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七年(后金天命四年)三月底,京师。
袁明轩带着一队家丁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师,进城之后一行人没有与任何人接触,直接来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安顿了下来。此后的几天时间里,袁明轩都是在这处院子深居简出,每天只是派手下的家丁去送一些书信,或是探听一些消息,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任何的举动了。
就这样过去了四天时间,这天一名家丁回到院子,将一封书信交给了袁明轩。
袁明轩见到书信大喜过望,说道:“好啊,我等了几天终于有动静了!”
原来,这几日袁明轩一直与自己之前在北镇抚司的同僚联系,几乎是花光了之前十几年积累下来的人情、关系。袁明轩利用这些关系来探查杨镐奏折的内容,以及杨镐派来的信使都接触了什么人。
到了这一天消息终于传了回来,袁明轩仔细读着书信,只见信中写道:“辽东经略杨镐在奏折中言明:此战之所以战败,是由于北路军主将马林和东路军游击将军刘云威临战畏敌所致。目前马琳已经被就地正法,而刘云威则拒绝回沈阳领罪,而是率兵直接返回辽阳据守。此外,辽东经略杨镐所派信使赶到京师后,直接将奏折交给了内阁首辅方从哲。”
袁明轩看完书信心中非常气愤,明明是那杨镐分兵进击给了建奴可趁之机,而在各路大军遭到建奴袭击之后,在沈阳明明还有兵力可以增援的情况下,杨镐却见死不救以至各路大军纷纷战败。现在却将战败的责任都推了出来,那马林倒是死不足惜,可是小将军呢?要知道此战的主要斩首可都是小将军带着汉威营打下来的啊!
袁明轩烦躁的在屋内踱步,心中盘算着该如何为刘云威洗清罪责,如何将刘云威调回四川去。过了许久,袁明轩停在了窗边,看着窗外的明月陷入了沉思。
次日一早,袁明轩一脸疲惫的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竟是一晚没睡!片刻之后,袁明轩将两封写好的书信封好,交给了两名家丁,吩咐两人将书信分别送到兵部尚书黄嘉善和兵部侍郎李林斌府上,并将一套说辞教给二人。待到那两名家丁离去后,袁明轩又叫来了几名家丁,拿出了另外几封写好的书信,吩咐几人分头送往城中各处不提。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袁明轩便回到了寝室蒙头大睡。
自从辽东战事开打以来,身为兵部尚书的黄嘉善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到了现在得知国朝大败,前线的四路大军几乎是全军覆没,黄嘉善竟是感到了一丝解脱,反而能够睡着觉了。
这一天,黄嘉善正坐在房中发着呆,毕竟国战大败,自己身为兵部尚书难辞其咎!只是不知明日早朝自己该如何向陛下、向众朝臣交代了。黄嘉善一想到朝中御史台等言官就是一身的冷汗,那些可都是能生吞活人的主啊,就算是没事都能搅起三尺浪来,更何况是如此大事?
就在黄嘉善一筹莫展之时,听到门房前来禀报,说道:“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黄嘉善有气无力的说道:“回了吧,我什么人都不见!”
门房说道:“大人,那人说是辽东来的,有大人感兴趣的消息要禀告。”
黄嘉善听完浑身一震,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说道:“带进来,快带进来。”
只一会的功夫,就见门房领着一个男子进了房中。黄嘉善将其迎入房中,那人交给了黄嘉善一封书信,并与之交谈了许久才告辞离去。
待送走来人,黄嘉善急忙打开书信看了起来,片刻之后便是满脸怒色,狠狠地说道:“我早就说过那杨镐不堪大用,如今竟然还要陷害忠良!他是要当秦桧吗!看来真要考虑考虑那人提的建议了。”
与此同时,李林斌也在书房内与一人交谈了许久。待那人离开后,李林斌打开一封书信看了起来,只看了一会便泪流满面,说道:“想不到辽阳一别,竟是我与刘老将军的最后一面啊!可恨那杨镐,一到辽东便将局势败坏到了极致,十余万大军一朝覆灭,如今还想要拉着小将军当替罪羊,妄想!老夫就是拼上这把老骨头也要争辩一番!”
李林斌擦干了泪水想了一会,便叫人备好马车,直接赶往了兵部尚书黄嘉善府上。
而就在这一天,京城内还有数处官员府邸被人拜访,京师官场一时间暗流涌动。
当天夜里,袁明轩睡了一整天刚刚醒了过来,洗漱一番后吃了一些饭食,便独自一人出了院子。穿过了不知几条街巷之后,袁明轩来到了内阁首辅方从哲的府上。
方从哲一身便衣接待了袁明轩,二人坐在书房内品着茶、说着闲话。过了一会,方从哲说道:“袁大人,咱们一别也有不少年了吧。想不到您放着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不做,反而跑到了辽东去给刘老将军当情报头子?真是世事难料啊。”
袁明轩喝了一口茶,说道:“京城里的水太深了,不是我这样的小角色该呆的地方,还是在辽东自在些。”
“呵呵,也许吧。不过,今晚袁大人有何见教?不会只是想跟老夫喝喝茶、聊聊天吧?”
袁明轩也不再绕圈子,说道:“我听说方阁老收到了一封奏折?是辽东发来的?”
方从哲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道:“是杨镐发来的。”
袁明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端起了茶杯品起了茶。
方从哲见袁明轩没了下文,便有些奇怪的问道:“袁大人难道不想问问那奏折之中都写了些什么吗?”
“用不着看,无非就是那杨镐在推卸责任,给自己收拾首尾罢了。”袁明轩一脸不屑的说道。
方从哲略有尴尬,说道:“也对,老夫忘了袁大人是锦衣卫出身了,这些事情怕是瞒不过你袁大人的。”
袁明轩也不接话,而是说道:“不知方阁老准备如何向陛下禀报?”
方从哲沉吟了一下,反问道:“袁大人可有什么建议?”
“这个老狐狸!”袁明轩心中暗骂了一声,说道:“方阁老,在下以为那杨镐本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阁老大可不必为了保住这样的人多费心力。反观那刘云威可是现在辽东仅存的能战之将啊,将他处置了的话,辽东兵将必然会心生怨恨而发生祸乱,到时候建奴趁虚而入,弄不好直接就打到山海关也不一定啊。”
方从哲沉默了,心中极速盘算着:“杨镐的确是死不足惜,但是这辽东经略的人选毕竟是我举荐的,处理了杨镐的话就表明了我也是有失察之罪的,那我又如何脱身?”
想到这里,方从哲说道:“那关于善后之事,不知袁大人有何见教?”
袁明轩说道:“阁老,毕竟那杨镐是您举荐的,现在坏了事也应该由您来提议处理掉,这样便可以堵住言官和朝臣的嘴,将众人讨伐的方向引向杨镐。至于您嘛,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阁老最多也就是被陛下斥责几句罢了。”
方从哲点了点头,说道:“那刘云威呢?老夫是不是应该拉拢拉拢?”
袁明轩说道:“不需要,那小将军现在可以说是国败家亡了,现在您要做的就是雪中送炭,以收辽东兵将之心。”
“如何雪中送炭?给那刘云威调拨些兵马钱粮?”
袁明轩摇了摇头,说道:“那些东西现在还有什么用处吗?现在辽东军力不是短时间能够恢复的,就算调拨了些物资也是无济于事。”
方从哲问道:“那袁大人的意思是?”
袁明轩说道:“方阁老方便的话,就将刘云威调回四川吧。”
“什么!”方从哲吃惊地说道:“现在辽东局势如此险恶,为何还要将刘云威所部调回四川?那辽东怎么办?袁大人在开老夫的玩笑吗?”
袁明轩说道:“刘云威的汉威营现在已经打残了,短时间内是无法补齐战力的,而以建奴如今的锋芒是绝对不会给他时间重整兵马的。与其将这支兵马就此葬送在辽东,不如将其调回四川养精蓄锐。至于辽东局势的话,以现今的情况而言,多一支军队、少一支军队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要败坏的。”
方从哲苦苦思考着,过了一会说道:“明白了,既然如此的话,老夫知道该怎么办了。”
袁明轩笑了笑,起身说道:“既然如此,那袁某就告辞了。”
“等一下。”方从哲叫住了袁明轩,说道:“袁大人,既然老夫已经同意了你的提议,那不妨再花些时间听听老夫的想法。”
袁明轩皱了下眉头,说道:“阁老请讲。”
“呵呵,坐下说、坐下说。”方从哲见袁明轩坐了下来,便说道:“袁大人,将那刘云威调往四川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老夫也有难处啊。你想想看,杨镐是老夫举荐的,要是只处置他一个人的话,目标太过集中了,万一那些言官像疯狗一样咬上老夫怎么办?老夫还是很在意声誉的,毕竟我还是想要在官场之中再待一些时日的。”
袁明轩顿时怒气上涌,猛地站了起来,说道:“那方阁老的意思是将刘云威一并处置?阁老要知道,此战刘云威给建奴造成的打击,甚至比其余几路大军加在一起都要大。现在,不但无功反而有过?阁老是不是太过分了!”
方从哲看着慷慨陈词的袁明轩,眼神之中尽是嘲讽之意,待其说完之后,说道:“我说袁大人啊,这朝廷之中本就没有泾渭分明的对错之分,何来过分之说?你需要老夫将刘云威调回四川、并且将杨镐泼在其身上的脏水洗掉,老夫可以办到没问题;但是老夫需要刘云威受些责罚来分担杨镐的罪责,以便减轻老夫的压力,袁大人难道不应该帮帮忙吗?这是各取所需嘛,怎么着?你袁大人不满意?”
袁明轩怒气冲天的盯着方从哲看了好一会,渐渐平息了怒火,说道:“就按方阁老说的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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