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渐渐行近昆明东郊那个向全国基层消防输出指挥员的小小学校。

回到这里，感觉还是俩字：简陋。

不过，挖机现在已经把门都彻底拆掉，清理完成了，相信不久以后，这里又是一派新气象。

正如欣欣向荣的消防部队。

门口，还能看见两辆消防车，和一大帮子人。

方淮手机里传来吕老师的话声。

“小方，还有多久？”

“到了，已经到了！”

方淮放下手机，看了一眼计价器，很想问问为什么他上次打车52块3，这次59块6。

算了，天天跟托儿车司机斗智斗勇也太特么累了，等授衔了，买个车。

还有，趁着行情还在，赶紧托人搞个驾照。

付了60块，在学校对街一下车，门口的吕老师看见他，笑容满满，大手一挥。

“咚咚锵，咚咚咚咚锵……”

几个学员奋然敲起大鼓。

不知道从哪个中队搞来的两辆消防车停在两边，四条水枪，汇成水门。

荒芜的街道，骤然一派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动静。

吕老师和两位大校领导，上百人的欢迎队伍。

走心了。

才两天不见的学校，走的时候拿着吕老师批的条子，被门岗盘问了好几遍才出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是如此厚礼。

方淮看到门口的学校记者，也很给面子，走过欢迎他的水门仪式，走到门口放下包，朝着队伍前面，前秃后桥的陈校长敬礼。

“报告校长！学员方淮归队！”

周围立马响起一片掌声。

陈校长打量着这个不断给他惊喜的年轻人，郑重还了个礼。

贵州总队比武冠军，全国比武冠军，合作学校开办消防装备公司、让吕显智这个消防专家都惊喜不断，几次找他汇报。

如今，八一勋章获得者。

这个方淮，简历到他手上才多久？

三个月！

当初看到那简历上的总队春季比武冠军，加上“2007年入伍”，就已经够夸张的了，到现在，如果档案再更新一下，与之前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方淮同志，欢迎你回到学校！以后，学校的荣誉墙上，将会多一名军队最高荣誉的获得者！学校以你为荣！”

关键是，这荣誉画报上，昆指还能正大光明写上“方淮同志在校期间，获得……”

学校的后来者看到这些，将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学校不是不能出人才，只看你够不够努力！

学校领导们虽然知道这是方淮自身赢得的荣誉，但，在他那八一勋章的后面，可以打上更多关于学校的印记。

方淮感受到领导的客气与关爱，再看着这座有男有女的军中象牙塔，真的有了点属于二十岁这个年纪的少年得意。

他心知自己是个幸运儿，中队要体能，支队要比武，总队要改革，部局要成绩，学校要学员荣誉，这一步步，他全赶上了。

可这也不是白来的，有运气，更重要的是他的努力。

他不能真的把自己当作二十岁，否则，沉浸在年轻人的世界，他迟早会泯然众人矣。

学校不止是他的授衔地，还是他今后合作的对象，在这里的时间有限，11月就得走，下学期顶多也就毕业前还能来个把月，更应珍惜时光。

正好，这会儿校长也在。

想着，方淮眼看周围的学校记者该拍的照片也拍了好几张了，重新提起自己的迷彩包，没有再迎合领导一顿客套，而像回到自己单位一般，面带沉稳道：

“校长，这次去BJ，关于之前提到的那个项目，我带来了新的消息，想向校领导汇报！”

领导们都愣了一下。

刚才还有些朝气勃发的年轻人，好像一瞬间就转变了状态。

不太像个学员，而像个急匆匆的旅人。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吕显智。

“哈哈，我就晓得你小子去了BJ肯定闲不住！找局领导了？怎么样，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好消息！不过，不是局领导。”

“哦？”陈校长也回过了神，露出了笑容。

学校生活平淡，一年到头消息挺多，可没几个称得上是好消息。

关于那个能为学校创收的项目，他一直让吕显智跟进，其实内心期待也不算高，毕竟是个没有成本的项目，人家就算投资，能为学校挣多少钱？

但这个刚领了八一勋章的小伙这么一说，他也来了点兴趣。

“好啊，小方，来，这里大都是你们贵州总队的学员，我们几个老家伙，陪你们拍张合照，庆祝你荣誉归来！照完相，去我办公室！”

三十二个总队，几位校领导一同陪一个总队的学员照相，也是十分给面子了，刻意想请，还请不来这么多校领导，尤其是校长政委，贵州总队学员算是跟着方淮一起沾个光。

方淮却有点哭笑不得。

介不走之前刚照过吗？

但也只能道：“是！”

这次拍照，方淮又是主角。

方淮也知道，领导想拍的是八一勋章，只好把自己的军功章从包里取出来，一个个戴上。

一枚枚的戴，周围不断响起“唔”“喔”的声音。

八一勋章，一等功，二等功两枚，三等功三枚。

学校专门组织观看了表彰大会的报道，也知道了啥叫八一勋章。

对军人来说，比荣誉称号还要高！

同为学员，方淮却有了一枚他们拿命才能换的一等功，还有一枚拿命也换不来的至高勋章！

方淮被喜笑颜开的站在了陈校长旁边，心思万千的张丹有些脸色羞红地靠了过来，方淮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但眼神穿过张丹，看到她旁边的秦婷，露出一个微笑。

秦婷也还以一个微笑。

方淮那天捅破的窗户纸带来的后续效应，是两段单方面恋情的结束，和一段新的恋情开始。

女追男，隔层纱。

不过，秦婷和乔小乐是层纱，方淮这儿，却是500米厚的花岗岩墙。

“一，二！”

“茄……”

“茄子过时了，捡钱！”

“哈哈哈……”

贵州队伍里一名逗B大喊了一声，让大家露出了真心笑容。

画面也在这一刻定格。

……

校长办公室。

三人笑着走进。

陈校长拿起个大茶杯径直走到饮水机前掺水。

“小方啊，带来什么好消息了？还得到办公室才能说？”

回头看了吕显智和方淮一眼，又摆了摆手：“坐坐坐，先坐，坐着说，老吕，喝红的还是绿的？”

吕显智上前自己拿了两个一次性水杯：“陈校，你别管，我自己来，小方喝水，我给他倒。”

领导都自己上手，方淮也不往饮水机前挤着添乱了。

但他也没坐，站到了一边，静静看着两位领导倒水，待到两位倒完自己的，才截住了吕显智给他倒水。

“老师，我的自己来。”

吕显智倒也没客气，走到陈校长旁边坐下。

“小方，还是要学着喝茶，你这个脾气急吼吼的，要养养气才行。”

方淮拿着杯子按了半杯水，转头笑道：

“老师，不是我急，实在是事情急，我想，下个星期就让我爸过来一趟，把合同签了，平台系统的开发，我想尽快开始。”

吕显智愣了愣。

“这么快？这么大的投资，不考察考察就做决定？”

方淮笑了。

就学校这条件，我还能考察啥？

我看的是门口挂那块正师级的牌子！

“老师，我可不是建个文件夹等半年的人，我这趟去BJ，和成都军区的金师长……就是和我同时授予八一勋章那位，我已经跟他谈好，和学校合作的公司，除了开发消防指挥系统以外，还将同步开发一个解放军指挥系统，我想早点签合同，开始采购设备，还有，借用一下学校的机房。”

这话一出，俩领导沉默了。

喝水的声音都没了。

陈校长放下茶杯，眉头缓缓皱了起来，身子也坐直了。

“解放军系统？”

方淮点点头：“信息化指挥系统。”

吕显智看着方淮，眼神有些发愣。

“怎么会让……我们来做？小方，你可别开玩笑，解放军的指挥系统，可是国防大学在做，我们学校可没这能力！”

方淮也愣了一下：“国防大学在做？已经有人在做了？”

“你不知道就敢说这话？”吕显智有些脸抽：

“去年军委就给国防大学下达了任务，开发一款……叫……兵棋系统，就是信息化指挥系统，人家已经有论文出现了，我也是前一阵才看到，多学科专业交叉、多领域技术集成，专业得很啊！这哪是我们这种小学校能搞的？”

方淮恍然，也松了口气。

“哦，那挺好，兵棋系统是搞战争推演的，我搞这个，是战役战术系统，不一样。

主要从情报，监视，侦查，指挥，控制，通信，计算机几个模块下手，更注重实战中的信息收集和命令下达。

咱们的消防指挥系统与之同步，主要是为了信息共享……单方面共享给他们。

要是他们已经在搞，那最好，两套系统相辅相成，能发挥最大作用。”

武警83年正式建立，至今25年，在座这两位军龄都快30年了，都是军队调过来的。

这些东西，倒也不是听不懂，尤其是吕显智，一直关注信息技术。

但，作战这块，真的是死去的回忆了。

他们能想起的俩字，就是慎重。

“小方，这可马虎不得啊。”吕显智表情认真：“作战系统，可不能瞎搞，要兼顾许多东西，我们学校是有点技术，但完全不足以应付。”

方淮沉吟了一番，道：

“老师，就是因为作战需要兼顾的信息太多，我才想主动去做，然后把我们的消防指挥系统搭桥进去，他们能够获知我们系统里的的天候，水文，建筑，地理信息，甚至有各种灾难专家的专家库。

您知道我的方案，构建这些信息，我们全国消防，至少要花两到三年的时间去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社会关系，才能大致完成，并且，每年都要花时间去维护。

这些信息，是无比值钱的，如果能够共享进作战部队的信息库，才能发挥它最大的价值。”

吕显智听着这话，有点明白了方淮的意思。

“这……你可别太想当然，作战部队需要的信息，可更加精密，有些信息，我们是没有权限搞到的，人家自己会搞。”

方淮笑了笑。

“救援工作的重要性并不比战争差，且是常态化的事情，安全信息大一统以后，可以按照权限调取资料，相互有个便捷通道，总是好的，而且……有了这层意义，以后我们构建系统，跟政府沟通，也要方便一些。”

方淮深知要按照他的想法构建消防指挥系统的难度，各单位的推诿，不是哪个地方都能像方淮一样找到领导说话的。

他想把方案推行到全国，不仅要搞试点，出成效，还要考虑怎么给各地消防降低工作难度。

这个搭桥，就是方淮给信息收集工作赋予的一些意义。

借个势。

说罢，方淮抿了抿嘴，说出了另一层意义：

“而且我想……如果有灾难发生，或者需要配合，他们能有个直接跟我们当地消防部队直接沟通上的渠道。

98年和今年的地震，我们与解放军、武警的救援可以说是各自为战，配合也是临场见了面开始商量。

我想这样是不行的。

未来是信息化社会，越来越便捷的信息交互设备，救灾主体之间却依然没有建立信息沟通渠道，我认为，天灾来临的关键时刻，必须要有一把利剑，戳破壁垒。”

两个领导听得同时深吸一口气。

“小方，你说得是没错，但是，领导体制不同啊……这可是政治问题。”陈校长悠悠说道。

方淮却缓缓摇头：“这不是政治问题，只是个权限问题，大灾来临，救援就是第一要务，战时警报一旦拉响，沟通权限打开，所有部队协同合作，全力救灾，我想，这才是政治。”

俩领导互看一眼，同时感受到了这件事的意义重大。

吕显智谨慎地道：“关键是……咱们能做？”

方淮点头，笑道：“只是先搭建个框架，让解放军的领导看看，想法我已经有了，高手我也有，你们让我试试就行。”

“解放军……”

陈校长喉头发出长长尾声，拍了拍沙发扶手，看着方淮，道：

“正好，昆明陆军学院有几个专家，后天的学院交流，你准备准备，我帮你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