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六年(后金天命三年)四月十三日,赫图阿拉。
城外,十余万髻头发辫的建奴聚集在一处,黑压压的无边无际,目光所及皆是丑陋、粗鄙的胡人,仿佛世上只剩下野蛮的胡族,文明世界已经终结一般。
人群之中,一座新建的巨大高台拔地而起,努尔哈赤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双目所及的一切,心中豪气激**,仿佛要破胸而出一般。
同样一身甲胄的代善、皇太极等八旗旗主、台吉、大臣也登上了这座高台,各色贡品被摆上了高台上的神龛。努尔哈赤看着高台之下的人群意气风发,见时辰已到,便带着众旗主、台吉、大臣开始祭拜天地、诸神萨满。一番跪拜之后,努尔哈赤稳步走到了高台边缘,看着无边无际的族众,高声宣道:“明国不仁,屡次欺压我建州,朕决意今日起兵攻明!以雪我族之耻!”
台下,除了赫图阿拉及附近的建奴百姓外,还有数万八旗精锐分八色列阵而立,衣甲鲜明、刀利枪锐,所列方阵如同刀削斧刻的一般,非常的严整。初春凛冽的寒风犹如刀片刮过,但数万八旗奴兵矗立在台下巍然不动,一股萧杀之气迎面而来。
听到努尔哈赤宣布对明国开战,数万八旗奴兵兴奋的振臂高呼,咆哮呐喊之声犹如海啸般迸发出来。面对战意高昂的八旗精锐,努尔哈赤自信满满,抬手示意,台下立刻鸦雀无声,仿佛之前的呐喊声都是幻觉一般。
努尔哈赤于高台之上大声说道:“朕自十三副甲起事以来,所遇之仇敌皆是不可敌者,但是朕从未退缩!朕率领众将士奋勇搏杀、浴血奋战,有众旗主、贝勒辅佐,有数万虎狼将士追随,朕方可屡克强敌,打下今日之基业。
明国强势,明人狂傲,向来视朕为眼中钉、肉中刺,视我建州为草芥,屡屡威逼、欺辱于朕!使我大金国力受损、使我建州族人蒙羞!今日,朕决意起大兵,南向攻明,以报其仇、扬我大金国威!”
台下又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数万八旗兵用兵器敲打着盾牌、衣甲,阵阵金戈之声犹如炸雷一般响彻天际。
而后,代善便手持檄文大声诵读道:“大金皇帝、英明汗昭告于皇天后土曰:
朕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土,而明国无端起衅于边陲,害朕祖父,此恨一也;明国虽起衅在先,朕念及生灵尚愿与之修好,遂设碑立誓,凡建汉人等,无越疆土,敢有越界者,见即诛之,见而顾纵,殃及纵者,然而明国复渝誓言,逞兵越界,出兵以助叶赫,此恨二也;明人于清河以南,江岸以北,每岁窃逾疆场,肆其攘夺,朕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拘我广宁使臣纲古里方吉纳,胁取十人,杀之边境,此恨三也;明国越境以兵助叶赫,俾朕已聘之女,改适蒙古,此恨四也;柴河三岔抚安三路,我建州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国不容留获,遣兵驱逐,此恨五也;边外叶赫,获罪于天,明国乃偏信其言,特遣使遗书诟言,肆行凌辱,此恨六也;昔哈达助叶赫二次来侵,朕自报之,天既授我哈达之人矣,明国又驱兵挡之,胁朕还其国,己以哈达之人,数被叶赫侵掠,夫列国之相征伐也,顺天心者胜而存,逆天意者败而亡,岂能使死于兵者更生,得其人者更还乎?天建大国之君,即为天下共主,何独构怨于我国也?今助天谴之叶赫,抗天意,倒置是非,妄为剖断,此恨七也!
欺凌实甚,情所难堪,因此七恨之故,朕决意起举国之兵以征之。”
代善话音刚落,台下数万八旗兵又是一阵山呼海啸,遮天蔽日般的旌旗不停地飞舞。努尔哈赤在气氛的衬托下,也是热血沸腾,手持宝剑斜指天际,大声叫道:“我大金铁骑必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攻明人之城,皆为我大金之疆土;所掳掠之明人,皆为我族之奴隶。今日起兵,朕誓与明国血战到底!”
当日,努尔哈赤分派使者将“七大恨”的檄文送往大明、蒙古、朝鲜,宣示开战。
就在祭天、宣读檄文、阅兵誓师之后,努尔哈赤仔细布置将赫图阿拉的防务安排好,而后亲率步骑两万兵马向抚顺进发了。
就在代善诵读“七大恨”檄文的时候,台下人群之中一个不起眼的汉子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但转瞬即逝。而就在努尔哈赤宣布阅兵出征的时候,这个汉子趁着人群争相围观的混乱机会,几个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二日之后,辽阳总兵府。
刘铤看着手中的书信,脸色极其难看,看完后起身来回踱步起来;刘钊站在一旁也是一脸阴霾,显得十分的不安;袁明轩坐在一边低头想着什么,也是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刘云威风尘仆仆的从城外军营赶了回来,进屋便问道:“祖父,听说建奴起兵了?”
“嗯!估计现在野猪皮已经带兵打到了抚顺关了。”
刘云威满头是汗,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豪气的说道:“好!那就跟鞑子干吧!”
“哦?以咱们现有的兵力有胜算吗?”刘铤问道。
“依我看胜算不大,但是祖父,咱们刘家是大明将门,国有难,当以死效之!我汉家将士,就该迎击鞑虏!”
“好!”刘铤一掌拍在桌子上,说道:“钊儿,明轩,都别发愁了。云威说得对,建奴来犯是咱们早就料到的事,咱们还不至于措手不及,毕竟之前已经做了不少准备了。如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就算实力不足也要迎头痛击!这才是我汉家男儿的风范!”
“是!”刘钊、袁明轩说道。
“钊儿,马上派人给广宁、京师送信,说明建奴来犯。给京师的信要再次要求川军赴辽!此外,辽阳即刻起全城戒备!”
“是!”刘钊说完便坐到一旁开始写信。
接着,刘铤又对袁明轩说道:“明轩,继续监视建奴动向,我要及时知道建奴的兵力、动向。”
袁明轩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老将军放心吧,我亲自去!”
刘铤点了点头,看向刘云威,说道:“云威,把你的虎贲拉出来,与你祖天定伯父他们一起集结到城北安营,随时准备北上击胡。”
“得令!”
刘铤说完,看了看自己的儿孙,又说道:“钊儿,云威,我刘家自我父亲开始,一连四代为国守土,鏖战西南吐司、抗击缅甸、征战宁夏、在朝鲜对战倭奴,我刘家子孙都冲锋在前,族中战死沙场的子侄男丁多达数十人,他们都是我刘家的骄傲!
今日辽东战端已开,咱们祖孙皆是大明将官,是汉家子孙,鞑虏来犯就当捍卫疆土,拱卫华夏!我刘家男儿,就在这辽东与建奴决一死战!”
“杀奴卫国!”刘钊、刘云威战意高昂的说道。
广宁,辽东总兵府。
辽东总兵张承胤接到刘铤来信后大惊失色,急忙派出尖哨侦骑前往抚顺、赫图阿拉方向打探。三日之后,尖哨传回消息,建奴大军在努尔哈赤的率领下,已经攻破了抚顺关,目前正扑向抚顺城。就在当天,辽东巡抚李维翰也送来公文书信,急令辽东总兵张承胤出兵迎战建奴大军。
张承胤也是恶心到家了:边事骤起,建奴两万大军突然来犯而自己毫不知情,这是玩忽失察;部下将领临阵之际一触即溃,这是驭下无方;失陷关隘致华夏生民沦于夷狄之手,这是守土失机,三罪并罚,再加上京城里那些无风还能掀起三尺浪的喋喋言官,放一百个心吧,自己绝对难逃一死了。
“必须出兵!必须给建奴重创,挽回些损失。否则将来质簿朝堂的时侯,那些该死的御史文官还不得指着鼻子骂翻了我!”
想到这里,张承胤便开始急急忙忙地调集兵力,仓促之间下令从辽阳、沈阳、海州等地调集部队,由驻扎辽阳的守备颇廷相、驻扎海州的参将蒲世芳、游击梁汝贵及以下守备、千把总等军官率领兵马赶到广宁集结,用时将近三天,好不容易集结了两万余兵马。张承胤见大军粗粗集结完毕,便率军直扑抚顺城。
刘铤在接到张承胤的调令后,感到十分不妥,去信要求集中兵力步步设防,给朝廷调集援军争取时间。可是张承胤哪里听得进去,执意要率军出击。刘铤无奈,只能派守备颇廷相率部出征。
“张承胤也算勇将,这次怎会如此糊涂!迎击建奴也要讲究策略,鞑虏兵锋正盛,以仓促集结之兵,远攻战意高昂之精锐,怎能取胜!”
刘铤站在城头,望着远去的守备颇廷相部,心中仿佛滴血一般,“希望朝廷援军尽快赶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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