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元冽的试探

这位贵女,就是宋骞宋阁老的嫡女——宋晚晴。

宋晚晴今年十五岁了,她是家中五个姊妹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全家上下都很宠她,她过得无忧无虑轻松自在,原本就在京都城的上层圈子里过得如鱼得水,到了金洲城也一样。

她从小就有才女之名,据说写下了很多为人称道的诗词,作画也是一绝。

每每小姐贵妇们举办诗会,宋晚晴总能拔得头筹。

虽然论容貌,宋晚晴实属平常,可是因为宋骞官至内阁,而她又素有才名,所以在婚事上非常挑剔。

别的闺阁小姐多是在十三四岁便定好了亲事,待到及笄之后便成亲嫁人,可是宋晚晴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婚事仍旧没有照落,全家上下都跟着一起着急,可是宋晚晴挑剔的很,家世能与她匹配的,她看不上对方的才学,才学能与她匹配的,她看不上对方的容貌,容貌才学家世都能与她匹配的,她看不上对方屋子里一堆通房......

于是就这么挑挑拣拣的,始终没个着落。

所以,当元冽的名声响动金洲城乃至整个江南之后,宋晚晴第一个就打起了他的主意。

因为无论相貌,才学,家世,元冽都完全能够配得上她,而且她听说,元冽非但至今未婚,平素更是洁身自好的很,归义侯府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元氏虽然是大族,可是元冽父母早亡,他孤身一个人,嫁给他,也不用担心婆媳矛盾,嫁过去直接就是侯夫人,自己掌家,将来再生几个嫡子,啊,人生简直完美。

宋晚晴把自己的心意与母亲念叨了一番,宋夫人却仍有疑虑,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曾听宋骞私下念叨过,这个元冽的身份怕是有异。

“朝中许多人都怀疑元冽就是凡尔汗王,可是元冽不承认,大家也没人去触那个眉头。若他真是凡尔汗王,他回大周的目的可能就不那么纯粹了,和他联姻,还是要谨慎的好。”

宋夫人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女儿。

可是宋晚晴这个年纪,正是对英雄豪杰最向往的年纪。若元冽真的是凡尔汗王,那简直更好了啊!她就喜欢大英雄,枭雄也行!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他!母亲,你要帮我!”宋晚晴一个劲儿的撒娇。

宋夫人又道,“你先别撒娇,除了身份的问题,这个元冽曾和太后是青梅竹马,他们现在也是暧/昧不清的,听说私下里兄妹相称,可谁知道呢?皇家乌七八糟的事情多着呢,若他真与太后有私情,而你却还要与他结亲,当心太后报复你。”

“就算是真的,可是太后也总不能拦着一辈子不让元冽成亲吧?她一个太后,寡妇,又不可能嫁给元冽,她凭什么霸着他不放?那元冽也实在太可怜了。我才不怕她报复,她若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就把她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事情公诸于众,到时候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做摄政太后。”宋晚晴高傲的冷哼一声。

宋夫人连连叹息,“我大概是太宠你了,怎么把你教成个蠢货了呢?自古以来,你见过哪个得势掌权的摄政太后畏惧人言?还水性杨花不守妇道?她就是明目张胆的养面首,又有谁敢说什么!”

宋晚晴气的直跺脚,“我不管!我就是要元冽,再说他与太后的关系不过您的猜测,说不定人家两个人清清白白的呢,也许真的就是兄妹之情?”

宋夫人自知劝不住这个小祖宗,最后只能无奈妥协,让她自己去碰钉子,“好好好,你想嫁元冽,那你就自己努力啊,我们做父母的除了提亲的时候能帮你,其余的可帮不上什么啊。你再怎么喜欢元冽,可元冽万一不喜欢你呢?不如你先想办法去接触一下他,然后看看他对你的态度如何再定,好不好?”

“好!”宋晚晴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就开始每日不间断的给元冽下帖子,闺阁女子给元冽下帖子本来不合规矩,可是元冽实在是名声太响亮了,不守规矩的女子多了,规矩也就可以形同虚设了。

之前的十几封帖子全都如泥牛入海一般没有回音,宋晚晴原本有些气馁,可没想到她刚一气馁,元冽那边居然就有回音了!

他给她回帖了!还是亲笔的!他答应和她一起去游湖了!

宋晚晴高兴的马上就把这个消息宣扬的人尽皆知了,尤其是对着和她最要好的闺阁密友,也就是她已经出嫁却死了丈夫不得已寄主在宋家的表姐赵淑,宋晚晴不停的炫耀,不停的吹嘘,仿佛她已经马上就要嫁给元冽了一样。

这副作态可恼可恨,令婚姻十分不顺的赵淑嫉妒的发狂。

于是她便使劲浑身解数,让宋晚晴同意她扮成婢女跟在身旁,一起去目睹一下归义侯的卓然风采。

宋晚晴被宠坏了,心思头脑都简单的很,她之所以会跟赵淑最要好,也不过是因为赵淑处处不如她,而且还会时时刻刻捧着她。

现在有机会近距离的向赵淑炫耀,宋晚晴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于是游湖当天,宋晚晴便带着‘婢女赵淑’一起赴约了。

到了船上之后,宋晚晴如愿见到了元冽,其人之风采果然如外界传闻一般,不过是简单的嘘寒问暖了几句,宋晚晴便已经晕头转向,北都找不到了。

时下的文人士子皆爱熏香,无论是家中陈设,还有游湖的船舍里,一般只要有士子或者小姐们在的地方,一个雅致的香炉总是少不了的。

袅袅香烟若有似无的自香炉中飘出,令船舍中的气氛更添的风雅暧/昧。

元冽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意,宋晚晴说十句,他总会答上一句,偏偏宋晚晴还感觉不到冷淡。

聊了几句,元冽便借口更衣离开了与宋晚晴共处的船舍。

这条船极大,装饰豪奢,文人世子公卿小姐们都喜欢坐这种船游湖,觉得风雅又体面。

眼见着元冽离开了,宋晚晴深吸两口气,缓解自己的紧张,“表姐,你看到没有,他长得真好看!有传闻说他的长相是‘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我原本还觉得传言夸大了,可是今日见到他,我才知道传言半点都没夸大!这两句话连他的俊美风采的十分之一都没形容出来!不行,回去我要给他写诗!我要让世人都知道他究竟多有美,什么嵇康卫阶在他面前全都不够看!”

宋晚晴显然已经激动的语无伦次了。

赵淑冷眼看着宋晚晴,只觉得宋晚晴心里大概已经将元冽视为她的囊中之物了,呵呵,她若能让这个小蹄子如了意,她赵淑就改姓宋!

于是赵淑便劝她,“侯爷去更衣了,妹妹你也去补个妆吧,我觉得你的胭脂有点糊了呢,在侯爷面前失礼就不好了。”

“啊?”宋晚晴一下子就慌乱起来,“我的胭脂糊了?我......我马上去补一下。”

“去吧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侯爷,免得他回来找不到你。”

宋晚晴被打发走了,赵淑转头就往香炉里添了一小包东西。

青紫色的烟带着一股甜腻的香弥漫开来。

赵淑被香气影响,脸色发红,她快步离开,寻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不一会儿,宋晚晴回来,元冽也回来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宋晚晴就开始面色潮/红,元冽的眼底也泛出了红色的血丝......

寿安宫。

齐月盈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惊得险些打翻了茶盏,“你说什么?宋晚晴暗害元冽,企图生米煮成熟饭?元冽没躲过,现在还药性未解?”她简直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锦绣在旁解释道,“目前听说是这样的,侯府那边传过来的消息,但具体情况怎么样还不知道。只知道侯爷察觉不对劲儿之后,马上就离开了那条船,还命人封锁消息,把宋小姐送了回去。现在侯爷已经回府了,御医也过去看了,不过传过来的消息说,好像不大妙,侯爷现在头又开始疼了,主子你要过去看看吗?”

在齐月盈看来,宋晚晴给元冽下药这事倒不大,因为这种助兴的东西,也就只是助兴而已,熬过药性就好了,危害不大。

但她担心的是元冽的头疼,他这个头疼一发作,可是会要人命的。就算他强忍着不杀人,也难免会作出些伤人伤己的事。

“备车,我现在就去看看。”

此时已经是下午,等齐月盈到了归义侯府之后,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齐月盈见到胡伊娜,就问她,“侯爷现在怎么样?”

“不好。”胡伊娜含泪道,“一开始没头疼的时候,他还能允许御医近身去诊治,现在头疼发作,他谁都不许靠近了。侯爷这是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伤了人......”

“带我去看看他。”

“是。”

出乎齐月盈预料的是,胡伊娜并没有把她引向主院,反而是把她带到了一处地下密室。

说是密室,更像是牢房。

“这里什么时候有地牢?”明明之前她给元冽挑宅子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地牢。

“是侯爷搬进来后命人修建的,每次侯爷头疾发作的时候,就会把自己关在这里。太后进去看看就明白了。”

胡伊娜哽咽着解释,显然是担忧又心疼的不行了。

地牢的门从外面锁着,胡伊娜命侍卫把门打开,然后齐月盈一个人走了进去。

才一进去,她便踩到了破碎的陶片。

这里很黑,连火把都没有,只有高处的一扇气窗有些许微弱的月光透进来。

齐月盈适应了一会儿这里幽暗的光线,才能勉强看清这里的环境。

这偌大的地牢赶得上曾经的隆庆殿那么大了,但这里并不空旷,因为这里零零总总的摆放了几百件人形陶俑。

现在地上已经都是破碎的陶片,而远处,还在有陶片破碎的声音不断的传来。

齐月盈迈步向里走去,她已经猜到这些陶俑是做什么用的了,是元冽头疾发作时,用来发泄用的。

他头痛欲裂之际会想杀人,可是在大周又没有成批的可供他杀戮的人,所以他便建造了这座地牢,还在地牢里摆满了陶俑。想发泄的时候,就来这里砍陶俑。

难怪那次头痛发作她没来,第二天看他的手上都是伤,应该就是被这些破碎的陶俑所伤。

听到她的脚步声,陶片碎裂的声音静止。

“谁?”

这一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压抑,冰冷,满含杀机。

“是我。”齐月盈柔声道,“哥哥,你还好吗?我来看你。你睡一觉好不好?睡一觉头就不疼了。”

缓解他头疼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睡着,这是她之前摸索出来的规律,但难就难在他头疼的时候根本睡不着。但如果她能在他身边陪着,安抚住他的情绪,等他放松下来,也就睡着了。

再醒来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出去!”元冽压抑的声音吼出这两个字。

“哥哥......”

“滚!”他几乎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哗啦一声,陶俑碎裂的声响传来,从声音判断,竟是一刀就将陶俑砍的七零八碎了。

齐月盈从小到大都没被他这么凶过,他以往就算是头痛欲裂,在她面前也是收敛克制的,就算发脾气,也是以爱哭包儿的形象控诉的。他从来都没对她说过‘滚’!

齐月盈一口凉气倒吸上来,她倒不是生气,而是意识到了他现在的情况一定非常糟糕,他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所以才会这么迫切的赶她走。

她非但没走,反而还更朝着他所在的地方走了一步。

越是靠近,就越是能够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他又受伤了吗?他现在光是砍杀陶俑已经不够发泄了,所以开始伤害自己了吗?

借着那点微弱的月光,她依稀能够看到他的手上,额头,都有血迹,可是却又无法具体判断出他到底哪里受了伤。

“哥哥,你哪里受伤了,给我看看好不......”

忽然,元冽猛地一步冲到她近前,那双染血的手卡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一下子抵到了墙壁上!

“咳咳......”

她受惊之下猛地咳嗽,终于意识到此时此刻的元冽到底有多危险。

“滚!我说我让你滚你听不到吗!”

“我......我......”她的脖子被他掐住,根本说不出话。

元冽提着她肩膀,快步朝着门口走去,“不许再进来,否则我不一定会对你做出什么!”

说完,仿佛是用尽了最后的理智与克制,把她整个人扔出了门外!

沉重的铁门重新关上,发出哐当一声。

胡伊娜赶忙过来扶起齐月盈,“太后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齐月盈根本顾不得自己有没有受伤,元冽这次发作实在太可怕了,她感觉他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若是一个处理不好,他可能真的会彻底疯了或死了。

“御医呢?把他们叫过来!我要知道元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御医们本来就在不远处守着,听到她的话,立马过来回禀。

他们七嘴八舌的,每个人都说了一通,齐月盈冷着一张脸听着,最后把他们每个人所说的都总结汇总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说,元冽这次真的有可能挺不过去。

如果只是头疾的老毛病,他咬牙发泄一通,等到彻底筋疲力尽了,他也就熬过去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助兴/药物,只要抗一抗,也就忍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在麻烦就麻烦在这宋小姐给元冽下的药,它不是一般的药,元冽还没发疯的时候,御医们轮流诊断,谁都无法判断它到底是哪种药,所以对症下药是不可能了。只能纾解气血才能让这药性散去。

而且照现在这药性的表现来看,元冽的气血运行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他本来就一身伤病,再加上头疾导致的气血不畅,平时养生最应该注意的就是让气血平缓,才能使筋脉顺畅,情绪安稳。

现在倒好,因着这个药性发不出也解不了,催动的他体内的气血加速运行,来回冲撞,所以才会让他的头疾发作更加痛苦,他现在所忍受的剧痛应该是以往的好几倍,也就是元冽意志坚韧远超常人,换做寻常人,恐怕早就疯了。

齐月盈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所以现在只要他这个药性发散出来就好了,对不对?”

“是。若继续这样拖下去,侯爷会作出什么事不好说,万一他真的伤了自己,就真是......毕竟那种疼真的是太疼了,我们寻常人是无法想象的。拖的太久,就算他最后扛过去了,也会伤及根本,以后很可能......”

齐月盈根本不想听到底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现在这情况就已经吓住她了,她质问胡伊娜,“你没有给他送婢女过去吗?让他把药性发散出来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胡伊娜一脸的泪光,“送了!可是她们全都被侯爷赶出来了,侯爷说谁再敢靠近他,他就杀了谁!他不愿意啊,凭他的性子,就算死了也不会去碰婢女的,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只自己一个人了,他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啊。”

“他怎么可以这么任性!他想死吗?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挑三拣四!”

齐月盈气的简直想打他。人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是到了他这里,怎么就那么在意这些小节呢?他到底是有多骄傲,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认死理!

胡伊娜哭的更伤心了,“侯爷他就是这么个偏执的人,不然他也不会走到今天了。”她说完,把御医们都打发下去了,当周围只剩下她和齐月盈的时候,她给齐月盈跪下了,“太后娘娘,求你念在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上,念在他为你打下西域十六国的痴心上,念在他哪怕重伤不愈也仍旧奔袭万里替你报仇的情义上,再进去看看他吧,除了你,他谁都不要......求你了.....难道你忍心看他疯了,或者死了吗......”

胡伊娜开始咚咚咚的给她磕头,磕的头都出血了。

齐月盈的心纠结的搅成了一团,她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关心则乱,她已经乱的彻底没法子思考了。

就在这时,地牢里陶俑破裂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安安静静的,什么响动都没有了。

齐月盈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然后命人重新打开铁门,快步跑了进去。

身后的铁门重新关上。

四周静谧的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元冽!哥哥!你在哪儿?你怎么了?”

她轻声的询问,可是四周回**的只有回音,没人回答她。

他不会已经出了什么事吧?

她紧张的四下寻觅他的身影,最终,在靠近气窗的墙角处找到了他。

一片温柔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他倒在那里,气若游丝,安静又垂死的模样与之前大相径庭。

她飞快的跑到他身旁,因为光线太暗,还差点被地上的碎陶片绊倒。

她跪在他的身旁,伸手去试他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但他还活着。

“哥哥......哥哥......你醒醒,你怎么了......”她把他的头从地上抱起来,让他靠在墙壁上。

元冽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看到她,哀伤又无力的皱起了眉头,“圆圆......你怎么又来了......出去......”

“你头还疼不疼?我让御医来看你好不好?”

月光下,一滴晶莹的泪自他的眼角滑落,他哀伤又绝望的看向她,“圆圆,我尽力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难受吗?”她心疼的去给他擦拭额角的伤口,他的脸上除了血就是汗,看起来真是凄惨极了。

他却好像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话一般,只是在喃喃自语,“我已经很努力的向前走了,我听你的话。”

她不住的点头,是的,她都知道,他很听话,他很努力的从过去走出来,他去交朋友,他去认识结识新的姑娘,他在努力的与这个世界建立新的关系,他并没有固步自封,他真的很努力了。尽管她知道他的努力可能让他很痛苦,可她还是很欣慰。

但现在他向前迈了一步的结果却是这样,早知道会让他遭这么大的罪,她就不会那样劝他了。上天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不公平,他已经这么艰难了,为什么就不能让他顺心如意点。

“哥哥做的很好了,我都知道,你最乖最听话了。御医说,你这个药性要是不纾解,可能会伤及根本。你现在如果不是头痛太剧烈的话,我就让婢女过来好不好?求求你,别犟了,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别在意这些小节好不好?身体最重要,你死了,我就没有哥哥了呀,哥哥......好不好?”

她哭着劝他,求他,可是他却仍旧是闭着眼摇了摇头,哪怕现在气若游丝,他也照样是倔强的令人无能为力。

“不要管我了,你走吧。圆圆,听话......”

齐月盈看着他越来越涨红的脸色,摸着他手心越来越滚烫的温度,她就能够猜到他现在有多难受。

“元冽!你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捆起来?”

元冽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那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你——”她气的指尖颤抖,可是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他什么好。他就这么三贞九烈!

他伸手推她的手,“走吧,不要管我了......”

“就非得是我不可吗?”她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元冽没有回答。

她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扶住了他的后颈,“好好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元冽只觉得后颈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然后没过几息的功夫,他便闭上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齐月盈看着他彻底昏睡过去的模样,长长的叹息一声,然后颤抖着手,解开了他腰间的玉带......

清晨,元冽醒来之后,竟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他的卧房,身上的衣服也换过了,伤口也被清理包扎过了。

至于昨夜的事......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已经什么感觉都没了,但他分明记得自己昨夜被她用什么扎了一下,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他用内力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经脉运行,很通畅,很平稳,一点艰涩瘀滞都没有。

所以说,昨夜她终究还是帮他了吗?

巨大的喜意和羞赧同时浮上心头,他脸颊微红,但转瞬间脸色又变得阴沉。如果是她把他弄晕之后,叫了别的婢女呢?

“胡伊娜!”

他开口,才叫了一声,守在门口的胡伊娜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汗王,您醒了?头还疼吗?”

元冽沉声问她,“我昨夜是怎么从地牢回来的?”

“是太后吩咐侍卫把您从地牢抬出来的。”

“昨夜她有让婢女近我的身吗?”

“没有。太后问起过,我跟她说您不允许婢女近身,后来您在里面没了动静,太后便又进去看您,我在外面等了有半个时辰,太后再次出来,便吩咐人把您抬回来了。之后是御医给您包扎的伤口,我亲自给您换的衣服。您还有什么想问的?”胡伊娜如实的说,其实她人虽不算太老,但早就已经成精了,汗王这种小年轻,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她门清的很,只是汗王脸皮薄,她还是不要把话说的太直白的好,免得他恼羞成怒。

元冽的那颗心彻底落了地,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窃喜,“御医说我现在的情况如何?”他自己当然清楚自己现在很好,非常好,什么事都没有。

“昨夜太后临走前,又让御医给您看诊了一番,御医说,您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安心静养就好了。”

胡伊娜说完,脸上露出一个慈祥又有些调皮的笑容,“您是不是还想问,太后临走前是什么样子?有没有什么异常?”

元冽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不过还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胡伊娜如实回答道,“没有异常。她非常非常的平常,和来的时候一样,整个人都正常的不得了,就是正常的有点刻意。”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帮他的?

可是这话他也不太好意思问出口啊,只是心里有个大致的猜测而已。

胡伊娜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青涩害羞的汗王,果然全无经验的童子鸡就是这样么?汉人真是太保守太含蓄了,不像西域人开朗直白,男/欢女/爱本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事,可是汉人却非要用礼教给这件事蒙上一层又一层的遮羞布,不过看汗王这样,也挺好玩的。他终于有了点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模样了,整个人都鲜活了很多。

“汗王若想知道太后到底怎么样了,不如进宫去谢恩?毕竟昨晚是她救了您呢。至于宋小姐那边的事如何收尾,您就别担心了,我会给您都办好的。”

胡伊娜很贴心的说。

元冽点了点头,“好,你辛苦了。”

诶哟,瞧瞧,汗王居然跟她说辛苦呢!这还是那个冷若冰霜惜字如金的凡尔汗王吗?和普通的坠入爱河的年轻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胡伊娜心里替汗王高兴,转身,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元冽今天没上朝,告了假,他是在快中午的时候才进的宫,为的就是想和她一起吃午膳。

齐月盈听说归义侯求见的时候,慌乱的神色自她脸上一闪而过,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了,若无其事道,“请。”

于是元冽进来御书房之后,看到的就是一个正在批阅奏折的,若无其事的齐月盈。

“臣拜见太后,太后万安。”他说着还行了一礼。

齐月盈心头一紧,他很少这么给她行礼问安,他忽然这样,让她本就慌乱的心情更加紧张了。

她现在只祈祷自己的养气功夫到家,最好能够七情六欲不上脸,无论想什么都让人看不出来。阿弥陀佛,诸天神佛保佑,祈祷她能顺利的糊弄过去这一关。

于是她声音平静的说,“哥哥何须多礼?坐吧。”

元冽没坐,而是直接走到了她的书案旁,“圆圆,你看起来好像没睡好啊,脸色有点憔悴。”他故意这样说,其实她脸色还好,就是今天脂粉故意图的厚了点,嗯,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

齐月盈摇了摇头,“还好。哥哥入宫来所为何事?”

“来找你一起用午膳啊。我们好久都没一起吃饭了,我都快食不下咽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她的神色。

齐月盈:“好啊,那就一起用午膳。”

“不过除了用午膳,我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来谢谢你。昨晚要不是你......”

“闭嘴!”她低吼出声,刚刚若无其事的伪装瞬间就破功了,脸色涨的通红,说不清是恼的还是羞的,“你不许再提昨晚的事了。昨晚什么事都没有。”

元冽无辜的眨了下眼睛,“我是说,谢谢你去看望我,替我担心。另外我对昨晚的事情记不大清了,是胡伊娜告诉我说,后来是你在照顾我,谢谢你。在那种情况下还冒险接近我,万一我一不小心伤到你可怎么办?还有,昨晚我把你扔出去一次,你有没有受伤?让御医看过了吗?”

见他说的都是些细枝末节,全然没提最让她尴尬的事,她倒是放心了不少,看来他真的全都不记得,也没感觉,那就好,谢天谢地!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她原本可是把他当哥哥的啊!

但是......

但是经过昨晚之后,她忽然就彻底明白了,兄妹亲情是需要血缘的,没有血缘维系,假的就是假的,永远真不了。他不是她哥哥,他是一个男人,一个会令她有危险感和侵略感的男人。

以前,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当初她觉得和他同床共枕也能心如止水,但经过昨晚那一遭,她真不知道自己心如止水的心境还能不能维持的住了。

总之,以后还是要和他拉开距离的好。

“没有受伤,你不用担心。”她飞快的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又开始和他说起了朝政。

他知道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不想再提及昨夜发生的一切。

她在逃避,这其实是好事。因为她终于不再把他当亲哥哥看了,而是重新正视他身为男人的性别与身份了。

真是笑话,他花了那么多年,九死一生的回到她身边,难道是为了给她当什么亲哥哥的?他有妹妹的好么,这辈子他亲妹妹只有阿惜一个,别人谁都别想!他从来都是把齐月盈当心上人看的,他就是要娶她的,要不择手段得到她的,他怎么可能允许她一直把他当亲哥哥看?

以前他故意把自己伪装成温和无害的好哥哥,为的是让她放下戒心,重获她的信任与依赖。

但在她重新信任他依赖他之后,他那张‘好哥哥’面具就可以撕下去了,他实在是装的有些累了。

所以昨天发生的事,虽然是凑巧了,但也是他顺水推舟的结果。

那个赵淑的所作所为,全都在元冽的眼皮子底下,他怎么可能没发觉?不过是将错就错而已。他接触宋晚晴本来是另有目的,结果没想到宋晚晴和她那个蠢表姐居然还能给他带来这样的‘意外之喜’,他不好好利用一番,怎么对得起自己?

还有赵淑那个添在香炉里的药,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好吗?药性简单的根本不够宫里的御医瞧的,他为了把戏做真做绝,后来是自己给自己下的药好吗?

胡伊娜出身西域王室,身为侧妃的她为了争宠什么奇奇怪怪的手段和药物没见过?

所以药是胡伊娜提供给他的,她真是贴心,还智慧,闻音知雅意,这几年来每件事都办的和他心意。

昨天他只是略微提点,胡伊娜就知道该怎么配合他往下演了。哎,胡伊娜真是个宝贝,老天爷待他不薄!

正因胡伊娜的药出自西域,所以御医们没见过,一时间也摸不清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虽然昨天他也受了很大的罪,但他觉得赌这一把值!

至少让他看清了齐月盈对他的心意。她那个人,若是从心底里无法接受他的话,就算他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帮他的。她最终肯妥协,这就证明,她是能够接受他的,只要他选择的手段与时机恰当,不愁不能抱得美人归。

当然,如果最终齐月盈就是不帮他,胡伊娜也会把解药给他,总不会真的伤了他的根本。但那就证明齐月盈真的彻底无法接受他,他若想得到她,就要选另外一些更加极端的手段了。

现在这样多好,他们终究还是能够两情相悦的,不伤和气,他好,她也好!哈哈哈,他得抽空给未来的儿子女儿起名字了,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满堂儿孙在向他招手了......

元冽一边给还不知道在哪里的儿子们起名字,一边愧疚的拉起她的手,轻轻的给她揉捏手腕。

很寻常的动作,可他做起来却带着极其明显的暗示。

齐月盈的心跳瞬间乱了。

“你干什么?”她猛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他这个揉她手腕的动作,让她瞬间又想到了昨晚......

元冽一脸的受伤,“圆圆,你怎么了?今天你好凶,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我不过是看你批折子久了,怕你手腕酸,所以给你揉揉,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你怎么忽然就生气了?是不是我昨晚神智不清的时候冒犯了你,你生我气了?对不起,我实在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我向你道歉,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齐月盈强忍着羞意,可是耳根处的红/晕却还忍不住弥散开来。

“没事!我手腕不酸!我没胃口,不想吃午膳了,哥哥你回吧!”说完,站起身就要逃。

元冽忍笑忍的辛苦,他不过略一试探,她就露了马脚,他现在终于确定了她是怎么帮他的了,和他之前猜的差不多。

不过他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再逗下去,她恐怕真要恼羞成怒了。

于是他的表情更加无辜,更加受伤了,活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乱发脾气,“那,那好吧。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等我处理完宋家的事,我再来看你。”

齐月盈本想跑的,结果听他提了宋家,又顿住了脚步,“你想怎么处理宋家?该不会灭门吧?别啊,宋骞到底是阁老,你灭他满门真不合适。”

他本来也没想灭宋骞满门啊!他像是那么暴虐的人吗?他还得感谢宋骞养了两个那么蠢的丫头呢!这样又蠢又好利用的蠢货杀了多可惜,留着可以循环往复的利用啊!

“那,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放过他们吧。我就跟宋阁老说,看在太后给他求情的份上,不计较了。”顺便还得跟宋骞说一声,他大人有大量,不生那两个蠢丫头的气,让他别太为难她们,万一她们被收拾狠了,以后都不敢犯蠢了怎么办?

还好宋骞听不到元冽的心声,否则怕是要哇的一声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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