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结束，黄记者问了方淮所属支队，中队，坚持留了一个方淮的电话，说汉旺的采访已经结束，要往北川去了，希望以后，还能给这些英雄们做一期专访。

方淮也没有拒绝。

话筒对着他，他就有了给更多人发声的能力。

目送记者离开后，没有耽搁，换了对讲机，去给背包里休息的小白领了点米饭和肉。

其实军犬也是吃饭，现在汉旺虽然有饭吃，但一些物资，是特别紧缺的。

比如庇护所，保暖物资，医疗用品，这些东西，每天都在海量的消耗运力。

连孩子的奶粉都还没解决完，哪有功夫专门运狗粮。

等它吃完，方淮重新上路，回学校。

沿路，又遇到了几个已经吃完饭，在街上重新开始救援的战友。

挺零散的。

搜救范围在固定的片区，但是只要老百姓说哪里可能有人，就得去看。

沿路看到了正在街边一处废墟上，拿着探测仪在往下探的郝班长。

看到了跟猴子似的扶在一棵树上，正在一边观望，一边汇报一处房屋三楼情况的刘剑锋。

大家都在专心救援，没有发现路过的他，方淮也没有打招呼，只是在街边一处停了一小会，观望了一下被一辆挖机斗托起，站在高处小心观察一栋楼内情况的黄永，难得想起了，自己是二中队特勤班的班长。

看着他抓着挖机耙子对着里面大喊，没有直接跳到那危楼的窗台上，忽然觉得这个莽夫其实也还挺小心的，心里笑了笑，放下了心，便继续快速赶路。

……

Pm，8：00。

好消息：又救出了一个孩子。

坏消息：又截肢了。

一个女孩，在昏迷之中，失去了一条腿。

但这已经让一个因妻子和父母死亡而痛哭，在中学等了很久，以为女儿也没了，而几欲轻生的男人，重新有了生的希望。

而方淮也更加卖力了。

因为他发现生命探测仪在挖机刨除了一层废墟之后，居然真的又开始发现了生命的迹象，于是提着两种探测仪，重新开始在废墟里到处探测。

当然，小白没有上阵，方淮让它在帐篷里面好好休息了一会。

地震里的搜救犬，被现场累死了不少。

方淮不是带小白来送死的，所以除了搜救，它都待在方淮的背包里，被方淮背着走。

梁营长也因为看到搜救又有了希望，不再劝方淮去休息了，大丈夫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要是能多救出两个，真累死了，全家光荣，等震后，他申请亲自踏着礼步去给方淮家里送骨灰。

不过，这只是梁营长的一厢情愿。

这里的人，谁被累死，方淮也不会。

“这里，二氧化碳浓度不对，来两个战友，帮我刨一下！”

方淮生龙活虎地大声招呼着。

其实，只是有一点点信号而已，很有可能是他自己的，但是，还是想试一下。

立马来了两个解放军战友。

经过一天多的昼夜奋战，他们现在不叫对方同志了，都叫战友。

而这两名战友，有些振奋。

因为他们领到了一批新装备——新铲子。

这批铲子只有80把，之前他们带的铲子镐头，几乎全都挖断了。

拿到铲子的人，就代表他们已经进入了搜救的第一批精英梯队。

剩下的人也可以用手，或者没有把的铲子和镐头来扒，但都进入不了搜救的内圈。

“挖深点！”

“再深点！”

“好好好！我试试！”

方淮指挥着俩人暂停，把探头放了下去。

看到显示的那一刹那，惊喜，几乎就要冲昏了头脑。

二氧化碳浓度真的变高了！

“你们俩让开，我再测一下！”方淮振奋道。

“真有了？”

旁边俩人赶紧退开。

方淮换了两种探测仪，轮番测试。

良久，忽然站起。

“挖！快挖！”

两位战友立马抬手，开始大声招呼：“这里有人了！快来！”

……

Pm，9：12。

“二中队，所有人，钟楼集合！”

方淮的中队对讲机，难得地响起。

正盯着新出现的一处埋于地下的坍塌教室缝隙的方淮皱了皱眉，拿起对讲机道：

“曹指导，我这里有个被困的学生刚冒头，能不能晚点过来？”

“方淮？你必须过来！救人的事，交给其他的同志！现在有新的任务！”

周围的人，都抬头，看了看他。

新的任务……

这个不断创造生还奇迹的小子，要走了。

一片救援区域，就是一片天。

大家都在一小片天地里忙碌着，就算同在一个汉旺镇，也不一定见得着了。

方淮其实也有些舍不得，他刚才还在规划，今天晚上让哪几个人体力好点的去睡会觉，半夜等挖机把四号废墟挖出一层，再带着他们去搜救。

“去吧。”一只手，从背后拍了拍他。

梁营长对他露出了笑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写了个电话，递给他：“有空到滨州了，打我电话，欢迎来我们驻地看看，要是想打枪，我给你安排。”

这一天多，大家救援时，也聊过天，方淮说过，想试试解放军的枪。

方淮接过，有些感动地点点头：“谢谢营长，等我回去了，打给你。”

说着，挺直身子，对周围的战友们敬了个礼。

大家纷纷直起身子，抬手，回礼。

方淮转身，抄起了地上仍在闻味的小白，跑出了那片小天地。

身后的人，目送他离开，再次陷入忙碌。

……

方淮到达的时候，已经有四五十个人在广场钟楼旁边，忙前忙后的装东西。

他们忙碌了这么久，那个钟楼的时间，却还停留在前天下午的两点28分。

“方淮！指挥部叫你进去！”曹毅指着硕大的指挥部帐篷，朝他喊了一声。

方淮一听，立马小跑，到了帐篷门口。

正要打报告，里面的张中庭匆匆出来，拦住了他，拉着他就往外走。

周围的大灯照射下，方淮能感觉到舅舅平静的表情下，暗藏着一些……激动。

到了广场边缘，四下无人，张中庭才骤然转头，盯着他道：

“你跟我说，北川，你真的去过？”

这问题有诈。

方淮咳了一声：“咋了，舅？我没去过北川，但汉旺我来过，跟同学来的。”

“你说的那个唐家山呢？怎么知道那里的？”

方淮一听，懒得编瞎话了，反问道：

“是不是有侦查的信息传回来了？”

张中庭顿时面露纠结：

“今天下午，秦指挥长给那边的部队打了电话，刚好有一支带着卫星通讯的侦查部队在那附近，去看了，现场情况，很夸张……和你说的，太像了，而且现在已经在储水。

但现目前的情况，还无法处置，现在附近没有任何一处能让直升机停置的地方，天气情况也极差，飞行非常危险，而且一切力量，都要优先保证灾区营救。

里面的专家都在讨论这个事，刚才提出找你去问问，这件事很大，你别出风头。

你能发现情况，已经非常不错了，领导会给你记功的，一会问你两句，你就出来，跟着突击队进山救援，具体的任务，一会听安排就行了。”

方淮听罢，沉吟了半天，却摇了摇头：

“时间拖得越久，水量越大，压力越大，不安全的因素也越多，还可能出现新的险情，不安全的因素也会越来越多，群众的生活困难和心理承受能力也越来越差。

下游的绵阳老百姓，根本不可能安心居住，而且唐家山也有居民。

最好的动手时机，就是现在，不能怕牺牲，如果这些话我不说出口，对不起我的良心。”

张中庭听着，有些沉默了。

其实自从方淮“插手”以后，他也开始关心这件事，刚才听到那边回馈的情况，竟真的像方淮所说的一般，他更加心惊。

但现在别说炸坝，就是吃饭的物资都运不进去。

坝不一定会出问题，但现在往里冲，飞机肯定要失事。

处置，就是冒险，要命的险。

政治就是十分小心的，不该提的事，就别提。

“你不了解情况，不要乱说话。”

方淮却心中明了，不处置，就跟前世一样，失去先机，三亿立方的洪水，积累成一个巨大阴霾。

于是，坚持道：“现在我就进去了解。”

说罢，方淮直接转身，到了指挥部门口，大声道：

“报告！”

里面的十几个人，再看到方淮，已经不是下午的表情。

笑容，起码多了三分。

因为根据北川传回来的消息，这个小子提供的“猜测”，太准确了。

“进来！”当中的军方领导，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坐在旁边的罗总也笑道：“小方，立大功了啊，没想到，真被你猜中了，这个情报，会给接下来的处理，节约许多时间！领导叫你来，就是表扬你的！”

“谢谢领导！”方淮立正道。

张中庭此时也走进帐篷，从背后，拍了拍他，再次提醒道。

“领导表扬，就谦虚一点。”

方淮没说话。

“小方同志，你的思路很准确啊！现在我们都在讨论这个坝体的处置方案，你还有没有什么高见？我们都想听听，开阔开阔思路。”长桌前，一名西装中年男人开口道。

问题，还是来了。

张中庭不由得再次轻咳一声，让他别开腔。

方淮谨慎了一些，问道：“现在储水量有评估吗？”

“测量了。”当中的首长开口道：

“长803米，宽611米，如今水位约至40米高，底部稍宽，储水量大概在2000万方左右，下游绝对高程，比你想象的还要大得多，达到了740到750米，总储水量，能达到3亿多方。

不过目前来看，近期最高水位应该不会超过120米的，相对坝体的庞大，暂时还比较安全，等到天气情况好一些，把路打通，就可以通过炮轰，或者开挖来泄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