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衍山之上。
热血的胡人们还未能将心中对兰林剑的愤恨发泄出来。
便迎来致命一击。
龙城求援的消息,不断回**在他们的脑海里。
沉默却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南下大计被挫,他们没有服气。
支援大军被屠,他们没有泄气。
甚至狼居胥山被夺,他们也没有放弃。
可如今,龙城破了!
被仅仅千骑,远袭千里的银甲破了。
那是他们的王庭,那是他们的心脏所在。
圣山被夺,他们还能抢回来。
可王庭被破,就算将叛贼、银甲全部杀光。
又有何用?
他们心中的圣地,永远不再安全。
秦人既然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
原本游牧的他们聚拢在城池,为的就是安全。
可如今连龙城都没有防守秦人的手段。
他们还拿什么与对方作战?
此刻。
不仅是左部的将士族人们一个个信仰世界崩塌。
就连左谷蠡王都踉跄着倒退。
直到一个不小心,被脚下碎石绊倒。
身旁的侍卫急忙上前扶住。
可左谷蠡王眼中却已经是昏暗失色。
世界仿佛都要倒塌了一般。
他低着头,半坐在土堆之上。
脸色一遍一遍的紫青潮红。
直至那求援的人来到跟前。
半跪在地。
满脸苦涩的对他说。
“王。”
“那秦人的银甲太强太强。”
“府邸留下的侍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那人顿了一下,似是无颜面对脑袋一低。
“数百族人,尽数都被对方擒了去!”
“噗!”的一声。
左谷蠡王那不停颤抖的胸腔终是忍耐不住,猛然一抽。
一口鲜血喷出。
他死死看着面前之人。
嘶吼的质问。
“为何?”
“龙城有三万大军留守,王宫两万精锐。”
“他们的重骑就算再强,又怎么可能破城杀进去?”
那人抬头。
满脸悲愤的回道。
“守军将领有叛贼,他们不仅将三万将士全都派出城迎敌。”
“甚至在惨败后,还拖延了城门的关闭。”
“直至对方冲杀入城,再无人能挡!”
左谷蠡王浑身颤抖个不停。
沉默了良久,才忽然惨笑出声。
“叛贼,龙城的叛贼?”
“哈哈,好一个叛贼!”
这时,前方那原本跪倒在地的兰林剑再次站直了身子。
他那已经失去锐利的眼神再次明亮起来。
看着那人有些急切的开口质问。
“我的家人在哪?”
那人没有理会,但却对着左谷蠡王说道。
“当时府邸被破事态紧急属下求援心切,没来得及抓人就先行赶来报信!”
听闻此言,兰林剑已然是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他的家人还十分安全,没有被抓。
兰林剑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
左谷蠡王却是惨笑一声。
他抬起头,再次扫视山下。
本恢复了一些士气的将士们,此刻已经彻底认命了一般。
现在就算再有叛贼又有何用?
龙城都破了。
若再想提振士气,效果只怕寥寥无几。
兰林剑双眼眯起神色坦然的说道。
“事已至此,蠡王是否可还我一个清白!”
浑身颤抖的左谷蠡王却是满脸狠毒的看了他一眼。
若不是秦人保他,恐怕早已经一剑砍了上去。
兰林剑叛贼之名,他已经昭告天下。
又怎么能反复。
眼看左谷蠡王丝毫没有放过他和家人的意思。
兰林剑却是毫不意外的闭上了眼睛,重重吐了口气。
在这些掌权者的口中,他们说自己是叛贼,那自己就只能是叛贼。
现在,连家人都会被连累。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真叛了又如何?
兰林剑再次睁开眼睛。
可眼中神色却再有不同。
他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左谷蠡王此刻却是气的浑身发抖。
左部的士气,已经彻底完了。
现在就连兰林剑他都杀不了。
血脉至亲还都被那秦人控制,此刻的他甚至想不到半点能够翻盘的方式。
身边的千长此刻却是小心的出声。
“王。”
“为今之计也只有将那五万大军追回来,一同掉头围困龙城。”
“这样我们才有胜算,不然只靠这些步兵将士,就算赶过去只怕也会是徒增伤亡而已!”
左谷蠡王手掌紧握。
他的内心十分矛盾。
若是召回,那就相当于他们对大秦东部的牵扯谋划彻底失败。
只能靠西域战场跟对方的主力决战。
可若不召。
龙城丢了,王宫被屠,那就算胜了冒顿也绝对会杀了他。
左谷蠡王闭上双眼,内心天人交战。
就在他即将做出决定之时。
身侧的将士却是惊呼。
“秦人轻骑又来了!”
左谷蠡王猛然睁眼,咬牙嘶吼。
“我们都上山了,他们还敢追来!”
“欺人太甚!”
这时,兰林剑都有些焦急。
那山脚已经挖出了大量的陷马坑。
别说是轻骑,就算是重骑来了也一定会有损伤。
若是被左谷蠡王逮到机会,说不得这五千轻骑就要彻底折损在这里。
兰林剑心思紧张。
他可是刚刚下定决心,千万不要他站哪边哪边就倒啊!
就在左谷蠡王重新撑起身子,要亲率将士,迎战那远处奔来的韩信等人时。
山脚不远处,不断接近的轻骑却忽然停了下来。
随后,韩信更是等着左谷蠡王下山才出面。
看着胡人们一个个神色怯懦却又不得不咬牙向前。
韩信与刘邦对视一眼嘴角翘起。
公子说要彻底压弯他们的脊梁,看来这一天不远了。
“蠡王!”
“听闻你随便抓了个人称其降秦,还将所有罪名都推给了他!”
“我等就十分好奇,来瞻仰瞻仰。”
“看看贵族是如何祸害自己人的!”
左谷蠡王站在阵前,面色铁青。
身边的将士们却是面面相觑。
“什么意思?难道兰林剑没有降秦?”
左谷蠡王却是猛然大喊一声。
“莫要多说,你们前来不就是想救兰林剑吗?”
“要打就打,别只会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韩信哈哈一笑。
也不在意。
“看来不承认啊!”
“那没关系,反正不是我们的人,你想怎么祸害怎么祸害。”
“我们今天来不是救人的,也不是来打你的!”
“就是来送你一封信!”
“我们殿下说了,等蠡王接到龙城消息,就将这信给你。”
“定能帮助您破开云雾,见识世间真理!”
话语说完,不等左谷蠡王回答。
韩信便一甩臂膀。
将一个类似卷轴的东西抛在两军中央。
“蠡王!”
“千万要保重身体,我们在龙城再相聚!”
说完,韩信哈哈一笑。
带着五千骑便掉头向龙城方向奔去。
左谷蠡王死死看着他们,直直彻底离去。
才派人将那信件取来。
可还未看到信件。
左谷蠡王就发现,四周的将士们眼神闪烁。
不断的看向那再次昂首挺胸的兰林剑。
左谷蠡王顿时心急。
将士们本就丢失了士气。
若是此刻,再对他们高层产生怀疑。
那对胡人所有的部族来说,都将是一场灾难。
他焦急的大喊。
“不要相信秦人的鬼话。”
“他们就是在迷惑我等,想让我们放过这个叛贼!”
“别忘了,他们可是用整个龙城来保这个叛贼的性命。”
“可见他给秦人立下的多大功绩。”
“放过他,就是放过杀你们妻儿的凶手!”
左谷蠡王的话,终是让将士们神情恢复了一些坚定。
可兰林剑却是忽然大笑出声。
“叛贼?”
“你们见过哪个叛贼,暴露之后还拼命想要阻拦将领犯蠢!”
“你们又见过哪个叛贼,劝阻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将领们就是不信,直至将十数万大军彻底葬送!”
“睁开眼看看吧!”
“看看谁才是真的叛贼,相比起我的句句真话,害你们左部如今这副凄惨模样的,到底是谁?”
“你们好好想想!”
兰林剑歇斯里底的嘶吼,仿佛想将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吐诉出来。
而下发的将士族人,却仿佛猛然惊醒。
是啊!兰林剑可从未给过他们丝毫的假情报。
全都是句句实话,可左谷蠡王和二十四长们就是不听。
甚至多次明确告知是陷阱,还要派人往里送死。
将士们一个个神色惊恐。
这样比起来,蠡王都比他有可能是叛贼!
看着再次动摇的将士们。
左谷蠡王已经是急火攻心。
攻秦大计失败,左部损失惨重,龙城被破,家人更是被俘。
这一件件的事情,几乎让他积郁成疾。
左谷蠡王捂着胸口,眉头几乎拧成一团。
指着兰林剑身旁的将士,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知道身旁千长怒喝。
“谁让他开口的!”
那将士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将兰林剑的嘴堵住。
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欺辱行的将其踹倒。
左谷蠡王看着骚乱的将士们,特别是各个部族的头领们那莫名神色。
只觉的心中悲凉。
他知道,左部彻底完了。
这种怀疑只要开始,就永远不会停下。
他们再不可能如以前一般团结。
再不可能如以前般拧成一股绳。
没有犹豫。
再这样让他们想下去,议论下去。
就算不支援龙城,也完全失去了战力。
左谷蠡王捂着胸口,竭力传出自己的命令。
“派人快马加鞭,追回五万骑兵,与我等一同在龙城外汇合。”
“必要夺回龙城!”
命令被千长们一个个向下传递。
噪杂的大军终是略有安静。
毕竟,龙城才是他们的核心。
这时,左谷蠡王才将视线放在那卷书信。
他展开一看。
赫然三个大字。
“莫生气。”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别人生气你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你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看到这里,左谷蠡王深吸口气。
自己竟然到了被敌人宽慰的地步。
当真是屈辱!
可敌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左谷蠡王继续向下看去。
“小人量小不让人,常常气人气自己。”
“君子量大同天地,好事坏事包在里。”
“左谷蠡王心胸广,败到现在忍心底!”
“跟你对军真容易,气死换人太可惜。”
“左部大军再抽离,赠送龙城真欣喜”
“有你领兵我放心,胡人消亡不远矣。”
“若能继续送西域,当得一夸真大气!”
左谷蠡王看到最后,内心不断抽搐,双手不停颤抖。
“他竟敢!他竟敢如此羞辱与我!”
鲜血不受控制的溢出嘴角。
世界变暗,眼前一黑。
左谷蠡王终是忍不住羞愤之情,彻底晕死过去。
……
而此刻,在南方的榆多勒城。
三郡的十万大军已经将丘林氏围困数日有余。
而那派去察哈的大量斥候,也终是将消息带回。
大军阵前,面色焦急的三名郡守此刻正在听着斥候回报。
“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迹。”
“察哈山谷绝对发生了一场激烈的大战。”
“而且死伤不少于数万人!”
三郡守都是面色急切。
“那殿下呢?”
“有没有看到殿下的痕迹?”
接着,斥候喘了口粗气继续说道。
“殿下应该安然无忧,而且此次很可能是大胜。”
“因为那些尸体,无一人是我军将士!”
三名郡守顿时愣住。
随后大松口气。
“好!好!”
“殿下无事就好!”
可接着,那渔阳郡郡守就有些慌张。
“可我们已经将殿下被围困的消息,传回了咸阳。”
“这可怎么办啊!”
另外两人眉头一皱。
随后说道。
“无事,立刻派人将消息送回咸阳即可。”
“这么短的时间,消息不会外散,只到咸阳出不了什么祸事。”
“况且如此大胜,我们又是因为太过心忧殿下。”
“陛下就算是惩戒我等,也会手下留情!”
此话让另外两人都是略有安心。
……
此刻咸阳书山阁。
嬴政面色冰冷至极。
面前地图之上,满是箭头代表着匈奴大军的方向。
而特别明显的一片就是东部区域。
那里代表大秦的兵力与之相比,差距甚大。
而更重要的是,比狼烟滞后的信件已然到达。
嬴轩被左部十万大军围困在察哈地区的消息,众人已经知道。
如此焦急的场面,嬴政却是冷漠的面无表情。
仿佛那被围困的不是他的长子。
台下,李斯焦急。
“我们已经没有多余兵力再向东方调遣。”
“现如今,要么彻底放弃西域,任由匈奴像一个盖子一样,彻底封死大秦头顶。”
“要么不做理会,全心全意打西域一战。”
可话音未落。
蒙毅便神色难看的大喝。
“丞相说什么屁话!”
“地域没了可以再打!”
“人没了,大秦的未来就没了!”
李斯神色难看,当堂如此粗鄙的呵斥丞相。
蒙毅已然犯了大忌,他可从未如此失态过。
李斯没有回话,心中却也些许理解。
毕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长公子。
更是为大秦打下万里疆土,众人心中大秦未来的明君霸主。
刚想继续说,可谁知赵高也忽然站出,神色决然的跪地大喊。
“陛下,舍弃什么也不能舍弃殿下啊!”
“殿下一人,年仅十数岁,便能打下南方万里疆域。”
“就算如今,丢了西域,丢了河套地区。”
“可日后几十年,只要殿下在,又何愁打不回来?”
“赵高冒死谏言,请陛下派兵救援!”
就连赵高都如此态度。
李斯叹了口气。
心中却也更加坚定。
“陛下,蒙毅、赵高说的确实没错。”
“所以臣以为,如今之际只有放弃西域,再择时机。”
声音落下,大殿悄然无声。
一直神情冷漠的嬴政,没有理会几人。
却是忽然开口问询蒙毅。
“可有将消息传给那两个波人?”
众人一愣,有些不解。
蒙毅却是急忙开口。
“已经暗中传达到位。”
嬴政点头,随后转身忽然回身看向地图。
“你们说他是大秦未来。”
“可丢了西域,同样是丢了大秦的未来。”
嬴政神色淡漠。
“这小子是否愿意?我不确定,我不能替他做这个决定。”
“相比起来,那已经臣服的南方,没有强大的势力组建。”
“比之西域更好再次拿下。”
嬴政转身。
他做出了一个艰难决定。
放弃整个南方万里大地
保下嬴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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