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盈在心底叫了一声好,这的确是个敢爱敢恨不拖泥带水的女子!
她是真的不喜欢那种逆来顺受,以德报怨的人。
柳媚妩这样的心机手段,换做一般人会鄙夷她,乃至打压她,除去她,但是齐月盈不会。她很欣赏这种人,他们哪怕站在最阴暗的沟渠里,也依旧仰望明月,不放弃希望,最终凭借自身的本领手段绝地求生,爬出泥沼。
柳媚妩见到齐月盈脸上的笑意,就知道自己赌对了,她的脾气性情投了这位贵妃娘娘的喜欢,既如此,她对接下来的一切也就更有信心了。
齐月盈:“那照这么说来,你在赵家那次怀有身孕,也是服了这个假孕丸吧?”
“正是。我非但自己服了假孕丸,我还给赵猛那个混蛋用了极/乐丸,他以为他对我霸王硬上弓了,可实际上我根本没让他沾过我,他那么恶心,我怎么可能与他共赴/云/雨?秀才虽然后来变成了人渣,可是他至少长得俊俏,还很会说甜言蜜语,时常作诗写赋赞美我,如果没有他老娘掺和,我和他在一起是很开心的。
可赵猛算个什么东西,且不说他那张遍布横肉的脸,光凭他那副强抢民女的纨绔做派就令我作呕了。至于赵希那个为老不尊的就别提了,明明是个侯爵,可是却满身铜臭,难怪能够养出赵猛那样的混账孙子。
我就是设计陷害了他们祖孙三代,因为在我看来,赵家就没好人,从根子上就烂了,这样的人家,留着也是为害一方,还不如早些除去的好。”
柳媚妩说完这些,又给齐月盈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极/乐丸,这是一种能令人产生幻觉的药,不能说无色无味,它是一种带着花香的甜,可以化在水里,化在胭脂里,总之只要用的巧妙,就不会令对方察觉。
服下这药之后,几息之内便会产生幻觉,而最妙的是,幻觉不是凭空构建的,而是会延续当下的情景、场合、人物,让中药的人做一场酣畅淋漓的云/雨梦,待到醒来之后,身上的种种反应也都很真实,柳媚妩在几个裙下之臣身上实验过这种药,发现对方真的一点破绽都察觉不到,都以为自己真的和她结了露水姻缘。
这可真是神奇,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齐月盈觉得自己开了眼界。
“那么赵恬到底是谁杀的?”
这也是齐月盈很好奇的一个点。
柳媚妩轻轻一笑,“当然是赵猛杀的。”
“为什么?”
“因为我对赵猛说,他并不是赵恬的亲儿子,他娘给他爹戴了绿帽子,他是他娘和管家偷/情生下的。不信就去看,他后背上的胎记和管家的一模一样。
所以赵猛就去看了,不过我猜他没敢看的太仔细,只匆匆看了个大概,就跑了回来,从此确定自己是管家与他娘的奸/生子。
但其实赵猛并不知道,管家后背那个胎记,是我让人用久洗不褪的颜料画上去的,所以才会和赵猛的胎记一模一样。
管家利用手中的权利,逼迫府中一个婢女与他相好。那婢女求我为她做主,我便顺势使出了这个计谋,让婢女在欢/爱/后,用特制的颜料在管家背后画上胎记。管家当时睡得死沉,并未察觉。而且后背这个地方,寻常人自己也看不到,看到了也不会大惊小怪,毕竟不痛不痒的,过几个月,那颜料自然而然也就褪下去了。
赵猛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自己的身世被赵恬发觉,然后失去现有的一切。
所以我就故意在府中散布了些似是而非的谣言,让赵猛相信赵恬已经怀疑他了。
赵猛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来,来找我诉苦,我给他下了点令人神智昏昏,冲动易怒的药,然后命人把赵恬请了过来,说赵猛疯了,要去斩杀祖父赵希,赵恬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一见赵猛果然神色狰狞,表情扭曲,就真的信了他是要去斩杀祖父,于是冲动之下就打了赵猛一个耳光。
赵猛就和赵恬动起手来,最后赵猛失手,用匕首捅死了赵恬。赵希闻之,当场心疾发作死了,其实他死在赵恬之后,只不过大家都以为他死在赵恬之前。
赵家祖孙三人一脉相承的蠢,他们毁在我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赵猛之所以在事发之后维护我,而不是将我灭口,就是因为我告诉他,他并非赵恬儿子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了我的朋友,我的裙下之臣众多,这件事赵猛心知肚明,一旦我死了,我的朋友就会将这件事传扬的人尽皆知。而我活着,非但会替他保守身世的秘密,还会替他保守他杀人的秘密。
赵猛是个猪脑子,真的信了我,所以才会在他娘死咬着我不放的时候,一力担保我。
然后这个案子由封州转到了刑部,我也就来了京都。”
有柳媚妩说的这些,齐月盈大致也就能将整件事在心里填补完整了。
“不过本宫还是有些不明白,凭借柳姑娘你的心机手段,以及你那些多如过江之鲫的裙下之臣,你想摆脱掉这件案子,摆脱掉静安侯府,其实都不是难事,包括赵猛的命,想来你也是早就算计好了的。但是你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的求到贺家跟前,让他们把你引荐给本宫呢?”
齐月盈看着柳媚妩,等着听她怎么回答。
柳媚妩再次站起身,朝着齐月盈拜了下去,“的确如娘娘所言,静安侯府的事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我之所以拿这件事去求贺家,也不过是想借着这件事,搭个台阶,好来真正的投靠娘娘。人说,家有梧桐树,引得金凤凰,我虽不是金凤凰,但是也确实是慕娘娘的威名而来。我想为娘娘效力,成为娘娘的马前卒!只是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齐月盈勾唇轻笑,和她猜的差不多,这柳媚妩确实是故意奔着她来的。
于是她又问,“那你可有什么真本事?我身边不养闲人。”
柳媚妩笑的自信,“民女虽然出身微贱,经历坎坷,但自认还是有些真本事的,至于我的本事能发挥出多少,全看娘娘如何用我。我只一句话,若娘娘能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这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齐月盈眼中的兴味更浓了。
然后就听柳媚妩开始细数她的种种好处。
第一,她长得好,娘娘虽然是女子,不爱女色,但是有她随侍身旁,哪怕只是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
第二,她会唱戏,闲来无事可以给娘娘来上一段,娘娘随时想听就听。
第三,她裙下之臣众多,涉及各行各业,三教九流。能够入得她眼的,全都是经过她一一甄别筛选过的,每个人都有各有所长,或有什么特殊技艺,或者是出身家世优越,有的人多,有的钱多,有的主意多,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应有尽有。
而且她非常善于管理这些人的情绪和情感。他们虽然喜欢她喜欢到了不得了的地步,可是却并不会互相吃醋,要求她必须要嫁给他们或者回报他们什么,他们喜欢她,就是单纯的喜欢她,给她砸钱,给她办事全都是出自他们的本心,他们彼此之间还会因为喜欢她而成为朋友。
若其中有心思不诚的,则会被她从裙下之臣的队伍中清除出去。这些人是她的筹码,也是她的依仗。驾驭男人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别人学都学不来,她可以利用他们做很多事。若娘娘想得到什么消息,或者想散播什么消息,或是想办什么事,寻什么人,这些人都可以起到作用。这是一张天然的情报网,人际网,若用的好,其价值难以估量。
第四,她会毒术,会炼制各种奇奇怪怪的药,例如假孕丸和极/乐丸这种,若娘娘在后宫争斗有需要,她还可以拿出许多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奇药,出奇制胜。若娘娘哪天想害谁,她这门绝技也可以把那人在无声无息间毒死,保证事半功倍。
第五,她很会驾驭男人,若是娘娘哪天有了仇家,一般手段除不掉,不妨把她派出去,她保证能用最短的时间祸害的那一家从上到下的男人全都死于非命,家破人亡,赵家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目前而言,她的好处就只有这么多。但她相信自己的潜力是无限的,只要娘娘有需要,她随时可以深挖自己,保证给娘娘以惊喜。
齐月盈听得又在心里鼓掌了。真是位奇女子啊!
虽然她目前确实还用不上柳媚妩的这几个长处,但是这样的人不妨留着,说不准哪天就用上了呢?
“最后一个问题,你来投靠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要知道我并非男子,你攀附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她觉得柳媚妩这样的女子,若是选个位高权重的男子,兴许更能够风生水起,一步登天。
谁知柳媚妩却摇了摇头,“娘娘此言差矣。正是因为娘娘是女子,所以娘娘才是我最好的选择。因为我已经不打算依靠男人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以前,我一心想嫁个读书人,做他的正妻,然后陪着他步步高升,拜阁入相,因为我觉得,只有那样,烙印在我身上的卑贱二字才会被洗去。
我试过,但我失败了。人心远比我想象的更加肮脏,人性也比我以为的要更加卑劣。与其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还不如寄托在我自己身上。
说句胆大包天的话,我既然来投靠娘娘,那就表示我从今往后彻底断绝了夫荣妻贵的念头了,如无必要,我此生都不会再嫁人!我不需要男人来做我的依靠,我自己就是我最大的依靠。
我不需要夫荣妻贵,因为我相信我自己也能封侯拜相!
这虽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但历史上不也有过女皇?凭什么人家可以,我就不行?我自认并无治国之才,所以拜相就算了,我就打算封个侯。娘娘不会笑我异想天开吧?”
齐月盈摇了摇头,“不会。有理想是件好事。这样活着才有意思。但我并不能保证让你封侯啊,我自己如今也不过只是个皇贵妃而已。”
“我就是那么一说,能不能封侯这个其实看命。乱世出英雄,现在虽然不是乱世,但我总觉得,离乱世不远了。若真有那一天,命运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娘娘会助我封侯吗?”
柳媚妩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亮灼灼逼人,衬着她艳光四射的脸庞,真是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明明是小女子的痴心妄想,可是齐月盈却觉得她说的是认真的,单凭这份心性豪气,柳媚妩便已经胜过世间诸多男儿。
“我会!只要你真有那个机会,只要你真有那个本事,我定会助你完成心愿。”
柳媚妩粲然一笑,“所以我才说,娘娘才是我最好的选择。因为我这番话,只有娘娘会认真听,只有娘娘不会嘲笑我,并且承诺会帮我。若是换做世间任何一个男子,且不论他是英明还是昏聩,他所能给我的,不过是嘲笑,以及一个后宅妾侍的位置。
那样的命运一眼就能望到底,我才不想要。我这个人信命,但是不认命!哪怕明知前面是条死路,我也要从死路底下挖条地道钻过去!这就是我,只要我活着,我就永远不会认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谁说蝼蚁就不能有一飞冲天的梦想呢?”
柳媚妩的一番话,让齐月盈对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不过这只是第一印象,要看一个人可不可用,不只要听其言,还要观其行。
齐月盈派人去刑部解决了柳媚妩的案子,然后柳媚妩自己就长久的在邀月宫住下了。
因为对柳媚妩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很感兴趣,所以齐月盈还特意叫了一个信得过的御医过来。这御医虽然在宫里当差,但是他们家世代都是承恩伯府的人,一般齐家人看病也都是只找他们家人。
齐月盈把那御医叫了过来,把柳媚妩的那些药都给了他,让他去一一实验,看看效果是不是像柳媚妩说的那样神奇。并且她叮嘱御医,一定要严格保密,不许让多余的人的知道。
御医领命,秘密的去做实验去了。
过了些天,御医回来复命,说药效确实如柳媚妩所说的那般,没有偏差。那假孕丸给女子服下之后,连他都无法分别出那滑脉竟然是假象。
齐月盈听后了然,然后就让柳媚妩没事多去炼制几种药丸,什么奇奇怪怪的都好,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呢。
柳媚妩自然是领命,她刚到皇贵妃身边,正是要卖力表现的时候,哪怕明知道皇贵妃只是为了好奇好玩,她也要拿出全部的看家本事陪着皇贵妃玩!
就在柳媚妩陪着齐月盈玩的兴头正起的时候,承恩伯府那边传来了一个噩耗,齐昇心疾发作,在宫里晕了过去。
当日齐昇与一众大臣再次受萧允宸相邀,入宫去听诸位大师辩法,齐昇听得累了,便到了隔间去休息,当时法显禅师也在。
齐昇发作的很突然,正和法显禅师说这话,忽然就心口绞痛,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当时洛修也在,所以他及时封锁了消息,并未让齐昇晕倒这件事传扬出去。
洛修悄悄让人传来了御医,结果御医针灸也扎了,药也灌了,可齐昇就是没有醒。关键时刻,还是法显禅师拿出了一位神药,据说是荼蘼花的种子,法显禅师说,这是西域乌图国的神树所结的种子,对于治疗心疾有奇效。
御医与洛修都眼看过,此物确实无毒,可是齐昇的性命关系重大,谁也不敢做主让齐昇用。关键时刻,齐琮赶到了宫里,他做主,让法显禅师用这荼蘼花的种子救齐昇。
法显禅师并未给洛修服药,而是直接让人把香炉搬了进来,然后将荼蘼花的种子撒了一小部分进去,很快的,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那是一种令人通体舒泰的香,闻过它的人都会不自觉的的全身放松。
此药见效极快,齐昇闻到这香之后,很快就醒了过来。
齐昇回到了承恩伯府,还把法显禅师也一起带回去了。
待到只剩齐家人,法显禅师才明言,“其实伯爷这不是心疾发作,而是旧时的残毒发作了。只不过在宫里,人多口杂,所以老衲不便直言。”
齐琮和齐臻都很吃惊,他们并不知道齐昇以前还中过毒。
唯有周氏与齐昇倒还镇定。
尤其是齐昇,“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我本以为那毒早就清干净了,却不知是何缘故再次复发?”
法显:“会复发就证明没有毒还存在,今日不发作,也难保明日不发作。伯爷位高权重,身系一国安危,还是早日把这毒彻底解掉的好。”
齐昇其实很怀疑法显,但他仍旧是不动声色的问,“我也想彻底把这毒清了。不过此毒奇异,在我身体内潜伏已久,我曾多番寻访名医,但始终未能根除,倒是今日禅师一出手,就把我救醒了,不知禅师能否帮人帮到底,为我彻底清除残毒?”
“并非老衲医术高明,而是这荼蘼花乃神树所结的种子,素有解百毒的美誉。老衲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反正此物无毒,结果没想到正对了伯爷的毒。想来冥冥之中,伯爷与老衲,与荼蘼花的种子,自有缘法。”
法显禅师说的玄之又玄。
齐昇道,“那不知这荼蘼花的种子禅师手中还有多少?我需要使用多少剂量才能将此毒彻底清除?”
“老衲之前给伯爷把过脉,依照伯爷的状况看,老衲觉得......至少要三年。伯爷每晚都需要闻着这荼靡香入睡,方可彻底清除此毒。只不过荼蘼花的种子,乃是乌图国的神树所结,整个西域,也只有乌图国才有,而整个乌图国,也只有一棵荼靡树。此树被王室掌控,乌图国王向来都把荼蘼花的种子当做国礼馈赠诸国及贵宾,老衲得到的这些,也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现在手中所剩不过二两,大概只够伯爷再用个两三次。”
法显禅师说完,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齐昇:“那如果我不用这个种子,我的残毒还会发作吗?”
“不好说。老衲也不能确定,毕竟伯爷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再发作,不是吗?也或许伯爷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发作。”
齐琮在旁边听的直皱眉头,“一旦发作会如何?”
法显直言不讳,“就会像这次一样,怎么都叫不醒,除非再有荼蘼花的种子。而且这毒已经深入骨髓,进了伯爷的心脉,再拖几年,就算是有荼蘼花的种子,恐怕也很难根除了。”
这话才一说完,周氏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齐昇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别怕,既然知道这药在乌图国,我派人去求取就好了。法显禅师不是说了吗?三年就能治好,我还能活的长长久久呢。”
周氏闻言,止住眼泪,然后吩咐两个儿子好生招待法显禅师。
待到法显禅师离开后,齐月盈也赶到了承恩伯府。
齐昇一见她来,心疼道,“你的伤还没好利落,乱跑什么?现在天气这么冷,受寒怎么办?”
齐月盈对自己的伤不在意,她现在只关心齐昇的病情到底如何。
于是周氏便把事情的经过和她说了一遍。
齐月盈听完之后道,“我觉得这个法显禅师很可疑。”
“我也觉得他可疑。毕竟我这残毒这么多年都没发作,他们这些和尚来了没多久,倒是发作了。而且怎么就那么巧,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偏偏只有他手中的荼蘼花种子能救醒我?如果只用佛家缘法来解释,我是不信的。”齐昇说完,又仔细把最近接触到的所有东西都仔细回忆了一遍,“我确实没接触什么可疑的东西,可疑的人。但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的。”
齐月盈的心思来回转了几遭,“我觉得最大的可疑还是在这个法显禅师的身上,但他应该也不敢给父亲下毒,那太明显了。他所做的,无非也就是引动父亲体内的残毒发作。
可父亲曾经中过毒的事,我们几个孩子都不知道,法显禅师就事先知道?他绝对是有备而来。他既然用荼蘼花的种子救了父亲,还给父亲指明了道路,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想杀父亲,而是想让父亲顺着他的意思,去乌图国求取神药。
现在只要确认那荼蘼花种子确实是无害的,确实是能够解除父亲身上残毒的,那么无论法显禅师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可以先留着他的性命。但若是这荼蘼花种子其实是有害的,我们就要好好审一审这位法显禅师了,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他。”
齐昇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他准备暗中召集齐家信得过的所有御医军医一起来验看一下法显禅师留下的部分荼蘼花种子,看看到底有没有毒性或者与什么其他的东西相生相克。
齐月盈也是这么想的,她想起了柳媚妩曾经说起过的,她的那位号称是医仙传人的裙下之臣。不如找那人也来验看一番。
齐月盈带了几颗荼蘼花的种子回去,柳媚妩看过之后说,她曾经听那裙下之臣提过这种神药,确实是无毒的,而且也并不与什么其他的东西相生相克,它能解百毒,有异香,只是产量很低,而且存世极少。
“那人行踪飘忽,我也不确定他现在在哪里,我虽自认辨药的本事不错,但若娘娘不放心,我可以给他写信,让他来京都城,只是这时间上不大好确定......”
其实听柳媚妩这样说,齐月盈的心已经放下了大半。毕竟之前御医也是说这东西无毒的。
“那好,你给那人写信吧。无论时间长短,总要更多点把握,我才能更放心。”
柳媚妩领命下去。
而与此同时,齐昇那边各个名医御医军医的验看结果也全都出来了,此物确实无毒,可解百毒。
齐昇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既然已经确认这东西确实可用,那么不论法显禅师所图为何,他也自会去乌图国求取这神药。毕竟能解了他身上的残毒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于是齐昇传下命令,让驻守敦煌的齐家军将领给西域乌图国王室传信,就说大周承恩伯以重礼求取神药,如果乌图国王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一并提了,大周这边能答应的绝对不会推辞。
同时齐昇还命手下人搜集西域的各种消息,以及乌图国眼下的情况。
无论这个局是法显禅师做下的,还是乌图国王做下的,对方必定有所图。只要搞清楚对方到底想要什么,他也就无所畏惧了。
京都城距离敦煌相隔万里之遥,所以齐家军这次用来传信的并不是驿卒,而是有着万鹰之王美誉的海东青,海东青非但是捕猎的猛禽,在必要的时候,它们可日飞千里,对人类来说遥不可及的路途,对它们而言,多飞几天也就到了。
但海东青飞得再快,等敦煌那边的消息传回来时,也已经进了腊月。
齐月盈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所以一听说敦煌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她就立马去了承恩伯府。
“怎么样?乌图国王怎么说?他肯给药吗?有什么条件?”齐月盈一进家门就忍不住问道。
齐昇的脸色却是不大好看,他先把齐月盈迎尽了屋里,然后周氏又去握女儿的手,看她冷不冷,直到确认她的指尖都是温热的,夫妻两个才算是放了心。
齐月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恐怕乌图国王所提的条件不简单,否则齐昇的脸色不会这么难看。
“怎么了?他该不会是让大周割地给他吧?我听说大周和西域之间可是隔着一片广袤的无法形容的大沙漠呢,就算割地给他,他也要能拿的走啊。”可是除了割地,还有什么条件是会让齐昇感到为难不高兴的?
但她不知道,乌图国王提的条件,还真的比割地更令齐昇愤怒。
乌图国王的条件是,想要神药可以,但他有两个条件,第一是要大周准备一件最珍贵的宝物,具体是什么,大周可以自己决定。这个条件一听,就是糊弄人的。可想而知,乌图国王并不喜欢什么宝物,否则,也就不会由着大周自己做主了。
而第二个条件,则是要大周的皇贵妃,也就是承恩伯的嫡女,亲自去乌图国求药。唯有如此,方显心诚,否则天神会怪罪乌图国王如此轻易的就把神药送给不心诚的人。
这个条件实在是太过分,简直比挖齐昇的心更让他心疼。
齐昇是被爱女之心蒙蔽了,以至于他得到回复之后,一直在生气,还没仔细想过乌图国王为什么专门让齐月盈去。
倒是齐月盈非常的冷静,她没有生气,没有恐慌,她只是在想,乌图国王所求到底为何。国王的野望,不过两个,一个是长长久久的活着,另个是长长久久的统治他的王国。除此之外,大概就是如果能够扩充自己的疆域,壮大自己的王国那就更好了。
可以说,一般国王做任何事的动机,都逃不出这两个。
齐月盈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和齐昇说了,还劝他不要生气,“我听说西域那边正在打仗。那里出了一个凡尔汗王,大有一统西域的架势。这个乌图国王看样子也是不能独善其身的。他在王国危难之际,却绕了这么个大圈,想把我攥在手里,那他无非是想利用我。我一个弱女子,就算身份尊贵,可是和西域向来没有牵扯,他能利用我做什么呢?”
经女儿这么一说,齐昇和周氏也冷静了下来。
周氏道,“你最大的价值,就是你是你父亲最心爱的女儿。而你父亲最大的价值,就是他手里的四十万雄兵。那个乌图国王想骗你过去,会不会是想要用你做人质,要求你父亲出兵,帮他抵抗那个什么凡尔汗王?”
齐昇摇了摇头,“大周北疆说是有四十万兵,其实远远不到。而且这些兵力还要用来抵御北疆,怎么可能抽掉太多去西域?况且大周与西域之间隔着沙漠,鞭长莫及。乌图国王只要不是脑子进水,他就不会打这个主意。”
齐月盈问:“父亲,现在你最多能够抽掉多少军中好手给我?”
“你要去?”齐昇皱起眉头,“我不同意。这太危险。我想要清残毒,有的是办法,也不一定非要那个荼蘼花的种子。我会遍访名医,总会有办法的。更何况,就算必须要那荼蘼花种,我也可以再另想办法,总之,你是绝对不能去冒险的。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你的伤还没全养好,回邀月宫好好休息吧。”
“可我不想再等。我更不想有一天听到父亲再次晕倒的消息。”齐月盈目光坚毅的看着齐昇,这一刻,齐昇忽然觉得,这真是他的女儿,她的灵魂她的性情与他如出一辙,就连此刻她的表情,她的眼神,都让他有种见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的感觉。马化腾
血脉的传承真的很神奇。明明她是个女孩,可她却是三个孩子里,最像他的那一个。
齐月盈一手握父亲的手,一手握母亲的手,然后把他们三人的手聚在一块,互相交握,“父亲,母亲,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孝顺你们了。一直以来,都是你们在为我遮风挡雨,可是我长大了,也想守护你们!去西域是有风险,可是不去,任凭残毒在父亲体内,那风险更大。我们这个家,全靠父亲撑着,若是父亲倒下了,大周百姓的国门也就倒下了。
阿琮阿臻还小,还撑不起整个大周,更撑不起承恩伯府和几十万的齐家军上下。
我主意已定,非去不可。还请父亲多多增派军中好手给我,这一趟,我们先礼后兵,能光明正大的要来最好,若是不能,偷也要偷来,抢也要抢来!若是那个乌图国王不识相,用不着凡尔汗王灭他,我就直接灭他王室满门!总之,那棵神树,那些神药,我全都要定了!”
齐昇和周氏竟在这一刻同时红了眼眶。
他们的女儿长大了。她并不是温室里的娇花,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她有着母亲的美丽,父亲的智慧,以及从先祖起便流淌在血脉中的果敢坚毅。
这就是他们的女儿!这就是他齐昇的女儿!
齐月盈见父亲酸楚,仍旧在犹豫不决,又道,“父亲忘了你曾经做过的那个明月入怀的梦了吗?有我在,可是必然会让父亲心想事成的。我是上天派来护佑父亲的,父亲洪福齐天,我自然也是福泽深厚,这不过是个小坎坷,有那么多福运护体,我怎么会出事?父亲不信我,难道还信不过上天的旨意吗?”
齐昇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话。
周氏却先一步答道,“好!我们答应你,许你去西域,也会在暗中给你兵马粮草,刀枪□□!但你也要答应我们,无论如何,一定要平安归来。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夫妻两个的好日子也就算过到头了,从今往后,你的父母必会痛入骨髓,悔不当初,哪怕百年之后,命归九泉,也魂魄难安,如坠地狱。所以,齐月盈,你,真的想好了吗?”
齐月盈握紧了他们的手,笑的自信又笃定,“我想好了!我定然会取得神药,平安归来!”
总之,佛挡杀佛,魔挡灭魔!她是齐月盈,她是齐昇的女儿,她要为父亲取药,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阻拦她的路!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挡我者——死!
乌图国王,你自求多福吧!
晚上回到邀月宫之后,齐月盈便把这件事和洛修说了。
“总之,我决定了,我要去西域。无论如何,我都会替父亲把那神药拿到手,如果可能,我会把那棵树一起挖回来!”
齐月盈说完,小心翼翼的看向洛修。
她以为他会反对,会找出一堆理由来阻止她。毕竟此行太过冒险,他应该是绝对不愿意她去的。
但没想到他只是沉默,一直一直的沉默。
最后齐月盈绷不住了,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他,“喂,你怎么了?生气了吗?”
洛修把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攥在手中,“没有。我在盘算什么时候启程好,我手头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想着明天就把它们安排下去,还有司礼监、东西二厂、锦衣卫等等,此去一来一回大概要七八个月,这么长的时间,我总要安排妥当,不然宫里和朝堂都该乱套了。”
“你......你的意思是说,你要陪我一起去?”她的眼眶微微湿/润,“我以为,你会阻止我。可是你怎么什么拦都不拦,就直接决定要和我一起去了呢?多危险啊,还有你那么多事,你离开那么久,不定京都城都翻天覆地了,到时候万一你回来了,底下人却已经篡权夺位了,那你这个司礼监掌印可怎么办......”
“夺就夺吧,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不是很喜欢这个掌印的身份,说的好听,不也还是宦官?说出去都矮人三分好吗?”他满不在乎,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再说了,你啊,虽然是个小小人儿,但是你主意大着呢,你打定主意的事情,谁都拦不住。我猜伯爷那边原本也是不同意的,只是后来拦不住你,才不得不妥协。否则照你自己这个性子,你溜也是会溜过去的,到时候瞒着所有人,我不更是要提心吊胆?”
“我带足人手才去,我是准备先礼后兵的。无论那个乌图国王打什么主意,我都必然要达成目的。我保证我会平安归来,我已经跟我父母发过誓了,我很聪明的,我会见机行事。我会保护好自己,我会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所以就让我自己去吧。洛修,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不想让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尽管你现在喜欢我,但我们终究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你能陪我一时,也不能陪我一世,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吧。好不好?”
齐月盈望着他,心底柔软一片。他是真的很好,好到她都不忍心利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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