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两人已经出了阳光花园。转过街角,就看见陆百里站在一幅广告牌下,正向一部开过来的的士招手。东方晓的摄像机把陆百里上的士的过程拍下后,也跟着钟开泰钻进另一部的士。钟开泰对司机说道,跟上前面那部0305牌照的的士。司机一踩油门,的士立即嗖地跟上去,咬住0305的士的尾巴。
那辆的士在大街上转了两个弯,没往没日没夜开放着的卡拉OK厅开,也没往足浴馆按摩院去,而是进了新近才开张的全城最豪华的帝都宾馆。钟开泰瞧东方晓一眼,两人会心地笑了,那意思是说,陆百里果然不是一般的浪子或嫖客,他要去就去最高档的场合,而这正中两人下怀。钟开泰甚至想,陆百里呀,你也有走麦城的时候,今天你撞进了东方晓的摄像机里,看你还能神气什么。钟开泰仿佛看见纪检会的人把记录着陆百里丑行的带子送到了严部长手里,严部长无奈,只得把就要发出去的陆百里的任命书扣下来。
就在钟开泰提前享受胜利的喜悦的时候,的士不觉中停了下来,他们已到了帝都前面的大坪里。停在前面台阶下的0305牌的士的门已经打开,只见陆百里出了的士,反手把门关上,然后伸手在头上抚了抚,翘首望望头上“帝都”两个烫金大字,从从容容迈上台阶。玻璃大门后的保安见有人要进门,一只手把玻璃门拉开,另一只手一摆,做了个邀请的姿势。陆百里好像跟保安点了点头,挺挺腰杆,走进玻璃门,穿过大厅,径直上了通往楼上的旋转扶梯。
东方晓的镜头一直尾随着陆百里,直到他上了楼,东方晓才关了摄像机,放入包内。其时钟开泰已经付了打的费,两人匆匆下车,进门追上二楼。一到楼梯口,东方晓的摄像机就重新打开了。陆百里已向过道尽头走去,到了最里的一间房子的门口才停下来。在门上敲了两下,门就开了,陆百里隐身而入。钟开泰立即走过去,见陆百里走进去的那间房子的门号是3218,而对面的房子写着3219几个数字。
钟开泰缩回来,到大厅里交款订了3219号房间。
两人进入3219号房间后,东方晓让钟开泰瞄着门上的猫眼,自己拿出身上的起子,在门上的锁上动作起来。没几下,锁就被东方晓取了下来。锁孔虽然不大,但东方晓把摄像机的镜头往上面一扣,正好够用。又支好三脚架,调了调镜头,然后往对面看去,那3218的门号清晰可见。
一切准备就绪,东方晓才退下来,往**四仰八叉地一倒,对钟开泰说,你好好地盯着,我先躺一会儿。钟开泰一边恪尽职守地瞄着猫眼,一边说,好戏还没开场呢,你就成这个熊样了?东方晓说,你来扛扛这机子试试?你以为记者这碗饭好吃?
在猫眼上瞄了半个小时,钟开泰眼睛都有些发涩了,而对面还没动静。他说,这陆百里怎么啦?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是不是在**起不来啦?东方晓说,你稳着点,我们在阳光花园一个星期都守了过来,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你却挺不住了?钟开泰说,这我知道,不过你给我拿张凳子过来,我这里站不是站蹲不是蹲的,怪难受的。东方晓只得起身,照此办理,同时说,就你名堂多。
又过去了大约二十分钟,钟开泰见对面的门开了,就轻声喊道,东方晓你快来快来,有情况。东方晓立即腾地从**跳起来,扑到摄像机前。果然从对面的门里走出一个女人,接着陆百里也跟着钻了出来。
摄像机让给了东方晓,钟开泰只好去瞧猫眼。女人的面貌开始还有些模糊,近一点也就清晰了些。钟开泰就觉得那女人不像通常意义上的鸡,因为她没穿着奇装异服,也没有浓妆重彩,年龄看上去也有三十多岁了。钟开泰压低声音对东方晓说,不对吧?那女人怎么一点也不像鸡?东方晓不理钟开泰,继续操作着。
如果不是鸡,我们拍下来干什么呢?钟开泰又说。此时陆百里已关上门,转身跟女人朝过道那头走去。东方晓把镜头撤下来,对钟开泰说,你别啰嗦,把门打开。钟开泰打开门,让东方晓站在门边继续用镜头追踪陆百里和女人。
陆百里和那女人去了餐厅,两人没必要再跟过去,回到3219房间。东方晓说,先观察两天,再想办法给3218房间弄个针孔摄像头,把他们**的镜头搞到手。
谁知这天晚上,陆百里和那女人并没回3218。
钟开泰已经没了先前的兴致,嘀咕着对东方晓说,我以为有什么好戏看,陆百里跟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一起,说不定那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鸡,而是陆百里的远房亲戚哩。东方晓说,你知道个屁!你见哪只鸡脸上写着“鸡”字?比起陆百里跟年轻漂亮的鸡在一起,这对我们来说更有价值。
钟开泰望望东方晓,一时并没明白过来。东方晓说,你知道吗?现在有钱女人的钱没地方花,也像男人玩鸡一样拿钱去玩鸭,这回陆百里不是花钱玩鸡,就是出卖自己的身子,去做女人的鸭,如果是这样,我们又摄下了他们在一起的镜头,不是更有杀伤力么?
被东方晓这么一说,钟开泰也就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说,但愿能被你言中,我真佩服你们做记者的,总是这么富有想象力。东方晓笑笑说,钟开泰你别说阴阳话,我这可是为朋友打抱不平。
十五
接下来的两天里,一直没见陆百里进出财政局,自然也没法找到那个女人。
然而东方晓还是刻了一张光盘,把钟开泰从组织部约了出来。他举着光盘,向钟开泰扬了扬,有几分得意地说,那天陆百里从财政局宿舍楼到帝都的3218房间,再跟女人一起从3218房里出来的全过程都在里面了。
钟开泰伸手要拿光盘,东方晓却手一缩,收了回去,说,想这样拿去,没这么容易吧?钟开泰愣在那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东方晓笑了,说,这可是我一手拍出来的,版权独家所有。钟开泰说,那你自己留下吧,我不稀罕。
东方晓这才把光盘递给钟开泰。见光盘上贴着“陆百里帝都记(上集)”的字样,钟开泰就忍不住笑道,这题目还真有点肥皂剧的味道,而且还是上集,那你的下集呢?东方晓得意地说,我这是想吊吊纪检会的胃口,他们看了上集,肯定还会等着我们送下集去。钟开泰说,这上集又没有**镜头,怕是没什么看头。东方晓说,你别管这么多,先去邮局跑一趟吧。钟开泰说,去邮局干什么?东方晓说,我们通过邮局,把光盘寄到纪检会去,而不要抛头露面,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两人很快到了邮局。可要邮寄时,钟开泰又觉得还有些不妥,止住东方晓。东方晓说,就你屎少屁多。钟开泰说,我是说,万一那女人不是鸡,陆百里也不是鸭,岂不冤枉了好人?东方晓就摇了摇头,无奈地说,就你优柔寡断,你这样的人看来是成不了大事的。钟开泰说,还是等下集出来再说吧,那样才有杀伤力。
东方晓有些不耐烦,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同志哥,你要知道,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真要弄清那女人是不是鸡,陆百里是不是鸭。至于**的镜头,有当然好,没有也无关紧要。我们是要让纪检会对陆百里产生怀疑,给陆百里添点麻烦,不让他顺利通过公示。
钟开泰脑袋里有根筋还没弯过来,说,我还是觉得有必要对那女人作点了解。东方晓说,犯得着吗?钟开泰说,犯得着。东方晓说,那你说怎么了解吧?钟开泰说,我们到帝都的服务台去查一查,看看那天3218房间的住宿登记。东方晓说,你以为住宿登记能说明问题?钟开泰说,住宿登记要填写客人的地址单位,还有身份证号码,一查不就一目了然了?
“真拿你这个老同学没法子。”东方晓说,“我说句直爽话,你是饱经风霜,却涉世不深,现在连父母亲都有假冒的,连市长专员都有赝品,你以为客人填写的地址单位和身份证号码靠得住?”钟开泰说,去看看总没什么坏处的。
东方晓只得妥协,跟钟开泰去了帝都。
开始服务员不理不睬的,不太愿意拿出住宿登记簿。东方晓把记者证往桌上一甩,说,我们有采访任务在身,你不让看也行,把你们的老总喊过来。
见今天碰上了不好惹的,服务员才乖乖拿出登记簿。钟开泰翻到那天3218号房间的住宿登记,上面竟然明明白白署着陆百里的名字,备注栏里还龙飞凤舞写着“财政厅行财处苏处长来我市检查工作住宿”几个字。
离开帝都后,钟开泰说,你看如果不来查一查,不是要闹笑话么?东方晓说,你没看出来?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陆百里的智商可不低,他是为了掩人耳目,才不让女人本人去登记,而写上自己的名字,还美其名曰是接待财政厅的处长。钟开泰说,你说的确实不无道理,但仅仅是一种推测。东方晓说,推测有什么不可?有人可以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推测出过去没有发现的星座,我们却不可以通过陆百里写的单子推测那个女人是那种女人?
钟开泰就笑起来,说,如果单子上写的都是事实呢?你总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吧?东方晓说,那你说吧,现在我们该怎么做?钟开泰说,给财政厅打个电话,问一下行财处有没有一个姓苏的女处长。
东方晓就把手机拿到手上,朝钟开泰要财政厅的号码。钟开泰说,我又不是财政系统的人,哪来财政厅的号码?东方晓说,那你要我怎么问财政厅?钟开泰说,你可以问问省城的114嘛。东方晓有些烦,说,你以为打手机不要出银子?我这是自费机子,没谁给我报过一分一毫。钟开泰说,那就直接到财政局去问问。东方晓说,你就不怕打草惊蛇?钟开泰说,陆百里要当副局长了,我们一起去祝贺他,怎能叫打草惊蛇呢?
跑到财政局,陆百里不在,行财科只有一个二十四五岁样子的女人坐在一台电脑前。钟开泰问,陆百里呢?那女人就回过头来说,有事去了。
见女人还有几分姿色,东方晓**就来了,忍不住开玩笑说,小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女人有些奇怪地说,我可认不得你。东方晓说,你姓张吧?女人说,你别蒙我了,我姓李。东方晓说,这就对了嘛,不是张,就是李,不是他,就是你。姓李的女人觉得东方晓说话有意思,就笑着说,你真的见过我?东方晓说,我有这种感觉,而且是非常非常强烈的感觉。女人说,在哪里?东方晓说,在梦里。
女人就掩着嘴笑起来。钟开泰也在一旁打边鼓说,我这位朋友做梦就梦见女人,不过他梦见的女人都很漂亮。
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讨好着女人,女人自然开心得不得了。一开心,就主动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东方晓说,我们是检察院的。女人脸上的笑容陡然收住了,说,检察院?钟开泰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说,他是检察院的没错,他在检察院扫厕所。
女人扑哧笑了,脸色也复了原,说,你们找陆科长有什么事?东方晓说,我们领导听说财政厅行财处来了一位处长,有没有此事?女人说,是呀,是来了一位处长。
东方晓闻言,就有些泄气。本想就此打住,又不甘心,继续问道,那位处长姓什么?住在哪里?我们领导想去看看她。女人说,姓苏,是个女的,住在帝都,这几天陆科长一直陪着她,还到县里转了一趟。
离开财政局,东方晓就有气无力地叹一声,说,这几天我们算白忙乎了。
两人垂头丧气地在街上走了一阵。东方晓把那张光盘抛起又接住,接住又抛起,像玩玩具一样玩了一会儿,不甘心地对钟开泰说,我还得给财政厅打个电话,谁能保证那个姓苏的女人不是跟陆百里狼狈为奸的?然后通过省城的114台,问到财政厅行财处的电话号码,再照着号码打过去一问,行财处也说苏处长到了他们这个城市。
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了他陆百里?东方晓嘀咕道。钟开泰像漏气的球,无力地摇摇头,没答话。东方晓又说,我看你还是把这张光盘寄给纪检会。钟开泰说,那女人是财政厅的处长,寄有什么用?东方晓说,纪检会的人怎么认识财政厅的处长?他们要调查这事,总得花些时间吧?调查期间,陆百里的任命书总不太好下吧?只要这样一拖,等公示期过去,陆百里赶不上趟,以后就难说了。钟开泰想想也有道理,说,那就试试吧。
恰在这个时候,东方晓的手机响了,台长要他速回电视台,有急事等着他。关上手机后,东方晓把光盘交给钟开泰,说,这光荣的使命就由你去完成了,我先走一步。
到邮局后,钟开泰又犹豫起来。他在营业厅里绕了一大圈,还是下不了决心。
却猛然听见一个甜甜的声音像是在喊自己的名字。钟开泰就一阵激灵,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是谁在喊自己呢?
钟开泰想起来了,是胡小云。只有胡小云的声音才会这么动听。钟开泰就走出邮局,去寻找那个声音。却并没发现胡小云。望着车辆在阳光下往来穿梭,望着如织的人群坚定地兴冲冲地走着自己的路,钟开泰坚信胡小云就在附近。
钟开泰把那张光盘随手塞进了路旁的垃圾箱,放开步子朝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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