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分别约定

殷梓淳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脑袋昏昏涨涨地疼,手腕也麻木得动弹不得。低头看去,自己的左手被涟汐握在手里,紧紧的抽脱不开,他伏在床沿沉睡,脸部清晰的线条在春日映照下蒙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双唇紧抿,睡梦中的他敛起了平日所有的冷傲锋利,平和的如同一个孩童。殷梓淳迷醉在他的睡颜里。

他却在她的注视下转醒,黑色的眼眸蓦地睁开,锁住殷梓淳还未来得及逃开的眼神,“真的这么好看?”他挑眉,玩味地笑。

殷梓淳别开眼睛,以轻咳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别开玩笑了,在我们那长的比你好看的男生多了去了,我什么男人没见过。”

她的轻视换来的是手腕的一阵酸痛,涟汐手心不自觉地施力,“殷梓淳,你的意思是,我堂堂南曌的一国之君,倒比不上你身边的花花草草了?”

殷梓淳手上吃痛,却依旧嘴硬:“皇帝了不起啊,皇帝就一定比普通老百姓好看吗?”尽管他的确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但就是不愿承认,不愿看他在自己面前高傲且自负的模样。

“那你倒是说说看,还有哪个男子容貌胜过于我?”他眼神犀利,伸手箍住她的下颚。

“像……陨和然……他们就……”她还未说完,已被他低头吻住,唇齿间的碰撞,带着无尽的愤怒与不甘,她竟然如此轻视他,他特意将陨调离京都一段时日,不让他俩有接触的机会,没想到她还是思念着陨。他用力圈住她不断反抗的身躯,舌头侵入,一直在她口中索取,辗转缠绵,而后他火热的唇一路向下,轻轻噬咬着她的脖颈,留下星星点点的吻痕,当唇滑至她的锁骨,他的眼神逐渐迷离,呼吸灼热又急促,殷梓淳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后面事情的严重性,她用尽全力推开他:“涟汐你别太过分!”

他仍然不松手,“我过分?那司徒陨就又好看又体贴了是吧?”

她的语气渐渐无力:“涟汐你别跟个孩子似的无理取闹好不好?这又关陨什么事?干吗没事老要跟人一较高下?这世间,人人羡慕你这个帝王,你却不满什么?”

“不满你待他如此情深。”他语气酸溜,平添了几分稚气。惹得殷梓淳轻嗤,“我哪有待他情深,不过是玩得稍近的朋友。”

“真的?”他仍是不信。她重重点头,不懂他到底在争些什么。

涟汐终于爽朗地笑开,起身整理好衣裳,准备上朝去。

殷梓淳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想他长得可真好看,怪不得世间女子都愿为他倾尽所有。可是她不是,她要自由、要回家,她不要去深想他的心意,更不要深究自己隐藏完好的心。涟汐,我无法放下家人……留下来。

时过境迁。冬天真正意义上的远去了。时光飞逝,美人依旧。殷梓淳想起柔姐姐那如花浅淡的容颜,一样的柔美,一样的美而不知,真真羡煞众人。

这几个夜晚,她时常梦起一个女子,梨花般净雅的笑意,盈盈地挂在嘴角,冲她回眸。那相貌,竟高出柔姐姐许多。后园的梨花早早地开了一树又一树,殷梓淳来了兴致,不觉唱起歌来:

笑看世间痴人万千

白首同倦实难得见

人面桃花是谁在扮演……

梨花香却叫人心感伤

愁断肠千杯酒解思量

莫相忘旧时人新模样思望乡……

(歌曲借鉴李宇春《梨花香》)

这首《梨花香》,算来也是她最为拿手的歌曲了,今时今日唱来,倒生出隐隐的伤感。果真“世间事皆无常”,她的人生竟走出这般曲折来。

远处静立一个紫衣男子,他的脸庞写满赶路后的匆忙,但邪气魅惑的双眸中却漾着丝丝温柔,那曲子,无声无息地滑入了他心里。原来她的歌声,都比别的女子特别许多。

“是谁说过,自己不擅歌舞的?这会子,倒唱出了如此动听入情的曲子。”

涟汐轻声打断了殷梓淳,坚毅的下颌抵上她的香肩,薄唇在她耳边吐出温热的气息:“梓淳总能给人惊喜!”

殷梓淳沉溺在他的暧昧里一时忘了逃脱,直至涟汐修长的手臂放肆地环上她的腰,她才轻轻挣开:“你什么时候来的?”

涟汐坏坏地笑,“怎么又害羞了,昨晚上‘侍寝’的时候不是挺主动地投怀送抱吗?”

他竟然还敢提昨晚?是谁有后宫佳丽三千不好好临幸老要往她宸央宫跑的?是谁身为皇帝却小气到借出去的房子还三天两头地奔来检查然后没事还要死皮赖脸地跟她挤在一张**睡的?自己的龙床又大又软又舒适不好住偏要来骚扰她,她睡觉本就不安分,爱踢被子爱翻腾,不小心抱到他,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殷梓淳忿忿然地小声抱怨,涟汐静静地将这些字眼收入耳中,眸中的笑意更深了,转身示意小禄子,继而低头冲她笑道,“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她没好气地抬头,眼神瞬间停驻在小禄子怀中的小东西上,那是一只毛色柔软纤细的小花狗,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她,怯生生地摇着尾巴,模样可爱灵动,像极了她的小小,她兴奋地抱过它,红扑扑的脸蛋上掩饰不住的激动:“涟汐你从哪儿找来这么好看的小狗?它跟小小很像呢。”

他才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怎样低三下四地跟刘尚书那个老家伙讨价还价要来了这只狗,那多有损他的帝王形象,手轻抚上她鬓旁的发丝,“只要你喜欢就好……”

紫衣男子再也看不下去,冲怀中的白狗苦涩一笑,“小可,我们又晚了一步是吗?或许以后,只有我们两个

相依为命了。”

小可懂事地轻吠一声,舌头乖巧地舔上司徒陨的下颚,乌黑的眼睛里也罩上了小小的悲伤。

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季节,能在和暖的午后,斜倚回廊,看眼前的女子同小动物来回嬉戏的机灵模样,也算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他可以忘却朝堂,忘却奏折,甚至忘掉整个天下。他时常会想,若是能与这个女子隐居山林,携手相伴,白首同倦,也很不错。可是,他不能。这江山,是他答应了那个人定要为他守住的。

“宝贝,到妈咪这儿来。”涟汐瞬间挺直背脊,慵懒的脸上挂起警惕的神情,他拉过殷梓淳,“什么是‘妈咪’?还有,为什么叫一只狗叫‘宝贝’?”她倒是一脸的不在乎,“当你十分重视一样东西时你也会将它捧为珍宝不是吗?至于‘妈咪’,就是对娘亲的亲切叫法。跟着我是不是学到了很多我们那的语言?”

君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不许。你怎么可以视它为宝贝?立刻将它名字改了。这是圣旨!”

她的红唇因为心中急剧增长的不满情绪而微微撅起:“你现在又跟一只狗计较起来,涟汐你是皇帝吗?一天到晚圣旨圣旨的,可是哪有帝王的样子?”

他依旧坚持,不依不饶地命令她改名字。“好吧好吧,那叫它‘一一’好了,独一无二的小狗,行了吧?不准你再反对,跟小狗有什么好斤斤计较的?”殷梓淳做出最底线的让步,都送给她的东西了,还总是乱加干涉。

她的固执向来胜他几分,他转而问道,“那你们那对父亲的亲切叫法是什么?”

殷梓淳正在耐心地梳理一一身上的长毛,不经意地回答一句“爹地啊。”

涟汐狭长的黑瞳闪过一丝狡黠,他夺过她怀里的小狗,灿笑道,“一一,叫爹地。”

小狗会意,摇头晃脑地冲涟汐叫了两声,惊得殷梓淳无言以对,怎么她的狗都这么势利?再看涟汐一脸得逞后的快乐表情,她突然有些许的怔忡。

自己也许是幸运的,天下间几乎所有的女子都向往的倾世君王,此刻就伴在她身旁,认真地疼惜着她,会为她同一只小狗争风吃醋,放下尊严成为一只狗的父亲。这于普通女子而言,是何其高贵的荣耀!她的心在动摇,她甚至以为,即使成为他后宫里的一个妃嫔,也是幸福的。即便要与别的女子共同分享他的爱,她也认了。

高墙宫门,门外南遥关道,圣朝军队排成长龙,卷起尘土无限,司徒陨骑在黑色“追风”上,紫衣猎猎,器宇轩昂,他魅人心魄的眼眸恢复了往日的不可一世,邪气逼人:“汐,这次是我自愿驻守西遥,今日一去,也不知何日是归期。梓淳,拜托你照顾好她。你是一个好兄弟,也是一个好夫君,这一回是我输给你,我知道自从洛雪离开,你孤单了很多年,心中时常空旷得寂寥,你是君王,背负的东西太多,该有个人,给你快乐了。昨夜的宴席,终会再续!”他的声音坚定,似是放下了许多心结。

是啊,昨夜……昨夜涟汐醉酒后方才吐出了自己的真心,以及这个中原因,原来梓淳不仅占据了汐的心,还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少了她,涟汐,皇宫,南曌……都不知道会怎样……他无法自私地将梓淳强留在自己身边,更何况,自始至终,他都不过是这场感情中的局外人,梓淳爱的,哪里是他司徒陨……现如今,他该放手,不再牵绊他俩了。

“然,小可你先替我照看着,等我回来,一定美酒佳肴答谢你这个大恩人!”他笑声爽朗大气,颇具将军的赫赫威严。

苏慕然感叹于好兄弟的豁达豪迈,拿起一段感情容易,要放下,却需要极大的勇气。陨终于愿意放手了么?可是,感情,是说放手就一定能够放得下手的么?

回给陨一个同样大方的笑,他眸色闪亮:“我们两兄弟等你回来,到时候,定要赢你!”

三人一同将右手握拳抵在心脏的部位,这是他们定约的方式,司徒陨掉转马头,天空澄明,他的心也无比清朗,大队人马笔直向西遥进军。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匹白马越过他们,直奔军队而去。司徒陨渐渐看清那抹鹅黄色身影,心下仍旧不免悸动,殷梓淳急急奔向他,若不是今早然来告知她此事,说不定她与他会再也无法相见。她虽然不曾爱过这个男人,但他的细致体贴让她无时无刻不受感动。甚至如今,他宁可自己选择放手,都不愿意逼她做出选择。这样美好的男子,是应该拥有幸福的,只是她给不了。

“陨,为何走得如此突然?”她急急地追上他,双颊漾起一片绯红。

他淡然一笑,“男儿本就该志在四方,更何况,我只是去西遥,又不是不回来。傻丫头,正视自己的心,跟汐要幸福。他若是对你不好,就来西遥找我,那句话,对你永远有效。”他扬鞭策马而去,不愿看她流泪的黑眸,害怕自己会动摇。

殷梓淳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落寞却挺拔。陨,我会记得。一切。

风景怡人,她牵着白马怏怏地独自走回宫,一步一回头,直到大军完全消失在自己眼中。陨此去西遥,不知是吉是凶,那里会不会有战争?西遥风沙之地,他能不能适应?原来有些人在身边的时候自己从来不会去想没有了他们会怎样,可现在,她失去了太多的人,失去了亲情、友情……突然回首,才醒悟,一些人,在身边的时候不会想要珍惜,可是,不在了却会无休止地想念……

春天的夜色不免柔和,一一枕着软绵绵的小被子舒服地睡下了,殷梓淳披上外衣

,径自走入庭院,寒意悄悄透进衣襟,她却浑然不觉。

时过几日,她还是没能接受陨已离开的事实,一切来得太多突然,她早已习惯了陨像大哥一样的关心与疼爱,习惯了他在自己想要流泪的时候适时出现,而如今,她留在南曌顶多不过半年的时间里,再也不会有他,关切的声音。

“还在生气吗?”自陨走之后,她就不再搭理自己,涟汐知道她定是在责怪他未将事情告知于她,可这次,并非是他本意。他在成德殿思前想后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来找她了,“是陨说想走得潇洒一点儿,他不想看见你伤心不舍,所以才嘱托我不要让你知道。”

殷梓淳的双肩因为气愤而微微抖动,“他怎么可以不打声招呼就独自走掉,这样我会有多愧疚,会有多难受他知道吗?就算我对他没有爱情,可却早已把他当成哥哥一样对待,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她的眼泪渐次掉落,那是她在这个时空为数不多朋友,怎么可以默默地离她而去她却不知?

涟汐心疼地抱住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温暖的手心流动着淡淡的安慰,他该拿她怎么办?为什么她总是让他不知所措?

“梓淳,陨只是去西遥,南曌如今的边境很安全,你想看他,我随时叫他回来便可。不要再哭了,你还有我……”她的哭泣声在他轻柔的安慰里逐渐转小,他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泛着点点星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这时候的殷梓淳,总是放下了白天所有的武装,有的只是女生特有的柔弱,梨花带雨的娇俏模样令他心生动容,他俯身吻去她眼角的泪花,顺着她嫣红的脸颊向下攫住她的樱唇,温柔地吻了上去。他的唇温暖缱绻,轻缓而又小心翼翼地印在她唇上,那样的怜惜。她闭上眼,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接受他的吻,陨要她正视自己的心,她终于愿意珍惜身边的温馨,不再躲避逃脱。涟汐的吻因为她的顺从而愈发地迫切,愈发地深入索取,她深深地沦陷在他的柔情里直至不能呼吸,他终于放开她,敛起眼中的熊熊情欲,天知道,他刚才是多么迫切地想要她,但他不能,他不能吓坏了她。毕竟,在自己心里,她是不同于后宫其他女人的。

终于将她哄睡着,涟汐脸上的疲倦也渐渐遮住了他俊秀的脸庞,她在睡梦中依旧挂着泪花,他心疼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便大步走出房外。夜风浇醒了他迷失的理智,他要回成德殿,他无法做到像从前那般纯粹地抱着她入梦,他的渴望正在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理智,他是真正地想要与她偕老。可是,她会为了自己,留下来吗?

想着想着,脚步便不听使唤地走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殷梓淳一觉醒来没看到涟汐心里竟有些不自在。昨晚明明是他将自己哄睡着的那么晚了他没理由不在宸央宫睡的。

“若竹,皇上什么时辰走的?”她一边更衣一边不着边际地问。

“昨儿夜里。主子您一入睡皇上就回成德殿了,”若竹促狭地笑,“以前主子可害怕侍寝了,现在没有皇上在身边倒睡不安稳了?”语气里的调侃意味使得殷梓淳的脸不自觉地红起来。

“怎么说话呢?我睡得很好。”不敢抬头泄露眼底的慌张,她俯身去抱一一,轻轻为它理顺毛发,“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去,我带一一出去散步了。”

一路上,她都心不在焉的,为什么心里会空落落的?难道是对这儿的生活不适应?可是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不对的地方。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呢?直到她看到涟汐明黄色的步辇从柔华宫里出来时,她才明白了这种感觉。以前他陪在别的女人身边,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冲上去责怪他,因为她要维护柔姐姐,可如今他大大方方地从柔华宫出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不是吗?她没理由指责他,但心脏,为何会有闷闷的疼痛?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对他的感情,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呢?她其实,已经喜欢上他了?

殷梓淳沮丧地转身,她怎么那么傻,会去喜欢一个帝王,还是一个多情的帝王。还剩几个月她就要离他而去,他从前不属于她,现在不属于她,以后,更加不会属于她。而愚蠢的自己,为什么要选择喜欢上他?

一一并未注意主人的神情,它愉悦地向远处那抹明黄奔去,一路上兴奋地狂吠不止,涟汐连忙吩咐众人止步,笑着抱紧了奔至他怀中的花狗。

它在这里,那么她,定在附近。一想到她脸上明亮的笑容,他的嘴角也不觉上扬。回过身去,匆忙地搜寻她的身影,终于在一座假山后捕捉到她的衣角,他欢快地向她走去,幽深的瞳孔浸满笑意,“在想什么?”走至跟前,他才看清她的表情,并没有往日的开朗。她望着他脱俗的俊脸,怔忡不语,满眼的迷茫,勾起他无限的疼惜,他伸手去牵她,她却如受惊的小鹿般向后退去,然后笔直地往前跑,头也不回。

不知她这是为何,他担忧地想要去追。洪公公走上前来拦住他,“皇上,一一就由老奴送去淳贵人那儿吧!您上朝该迟了。”

小心翼翼地将一一交给了洪公公,涟汐深深地望了眼殷梓淳离开的方向,才乘步辇而去。

南曌的皇宫多是美景,御花园的后面有一片碧色的青青草丛,每次殷梓淳想家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跑到这儿来静坐个大半天的。所以苏慕然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她。然而他只能躲在树后,皇宫是个适合流言飞长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个司徒陨,他可不能再去挑战汐的耐心了。他答应陨的,要照顾好她,那么,她的名誉,也是必须要顾忌到的。否则,这两个兄弟,谁都能活剥了他苏慕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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