意装作没注意到这件事儿,林野这个外出的人又怎会知道有没有跳闸呢?可见,林野查看过手机,而监控镜头里一片漆黑。
徐忍冬很快就告别冬杞,离开了这里。
林野递给冬杞一盒王记红豆饼,说道:“我记得你失忆前爱吃这个,刚才回家时顺路买了。”
冬杞接过红豆饼,甜甜地笑了:“嗯,我很喜欢红豆沙的味道。”
她倒不是喜欢吃,而是林野的顺路,不就暗指处刑地就在王记红豆饼店附近吗?徐忍冬也说他去处刑地的时候听到了红豆饼店的吆喝声。
那么,冬杞倒是可以出门查查看王记红豆饼店附近有没有什么神秘的大门。
趁着下一个周日林野出门后,冬杞偷偷地去了王记红豆饼店。她并不想跟踪林野,因为跟踪的成本太大了,万一被发现就不好了。
她记得自己的信号器还在吊坠里,于是将信号器留在屋外的角落,这样一来,林野能查到她的位置,却不能通过监控摄像头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冬杞乔装打扮后,根据红豆饼的包装地址,用手机查询地图,说来有趣,林野送她的手机居然能查到每条小路的位置。冬杞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王记红豆饼店,鬼鬼祟祟地蹲在店门外,四处张望,企图寻到处刑地。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冬杞吓了一跳,双腿发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冬杞抬头,与不速之客对视,来人……居然是林野?!
林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假如林野核对了她的信号器的位置,不就知道她将信号器取出来了吗?
她该怎么办呢?冬杞舔了舔下唇,内心焦躁不安。她从未这样害怕过,抖若筛糠,望着林野的眼神仿佛见了地狱恶鬼。
冬杞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正打算破罐子破摔时,林野的手突然抚上了她的脸,问道:“你很喜欢吃这里的红豆饼,所以自己跑出来买吗?”
林野是在给她台阶下吗?林野大可不必这样。
冬杞的求生欲极强,她的脸色惨白,忙不迭点头:“对对,我就是很想吃,又不想麻烦你,这才来买的。”
“嗯。”林野朝冬杞伸出手,神色依旧淡淡的。他牵起嘴角一哂,说道:“倒也不必这样怕我,我不会吃了你的。”
冬杞被刺了一句,心里苦哈哈的。她连命都无法掌控,像个玩具一样被困在烟花之城,自然是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把她吓得够呛。
冬杞轻声细语:“我只是被你这样的举动吓一跳,做出了过于激烈的应激反应,倒不是怕你。”
冬杞把手放到了林野的掌心中,感受着他炙热的体温。说来也有趣,林野的体温比徐忍冬的体温高多了,却仍旧温暖不了她。林野啊,明明是她的同类,她却更加相信徐忍冬这个异类。
林野将冬杞牵回了家,两人走了一路,却什么话都没说。
打那以后,冬杞乖顺了一段时间。她居家养伤,仿佛全心全意地在等记忆恢复。她时不时地给林野一个笑脸,看似很好摆布的样子。
某天,林野的一件风衣外套的纽扣脱线了,冬杞像个完美的贤妻良母,小心地将他的外套拿来,细致地把纽扣缝了上去。
林野看着暖黄色的灯光下冬杞微微发光的侧脸,冬杞的脸被光照出一层绒绒的毛,既软又可爱,惹得他心头一动。若是岁月停驻在这一刻,那该多好呢?林野心想。
可惜,冬杞的温柔不过是假象。冬杞趁林野去洗澡的时候,从口袋里翻出一小枚信号器,然后将信号器缝合进林野的风衣夹层里。这是冬杞委托徐忍冬准备的,此时正好用在林野身上。
通过这枚信号器,冬杞终于查到了处刑地的位置。
不仅如此,冬杞还在林野身上找到了那把放置隐蔽的钥匙,并且将钥匙的各个轮廓拍摄了下来,发给徐忍冬,让徐忍冬去配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来。
这一切都是风雨前的彩虹,一切都顺利得像一个完美的梦。
冬杞抽空,连夜拿着钥匙跑到处刑地,巷弄角落里,果然有一扇斑驳的铁门。
冬杞咽了一口唾沫,将钥匙插入锁中,缓缓地转动。
咔哒一声,锁上有了回音,冬杞却迟迟不敢开门。
她总怕门后的事物会将她吞没,仿佛有庞然大物住在里头。
门里面到底是什么呢?这里会有烟花之城的秘密吗?
她快要逃出生天了?
冬杞现在的心情实在复杂,既有逃出舒适区的恐惧,又有直面真相的兴奋。
她反击成功了吗?她是不是把蒙在鼓里的林野打了个措手不及呢?
冬杞深吸了好几口气,胸腔一上一下地起伏,有些急促,还伴随着窒息感,像是有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在她白皙的天鹅颈上不住地抚摸。
冬杞很高兴,想笑也想哭,满怀希望地打开了大门。
随后,冬杞的笑容凝固在了她的脸上。因为,这只是一间乌漆麻黑的房间,像一个牢笼。正中央,坐着泰然自若的林野,林野手上有一把枪,枪口正抵在徐忍冬的太阳穴上。
林野冷冷地启唇,对冬杞说:“其实销毁他并不需要用到枪,可是我想这件东西对你来说比较有威慑力,所以擅自采取了这种方式,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唐突与无礼。”
冬杞不甘心地问:“你是怎么发现我没失忆的?”
林野不疾不徐地说道:“你的行为与前两次重启太不一样了,我甚至用红豆饼店测试你,看到你后续的动作,我就知道你在骗我。注射器是经过徐忍冬的手注射的,唯有他能做这样的手脚,所以我选择抓住他,并且在这里等你。”
冬杞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被抽干了力气,绝望地跪倒在地。
她以为自己在反击,哪知只是落入了林野的圈套。林野一直在戏弄她吗?把她掌控在手心的游戏是不是很有趣?
她不甘心!她怎么可能就此放弃呢?
冬杞皱起眉头,咬紧了下唇,直到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她的鼻翼沁满了热汗,随后从包里掏出一把剪刀,抵在自己的心口,说道:“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了,我记得,我是这个烟花之城的核心。你三番两次地重启我,为的就是让我失去记忆,不要赴死吧?如今,我要是死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样呢?之前割腕放血,是我太嫩了,明明只要把剪刀插入心脏,心脏受损破裂,那就回天乏术,再也活不了了。你敢让我这样做吗?林野。”
果然,此话一出,林野淡定的表情有了一丝慌乱。林野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要你不伤害自己,我能答应你所有的条件。”
冬杞松了一口气,幸好,在游戏的最后关头,她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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