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期间,程斩就悠悠转醒了。
算不上意识有多清醒吧,但总能隐隐约约看见点。迷迷糊糊中他在想,好像是司野呢?
但脱衣服干什么?
浴室没开明灯,灯光柔和朦胧的。程斩脑子不大清楚,但就那么一眼瞥过去,心里挺随意地就攀升起一个念头:身材不错啊。
许是之前出汗出得太多了,体力耗了不少。
现下程斩泡在冰冷的水里竟是舒服了不少,翻江倒海的灼烧感也没了。舒坦得很,整个人也就犯懒了。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挺久,但也许也就没几分钟。程斩听见了水声,似远似近的。
他整个人趴在浴缸里,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深千尺的寒潭,他泡在其中,头顶是飞流而下的瀑布,宽似银河般。瀑布落下来砸在岩石上又能激起万般水花。
潭水清澈,他置身其中还能随手捉来不少鱼。最开始捉鱼就是觉得好玩,尤其是瞧着鱼儿气得乱转乱游时他更是开心。
后来有人告诉他,这鱼啊捉上来架在火上烤,吃起来味道很好。于是,他就学着那人生起了火,竹竿穿过鱼身,头一次烤的不好,全都烤坏了,黑糊糊的,吃起来挺苦。
但那人烤得不错,他试着吃了一口,味道果然很美。
那时候他在想,能把鱼烤好了也挺厉害的。
那人就是姜周。
亚麻色的头发,很长,都能长至拖地。程斩有时候在想,那么长的头发捉起鱼来方便吗?
但她很轻松地就能捉到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往潭边一站,鱼总会冲她而来。她的头发就跟手指一样灵活,锁定目标,头发就如绳索似的将鱼缠了个瓷实。
姜周说,我是搜灵人,所以能吸引天地万物的灵。
吃鱼的时候,姜周就会问他,“你知道陆吾吗?见过陆吾吗?”
他便说,“我从大荒而来,陆吾在西山,他是昆仑的山神,我怎么能见过他呢?”
姜周的眼神会变得悲凉,她说,“他失踪了,听说早就离开了昆仑。程斩,你说他还在这天地间活着吗?”
那时候的程斩并不通人情,便说,“诸神之战,神已死,这天地间不会再有神了。”
姜周不可思议问他,“神怎么会死?”
其实程斩也不明白神为什么会死,那么高高在上的神,存活了千秋万代,怎么就不复存在了呢?
他只能回答自己听到的答案,“因为人不再信任神,他们失去了对神的信仰,所以神就不在了。”
姜周就变得更加悲伤,就哭了。哭得厉害的时候,潭水里的鱼都在水面上乱飞乱蹦,程斩就将竹子削成的刀子利落掷过去,那一条条大肥鱼就成了囊中之物。
他烤了一条又一条,手艺愈发不错。他也由最开始一口不吃到偶尔吃上两三口,再到最后能吃完整条鱼。
姜周哭着问他,“你不是不吃东西吗?”
程斩说,“我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寒潭的鱼他就觉得挺好吃的,比那些巫灵的气味好多了。于是他就想出个办法来,每次见着姜周,他不想费力气了,就刺激她哭。
比方说——
“神都死了,陆吾肯定不在了。”
“我去过昆仑,现在都被白雪覆盖了,跟从前不一样了,周围有了人的痕迹。”
“陆吾如果还活着你能感受的到吧,你是搜灵人,连你都找不到他,那就是元神祭天了。”
那段时间里,程斩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吃了多少条鱼……
后来,姜周再来找他的时候就不哭了,任程斩怎么刺激,她都不哭。她说,“程斩,你说神已经死了,我不信。有人的地方就一定还会有神,有善念的地方也一定还会有神。”
程斩叹气,“姜周,你有走出过这个山吗?”
姜周摇头,“我听说陆吾会来这里,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他,等了好久了。”
“那你真该走出去看看。”程斩觉得她挺可怜,但说的话不遮着藏着,“你到外面就能看到战争,看到氏族的瓦解,看到这天地间充斥着恶、好斗、善妒等等情绪。人的秩序开始形成,上古的痕迹逐渐消失。所以,神死了就是死了。”
但这番话竟没气哭姜周,她说,“那我就一直等,我就是相信上古的力量还在,信仰的力量还在。”
程斩又是一声叹,末了跟她说,“说实话,你见过陆吾吗?你真相信他的存在?他只是我们口口相传的神。”
虽然他也听说过陆吾很多事,但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姜周却挺认真,“当然!我见过他!”
……
程斩迷迷糊糊睁眼,耳边似乎还回**着姜周的那句:我见过他!程斩,不要因为你没见过你就否认他的存在!
语气还挺不客气。
那时候的姜周,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啊。
意识这时候清醒了不少。
这才发现自己竟泡在浴缸里的。
肚子舒服了不少,整个人也清爽得很,就是……浴缸里的水有些温了。他受不了这温度,明智地选择出浴缸。
偌大的浴室,功能区分得挺细致。
浴缸单独一个区域,之后是干湿分离,还有专门的淋浴间。
于是,程斩想都没想直接拉了淋浴间的门。
再于是,看见了一副充满年轻朝气、肌肉流畅的身子骨,身子骨上还挂着沐浴液。
程斩是没料到,愣住了。
而司野呢,他是更没料到。想着浑身湿哒哒的难受,换衣服前正好进来冲一下。
冲澡的时候他在想,得快点冲,毕竟还有个在浴缸里泡着的呢。后来转念一想,程斩在浴缸里的状态看着挺稳定的,应该不会出事,于是就放缓了速度,好好冲个澡。
这一好好冲,不想竟出这种状况。
程斩先反应过来,转身要走。司野紧跟着也反应过来了,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进都进来了,一起吧,矫情什么?”
司野想得简单,这淋浴间的面积够大,而且他也快完事了。程斩能醒是好事,但毕竟算是病了一场,在他眼皮子底下冲个澡他还放心。
程斩是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俩大老爷们在淋浴间里拉拉扯扯的。再加上淋浴间里热气氤氲的,他皱眉,“我不冲了,放手。”
还拿捏上了呢,司野心想。
也没放手,一个用劲把程斩给扯了进来。程斩醒是醒了,但力气还没太恢复,一个寸劲就被这么拉进来了。
司野还嗤笑呢,“我都没嫌弃你是个男的,你倒好,还扭扭捏捏的。”
程斩站在花洒旁,有那么一股子冲动,真想几把匕首过去把眼前这个笑得挺嚣张的野小子给收拾了。
但转念还是忍了。
司野却不减嚣张的——
“还不冲?等着我帮你搓澡吗斩哥?”
程斩可被他烦死了。
升上来的念头就是直接推门出去,但瞧着司野那张笑得挺欠揍的脸就改了主意:凭什么他出去?他还是个病人呢。
再加上,真就这么出去了,这个浑小子还不定日后怎么说他矫情呢。
行啊,冲就冲。
可别怪他。
紧跟着程斩一抬手,将温度阀调到最低。
花洒喷下来的水立刻转凉。
雪山下的水啊,那凉起来可真就是透心凉。关于这点,司野在给程斩放洗澡水的时候就领教了。
凉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手指头泡在里面很快就能麻了那种。
现在,这般凉到刺骨的水打在司野身上,刺激得他嗷的一声!
“程斩!你特么有病啊!”
程斩站在花洒底下,叉着腰,不紧不慢地回他,“是,我是刚病了一场,你忘了?”
水珠打在他的肩膀上,散下不少水雾和水珠,溅在司野身上都能激他一身鸡皮疙瘩。他往后退了两步,横眉冷对的。
“你吧,身子骨弱,得多冲冷水澡,会增强体质。”程斩倒是笑了,眉眼舒展时有气死人不偿命的从容。
这次轮到司野想出去了。
但浑身是浴液。
用浴缸吧,十有八九还得放水,也挺折腾。也不是他冲不了冷水澡,关键是,这水太凉了,能刺进人骨子里的那种。
挣扎啊,纠结啊,最后司野决定先保命为主。
脚底抹油想走。
结果,程斩快他一步,往他面前一挡。
也没等司野有任何反应,这次轮到他猛地扣住司野的手腕,往花洒那一推。司野已经做好了刺骨的准备,结果,没预想的冰凉。
程斩已经调了水温,温热的,不至于太冰冷,也不会起氤氲。
这温度对司野来说很舒服,但明显的,不适合程斩。
所以程斩又转为没好气了——
“赶紧冲!还等我给你搓澡啊!”
……
这么一折腾下来,都快到公鸡打鸣的时候了。
司野回到**,心想着,幸好天一亮要扩充物资,不马上入山,要不然真顶个熊猫眼也是要命。
他翻了个身,冲着程斩那边说,“你需要夏眠吗?你这体质要是到了酷暑该怎么办?”
一句话问得程斩无语了,都懒得跟他面对面。
一翻身,背对着司野,甩了句——
“我又不是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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