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幼崽的哭声震耳欲聋,气吞山河,体育馆的玻璃屋顶都为之变色。
蔚枝抱着他最爱的大尾巴,眼泪鼻涕都往上面蹭,完全忘记自己刚才立志做**的决心。
“……唔?”
察觉到怀里的尾巴有些僵硬,蔚枝收了哭声,眼泪叭嚓地抬起头。
“很疼吗?”蔚枝摸摸段惊棠的尾巴尖尖,雪白的狐狸毛上面还沾着几点晶莹的迷之**。
“我,我没有使劲儿啊……给你吹吹,不疼不疼,呼呼——”
蔚枝的确没使劲,他要是使劲儿了能把段惊棠九个尾巴尖一口咬下来。
但人类崽不知道,九尾狐的尾尖是全身最敏感也最脆弱的地方,那里是他们妖力涌动汇聚的原点,也藏着令世间众妖趋之若鹜的尾尖血。
蔚枝刚才那一口,跟咬在段惊棠心尖上没区别。
怀里的尾巴还是很僵硬,蔚枝眨了眨湿润的眸子,看见段惊棠头顶的白色兽耳都支棱起来了,而且形状相当紧绷。
“没事吧?”
蔚枝小心翼翼地横着挪了两步,一探脑袋,大惊,“你、你哭啦?!”
段惊棠用力抹了把脸,粗暴地拭去眼角的生理性小泪花。
他低下头,和一脸担忧的人类崽四目相对,四目皆是泪汪汪。
“蔚枝。”段惊棠低声叫他的名字。
“嗯!”
蔚枝狂点小脑袋。
如果段惊棠现在和他说对不起的话,他这就原谅他,蔚枝想。
显然,他低估了这狐狸的操蛋程度。
“蔚枝,离我远点吧,趁还来得及。”
段惊棠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揉了揉蔚枝额前的卷毛。
“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用最深情的方式说最绝情的话,有些妖总是能轻易get到渣男的精髓。
蔚枝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半晌,终于慢慢,慢慢松开了手。
“那我呢?”
蔚枝目光沉静,声音也镇静。他往后退了几步,让段惊棠能一眼打量到他的全身。
“段惊棠,我看起来怎么样?”
少年唇角挂着笑,眉眼弯弯,是他脸上最常见的表情,但此时此刻,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段惊棠眉头微皱,心头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上次打杜宾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这么会打架,而且力气还那么大吗?”
“我骗你啦。我说是天生的,你居然还傻傻信了。”
“其实那些,都是我在福利院里练出来的。”
那一刻,段惊棠的呼吸仿佛停了一瞬。
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
“嗯,我是孤儿哦。”
蔚枝笑了,和从前一样,亮晶晶的杏眼,最温柔的酒窝。
“六岁之前,我一直住在城南老城区的福利院里。”
蔚枝背着手,一边回忆,一边倒退着往后走,退到看台下面的台阶时,直接坐了下来。
“那里地方偏僻,周围都是待拆迁的破旧楼房。上面给的救济金有限,院长也拉不到善款,日子……不算好过。”
“我记得,有一次晚上下暴雨,卧室的屋顶漏了,好多孩子的床都被浇湿了。屋里仅有的几个干燥温暖的地方,都被年纪大的孩子们抢占了,我只能搂着弟弟妹妹挤在一张湿了一半的**,旁边就是接水的小盆,溅起的水花都能打湿我的脸。”
“别说了……”段惊棠的手微微颤抖。
可蔚枝好像没听见一样,弯着唇角,脸上是和回忆不相称的笑容。
“不过院长和老师对我们很好。过年的时候,每个孩子都会有一件新衣服,但院长永远穿着那件洗白了的蓝衬衫。其实想一想,我的童年还挺快乐的……啊,除了一点。”
蔚枝一拍手,“你知道吧,就是每个小区里都会有的那种孩子王,小恶霸,我们福利院也有呢,而且有好几个。”
“不过……他们也挺可怜的。”
福利院里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孩子一旦过了六岁,就不会被收养了。
家长们都喜欢年纪小的孩子,容易培养感情,也好管教。福利院本来就没什么人来,六岁以上被领养走的孩子,就更少了。
“那些年纪大的孩子,知道自己没有机会逃离这里了,心思坏一点的,就开始欺负年纪小的孩子们。”
“当着老师的面,他们不敢做什么。但是老师一走,推搡,抢饭,指使年纪小的孩子们干活儿,让他们钻狗洞……小孩子的恶就是这样,很纯粹,也很可怕。”
蔚枝扯了扯嘴角,神情平静而温和。
他不看段惊棠,却每一句,都扎在段惊棠的心上。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嘛,被欺负什么的,其实也还好……但是我不可能,看着他们不给弟弟妹妹饭吃。”
“我听说过,妖怪幼崽好像身体都很强壮,但是人类的幼崽不是这样的。本来营养就跟不上,再一饿肚子,他们的免疫力就会下降,然后,就会生病。”
“在福利院里生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蔚枝眼底闪过一丝灰暗,少年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如常。
“所以我就和他们抢呀,他们抢弟弟妹妹的饭,我就抢他们的饭!”
“一开始抢不过,还被按在地上摩擦哈哈哈。后来慢慢的,我就变强了,最巅峰的时候,我一个五岁的崽打他们四个八九岁的崽哦!完全没在怕的!”
说着,蔚枝还卷起袖子秀了秀他那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肱二头肌。
“说起来也奇怪,那时候没东西吃,也不觉得馋,后来能吃饱饭了,饭量反而大了,看见什么都想吃,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别说了。”
段惊棠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将人类崽的脑袋按进怀里。
“别说了,蔚枝,别再说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手也在发抖。
“你看啊,段惊棠。”
怀里,蔚枝静静贴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句,和着彼此心跳。
“你说你没有我想的那么好,那么我呢?”
“这样的我,和你心里的我,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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