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最终章

(143)最终章

安桐和安夫人一起去的警察局。明确说出电话是他们打的,没有诬告谁的意思,只是看到报纸上的女人疑似顾浅凝,惊了一下,就想到举报,怀疑当年的事情可能有差池。

没想到是一场乌龙事件。

警察自然会盘问几句,问他们哪里得来的根据,是看到照片里的本人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证据怀疑是几年前死去并注销掉身份的顾浅凝?

安桐面露难色说:“举报的时候只是怀疑,没什么确凿的证据……今天之所以过来,就是因为看到照片里的本人了,果然是弄错了。意识到事情搞错了,就马上过来说明一下。是我们举报有误,所以我们愿意承担责任,并向受害者赔不是。”

这样一说就清了。

季江然早已经给警察局里的人打过电话,事情被当成一个笑话一笔带过去。

而安桐和安夫人被狠狠的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就不是一句举报错语,警告一下就能了事的事了。

安桐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不会这么鲁莽了……”

一从警察局里出来,外面就有记者将人围上了。有几个记者安桐还认得,都是几家知名报社的,业界里的权威……季江然还真是面面俱到。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起来,要怎么说不用别人教,但凡长脑子的都该清楚。

镜头前歉意连连,自然是冲着季江然的。他成了本次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关于对他的名誉造成的不利影响,安桐和安夫人当着这么多媒体记者的面同他道歉。

不用想,后续报导马上就会出来。季江然宽容云云,遭受诬陷,最后以包容收场,收获一片掌声。

事态看似平稳下来。

简白松了口气:“这事终于过去了,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这些天吓得我半死。”

季铭忆却不像她那么轻松。坐在那里还是愁眉不展:“你想的太简单了,事情要真这么容易过去就好了……只怕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毕竟症结还在那里。

简白才喘顺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你什么意思?安家不是出面解释清楚说这是举报错误,而江然也给朋友打电话打点过此事了,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季铭忆摇了摇头,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老了,脑子真的是不好用了。

好几天没看到孙子了,明知道穆绍然就在这个城市里,却不能亲近,这些天总跟掉了魂似的。

“我上楼给绍然打个电话。”

简白知道他想孩子了,她也想。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不行,一天都离不了。

“你别老勾搭他,弄得全家人心神不宁的,只会更想。见也见不到,你们爷们还让不让我过日子了。”

季铭忆不听她的,还是上楼打电话。

安桐他们一从警察局回来,安子析就给季江然打电话。

开门见山:“这样你满意了吧?”

季江然阴森森的笑着:“大嫂是个聪明人,还是跟聪明人打交道更方便。不过我还是喜欢看你的傻样,纯真。以后在我面前不要暴露你的精明嘴脸,你懂得的。”

安子析怎么不懂得,装疯卖傻好了,不要妄想跟他玩智力游戏,斗智斗勇。那样的话,季江然一定容不下她。不说会将她碎尸万段,也差不了多少。

“二少放心好了,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真的聪明过?”

季江然提醒她:“只要别犯傻就好……傻人有傻福,除非足够精明。可是,你还不够。”

跟他比起来,她的确不够聪明。安子析想明白了,她才从苦海中脱离出来,没有必要再跳下去。想一想这些年过的多不容易,何必跟这个男人犯拧。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想将他脱垮,除非鱼死网破。可是,她不想那样就毁灭掉。

最后季江然还是让人送来了礼物。

安家人感叹,这可真是个让人心惊胆战的人。

那一沓沓的照片,按理说是很可人的。小男孩儿白白胖胖的一张脸,在阳光下仿佛透明了起来。

安家人之前不明所以,围坐在一起一张一张的看着。心想,这一定就是安安。小家伙真的长大了,很可爱,一侧脸颊上竟有深深的酒窝,长的很像安子析。所以小娃娃很有几分俊俏,长大了也一定差不了。

安子析忍不住笑起来,一张一张的翻过去,爱不释手。看到最后一张,煞白了脸。狠狠的咬了下嘴唇,心脏狠狠一跳。

孩子的心口上用红笔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号,还配有一把匕首样的图案。

安子析握着照片的手忍不住发抖。季江然不信任她,就像这样,不仅看到她的心里去,指出她的向往,同时又重重的威胁了她。一箭双雕,他玩起来还是这么顺手。

安夫人也看到了,捂着嘴巴尖叫了一声。

“啊……这是什么东西?”

安桐拿到手里,直接说:“季江然在威胁我们。”

“我们尽快办理出国吧。”安子析瞳光里一片暗沉,当机立断说:“既然他给我们指出一条路,如果不按着他的想法去走,季江然一定很不满意,他现在比任何人都信不过我们。会把我们当隐患一样死死的盯紧,到时候做什么都麻烦。”

安桐点点头:“说的有道理……我们安家现在真的没办法跟他相抗衡,既然你装傻的事情都被他看破了,再同他僵持下去,那就是傻了。我们得认清这个事实,如果连这个自知之明都没有的话,一定比几年前还惨。这两天我就着手办这件事……”

安子析狠戾的说:“在走之前我还要办一件事。”

季江然喝多了,头疼的厉害,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安子析被压制住了,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除非她一家几口的命不想要了,不过季江然觉得今天的安子析不会犯那样的傻。这些年她吃尽了苦头,该比任何人都想好好的活着,对那个非人的苦难惧怕不已。

而她的脑子素来转悠的快,认清现在的她更加不是他的对手。况且季江影死了,他们之间的危险关系也不复存在。安子析知道现在收手,没有后顾之忧。

但是,季江然清楚,麻烦实则一点儿没有消除。只是那些可见的,可以防备的东西变成了隐晦的,成了肉眼看不到的危险因子。威胁时时存在,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大麻烦。

所以轻松不了,一口气仍旧涨在胸口满满的,不能不顾一切的奔过去紧紧拥抱。

下人端着醒酒汤过来。

“二少爷,喝点儿醒酒汤上楼去休息吧。”

季江然平躺在沙发上,用手臂摭住眼睛一动不动。

他不上楼,不休息,回到卧室也是一样静悄悄的。他没办法睡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宁愿在这里呆到天亮。太安静了,可以将电视打开,不看也能将声音开得很大,热热闹闹的,总比静得让人心里发慌要好得多。

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办法他早就已经想到了。可是,那跟割他的肉没有什么分别。

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不曾拥有,而是拥有了之后,在变得不能割舍的时候,连血带肉的扯下去,最是残忍至极。

薄云易回来的时候,薄东胜在书房里等他。薄云易问了下人一句,扔下西装外套直接上楼了,敲了两下门板进去。

薄东胜摘下眼镜。揉了柔眼眶,问他:“吃饭了吗?”

薄云易没胃口,谎说吃过了。问他:“爸,我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薄东胜认真的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寻的叹口气说:“你料想的没错,消息已经从地方传上来了。顾浅凝身份特殊,档案消除了,可是,我倒觉得这些年他们那个组织没有停止对他们那一批人的调查,至少是有监控的……不过我托了可靠的朋友随时留意这事,总算才有个风吹草动,一报上来的时候就压下来了。我也通过关系跟大家解说过,说那仅是无稽之谈,其中的一些私人恩怨牵扯,当不得真。事情算是平息了。可是云易,这种事情你该是明白,掉以轻心一定不可以。‘顾浅凝’那个人已经‘死’了,就一定不能再现身,否则不可避免的就是大麻烦,她脱不了身的。”

所以当初穆西的选择是对的,她就该把自己藏起来,一辈子销声匿迹,不要现身。

薄云易懊恼的说不出话来,是他将人找出来的。那时候没人懂她,紧紧的抓住,只是不想放手。甚至有几个瞬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顽固?

现在她的处境四面楚歌,变得难过起来,他也觉得整颗心跟油炸的一样。仿佛从来不曾在她危难的时候真的懂她,有的只是那些让人茫然无措的追悔莫及。他该劝她的,劝她远走高飞,何必指一条明路让她飞蛾扑火。

是他对不起她!

“爸,你再帮我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人真的调查整件事,我不能看她有麻烦。”

薄东胜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云易,你要知道,死了的人,再走在阳光下,一定会引起惊忪和混乱。不要说穆西是个有特殊身份的人,一个普通的人出现那种状况同样会被关注。即便是我这个得到应允的人,当时重新站到人前来,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你忘记了?”

他对穆西的用心良苦,薄东胜都了解。很早前薄云易就跟他打过招呼,那时候天下太平,他便想到防范于未然,只怕她会担什么风险。

正是因为这样,薄东胜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运作就已经开始了,最终起到很大的作用,事情半路拦截之后被压了下去。表面上看似平静了,可以告诉他喘一口气。但是终究不是釜底抽薪,燎原之火什么时候再度会泛起来,吞噬一切,谁都说不准。

薄云易知道薄东胜做了不少。

“爸,这事谢谢你。”

薄东胜笑他:“什么话,跟你爸还这么客气。”转而又道:“不过还是要跟你的朋友沟通一下,这样不是办法,早晚都是事。我也不想看到她有事,当年要不是那个孩子,你今天就不能平静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了。所以我真心的劝她,不如改变一下生活方式。”

“我知道,爸。”薄云易沉沉的说,就先出去了。

回到房间给季江然打电话。

喝多了,接起来的迟缓,一听到薄云易的声音,一下就精神了许多。

薄云易说:“二少,风声传到上面来了,不过暂时压下去了。可是,一定还会泛起来。”他想了一下,薄东胜说的有道理。消失的人就是消失了,再现身一定不可避免的引起恐惧和混乱:“如果你真的爱她,让她远走高飞吧,这样不是办法,早晚会出事。”

季江然握着电话,修指收紧,骨节突起来。而一双眼呆滞的盯着不知名某处,泛着红血丝,十分明显。

看吧,他想到的办法一直恐惧着说出来,如今从一个人的口中听到,当即就难过得瑟瑟发抖。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为了保全她和孩子,都会挥刀将他们从他的身上砍下来。一块连着心的肉,有多疼?

季江然一只手按着胸口,沉闷得呼吸一下都痛不可遏。可是声音平静:“我知道。”

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想看她去死,就只能将她送走,远远的,此去经年,形同陌路也好。

基地既然得到了风声,即便现在相信是无稽之谈,也会盯上他。会盯多久?一年?两年?三年……或许是一辈子?没人想象得到。

不想露出破绽就不要跟她有接触,自若的过自己的生活。与其将说将他们送走了,不如说从此断绝联系,各过各的。以后他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做穆西的女人。

薄云易知道季江然知头醒尾,不用他说,他一定都想明白了。闲话一句没有说,就挂断了。

那个女人找回来了,最后又失去了。怎么想都感觉跟做梦一样,恍惚的不得了。到现在他竟有些分不出真假了。

真的将她找回来了吗?

薄云易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终于懂得穆西为什么料想到有这样的结果还要一无返顾的回去。她真的太爱那个男人了,她一直都是勇敢的人,敢于冒那样的风险。其实不是风险,是她瞅准了那明媚的火光,觉得欢喜,纵身一跃扑了进去。在她心里一定要感觉值得,否则她不会大胆的这样做。

这世上有几个人敢像她那样去爱一个人?竟是怀着灰飞烟灭的决心。

其实穆西后悔了。

后悔一任性,便不顾一切的回来。早在季江然想要伸手推开她的时候,她就该带着穆绍然顺势走得远远的。天边也好,就是不要来到他的身边。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醒悟到,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只会让他更难过。季江然将是那个最最难过的人!

如果早在Z城的时候,她不贪恋他的温度,将满满的爱压下去。会不会到如今,都会活得洒脱自在,即便只是表面风光?

可是,现在走到了绝路上,才幡然体会到生活真的是没有如果的。虽然每天晚上季江然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总是安慰她,一定会有办法,他一定想得出……而她知道,一定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们终究没有了回头路可以走。

时间很晚了,穆绍然已经睡下了,穆西赤脚坐在沙发上。回望三千里路云和月,方觉得一开始就踏上了一条不归征程,注定过程辛酸,结局苦难。他们果然都是上天操纵的玩偶,命运变迁,更多的只是无能为力。

最后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客厅很大,夜里有一点儿凉,其实这个季节完全不用开冷风,到夜深还是会有一点点的冷意。穆西越睡越冷,最后蜷缩成一团。

后来被人抱到怀里来。

穆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是季江然,他仿佛微微的笑着,一张俊朗的容颜离得她很近,所以即便光色暗淡,还是看得十分清楚。眼睛特别明亮,星子一般。她一下缩到他的怀里去。

季江然蹭着她的发顶,轻轻柔柔:“怎么不去卧室睡?睡在这里会感冒。”

穆西伸出手摩挲他的脸颊:“你今晚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一直在等。”环住他,整个人扎到他的怀里去:“我快想死你了。”

季江然更加难过起来,吻着她的鬓发:“我也想你,想疯了。”

这样的几天就已经想得快要发疯,两个人都是。季江然想不出,要怎么把她送出去。几年,甚至是一辈不再相见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捱得过去。

抱起她上楼。

边说:“事情平抚下来了,所以我能来看你。就想着不给你打电话了,给你一个惊喜。”

穆西眼光发亮,时至今日她已经可以做个温柔的小女人。

“真的是惊喜,没想到你会来看我。要是知道这样,我就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儿了,你看我现在,乱糟糟的。”

季江然哄着她:“现在就很漂亮,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最漂亮的。”

永远,一个让人无限感慨的字眼。听起来竟是人心慌慌。

果然,他说出来:“虽然保证安子析那里不会再出什么差子,公方和舆论也暂时平静下来了,可是,我想你们基地不会一点儿警觉都没有。他们会若有似无的开始关注我,监视倒不至于,只是……”

“只是你以后的人际交往极有可能会被盯上。”查他肯定不可能,基地是合法组织,会保障公民的基本权利。但是,像季江然说的,一定会开始留意他。

穆西将话拦下来,她是基地里走出来的,他们接下来会有怎样的措施,她比谁都明白。

“我们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对不对?”

季江然已经抱着她走到卧室,放到**看着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抽去了他的骨头,让他看一眼都觉得舍不得。

“是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趁着舆论平息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把你和绍然送出去。”

担心她不会走,打她回来的时候就说过了,要把绍然留下来。所以又说:“这一次之所以会平抚,是因为薄云易托人在上面压制,但是第一次能被当成无稽之谈,再有一次,一定会信以为真。”

留下来就傻了,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她不想走,是生是死他会陪着她。如果她想好了,要走一条逃生的道路,他一定不会阻拦她。比起失去她的痛苦,他更想她活着!

没想到穆西应得这样痛快,揽着他的脖子,明艳如花的笑着。她说:“好。”

鼻骨酸到极至,可是没有哭。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不能在一起,只有天涯海角这一条路可走。

他们的宿命是一个圆,挣扎过,努力过,转了一圈又回到原点上。他还是得送她离开,此去经年,相见无期。

穆西这样聪明的女人没问他多久还能相见,但是他们却要拿一辈子来做这个万全的准备。否则不论多少年过去,一切仍旧只是今天的重复。

她以前是不怕死的,不想逃了。想把穆绍然留下来,让他认祖归宗,和爸爸生活在一起。而她哪怕活一天,也要有他在。在晨光洒向大地的时候,可以在他的怀里醒来。

可是,现在不行了,她不能死。

季江然怔了下,薄唇动了动:“小西……”

穆西偎到他的怀里来。

“我们就要分手了是不是?将来你会娶别的女人吧?让她给你生儿育女,过平凡又和乐的生活。”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微微撩拨在他的心口上。她努力的笑了一下:“真好……你好好过日子吧,妈说的没错,要有一个女人来照顾你,大家才会放心。你就当我们已经不在了,不要再傻下去了。其实我以前有过幼稚的想法,哪怕一辈子不见光,像地下情人那样跟你在一起也好。现在想一想,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我们有联系,总有一天要这样。只得狠心斩断了,才会真正的相安无事。”

季江然微一张口,声音便哽住了。沙哑的说:“以后就算没有你了,我也不找别人。”

穆西说:“季江然,你别犯傻。”

季江然紧紧的抱着她。

“其实我多想跟你们一起远走高飞。”

穆西捧着他的脸颊:“那样跟不走有什么分别,你消失不见了,问题一下就显现暴露出来了。”拉着他躺下,手臂缠到他的腰上说:“你必须留下来,要一如既往的过日子,证明那些言传都是笑话,就是对我们最大的保全了。”

那么心疼他,他成了留下来承受痛苦的那一个。

“如果有来世,我好好的投胎,做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儿,再不给你添这样多的麻烦。”

季江然还是忍不住那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黑暗中微微的哽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反倒像一只困兽。那泪水一滴一滴没到枕头里,整个眼角都湿漉漉的。命运残酷,竟容不下他们这样一对苦命鸳鸯。

“如果有来世,我们都不要做人了。做一株连理枝,你长在我的身上,我提供养分供你生长。把我这辈子亏欠你的,一点一点的还给你。”

穆西呵一口气,笑起来:“好啊,来生我们做连理枝。”

她扯着他的大手探进衣服,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你抱一抱我。”

季江然本来就在抱着她,她这样说,他抱的更加紧。就像要将她融入骨髓中去。

穆西跟他十指相扣,之前冷透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暖起来。

彼此相互容纳,只有这个时候,两个人是最最亲近的时候,以后不会再有了。穆西可真是贪恋他的温度和气息,哪一样都如同烙在她的灵魂深处,抹都抹不去。

穆绍然知道穆西要带着他离开,却一句疑问的话都不说。小家伙特别聪明,相信穆西做出的决定一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当季铭忆和简白过来看他们的时候,还一直安慰他们:“爷爷,奶奶,你们别伤心,有时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他这样说,他们只会更伤心,不停的抹眼泪。

简白的眼睛都哭肿了,舍不得穆绍然。抱着说:“奶奶的心肝宝贝儿,才回来,又要离开了。”

季铭忆看在一边不说话,只怕说太多,会让孩子们难为。既然要走上这一步,一定是没有其他的办法。

只在一边提醒简白:“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别让孩子们看了难过。”

简白擦了擦眼泪,勉强的挤出笑。

“奶奶不伤心,只是舍不得你。有时间一定要回来看爷爷奶奶……”这样的遥遥无期,很难报什么指望,由其他们一把年纪,很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季江然已经让吴胜超安排送他们离开的事宜。

也只是送出A城,至于穆西要带着孩子去哪里,他不问。也不让穆西告诉他,只怕说出来了,他一定管不住自己的心,到了一个极至的点上,再也不堪负荷的时候,就会忍不住的奔过去。那时候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穆西看到他在阳台上抽烟。

天黑下来了,阳台上只有一点儿淡薄的光。而他指间的烟就显得特别明亮,一闪一闪的,像萤火虫一样。

那样一个寂寥的轮廓,长身玉立,又披星戴月。脸上线条绷紧着,由其下巴那里,说明他是不高兴的。季江然一不高兴就会这样,情绪上不怎么看得出,下颌线却会绷紧。

穆西走过去,从身后抱紧他的腰。

“以后少抽一点儿烟。”

季江然扣紧她的手指:“我知道。”

穆西想让他高兴一点儿,可是连她自己都不高兴,难过得只想掉眼泪,所以找不到话来哄他。

嘱咐他要幸福,要过得好,可他又不见得是那种肯听话的人。

只说:“把小包子留下来吧,让他陪着你,这个谎很好圆,你就说是其他女人给你生的……”

“你住口!”季江然转身拍在她的脑袋上,那一下很重,震得她的眼泪到底掉了下来,他又心疼的不得了,只得将人收到怀里来。“这种话怎么能乱说,我不会让别的女人给我生孩子,谎话也不行。绍然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他陪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

从此再没有什么可以给她,她要走,他不会拦她。只是再不能携手归去,就只能让他们的孩子陪着她。

穆西的眼毛湿透了,很长,沾上眼泪之后雾气蒙蒙的,漂亮的不可思议。脸颊也哭得红红的,吹弹可破,于是谁都不敢用力。不论说话,还是微笑,都只是轻轻的。怕一用力,一切平和都散了。

她的手软软的缠在他的腰际,手指纤细,无名指上套着他给她的戒指,还是当年装过定位仪的那一个,早已经被她给拆掉了,可是戒指仍旧保留着。

忽然没什么力气,软弱得只想哭泣。她哑着声音说:“绍然你就留下来吧,爸和妈也不能没有他。不用他,也有人陪着我了。”

拉下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这是一个奇迹,却让她变得这样无措,连最初的心意都打乱了。知道的那一刻不知道是惊是喜。她又有了他的孩子,让穆西做梦都没想到,像是上天无声无息恩赐下来的礼物。惊喜之后,同时认清楚,她将不能陪在他身边了。只有逃走这一条路,才能完好的将孩子生下来。

季江然怔愣的眯起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怀上了是不是?”

穆西弯了弯嘴角:“本来是想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的,哪怕最后只是死路一条,能跟你在一起,有一天赚一天。可是,现在不行了,这条命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我一定要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

季江然嘴角抿得很紧,抽搐了几下,到底忍不住那情绪的迸发,几乎一下刹哽咽的哭出声来。

他要拿她怎么办?

从来没有这样欣喜过,又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那样的滋味哪里比死了好受。

曾经为自己有一双翻云覆雨手,终有一天要像现在这样在劫难逃。

郑夫人这几天头疼的厉害,不得来医院里检查一下。

有朋友在这里当医生,看过之后告诉她:“没什么事,看来是你这几天睡眠不好,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喝一些安神补脑的药就好了。”接着乐呵呵的说:“是不是要当奶奶了,所以激动得睡不着觉啊。”

郑夫人怔了下。

只是反应不及。

其实郑方和顾浅云离婚,周围的人还都不知道,赶在郑方和顾浅浅有染的这个节骨眼上把婚离了,让别人听到难免七嘴八舌,只怕被说得很难听。所以就一直瞒着,打算过一段时间再说。

医生看她那样子,以为是刻意绷着。就说:“别装了,高兴就说出来吧。都是老朋友了。浅云和郑方结婚这么多年,终于怀上了,我都替你高兴。”

郑夫人整个人却跟遭雷劈了一样。

慌慌张张的上了车,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在车上就给郑方打电话:“顾浅云怀孕了,你知道吗?你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这么大的事……”

郑方也有些懵了:“妈,你听谁说她怀孕了?”

“我刚从医院出来,你许阿姨说的。前几天顾浅凝才来这里做过检查,两人还碰上了,这事一定假不了……”

不等郑夫人说完,郑方一下将电话切断了。直接开车去顾家找顾浅云,路上给她打了几通电话,可是顾浅云不接。

气得他一把将蓝牙扯了下去。

满脑子都是,顾浅云怀孕了。

不是不可能,离婚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在吃药,是有心想要一个孩子。所以每晚他回去,两个人都会十分刻意,以至于有那么几天倦怠的不得了。

后来搭上顾浅浅,便将她冷淡下来了,这样的‘功课’也不愿意再做。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却是在这个时候。

郑方一直在外面叫门。

顾浅云考虑到影响不好,整个单元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得将门打开。

郑方一进来就问:“你是不是怀孕了?”

顾浅云一阵心酸,连眼眶都热了起来。

刻意板起脸,提醒他:“我们离婚了,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方抓紧她的手臂:“我是孩子的爸爸,怎么会没有关系?”

顾浅云烦燥的甩开。

“郑方,你醒醒吧,我们已经离婚了,当我从你们郑家清身出户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注定没有一点儿关系了。”

郑方哄骗她:“浅云,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较劲,好好谈谈行么?”

谈的次数还少吗?只离婚之前就不知谈了多少次。结果实在令人失望,除了离婚,就没了其他的路可以走。也才让顾浅云看出这些年夫妻情分的寡淡。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要。是你们郑家一手把我推出来的……郑方,我知道自从我们顾家没落了,你们郑家人就再没把我放在眼里过,我就像个包袱一样,现在好不容易甩出去了,你们不该举杯庆祝么?”

伤心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蛮力,仿佛不顾一切。最后还是将郑方推了出去,告诉他:“别再来找我了。我不想看到你。”

房门一下关上。顾浅云力气用尽了,沿着门板虚脱的滑下来,抱住自己终于忍不住的痛哭失声。这个孩子她盼了太久,如果是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候,她一定乐坏了。在郑家都能扬眉吐气一点儿,面对郑夫人的刻薄尖酸也不至于忍气吞声。可是,没能得偿所愿,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现在连一个完整的家都不能给他。

顾浅云倚着门坐了很久,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累了,只剩下微微的抽搐。侧首看向窗子,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而茶几上的电话响着,不用看也能猜到是郑家人打来的。他们想要一个孩子,如今她怀上了,他们便想出尔反尔的把她唤回去。就像她的自尊形同虚设,招之则来挥之则去,一切方便到只看郑家的心情。

她觉得烦燥,过去将电话关死。

知道这样不是办法,接下来郑家会无休止的过来烦她。他们不会容许郑家的孩子生在外头。哪怕孩子生下之后重新将她扫地出门,也会想方设法将孩子夺回去。顾浅云在郑家生活了八年,郑家为人处事的方法她怎么可能不清楚。

当晚便像疯了一样收拾东西。

她几乎整晚没睡,里里外外将东西都整理好了,值钱的东西带在身上,放到一个行李箱里去。停下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整个人不太舒服,有一点儿反胃,于是给自己冲了一杯麦片喝。

冰箱里有有食物,本来是她新近储备的。找来方便袋装进去,清空之后将电源关上。

时间还早,离天亮还隔着一个最黑暗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喝麦片,盯着小小的地球仪发呆。

黎明一来,她就提着行李箱出来了。

先是去了东帝,真的很早,季江然还没有上班。

等了近一个小时,季江然的车子开了过来。司机将车门打开,季江然西装革履走下来。晨光里细微如画,气质脱俗,即便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也显得神采飞扬,并非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只是一眼就能看到,鹤立鸡群。

看到顾浅云后,眯了下眼。

“怎么这么早来这里?”

顾浅云的脸色很苍白,笑了一下:“我要离开了,来跟你道个别。”

季江然请她:“上去聊吧。”

顾浅云拖着行李箱跟他上去。

顾夫人死了,她也没有什么亲人了。至于顾浅浅……顾浅云冷笑,如果不是拜她这个妹妹所赐,世界在眼前崩塌的或许不会这么彻底。是亲人,还是仇人,她一时间真的要想不明白了。

而她孤家寡人,说一句珍重的人都没有。出门的时候却突然想到季江然,其实跟他也有些说不着。这些年他虽然顾及顾夫人,但是两人的关系不热切,跟以前一样冷淡。季江然不喜欢她,而她也十分忌惮他的邪气,但是这些年顾家是他在撑着,顾浅云想,是要跟他说一声的。于是就来了。

坐下之后,秘书给她上来一杯咖啡。

顾浅云道过谢意后,对季江然说:“我要离开了,走之前来跟你道个别,这些年谢谢你对顾家的照顾。”

季江然闲散的靠到办公桌上,漫不经心的挑眉:“离开?你的日子不过了?”

顾浅云说:“我离婚了,要去国外,想一个人清静一段时间。”

季江然桃花眸子淡淡眯起来:“郑方那样的男人离了也没什么可惜。”转身拿起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什么,撕下来递给顾浅云。“这个你拿着吧。”

顾浅云怎么能要他给的钱。

“二少,这个我不能收。我身上有钱,从郑家出来的时候,我把嫁妆拿回来一部分,维持正常的生计没有问题。我来这里,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二少保重。”

她要去机场,季江然让自己的司机送她过去。

那张支票到底没有拿,被顾浅云放到了茶几上。

其实已经很满意了,世界并非空空****。只是这些年顾家收受季江然的恩惠太多太多了,当年无论如何没想到,许多年后,顾家要由这个男人来撑着。

顾浅云坐在车上,静默的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极速滑闪过去。那些熟悉的街道,建筑楼群,车水马龙……通通带着A城特有的气息,被无情的甩到身后去,跌跌撞撞,竟像碎在了她时光的尽头。顾浅云想,短时间内她是不会再回来了。

顾浅浅想起紧要的东西要回家拿,一张银行卡还放在家里梳妆台的抽屉里。可是,又想到顾浅云离了婚无处可去,一定会住在家里……还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所以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决定过去。也没什么怵头的,毕竟脸都已经撕破了。觉得难堪,见了面干脆话都不说,只当没有看到她。最糟糕就是吵一架,任她说几句难听的话,她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

这样一想,心里踏实许多。打上车回去,自动拿钥匙开了门。

进去的时候还是提了一口气,看到家里静悄悄的,松了下来。看来顾浅云没有在家,一定是出去了,所以快速回房间准备拿上了就离开。

顺带将其他重要的东西也都收到包里一并拿走,省着下次还要再跑回来。至于那些衣服和锁碎的生活用品,干脆就不要了。

只是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注意到家里的空**与整洁。那样清冷的井井有条,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不知怎么,她的心竟然没由来的空了下。没有急匆匆的离开,而是推开了主卧的门,**的被缛都被收拾起来了,柜子上,梳妆台上……哪里都是一干二净,那些落了灰不容易清理的东西都用一块布盖着。

顾浅浅扶着门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站了多久,回过神来,又轻轻将门关上。里里外外的看过,一切都收拾好了,家里的水电都被关上了。只有她的房间原封不动,明显没有人进去过,还都是原来的样子。而整个世界,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用再慌慌张张的逃窜,竟不再急着离开,坐到沙发上呼吸困难。坐了整个下午,其实不知道自己想的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出来的时候碰到郑方。

拉着她问:“你来这里做什么?找你姐的麻烦是不是?”

顾浅浅看到这个男人有些不耐烦。

“我来拿东西,谁的麻烦都不找。她离开了,我找她什么麻烦啊?”

想走,一下被郑方扯上胳膊,疼得她直皱眉。

就听他大声问:“你姐走了?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她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她怎么会知道。

走着回去的,所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穿着高跟鞋,走的十分缓慢,之前没注意,快走进小区的时候,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路灯不是特别明亮,回过头看,树影斑驳,风一吹就张牙舞爪的,是有点儿吓人,可是却没看到什么人。

顾浅浅被自己的疑神疑鬼吓到了,不敢再胡思乱想,步伐快了起来。

顾浅浅的工作就是这样,没个固定时间下班。什么时候被男人带出去了,就可能整晚都不回去。

这些天她的心里慌慌的,自打顾夫人去世,她就不太敢走夜路。每次慌忙的回头,又不见得真有什么人。心中暗暗说,妈,我错了,你原谅我,千万不要来找我。

直到进了楼里才安下心,电梯门打开,进去之后喘口气。不等关合,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顾浅浅吓了一跳,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可是男子并没有看她一眼,进来之后按了下楼层,就一直盯着跳动的数字看。

顾浅浅站在他的身后打量,这样安静,而且不跟她去同一楼层,慢慢的安下心来。太疲惫了,想睡觉,所以什么都不愿意多想。

电梯门打开,她直接走出去。才走几步,身后忽然有人围抄上来,不等她发出惊叫声,嘴巴已经被严严实实的捂起来。是之前电梯里见到的男人,从她包里翻出钥匙之后,眨眼拖到门内。

顾浅浅吓坏了,心里不好的念头升腾。第一个念头就是劫财劫色,现在这种入室犯罪的人不少。

男子顺手将人按到沙发上。

没有开灯,而那人又戴了帽子,连长相都看不清楚。在电梯里也只是看了一个背影,根本只是朦胧的一团影,像鬼一样。

顾浅浅绝望起来。

可是,她料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男人将她按到那里之后,将按在她嘴上的手拿开。

顾浅浅惊呼:“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哼笑:“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有人看你的眼睛和手不顺眼,听说你不安份,我是收钱财,来替人消灾的。”

顾浅浅一听更慌了。

“是什么人让你过来的?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把我的有的钱都给你……”

可是无论她怎么求,男人始终无动于衷。不敢拖得时间太久,只见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匕首。不等顾浅浅厉声尖叫,男子再度捂上她的嘴巴。

“挣扎也没有用,小姑娘以后嘴巴不要那么毒,手脚也要安份,别妄想要别人的命之前先将命给丢了。”

顾浅浅寒至心底。

拼命的挣扎,可是尖利的刀锋已经落下来。她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掉眼泪。终究只是徒劳。

疼意渗透四肢百骸,更甚的是惊恐……

温热的**顺着眼角往下淌,往下淌,即便是黑暗,她的一只眼睛也麻木的感知不到了,被温热的**迷漫,她想尖叫,可是没有办法,声带都要扯破了,只有沉闷的呜咽声。

接着是手腕,被尖利的刀锋挑断了。

入骨的疼意伴着心底里的惊恐与绝望,顾浅浅很快昏死过去。

室内迷漫着重重的血腥气,男子压低帽檐走出来。

打电话说:“办利索了。”

那一端似是说了让他离开的话,男子便说:“钱一到帐,不用到明天早上我就离开A城,没人查得到。”

穆西下来的时候,季江然坐在沙发上接电话。

语气不热衷,半晌嗯一句,其实他同别人讲电话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漫不经心的,却不是在敷衍,只道:“你把帖子送到吴秘书那里,那一天他会提醒我。”

穆西贴着他坐下,耳朵凑近去听声。

想听听他在跟哪个人说话。

季江然拿胳膊撑开她,刻意逗她似的,不允许她靠近。看到穆西拿眼睛瞪他,嘴角弯了弯,仿佛漫不经心的笑着,一伸手揽过她,对那边说:“没事就这样吧。”

接着就挂断了。

穆西指着他:“是哪个美女打来的电话?”

“林嫣然,他过几天举行婚礼,请我参加。”

季江然拿了一颗葡萄放到嘴里,他讨厌吃酸,眼睛眯了一下,连咀嚼的动作都停顿了一秒,勉强咽下去。

“怎么这么酸?”

穆西拿起一颗放到嘴里:“还好吧,我觉得挺好吃。”

季江然有一点儿绝望:“酸男辣女,你好这口,不会又是个儿子吧。”

“儿子怎么了?你怕两个儿子将来要娶媳妇负担重啊?”

再重的负担,也不至于让儿子娶不到老婆。

季江然说:“我想要个跟你一样的女儿,不想要臭小子。”

穆西跟做贼似的:“这话要是让小包子听到,他会挑你的理,一准以为你是嫌弃他。”

“我哪是嫌弃他,我是嫌弃我自己,怎么种一个就是儿子。”

穆西骂他:“你真恶俗。”

最平静的日子也就这样,在一起的时间也就这几天。等到吴胜超将一切办理妥当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这样的日子要扳着指头数,十个指头也嫌多。所以格外珍贵,珍贵到每个人都恋恋不舍,每一分钟的呼吸都像是踩在刀锋上,疼得直吸气。只怕时间跟流水一样,这样小心翼翼,还是眨眼就过去了。所以每一秒钟都不想浪费掉。

季江然说:“明天我不去上班了,在家里陪着你。”

缠绵之后有一些累,两个人懒洋洋的靠在一起,身上都是汗,可是不想动弹。甚至撑着眼皮觉都不想睡。即便漫不经心,也想有一句没一句说话。穆西枕在他的胳膊上,紧紧盯着他的一侧脸颊,不老实,手指沿着他的脸部线条,一点一点的钩画。

昨天晚上本来睡得很熟,穆西却突然醒来了。做了一个梦,所以很难过。睁开眼的时候心里仍旧是空的,黑暗中眼眶雾汽蒙蒙。就将床前的睡灯打开一盏,坐起身来看他,那眼泪止也止不住,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最后趴到他的胸口上,听到他熟悉的心跳,觉得一切都极不真实。直到被他下意识揽紧,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睛,问她:“怎么还不睡?”她才重新缩到他的怀里睡去。

穆西“嗯”了声:“好啊,不要去上班了。”

季江然一只手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暖暖的,一整晚都不想拿下来。就像这样就能将孩子捧在掌心里,他亏欠穆绍然的,只怕欠这个孩子的更多。

穆西攥紧他的手掌:“放心,我会好好的照顾他。我活着为了什么,我们舍弃这么多为了什么,不就为了这个孩子么。所以我们对他的爱一点儿都不少,足够了,你不要感觉亏欠。”

季江然薄唇抿紧死死的,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喉咙发酸,动了动,只是挤出一句:“我听听声音。”

哪里能听到声音,只怕还没有一颗黄豆粒大。

可是他趴在上面很认真,穆西抚着他的头发也不忍心告诉他,其实什么都听不到的。

可是,季江然太爱这个孩子,也太亏欠这个孩子,即便知道只是徒劳,还是紧紧的想要抓住不放。

季铭忆比简白能撑住事。

就算心里难过,面对穆西和穆绍然的时候也尽量表现得平静。但简白不行,一看到穆西和穆绍然,不等说话,眼眶就先红了。

拉着穆西嘱咐很多话,告诉她生孩子的时候有很多很多的讲究,保养不好,就会落下病根,以后只有自己遭罪。

穆西好好的听着:“妈,你放心吧,这些我都知道。”

简白拉着她的手:“是我们季家对不起你,以前没能好好对你,现在想弥补,老天又不给这个机会了。生孩子这么辛苦的事……”

穆西笑着说:“妈,你放心吧。我会把孩子好好的生下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带回来了。”

她还是想把穆绍然留下来。

可是季江然无论如何不同意,他不会再在她的身上割舍什么。

就连简白都这样说了,所以出乎意料。

一定免不了泪眼婆娑,但还是说:“小西,就让绍然跟着你吧。我们虽然舍不得,可是……这些年是你一个人辛苦把他带大的,他又那么懂事,不能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就把他夺过来……江然说的对,有他陪着你,我们也比较放心,你和孩子们都要好好的……以前是妈做的不好,对不起你,你就当我老糊涂的,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穆西被她说的难过,微微的点头。

季铭忆最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拉过简白:“你去楼上陪绍然玩一会儿,不是有话要跟他说。”

简白上楼去。

季铭忆和穆西聊了一会儿。

同样嘱咐她一些事情,只是不像简白说的那样宛如生离死别式的凄离。

季铭忆最后眼眶之中也有一些浑浊,却明显更加理智。

“孩子,即便这个时候你们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分开,也不用太绝望。没人说就是一辈子不会见面……等时间久一点儿,风声彻底过去,我们一定会把江然还给你,让你们一家团圆。”

是啊,人活着为了什么?不就为了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通通挣扎着,一心要自己活下来。

穆西重重的点头:“爸,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一定会把孩子给你们送回来,让他们认祖归宗。”

季铭忆只是感叹:“好孩子……”

看来一切都办理妥当了。

因为季江然眉眼间的忧郁越来越重,他就跟个重度的抑郁症患者一样,心事重重的看着窗外,发上很久的呆。只要不是当着穆西的面,他可以一个表情都没有,一句话都不说。还从没像这样在工作上失了准头,第一次在商业谈判中没有占到便宜,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大脑一片混乱。之前的高层会议开到一半,就让助理宣布散会,而他站在办会室的窗外向外眺望,第一次有了跳下去的冲动

他不说,以为分离就不会到来。

又明知道骗不了自己,再怎么麻痹神精,还是要送他们离开。

而那一天终是来了。

吴胜超给他打来电话,说:“季总,明天凌晨三点,我去接夫人和小少爷……”

季江然掐灭手里的烟,强迫自己打起一点儿精神来。楼下在准备晚宴的东西,今天晚上他们要办一个小小的家庭聚会。简白给每个人都精心的准备了礼物,说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季江然知道他们同时给穆西和孩子们准备了很大一笔钱,唯怕他们亏待自己或者生活的不够优渥。

穆西在厨房里帮着准备了一会儿食材,被简白推着出来。

“小西,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里用不到你。去跟江然说一会儿话也行。”

穆西回卧室。

季江然坐在床沿上沉默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穆西过去挑起他的下巴,扬起嘴角说:“季总裁,你怎么了?”

季江然一脸的疲惫,眉宇间的抑郁太重了,重得穆西都担心起来。他这样怎么行?

坐下来揽上他的胳膊:“你这样,用不了多久就得进精神病院了。不要说我在吓唬你。”

许多年前简白就怀疑他是精神出了问题,轻微抑郁一定是有的。穆西担心一切并未好转,反倒复加之后,他真的会疯掉。

季江然弯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别胡说。”

穆西捧起他的脸:“季江然,你答应我几件事吧……”

季江然扯下她的手,桃花眸子微微眯起来:“你答应我几件事吧。”

穆西重重点头。

“好啊。”

到头来,季江然发现自己还是放不开,还是想自私。若说这一辈子哪一时不洒脱。就是在这个女人面前,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商人铢毫必计的算计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可是,那一口气他松不下。

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你要答应我,不论我们多年不见,哪怕是一辈子,你都不要以爱上别人,在你的心里,满满当当的只能是我一个人。其他的男人多看一眼都不行,到死,你也只能是我的老婆……我真的……真的不敢想象你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样子,那样不如要了我的命……”

穆西被他给说笑了,“扑”一声笑起来,眼泪也跌跌撞撞的淌了下来。

“季江然,你傻死了。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么心事重重的了。你年纪又不大,为什么要这么忧郁。我答应一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心里只有你一个,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能不能高兴一点儿?我知道你的日子很难过,孩子都被我带走了……可是,为了我们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不要管我过得好不好。”季江然抓起他的手,他根本不可能再生活的好,看了她一眼:“不要让我答应你忘了你,我不会答应,我不能爱上别人,我也不能让别的女人来照顾我,我谁都不需要。”

看吧,他们从来都是这样傻。

穆西在他的唇角吻了下:“你不要忘了我,但是你要学会善待自己。”

季江然轻轻的:“我不会。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过我自己。”

穆西就想劝他,放过自己吧,好好的生活下去。可是,季江然最不想做的,就是这个。他就是这样狠戾的一个人,伤害起别人的时候,往往都是先行试过那苦,其中各种滋味,没人比他更了如指掌。

就像他没有办法不爱她。

不要怀疑这个世界上的情痴,不用挖地三尺,就能找来一个。不懂得,是因为没遇上。

季江然的电话响起来,看了一眼,是吴胜超打来的,看来公司出了什么事情。季江然挂断电话后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你去吧,我正好化妆换衣服。”

她今晚要穿礼服,把自己打扮得跟妖精一样。

司机在外面等,季江然出门了。

穆西开始对着镜子打扮,她很会上妆,配哪一种衣服,何等场合,连带人的心情也都考虑进去,化出来的妆必然美艳。

季江然最喜欢她穿红色的礼服,就连穆绍然也喜欢,越是喜欢,越不让她穿。穆绍然说她那样子是招摇过市,其实就是吃醋。

穆西去试衣间里将礼服拿出来换上。

季江然还是在家庭宴会举行前准时回来了。

来楼上叫穆西。

进来之前叩了两下门,穆西以为是别人,推开门看到是他,一计白眼抛给他。

一袭耀眼的红裙子,回头展颜一笑:“快过来帮我把拉链拉上。”

懊恼的不得了,怎么老是犯这样的毛病,衣服时间久了不穿拉链就会变钝,由其是这种隐形拉链真是不太好用。

季江然怔了下,动了下嘴角那邪气的一抹钩子啊,整个人仿佛艳光流转,还是走了过来。

狭长的眸子慵懒的眯着,灼灼的自镜中打量她。白皙修长的手指,亦是骨节分明,男人的一双手竟跟艺术品似的。伸过来帮她把拉链拉上,指腹触到她的肌肤,凉凉的。

穆西缩了一下身体,回过头笑着:“你别碰我,痒死了。”

季江然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怎么不穿内衣?这么低的衣服不是全走光了?”

穆西骂他老土,其实他不是土,若是别的女人,他巴不得别人什么都不穿,过足了眼瘾才好,男人最不怕的就是这样。衣香鬓影,他见识的还少么,什么原理参不透啊。穆西知道他就是小心眼,转过身来嘻嘻的冲着他笑。

“看到了么,乳贴,就是法宝……再说是家宴,怕什么走光。”

季江然不自在的抿了下唇角,伸手帮她按上。

“行了。”

穆西就那样在他面前塞了塞,觉得妥当了,转过身来让他看整体效果。

“季总裁,我漂亮吗?”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自然是漂亮的,从来都知道她漂亮,不单是花容月貌,身材生得好。只那媚眼如斯的勾魂一笑,突然一间夜就能风花雪月起来。真真是妖精啊,美轮美奂。在遇到她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女人可以美得这样艳又这样妖,那种若有若无的肆无忌惮,是其他女人比不得的。那样妖气,足以抵过千军万马。

穆西见他只是定定打量,却不说话。过来揽上他的脖子:“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看傻眼了。”纤细的手指像蛇一样滑到他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颊上,再到他的眉眼间去。“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对不对?”

看到他俊朗的眉目舒展了一点儿,似乎不那么阴郁了,之前浓云滚滚的,看得她惊心动魄。就怕转身离开了,他真的撑不下去。

季江然抓紧她的手,半晌:“下去吧,都在等我们。”

穆西挽上他的胳膊。

季江然换过衣服了,衬衣换成了黑色,没打领带,领口闲散的开着两颗扣子。之前抽了太多的烟,看来也洗过澡了,只有淡淡的香水味,烟草味淡了很多。

而他一只手揽在她的背上,光滑的一片,那样妖娆的曲线,腰线快到了底线,欲语还休。

席间还是乐乐呵呵的,每个人都是笑着说话,好像有意将那种悲凉难过的氛围压下去。岂不知这样要多么努力,多努力才能只保持微笑,而不让眼眶温润掉下泪来。

穆绍然小小年纪,异常懂事,不停的给季铭忆和简白夹吃的,放到两人的碗里去。然后说宽心的话:“等我长大了,就把爷爷奶奶都接过去一起住。”

简白一口食物哽在嗓子眼里:“好……好……爷爷和奶奶都等着。等着我们绍然来接我们过去养老……”

季铭忆抬手抚摸孩子的头发。

“绍然一定要说话算话,爷爷会活到一百岁等着你。到时候你一定不能嫌弃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什么都做不了,只会给你找麻烦。”

穆绍然脆生生的说:“我不嫌弃,我会好好的照顾你们。”

穆西低着头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再多的美味也如同嚼蜡,一点儿偿不出味道。

季江然夹了她爱吃的菜放到碗里来。

“你多吃点儿。”

穆西在桌下抓起他的手,紧紧的,声音很细微:“老公……”

季江然怔了下,反手握紧她的。

只简单的说了句:“快吃。”

她不是那种情绪会失控的女人,多少让人有些无措,心酸到无与伦比。

季江然只怕再多说只言片语,她就会当着众人掉下泪来。怎么可以让她一并崩溃掉……将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腿上,他的手掌今晚隔外的冷,跟冰块一样。可是这样紧紧攥着她的,穆西还是觉得温暖。他是她生命中一片晴好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她的生命才开始复苏繁衍,真正的有了意义。

否则她可能永远只能是个杀人武器,没有感情,不怕被伤害。杀了别人,再被别人杀,刀尖上舔血,最后死了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你侬我侬,粘粘连连的温情,就像这样,扯也扯不断。

大家都很有眼力见。

季铭忆看到简白和穆绍然都吃饱了,就说:“我们上楼去再看看绍然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准备好,不要落下了。”

于是纷纷上楼了,餐厅里只余下季江然和穆西两个人。

灯光,蜡烛,红酒……还有她红色的宛如血滴的妖艳礼服。这样一个绯色如靡,燃烧绽放的夜里,仿佛注定要成为生命里最最灿烂的一夜,就像许多温吞的日子里那一个不容忽视的闪光点,硬生生的嵌进人的眼眸中,刺得眼那么疼,太美了,只是眯起眼,却不忍真的闭上视而不见。

再过一年,两年……都会被铭记在心坎里,永不能磨灭。

一段虚妄的爱情,在这一夜里盛开又死去了。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

季江然将杯中**喝下去。

竟像有些微醉,侧首看着她,餐厅的灯光勾勒出她华丽剔透的轮廓。那五光十色的灯光照进她的眼睛里,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他看的很专心,俊眉微蹙,目光凝聚,他全神贯注的样子很好看,坐在办公室中一定也是这个样子。

穆西笑了一声,将脸一扬,逮到他的唇。

季江然仿佛被吓了一跳,眼睛骤然眯起来,而她整张脸近在眼前,影影绰绰的,呼出的气息暖暖的,带着一点儿芳香的酒气。揪住他的衣领,微微的叫他透不过气来。下意识伸出手来想推她,可是柔软芳香,叫人沉溺,竟像是那些让人沮丧的纸醉金迷,带着一点儿静夜微阑的糜烂,捧起她的脸狠狠的回吻她。

仿佛是偷来的好时光,连他也不想放手了。

亲了好一会儿,他的手渐渐有了温度,流连在她的脸上,轻轻的摩挲。

嗓音沙哑:“以后不要化这样的妆。”

穆西只微仰着脸,望着他。

静夜微凉,拂人衣襟。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竟有一点儿奇异的微蓝。眉眼间细碎的锋芒,仿佛淡淡的星带,若有似无。而他整个人脆微如画,像是一轴画卷,西风起时破碎了,却永远碎在她的心里面。

他们都像是渴睡的人,这样看着不愿醒来。

最后还是穆西先说:“季江然,我改变主意了,以后你一定不可以爱上别人,到死都只能爱我一个。不要多看其他的女人一眼,你的心里眼里只能装着我一个人。”

季江然不知怎么,弯了一下唇角,仿佛是无奈的说:“好。”

他一辈子不爱上别人!

“我们跳一支舞吧。”穆西拉起他。

季江然去将音乐打开,很缓慢的一支舞曲。

两个人静静相拥,季江然的手指扶在她的腰际,有了温度之后,不再像冰冷的水滴。

其实这世上不是遍地都是负心人,很多人是想要在一起的,可是没能够。

你爱着他的时候,他也爱着你,是多好的事。一定要在一起,因为下一秒,可能命运改写就错开了。不过不要后悔,没在一起,那不是你的错,也只是天意弄人。

穆西穿上高跟鞋,枕在他的肩膀上刚刚好。

那一晚她做了一个好梦,真的是个好梦。梦里她推开一扇门,金光铺陈,仿佛霞光万丈。地上是软绵的红毯,她赤着脚走进去,手里拎着高跟鞋。看到室中有吧台,男子修长的手指执着酒杯,喝酒时抬着下颚,优雅而慵懒,端得是赏心悦目,直将这霞光道道比下去,

穆西丢下鞋子跑过去,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用力到手指都要断掉了,跟十根纤细的枯木一样缠紧他。

男子顿了一下,倏地转身,目光衬着此时晴好的光线,他给自己十秒钟的时间看清楚,十秒一过,待看定了她晶亮的眼眸,不可遏制的拥紧她,啄疼她的唇齿,记忆闸门霍然拉开。

那个场景仿佛是许多年以后。

许多年以后,他还能那样抱着她。那样的场面,真是醉人。

他在尽头等着她,完美的收场,两个人的天长地久。

笑着醒过来,梦是反的,撕心裂肺,枕在他的怀里没有永远,却不敢哭出声来。他睡得那么熟,像个疲惫的小孩子。

穆西像那晚一样,指腹滑上他的脸庞,看一眼,再看一眼,记清楚,一定要记清楚。

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她就要离开了。就像穿着水晶鞋的仙度瑞拉,这是他的王子,幻想有一天会把南瓜车变成华丽的马车,接她回来过童话般幸福快乐的生活。

她吸了一下鼻子,眼泪还是没进他的衬衣里。

季江然静静的只是不说话,空气中有酒气和香气,还有缓缓如流水一般的音乐。而她的气息就像清澈的溪水,响彻耳畔。忍不住拥紧她一些……其实无论如何她都不是最悲伤的。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在这场蚀骨的痴缠中,的确有一个一意孤行的人。独孤于月下寂影里,守着散淡柔情的每一寸光阴,抛却了自我,努力的活到老。

季江然修指抚上她的轮廓,想起那句长的是寂寞,短的是欢颜。

走吧,走了没什么不好。

他哑了一下声音说:“时间差不多了,去楼上休息一会儿,吴胜超过来了我叫你。”

穆西抓起他的手腕看时间。

指腹一下收紧,从他怀里退出身来。

季江然又催了她一句:“去楼上睡一会儿吧。”

他坐到沙发上点着一支烟,男人寂寞的时候就喜欢抽烟,微低着头,眼睛淡淡眯着,是冷的柔光,样子很有几分性感。

穆西站在那里没动弹。

季江然抬起眸子:“怎么还不上去?”

“你不陪我?”

“你先上去,我抽一根烟。”顺手扯了一下领口,衬衣的钻石袖扣闪闪发着光,刺进她的眼睛里。

穆西就走过来,俯下身定定的看着他,然后准确无误的叫出他的名字:“季江影。”

男了执烟的手顿了下,须臾,懒洋洋的抬起头。仿佛是漫不经心的微笑:“这样你都看得出?”

果然是精明的女人。

穆西胸膛鼓动得厉害,一下一下的,跟打鼓一样。一下抓起他的手腕,告诉他:“季江然的表戴在右手上,而你的在左手。”

她说话大喘气,就跟溺水的人一样。真的有些傻眼了,怎么会是他?

“习惯可以改的。”

穆西哼笑:“他的右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几个小时之前我才看过,不是说抹掉就能抹掉。”

季江影吐了一口烟圈,将手里的烟掐灭。撑着额头闲散的看人:“是又怎么样?准你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别人也一样可以。”

他的眉眼照季江然比起来,本来就多了一份冷清。而季江然沾了一点儿妖艳,是那种倾国倾城的颜色,男人极少有的。除此之外,两人的五官有那么六七分相像,在旁人看来,倒是一眼看出这是一对亲兄弟。

穆西也一早就觉得两人眉眼相近,细观察,可不止六七分那么多

“你的脸?”

不不……何止是脸,连风度和气息都能相似得可以瞒天过海。

“仿着他的样子整过了,是不是一模一样?”

天呢!

穆西抑郁的偏过头,恶狠狠的叹气,怎么会是这样。

吐气:“你不是已经死了?”

季江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跟角噙着一抹钩子。

“你就那么想我死?嗯?不是死了,是你男人把我藏起来了,他想把我从绝境中拉出来,保我一条性命,于是我就被他强制性的看管起来了。”

季江影在这个世界上注定活不下去,而季江然不想他在泥潭中越陷越深,他们是从小一起长起来的,他怎么会看着别人要了他哥哥的命?

“他没想着我会活过来,不过我命大,真的就活过来了。干我们这一行的生命力不可思议的顽强,这个你是知道的。他就将计就计将我藏起来……让世人以为我已经不在了,反倒季江影注定不能活!”

穆西压制着自己强烈的呼吸:“从此你就以季江然的身份活着?那他呢?”

季江影挑了一下眉毛:“他自然是带着你们母子远走高飞,过他想要的生活。而我留下来做个‘人质’,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过一辈子,让他们知道那些猜想有多可笑。”

他们都算得偿所愿,这样的转换,简直天衣无缝。

如此一来,他不用销声匿迹,季江然也可以顺理成章的逃开。他们又跟全世界的人玩了一次障眼法,明显成功了。

“他一早就知道?”

“不知道,这是我送给他的大礼。他让我活着,自己承担一切,我也总不能见自己的弟弟痛苦的过一辈子。”他的目光一深,极其深邃的一点幽光,又是那样莫测的神色:“现在的季江然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要你。”

江山自轻,美人恩重。

季江影淡淡的笑了声:“他为你做过什么,你永远都猜不到。”

穆西盯紧他,只是不说话。

季江影起身站到窗前,背对着她说话。嗓音懒洋洋的,又宛如清凉的夜风。

“你之所以顺利完成任务,能够助基地粉碎一切,你以为是你们多么英明神武?是他有意败给你的!你那么傻那么执着,他明显是心疼了,不想你再折腾下去,基地派给你的这个任务太艰巨,硬碰硬,你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死。”

“‘战士不是机器,你们通通都想错了’这是他一早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我不理解,你也不理解。他素来就瞧不上我们,像个机嚣一样。他在做戏,助你如偿所愿。他一定早就知道你还活着,在他割腕自杀之后?或者安葬你的时候?”

季江影也说不准,可是他猜,季江然一定早就知道穆西还活着。当时太伤心,一切都是茫的,宛如心死,什么都看不清楚。可是一旦清醒下来,他不会看不出一俱尸体的破绽。

而季江影也早就说过,季江然的算计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更说不准到哪里结束。他最会的就是做戏,演绎出的效果比真金还真。他故意丧失心智,痛到无心做任何事情。正好给了基地那样一个恰到好处的可趁之机。

于是他们就真的出手了,将他让渡出来的东西轻而易举的摧毁掉。岂不知那些对于季江然来说,就像泛起的华丽气泡,那些唯美他分分钟就能重新缔造,如何肯真的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他有意的,那样一个信息基地会一朝之间被你们摧毁殆尽?他要是只有那么些本事,就不会小小年纪只手摭天了。我们一起创造的信息中心,有多强大,没人比我更知道。他不过就是爱你,还真的肯下血本。但我想,这些年他的难过不是假的,我这个弟弟为你中了毒,只有你可以轻易杀死他,不要辜负他。当年他知道你活着,却不去找你,我想跟现在一样,他是怕了,只怕一见到你,他的失心疯就会发作。不见到,他只是折磨自己。他怕一见到,就没办法再撒手了。那样的偏执一定连他自己都害怕。我们都讨厌做没把握的事,因为我们害怕掌心骤然一空的感觉。”他转身,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我该叫你穆西小姐吧?这个男人千算计,万算计,不过因为他爱你。此去经年,不要依仗着他爱你,就做伤害他的事。”

季江然已经在另一个城市等着他们。

穆西提着行李出来的时候,几乎雀跃的就要飞起来。她想,自己可真是变态。她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得无尽欢愉,让人一眼看出破绽。分明之前在饭桌上她还险些泪奔,就要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重要的是季江影就在身后,半椅半靠在客厅的大理石柱子上,领口开着,有公子哥懒洋洋的**不羁。她从楼上下来却略过他,那个人现在在所有人看来是她的老公,是她最恋恋不舍的男人。而她这样走掉像什么样子?是不是该转过头去给他一个拥抱?可是她没头没脑,已经让他占去那样多的便宜。

手臂被人扯了一下,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已经跌进一个怀抱里。被他紧紧的抱住,只说:“你没什么话对我说?”

他是故意的。

穆西闷着声音说:“该说的之前不是都已经说过了。”

季江影当着那一些人的面捧起她的脸:“记得想我,别对不起我,千万别出轨。”

穆西拿眼睛瞪他。

季江影似笑非笑,嘴角的那抹弧度邪魅横生。明知道她没办法反抗,又不能硬生生的推开他,只能干瞪着他。

“你不打算跟我吻别?”他得寸进尺,明显是在逗她:“这么一别,说不准什么时候还能再见,现在不亲我,以后你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穆西揪上他的衣服领子,在别人看来是亲昵。她的手劲很大,却已经气势汹汹。

别人也以为这是难舍难分,不好说什么,纷纷走出去,将空间让给两人。

穆西哼声:“你的戏演完了,能放开了吧?”

季江影放开她,只说:“没良心的东西。”说着,捏起她的下巴,就那样猝不及防狠狠咬在她的下嘴唇上,唇齿间当即腥咸一片。而他的声音缓慢的拉出一道慵懒的尾音,深邃的眉眼,离得她很近,只一线间的距离:“下辈子先遇上我,中间不要再有别人。”

他给她的那些疼,抹也抹不去。

要出来抱一抱穆绍然,小家伙也以为是自己的爸爸,亲近的揽着他的脖子。

“爸爸,你要好好保重。”

季江影就说:“你也是,好好照顾你妈妈。过不了多久我就把你接回来了,等着我。”

时间差不多了,一家人泪眼婆娑的告别之后,坐上车离开。

路两旁是晕黄的路灯,散着幽暗的光,世界都沉在一片渴睡中,沉寂得醒也醒不来。

穆西的心里并不平静。

今晚的一切太震撼了,打季江影跟她说起那些真相到现在,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可是,她的心里仍旧心潮澎湃。之前又惊又怕,难以置信,怎么会是这样?

季江影没有死,葬礼是季江然一手操办的,任何人都没有插手,哪里有人会问起他火葬的是谁?在那个惊忪又哀恸的时刻,谁会顾得上许多。

就是当时那个被顺势隐匿起来的男人,从现在起置换了他弟弟的整个人生,要以这个身份活一辈子。

穆西脑子有一点儿混乱,这样一说,这世界是没有季江影了,还是没有了季江然?

事到如今,她真的被算计得一塌糊涂,早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是她不害怕,也不觉得困扰,或者难过。管它呢,是啊,管它呢……反正季江然是爱她的,他对她所有的算计,都是因为他爱她。

所以奇迹才会一次一次的发生,之前他们才生离死别的痛心过,眨眼她就可以和自己心爱的男人长厢厮守,可以在他的怀里醒来,有他陪着将孩子生下来……

竟跟做梦一样。

跟这两个男人接触的那一刹那开始,一步一步走在阴谋与陷井里,心惊过,沮丧过。到头来,却是这样。没想过,却满足。不是恍然一梦,是什么?

人一走,简白就开始哗啦啦的掉眼泪。难过死了,紧紧的揪着胸口的衣服,明显那里疼的厉害。

季铭忆也没办法安慰她,因为他不比任何人好过。也是老泪纵横,多心疼自己的孙子,却不能留在身边。

季江影本来坐在沙发上抽烟,看到两个老人那样,不是不心疼。按灭之后说:“爸,妈,你们别难过了,下学期我把绍然接过来,让他在这里上学。”

简白惊喜的抬头:“你说的是真的?”问出之后又沮丧,一定是假的。连他都不跟穆西联系了,他们去了哪里?怎么把孩子接回来?一切都是再现实不过的问题了。分明是在哄她。

季江影按了按太阳穴说:“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怎么会骗你们。”

季铭忆板着脸:“你把绍然接回来,穆西怎么办?”

季江影凉凉说:“这个用不着我们操心,会有人将她照顾得很好。”

他不想多说,时间不早了,通通折腾了一夜,催促两人去休息,季江影也想静一静。

诺大的房间空下来,这本来就是他的房子,可如今每个角度里张扬的都不是他的气息。女人的芳香,加上孩子的奶气……季江影的头疼得更厉害了,十二点钟声敲响的时候,她就真的离开了。之前他们还跳一支优美的舞蹈。美人枕在肩头,柔情似水,是他一辈子不曾见过的温柔娇俏。钟声一响,偷来的时光要还回去。她不再是穿着织金衣赏的公主,踢掉鞋子,赤脚站在毛绒的地毯上,只是不可思议的盯紧他。跟看鬼一样……哪里是卧室里那个回头展颜一笑,让所有男人再劫难逃的女人。

午夜钟声敲响的时候,

她的梦醒了,而他的却刚刚开始。

杨时风生病了,电话里听着就不精神。

上官小小问他:“在哪儿呢?”

“医院。”又叮嘱了一句:“你别过来,现在感冒的特别多,别再传染你。”

上官小小没听劝,还是拿着包赶过去了。

杨时风坐在病房里打点滴,只有他一个人,很安静,拿着一份报纸看,烧的厉害,所以头晕眼花。

只是没有事情做,于是盯着版面一字一字吃力的看着。

忽然就被人给抽掉了。

抬头看到上官小小,笑容大大的,跟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我还以为你是铁打的呢,看着高高大大的,一点儿感冒病毒就把你给放倒了啊。”

杨时风高兴,忽然不觉得那么晕了。

嘴角一动:“听你这意思是瞧不起疯毒啊?”

上官小小将下巴一样:“我本来就不怕它,谁像你啊,体质这么弱。”

“我体质弱?你是没赶上,知道这次感冒多严重吗?我们公司几十号人就请病假了。”

上官小小安慰他:“别担心,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又问他:“要不要吃一个苹果,我给你削一个。”

“好啊。”

上官小小就坐到床边来给他削苹。速度倒是很快,她是有功底的。有一年薄云易也是生病了,重感冒,她去医院里看他。那个大爷毛病多,苹果即便洗了也要削皮。因为感冒不舒服的缘故,所以脾气格外大。上官小小帮他削苹果吃也不满意,又薄了又是厚了的。他住了几天院,倒是把她的水准练出来了,到底让薄云易无话可说。

杨时风乐了:“你这手法可以啊,看着还挺专业。”

上官小小诚实的说:“我上学的时候修的真不是削苹果这个专业。”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杨时风被她逗笑了。

上官小小一个转身的瞬间,角度的问题,刹那间觉得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他。但又实在想不起是见过,“咦”了一声,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想泡我?”杨时风眉毛一拧:“你这搭讪的方法太老土了,我们男人都不稀罕用的东西,你用来打发我?”

上官小小拍了他一下:“你别胡扯,我说正事呢。”

杨时风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真的不记得了?”

听他这意思是真的见过么?

上官小小努力的想了一下,最后仍旧只是摇头:“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你。”

杨时风就说:“在Z城,那天晚上你在酒吧喝多了,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打你身边经过,被你一伸手拽了过去,分明调戏我来着,问我一夜情愿不愿意?”看到上官小小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他笑了:“我肯定很有节气的说不愿意,然后说,小姐,你喝多了。你听完还骂了我一句。”

上官小小问他:“我骂你什么了?”

“你骂我说‘你才是小姐,你们全家都是小姐’。”

上官小小的脸一下就红了。

杨时风不在意似的接着说:“后来薄云易回来了,我就退场了。结果在洗手间里捡到你,话说能在男洗手间捡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也不容易。我一边感叹自己好运气,一边将你拎了出来。说实话,我不太适应自己上厕所的时候有女人加入这种事。”

上官小小暗暗的“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难怪觉得他熟悉,又无论如何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那时候喝多了,分不出今夕何夕,只记得一个朦胧的轮廓倒是她的风格。

“那你见面的时候怎么不说?”

杨时风只是笑:“我要说了,你不尴尬?”

若不是认出她就是那晚的女人,那次相亲他一定不会去。那段时间工作本来就忙到不可开交,而每次相亲不过应付家里人,实在没兴致跑到其他城市去相亲。可是看到照片之后,一下便笑开了。没想过竟有这样巧合的事。

上官小小也很不可思议。

这样都能碰上,世界真是说大不大。

杨时风笑了一声:“我被你轻薄的次数可不少了,你不打算对我负责么?”

上官小小拿眼睛白他:“我怎么轻薄你了?”

杨时风好整以暇:“你把我当小姐也就算了,两次让我陪睡,你良心上过得去么?”

正好护士走进来,听到杨时风的话,笑了一声,巡视了一下又马上出去了。告诉杨时风:“拔针的时候叫我一声。”

那样他们也不用中间过来打扰。

上官小小总觉得那眼神不对,问他:“你是不是认识她啊?”

“我不认识她,是她认识我。我妈是这家医院的主任,我每次生病来打个针,都是兴师动众的,搞得我也很没办法。”

上官小小紧张了一下:“那会不会碰上你妈啊?我还是先走吧。”

杨时风拉住她:“我们又不是偷渡,你至于偷偷摸摸的么。”

结果上官小小在那里呆到下午才回去。

晚上的时候感觉不妙,发现自己也感冒了。杨时风去酒店里带她去医院,路上上官小小跟他抱怨:“都是你传染给我的,要不是你,我能感冒么。”

杨时风似笑非笑:“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怎么传染你啊。”

上官小小说话没动脑:“你还想做什么啊?”

“呃。”

眼睛一下张得老大。

杨时风已经吻上她,嘴唇软软的,凉凉的。不过很快就放开了,他嘴角的弧度明显。

“再传染回来好了,我觉得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一个人抱你的时候你不排斥,吻你的时候你也不排斥,甚至觉得他的气息干净的让人喜欢,上官小小就想,这样算不算很心动啊?

她的军师是这么告诉她。

斩钉截铁的说:“上官小小,你失守了,心都沧陷了,缴械投降吧。”

上官小小抱着电话一阵失神。来这里的时间不短了,跟杨时风相处的时间更是不短了,凭心而论,越来越喜欢他。晚上煲电话粥的时候常常被他逗得开怀大笑,其实想一想,说的都是最寻常的话。而哪一天他要加班忙起来,电话打晚了,或者怕影响她休息干脆就不打了,她反倒空****的睡不着觉。那样子就跟得了相思病似的,以前她看到宿舍里有人这样,就是这样嘲笑人家的。

薄云易叹口气:“傻丫头,你这是动心了,还想什么呢?”

上官小小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的喜欢上一个人,所以有些难以置信。

嘟囔:“我以为要喜欢你很久的。”

薄云易就告诉她:“你或许没那么喜欢我,是你自己高估了自己的真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将自己的思想都局限了。你是不是这些年只以为我一个人是男人啊?”

真真是当头一棒,上官小小坚守了这么多年的真心,好像一句话就被说破了,破到自己都像没了底气。

怎么可能是这样?

她分明只爱薄云易一个人的,这么多年都只爱他。可是,转而一想,除了薄云易,她还将谁看成一个男人去真心对待过?仿佛真的没有过。

薄云易在她眼里就像一个巨大的发光体,他聪明,他英俊,他几乎无所不能。而她看到一个男人就要拿来跟他做比较,比不过他就自动忽略过去。便感觉黯淡无光,所以不能看到。以这样的心意去找一个人,又有哪一个能被她看在眼里?

其实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很好很好的人,只是有些人痴了,闭起眼睛来不想不看,就以为全世界只那么一个人最好。

她真的是傻了。

上官小小打了针,吃了药,脑袋晕晕沉沉,如果不是这样,可能还没有勇气打这一通电话。

“杨时风,你喜欢我吗?”

杨时风倒有些被她问懵了,笑着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谁?你以为我平时是在哄你玩呢么?”

“那你怎么不向我求婚?”

上官小小觉得,一个男人若真心喜欢一个女人,是不是会很想娶她。

杨时风默了一下,叹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娶你?我特想娶你,做梦都想娶你做老婆。我是怕你不愿意嫁给我,而我一张嘴说这话,就把你给吓跑了。”

上官小小骂他:“你个傻子。”

然后就挂断了。

杨时风却高兴得整晚睡不着觉。凌晨两点的时候还是爬起来,开车去酒店按响她的门铃。

上官小小穿着睡衣,打着哈欠来开门。看到杨时风手里的东西愣了下,觉也醒了大半。

“你怎么?”

他就是有办法,这个时间还能买到鲜花,大红的玫瑰,娇艳欲滴,仿佛还带着露珠。

而杨时风专注的凝视着她。

“我来求婚。”说着他便跪下了,跟变戏法似的,奇迹般的变出一只红锦盒,弹开之后是一枚精致的钻戒。“上官小小,嫁给我。”

上官小小有些不能反应,愣在那里傻看着他。甚至怀疑自己这是不是在做梦啊?

于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问他:“疼不疼?”

杨时风很诚实的告诉她:“疼。你要是不信,掐自己一下试试看。”

上官小小就真掐了自己一下,果然很疼,吸了一口气。

杨时风哭笑不得。

“傻丫头。”起身抱住她,耳语一般:“嫁给我好不好?”

这个时候求婚真的有好处,本来就迷迷糊糊的,脑子根本不灵光,困意加上微许的感动,稍一发酵就能让人无力招架。上官小小竟真的缴械投降了,竟然点一点头,任杨时风将戒指套到了她的手上去。

太荒唐了,还没有跟家里人招呼一声,就收了别人的钻戒,上官纪东和张玲一定会惊掉下巴。

可是,当晚哪能想那么多。

鲜花,钻戒,再有一个五官端正的极品男人,比美酒还要醉人。由其俯身亲吻她的时候,动情到啧啧叹。上官小小一双手臂软软的缠在他的腰上,竟然没有推开他。

怎么被杨时风抱到**的都不知道。

只是后来少女的纯真被撕破了,疼起来,才反应过来,想起来发脾气。无限委屈的捶着他。

“你别动。”

声音软软的,更像是伸吟。

杨时风真的停了一下,紧接着不能自抑,动作近乎狂野。

上官小小漂亮的眼睛都哭肿了,早上醒来之后背过身去不理他。

杨时风从身后揽着她,软软的说好话。

“生气了?嗯?你都是我老婆了,这事以后每天都会有。”

上官小小哼了一声。

“我不嫁了。”

“那你不是亏大发了?”杨时风忍着笑:“你一意气用事,疼也白疼了。还不如死死的扒着我不放,让我对你负责任。咱们今天跟家里人说一声,把证领了吧?”

上官小小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是这样把自己嫁了,闪婚。领证的时候杨时风是说,九块钱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可是,真将红本本拿在手里的时候,怎么都感觉是被他给骗了。

不过有一个男人肯这样骗着你,处心积虑的把你骗到手做老婆,也是好的。只怕这世上没一个人肯来这样骗你,还是要凑凑和和的把证领了。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

顾浅浅坐在**反倒一阵失神,整个人跟抽去灵魂的玩偶娃娃一样,不觉得欣喜,甚至迈不动步伐,不想从病房里走出去。

她的人生彻底陷入一个死角。

一只眼睛看不到了,一只手也毁掉了。她成了重度残疾的人,连养活自己都变得困难起来,就连之前的堕落也没有资格了。

警察已经备了案,正在调查整件事,却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顾浅浅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人的名字:安子析。

可是警察根本不信,直摇头:“她是重度的精神病患者,怎么可能,你再想一想别人吧。”

眼角有一丝鄙视,被她捕捉到了。心里更加愤慨。他们怎么会相信她,她这种风尘中打滚的女人,交际圈的凌乱,同样满意谎言……

给他们再多的时间也一定查不出结果。

顾浅浅再不抱什么希望,是她逼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灭亡,到了这一刻已然无法回头。

她一从医院出来,就给熟悉的人打电话,让他帮忙包一辆车。

吴胜超推门进来。

“季总,这些是要你签署的文件。”

季江影接过来放到一边。

吴胜超又将一张喜帖放到办公桌上。

“这是林小姐结婚的帖子,时间是明天。”

季江影淡淡的眯起眸子想了下,林嫣然,季江然投资的那家店面的女老板兼设计师。

只说:“我知道了。”

他上午有会,下午还有一场谈判。之前吴胜超又说东风地产的老总请客,这样一来晚上又加了应酬,一天的时间都排满了。

没办法回家吃饭,就给简白打电话。

简白在电话里提醒他:“少喝一点儿酒,喝了酒千万别开车。”

季江然的神色软了一下:“我知道了,妈。”

晚上的时候喝多了,对方很有一套,叫了美女去作陪,青一色的水灵。

有几个都是业务上的老朋友了,谨慎的同季江影说笑。

“二少的桃花开的从来都旺,风流倜傥就是了不得,小姑娘都喜欢,随随便便就是头版头条。”

对方的经理站起身来倒酒。

季江影喝得有些多了,修指下意识拦上杯口,漫不经心的笑着:“现在的媒体让人头疼,多大点儿事都能炒得沸沸扬扬。看来得把女人戒了。”

几个人哈哈笑起来。

“二少要是金盆洗手,得哭死多少小姑娘。”指着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说:“今晚你好好伺候二少。”

季江影飘飘的看了女人一眼。

站起身去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靠到走廊的墙壁上点着一根烟,看到包间门打开,魅惑的眯起眼。

女人心跳的厉害,都说季二少长着女人不及的一张脸,倾国倾城,果然让人无力招架。

“二少,怕你喝多了,我出来看看。”

季江影修指滑上女人细腻的脸颊,嫩滑的触感,可是心不痒,是空的。

还是俯下身来亲吻她,吻了一会儿放开,桃花眸内依是清冷的颜色。

“改天吧。”

从会所里出来,几个老总道过别后,司机将车门打开。

季江影靠到倚背上闭目休息。

车子忽然停下来。只听司机说:“季总,前面堵车了,好像发生了车祸。”

司机下去查看状况。上来后唏嘘:“真出车祸了,现场惨极了。”自镜中看了一眼,才说:“好像是安小姐……”

因为安子析做过季家的大少奶奶,季江然的司机也是认得的。

季江影睁开眼睛,接着推开车门走下去。警察还没有到,现场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却将那一块闪出来。

女人躺在一片血泊中,风起,是让人作呕的咸腥之气。而女人就躺在地上,那样子是死不冥目,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正看着季江影走来的这个方向,其实已经奄奄一息。

季江影停在那里,看到地上散落着许多照片,都是孩子的灿烂笑容,一张一张的,被蔓延的血迹浸透之后,暗光之下渐渐的看不清楚。

灯光投下来,血液也呈现深邃的色泽,越发的肮脏。

安子析手里还捏着一张照片,指腹动了动,想捏得更紧,可是没有力气。

季江影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她。

安子析也注意到他,瞳光涣散,一定猜不出他是谁。可是那嘴角隐隐一动,仿佛是弯起,却拼尽了全身力气,又一口鲜血漾出来,沿着嘴角往下淌。目光直钩钩的望着他,渐渐的没了声息。只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困倦的漩涡,邪恶的吞卷着一切,到最后也没能闭合。

其实她的眼睛很漂亮,这个女人怎么都算A城数一数二的美女,许多年前风光的不得了。季江影还能想起她那时的笑嫣。现在看来,一切美的东西都几近不真实。

一阵风起,将她手中的照片吹起来,呼啦啦的刮跑了,她到底没能握住。

被季江影拾到手中看了一眼,那样精致的小男孩儿,有可爱的童颜,一定是她的儿子。忽然想起电影中的一个桥段,男主角死去的时候,奄奄一息只说出一句话:“我要去法国。”只因为那里有他要找的人。

安子析这是要去哪里?

季江影抬手覆上她的眼睛。

睡吧,她活的太撕心裂肺了,这样会轻松许多。

救护车很快赶过来,安子析被当场确定死亡。

而那一辆翻毁的车里拖出的人还有一口气息没有断掉,身上都是血,季江影已经有些认不出她。近五年的时间过去了,那时候顾浅浅还是个嚣张跋扈的小丫头,只有十几岁,而如今却是二十几岁的女人,连风韵都不同了。

季江影眯起眸子想了一会儿,才隐隐猜出那是谁。

顾浅浅被救护车拉去医院。

车上有人不停的跟她说话,告诉她清醒一点儿,不要睡。

可是,她困的不得了,也累的不得了,真的很想睡去。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找来的。

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摧毁了姐姐的家庭,断掉了母亲的性命,其实在此之前她是想跟顾浅云争那栋季江然买给顾夫人的房子,卖掉之后来还房贷的……

顾浅浅开着车不顾一切撞上去的时候,心忖,自己这一生可真是作恶多端。

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她再不用纠结要怎么活着,亦不用在泥潭里苦苦挣扎,她只需带着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去死,从此一了百了。

安子析提着行李到路边等车,看到迎面撞上的汽车,逆着光,眼睛刺痛,根本看不清车内景致,却仿佛看到顾浅浅眼中的一无返顾。只一只丹凤眼,恨意满满,毁天灭地。

下意识惊叫出声。

而顾浅浅嘴角弯起来,笑得诡异而狰狞,吞噬人命反倒有了别样的快感,全身的细胞都要暴烈开来。于是停不下,加大油门撞上去。看到安子析像一叶扁舟似的**起来,划出令她心悸的弧度,再重重的摔到地上去。一只手忽然用不上力气,车子向路边的护拦撞去,翻毁之后擦出耀眼的火花。

带着迷人眼眸的绚丽,消弭一切。

顾浅浅歪在那里,终于想要放弃挣扎,任生命像一条湍急的河流一样带走她。

她仿佛看到了顾夫人,站在那里微微的冲她招手。她想,走吧,何必还呆在这个世界上?

很小很小的时候,蹒跚而行,母亲总是张开怀抱站在前面。

她咿呀学语:“妈……妈……等……”

救护车内医生连连摇头:“不行了。”

顾浅浅的下葬事宜是郑方一手办理的,没有别人,只能是他,按理也轮不到他。

可是,还是他将人给安葬了。

却不是为的顾浅浅,而是顾浅云,这是他此生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其实那天他跑去机场了,可是顾浅云早已经走了,他找遍了整个机场大厅,没有找到,只是杂吵的人群,一张张陌生的脸,而他扎在人堆里,第一次觉出恐慌。于是坐到椅子上喘气,将脸埋到掌心里不想亦不看。真的,他竟然不敢看。

那一眼的荒芜,是从未有过的茫乱。

世俗将他们拉扯得变了形,折合出一个屈辱又软弱的形态。不想的时候不觉得难堪,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扭曲得面目全非。

这个人是谁?

当然是自己,却连自己都不忍直视。

郑方这样丑陋的人,那一刻盯紧无数陌生的人来人往,虚弱到举步为艰。

季江影一进来,便有无数的人跟他打招呼。时至今日林嫣然也有了一席地位,倒是请来不少重宾。

一进来有人上来攀谈。

季江影没有带女伴,单手插在裤袋里走进来,依稀是当年的风范。跟人附耳轻言,微一偏首,看到一身华丽礼服的林嫣然。

笑着走过来:“二少,你终于来了。”

季江影嘴角一钩,眉梢一抑,给了她个似笑非笑含笑脸:“这身礼服好看。”倒是他的一惯风范,不吝啬赞美身边的女人。林嫣然道过谢谢,季江影才又说:“恭喜。”

林嫣然真正的笑起来,还是说:“谢谢。”

季江影的目光波澜不惊的藏着氤氲,总觉得说不清,哪里有人看得懂。

“听说女人结了婚会变傻,看来是真的。”

林嫣然嗔了他一眼:“二少,今天我结婚,你怎么还跑来刻薄我。”

季江影说话的时候语速放慢,总像是漫不经心的拉长尾音,即便有笑也是悄然,慵懒又邪肆,带着一点儿勾魂的味道,不会显得凛冽。没有办法,季江然演绎了一把年头的花花公子哥,于女人就像是一道无法抗拒的漩涡,不可自拔的跌进去。多年来成了习惯,声音低沉,张弛有力,他总要慢慢的学来。

没在那里逗留太久。

本来是场欢宴,可是巴结他的人太多,不时就有人上来附带着谈公事。季江影多少有一些烦感,林嫣然察言观色看出来了。

贴心地递上一杯酒来,顺势说:“二少,你要是今天很忙就先回去吧,能来走一趟已经很让我的面上有光了。”

季江影不跟她客气。

“还真有事要办,那我先走了。”

他一路从宴会厅里走出来。

无数人一声二少二少的跟他点头示意。而他面带笑容,漫不经心的回望,那笑容亦是无可挑剔。

吴胜超和司机过来接他,车子等在外面,要去外地出差。此刻就直接去机场。

季江影一上车就给家里打电话,说他去哪里出差,几时回来,免得让他们担心。

时至今日,格外珍惜这样的和乐融融,险些失去了,再也找不回。

上官小小回京都之后,跟朋友再聚,其实就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只是这一次太仓促,闪婚可能都这样。大家还不知道,订婚宴及婚礼都还没有办。

杨时风已经在和家里商量时间,选个吉日办盛大的婚宴,两地都要举行一次。按他的说法是:“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杨时风的老婆了,以后哪家的公子也别惦记你,你也少给我惦记别人。”

上官小小哇哇叫:“你结婚之前怎么不这样啊?不觉得你这么霸道呢。”

“那时候我没上岗,没有发言权。现在不一样了,在其职谋其位,你是我老婆,就该归我管。”

上官小小恶狠狠的骂他:“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杨时风笑话她:“这么一听好像风情万种,阅人无数一样,其实就我一个男人。”

是啊,她没有风情万种,也没能阅人无数。爱过一个,嫁了一个,不用扳着指头数,一目了然。

想起来,要打电话跟薄云易说一声。

杨时风就说:“一起吧,这些年薄少不是很照顾你,跟你的亲哥哥一样,该请他吃一顿饭的。”

正好都在京都商量办喜宴的事,就给薄云易打电话。

薄云易那种场面人,由其还是这种事,一定风姿款款的来赴宴。

席间倜傥的端起杯子,和杨时风说感激的话:“以后我妹就归你照顾了,这丫头看着任性,其实特别懂事。以后你就多担待包容,我先干为敬。”

他一直都将她当妹妹待。

上官小小转动着手里的杯子,低着头,忽然鼻骨一酸,就想掉下泪来。不是难过,就是有一点儿感动。时至今日她没有变成怨妇,还能觉出感动,连自己都觉得不容易。她和薄云易通通这样不容易!

端起酒杯说:“薄云易,我敬你一杯吧。”

薄云易眯起眼:“你叫我一声大哥会死啊?”

上官小小“扑哧”笑了,若是以往她一定不会叫,今天竟真的叫了。

“好了,让你占一次便宜,大哥,我敬你一杯,这样你满意了吧?”

满意,怎么不满意,妹妹嫁了个如意郎君,哪个当哥哥的不欣喜若狂。

他感叹了一句:“上官小小,你终于是认清幸福的方向了。”

就为这一句话,上官小小当场哭起来。当然不会嚎啕大哭,只是簌簌的掉眼泪。

薄云易先退的场,酒阑人散。杨时风和上官小小先送他离开,霓虹灯里他冲着两人挥一挥手,跳上他那辆德国小跑。

接着上官小小说她有一点儿头晕,和杨时风两个人先不急着回去,又找地方坐了一下,醒醒酒再说。

上官小小以前不止一次跟杨时风说起薄云易,杨时风也知道这个男人是上官小小最刻骨铭心的初恋。

这一次上官小小摇了摇头,又哭又笑的说:“薄云易跟我说,或许我没有那么喜欢他。我真是难过的不得了,或许就是那样。可是,我以为自己是拼了全力来喜欢他的,这一辈子也只喜欢他一个人。有一天发现自己将自己都骗了,我竟然那么不真心。还嚷着自己最全心全意。就好像自己是个傻瓜,我真的很难过。”

杨时风伸手揽紧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理解你,你一定很空洞,很茫然,没想过从小到大认准的事情是假的,那样的落差是谁都会感觉无力且难受。可是,你没有失去什么。反倒你要感谢你有薄少那样的好哥哥,他将你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骗取过你的感情,以至于你满满的都是得到,一点儿没损失什么。”

是啊,薄云易没给过她希望,她的真心双手奉上,他再安好的将它放回去。摸摸她的头,说她一句:“傻丫头。”告诉她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是坏坯子,让她小心保护起来,不要轻易奉上,对他也不要。

上官小小觉得,如果曾经喜欢的人不是薄云易,而是别人,或者早就沮丧,或者将自己毁掉了,不会走到今天,有机会碰上自己的幸福。再想想,这一路其实是薄云易陪着她走过来的。他不仅没有践踏她的真心,也不是看不到,不感动。他通通都看在眼里,知道人的一颗真心有多可贵,便像个哥哥那样替她守护起来。

这么多年,她就像他的一个大女孩儿,长到今天,是她的幸福。

喜欢薄云易不单有苦触,那些甜头当时不觉得,后来慢慢的偿到了,觉得那样好。连自己都忍不住感动得泪流满面。

上官小小不停的往杨时风的衬衣上抹鼻涕和眼泪。然后断续的说:“其实薄云易这些年一直都挺苦的,他就是表面潇洒。他那个人特别固执又死心眼,认准的东西就很难改变。所以这些年他苦极了,我就看他哭过……”

如果不是被震撼,或许还不会放手。

想一想,又觉得是命。真正要在一起的人找来了,机缘巧合,必然要放手一个人。

杨时风就安慰她:“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幸福的,没有人会执迷不悟一辈子。”

上官小小央求他:“你陪我去做一件傻事吧。”

杨时风问她:“有多傻?悄悄的可以,只要不是特别丢脸。”

上官小小跟他保证:“真的不会很丢脸。”

杨时风这样宠她,就载着她去了。到了之后才知道是上了她的恶当。

他想退缩,上官小小紧紧拉着他的衣袖。

“杨时风,你要这会儿跑路,信不信我跟你绝交?”

“我们是领证的合法关系,不是非法集会,你这么江湖义气也没有用。”

上官小小马上就改了:“那我就跟你离婚。”

“别呀。”杨时风逗她:“才结就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调戏民政局。不就是出糗吗,来吧,反正京都认识我的人不多。”

而且他想不出上官小小能想出什么糗事,毕竟在天桥上,毕竟是个成年人……然而他高估了上官小小。

杨时风苦笑了一下,好吧,当他没有遐想连篇过。

上官小小指着下面的滚滚车流说:“我们两个一起大声的喊几嗓,这样可以抒发心情,效果很好的。”

杨时风忠肯的提议:“要不你再想想别的抒发感情的事情,例如你回去写几首抒情散文。”

上官小小打断他的话:“你别扯了,我又不是中文系的。来吧,趁着人多,热闹。”

杨时风一脸黑线。

“喊什么啊?总得有个押韵的口号,或者中心思想之类的吧?”

上官小小想也没想:“我们就喊,薄云易,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杨时风僵了一下:“你明摆着刺激我么。”

“你到底喊不喊?”

上官小小今晚喝得有些多,所以多少有些任性。

杨时风是极排斥这种行径的,可是,看她那个样子,竟然抑制无能。软软的,还是从了她。

“喊吧。”

和着夜风很大声,两个成年男女跟神精质似的,引来过往人群的侧目,有人还在掩着嘴偷笑。一定感觉这两人要么是喝高了,要么大脑被驴踢了。

可是上官小小不顾一切,杨时风便也无所畏惧。

连着吼了几嗓,安静下来,异常安静。耳畔呼呼的风声,像是破空传来。

杨时风侧首,看到上官小小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繁星点点,可是没有哭,嘴角呈现微笑的弧度。这个女人只要一喝醉,就是格外的小孩子气。她说过的,曾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时常算计,觉得很辛苦,原来她不是那种极有天赋的人,决意再不为难自己。

所以,重新简单快乐起来了。

上官小小没看他,首都没有偏一下。手掌曲起,呈喇叭状,由于用力身体微微的弓着。她说:“杨时风,我爱你!”

杨时风怔了下,眸光灼灼。

这还是上官小小第一次对他说爱。刹那间高兴起来,无与伦比:“上官小小,我爱你。”

那一晚他们疯了,声音在城市的上空回**。其实天桥上人来人往,可他们不在乎,仿佛入无人之境,肆意的呐喊,这世界本来就毫无道理,不过你爱我,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

可是,爱一个人,要什么道理?

上官小小和杨时风跳过订婚宴,直接筹备婚礼。

先在C城举办了一场,重宾云集。举办之后觉得大伤元气,杨时风和上官小小一致决定暂时缓兵,喘口气再来京都举行。那种非贤即贵的地方,到时候只怕更得累得跟条狗似的。

上官小小亲自给一些朋友打电话。打到A城来,只说:“二少,我下星期一结婚,你看着办。”

季江影跟上官小小不熟,好冲的丫头,就说:“我想好怎么办了。”

“过来自己订酒店。”这样不周到,对季江然上官小小真就敢说出来。

季江影眉眼平静,却漫条斯理:“我想好了没时间,不过去了。”

“二少,你怎么这样?好歹当年我也救了你一命,结果我结婚这样的大事你都不过来。”

“你救过我的命么?忘记了。”

上官小小被他气死了,这个男人越来越像个无赖了。

“二少,你这样……”她心灰意冷了:“当我没说过。”

她是这样说,季江影却不会真的就不过去。让秘书备了重礼一起带过去,哄得上官小小眉开眼笑。

拉过杨时风给他介绍:“这是A城年少多金,一表人才的季二少。”

杨时风伸出手来:“认得的,季总哪个会不认得。”

彼此之间说了一些客套话。

这样一看,季江影倒也想起来了,以前的确是见过。品行端正的男子,上官小小没有看走眼。

那样的场合一定会碰上薄云易。

在人群中搜寻了一圈,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外面大厅的石柱后面抛硬币,抛起来,准确无误的接到掌心里。玩味的一钩唇角,再将掌心坦开……想必自己也觉得幼稚,厌倦了这样的自己,一切意兴阑珊都写在脸上。

季江影走过去。

“薄少不会用抛硬币的方式来做选择题吧?”

薄云易看到季江影,西裤笔直,身材挺拔。嘴角一弯:“还真是。”

“结果呢?”

薄云易漫不经心的挑眉:“答案已经有了。”

其实从来都不复杂。

懒洋洋的靠到石柱上,没看他:“她过的怎么样?”

季江影掏出烟点上,同时递给他一根。

“不知道。”

一定很好,也不看是谁在陪着她。

薄云易倒是有一点儿意外:“你不担心她?”

装得还真像。

“不担心。”季江影的桃花眸子眯起来。

装出来的又怎么样?这世上多少不都是一半真心,一半假意的活着。他看向薄云易,只怕连问话的人同样没能幸免。

其实心知肚名,所以谁都不再多说。

上官小小在京都的婚礼一举行完毕,薄云易背起行囊出发了,这是他选择的结果。要出去没有方向,漫无目地的走一走。结果停下来的时候,竟是去了东北。

恰巧逢上初雪。

初雪呢。

连自己都要无话可说,那一场雪下得很大,大到让人迷乱。天地之间都是模糊不清的光景,隔着一场落雪纷飞,这样模糊的意识反倒容易让人想起往事。

许多年前……

许多年前怎么?

不知道的人永远不会知道,知道的一辈子忘不掉。

她的眼中很亮,像是有一道光,伸手接住落雪,抬头看天的时候,刻意吊起眼角,很是妖娆。

薄云易从没见过那样一个女人,冰天雪地之中,周身仿佛散着馥郁的馨香,带着酒的浓烈与甘甜,孜孜的要让他上瘾。

他醉倒在一个女人甜溺的眼窝里。

落雪,佳人,眼眸中的一个倒影,自成一景。

下午的时候他上山去看外婆,她的墓地在山上。

那时候雪已经下了大半天,终于停下来,路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车子开不上去,只能停在山下徒步走上去。每走一步陷下去,一直没到膝盖,马丁靴里灌满了雪,融化之后丝丝的冷意入骨。

这个时间哪里会有人上山来,大雪封侯,路上一个脚印都没有。薄云易一步一步缓慢的往上走。走了许久,想起来回头。

不想,真的还有其他人。

数十米远的地方,女子即便穿着大衣,纤细得也宛如微茫,隔着有一点儿远,阳光洒下来,又是那样浓烈刺眼,一切都看不清楚。竟不像是真的。

只见那人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得认真。沿着他的脚印上前,他的步伐很大,一步一步的踩上去有一点儿吃力。远远的看着,竟像是一蹦一跳的。

薄云易笑着叹气。

转身继续朝山上走,步伐明显小了一些。

一步一步的陷下去,积雪没过小腿,没过整个膝盖。长长的一条路,只有一排隐隐重叠的脚印。阳光下是一个个的雪窝窝,慢慢的融化掉。

……

------题外话------

丫头们,结局了,写得不是很顺利,也不顺手,或许天数太多,太放松了~~嘻嘻,其他的一切故事在番外里说,包括小西和江然隐居之后,还有江影的,谢谢大家陪着一起走到这里。谢谢!丫头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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