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十四章 恶魔降临

1941年的元月，四十万生活在白湖农场的黄泛区难民在辛苦劳作一年之久后，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筹备过年的事情了。“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朴实的人们都知道这是谁带给他们的幸福生活。

村民们自发送过去的粮食又被退了回来，或者是按市价购买。因为“神鹰”独立师四万多部队的军粮在其他地方已经勉强可以维持，陈际帆觉得只要部队过得去，就不必和这些百姓争利了。

白湖镇当然是这里最热闹的地界，战争期间粮食很值钱，各地的商贩有的怀揣着银元，有的干脆拖着货物直接到白湖镇从百姓手里购买粮食。手里有钱的百姓们开始计划一家人如何过个好年。

有的在布店讨价还价，想给自己和家人扯上几段布，做身新衣裳；有的在路边理发摊上，将自己的面容修的干干净净；那边的牲口市场上，中间人在人群中逛来逛去，手指在买卖双方的衣袖里卖力地砍价；铁匠铺的生意最红火，火炉里熊熊的火焰在风箱的一来一回中忽闪忽闪地冒着紫色的火苗，年轻人在老师傅的指导下光着锃亮的背脊砸着大锤，火星四射。

庙会一般的集镇上怎么可能少得了各种吃食和玩耍。年轻小伙子在饰品摊便徘徊，想给自己的心上人选一件称心的礼物；少女们结伴而行，在风车、泥娃娃和糖人面前嘻嘻哈哈。即将迎来农历新年的百姓们个个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灿烂的笑容，将所有的苦痛都埋藏在脸上沟壑般的皱纹里。

离白湖镇不远处的一座兵营里就驻扎着“神鹰”独立师独立第一旅一团的官兵，练兵场上喊杀声真真，有的在走队列，有的在练刺杀，还有的端着枪一动不动。兵营的另一边正在热闹地进行各种战术训练，是不是可以听见旅长火急火燎的带着东北腔的叫骂声。

白湖农场的后面是茫茫巢湖，湖边上的渔民已经开始遵照祖宗的规定休渔了，渔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不远处挂着密密麻麻的渔网，勤劳的渔民有的在补网，有的在晒鱼干，更多的年轻人正在各自的村庄里被一个个没了手臂、缺了条腿或是眼睛失明的退伍军人喝令下一丝不苟地训练。

巢县的读书声还是那么响，教员们领到了一笔可观的薪水，个别学校门口还张贴着各种各样的标语，城里的很多人但凡有点文化，都被聘任为公职人员，也领到了属于自己的一份薪水。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地穿梭于商铺、酒楼。

情报处长高焕捷这几天感觉很不好，监听站报告，日军这段时间电台活动频繁，而且从南京等地的特工发回的情报表明，日军似乎在酝酿新一轮的攻击。但奇怪的是，日军并没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以“神鹰”独立师现在的实力，日军若不能一次集结两个以上的师团协同作战的话，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

高焕捷把这些情报统统报告给参谋长胡云峰后，胡云峰除了命令继续加强监控以外，对日军的动向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解释。

可是他们都大意了，没有想到他们的对手一架开动着的野兽机器，没有想到他们的对手在常规战场上无法获得胜利时，会采取如此卑劣的手段。

离过年还有个把星期，正是大家打扫屋里屋外卫生的时候，白湖农场五大队的村民们发现天上远远地飞来一架飞机，他们对这个东西一点也不陌生，有些人家的亲人就是死于飞机的轰炸和扫射。当村民们带着惶恐和紧张躲得严严实实的时候，有个别大胆的村民发现，这回鬼子飞机没有丢炸弹。而是在他们的上空一路丢下一些谷粒、麦粒、黄豆、碎布条等东西。

“小鬼子被打怕了，来讨好咱来了！”一个村民大喊。

“栓子你回来！瞎喊啥？当心再把鬼子飞机招来！”栓子他爹狠狠地骂道。

洒在地上的谷粒不多，但一辈子都在种地的农民们也舍不得让他留在野地里，个别的还是悄悄跑到野地里将这些东西拾回家。

不过接下来的两三天，村民们发现发现家里的老鼠多了起来，大家都很纳闷，因为在开发队总部三令五申的严令下，白湖农场几乎每家每户都在进行灭鼠运动，可以说老鼠虽然还有，但像这样大模大样出现在眼皮底下还是头一次。

没办法，还得继续打老鼠，要不然队里面又要处罚了。

可谁也没有料到，正当他们在全心全意打老鼠的时候，村民李二狗的老婆在做饭时忽然昏倒在灶台旁。得到消息的李二狗一把甩开手里的扫帚，没命往家里赶。待到家里，邻居二嫂已经将老婆扶到屋里**躺下了。

“请过村里的卫生员看过没有？”李二狗急了。

“卫生员刚刚走，她说没什么大问题，开了点药，说明天可以送到镇上的医院去瞧瞧。”

李二狗没想到的是，他媳妇没能挨到天亮，因为在半夜，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说不了话，浑身发烫、发高烧，半夜就死了。

李二狗悲伤的情绪可想而知，可等到挨家挨户敲邻居们的门报丧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不是唯一一个不幸的。

是的，第二天一大早，李二狗所在的大队竟然有数百人死亡！

白湖农场开发队的几位专家和工作人员早已被这个巨大的死亡数字震惊，当天就组织医疗队赶往出事地点。经医疗人员诊断：“鼠疫！”

沈宗翰教授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虽不是学的医科，但“鼠疫”这个词他是不会陌生的。1910年在东北发生的鼠疫，仅仅一个月就从满洲里传到哈尔滨，之后疫情如江河决堤般蔓延开来，不仅横扫东北平原，而且波及河北、山东等地。患病较重者，往往全家毙命。最后虽然被扑灭，但造成了黑吉两省四万多人死亡，占了当时总人口的百分之二。

“快！给陈师长发报！”沈宗翰教授立刻下令，然后对医疗队下令：“马上隔离这一地区，病患必须隔离，还有，你们要小心！”

正在淮南煤矿视察的陈际帆最先收到的，还不是白湖农场发现鼠疫的报告，而是巢县发现伤寒、滁县和全椒发现霍乱的报告。正在陈际帆被震惊的时候，白湖农场发现了鼠疫。陈际帆明白了，这是鬼子干的！妈的！禽兽！

陈际帆立刻涌起一种想把在淮南抓获的日本人干掉的冲动，尽管他们现在已经被押在煤矿里挖煤。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陈际帆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仔细研究这些报告，他必须在短时间内作出反应，必须！

当陈际帆赶到巢县医院的时候，吴庆医生也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在组织人手、筹备药品准备赶往鼠疫发生地区。陈际帆虽不是医生，但他亲身体会过21世纪中国多次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知道这种事情光靠医务人员是不够的，尤其是根据地的医务人员根本不够的情况下。

陈际帆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以吴庆医生为首的这些西医，他首先要了解鬼子的细菌战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病菌。

见师长问起，吴院长很严肃地说：“您就是不问我也要向您介绍，因为事态非常严重，好了，时间紧急，我就简单介绍一下，最后还要提出我的建议。”

“您说！只要是有利于控制病菌蔓延的，我和部队一定听从调遣！”

“好！鼠疫也称黑死病，医学叫法我就不说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厉害的传染病，公元6世纪从地中海到欧洲的大流行，死亡人数近1亿人，第二次是14世纪，波及范围涉及欧、亚、非三个大洲，第三次在18世纪，传播达32个国家。东北地区在清朝末年发生的大流行，更是恐怖，不过仅仅四个月就被扑灭了。”吴庆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色。

“有这样的事？”陈际帆很惊讶，由于从小受的教育，那个时代给他的印象不应该这么厉害。

“靠腐败的满清政府当然不行，靠狼子野心的沙俄和日本更不可能！之所以会取得战胜鼠疫的伟大胜利，全因为伍连德博士，他是我们中国医生的骄傲！是我们全体医学后辈的偶像！当时伍博士被满清政府任命为总医官，带领东三省的防疫人员仅仅在短短四个月内就消灭了这场本来足以致死上百万人的恶魔。师长，您知道吗？伍博士创造了中国西医学的多项第一。”

陈际帆很好奇，这位伍连德是什么人物，这么厉害。

“中国的第一只口罩是谁发明的？伍博士。中国医生的第一次人体解剖是由伍博士完成的，提出大规模焚烧瘟疫死者的还是伍博士。师长，我之所以占用宝贵的时间告诉您这些，是想请您放心，伍先生当年在那么困难的条件下能够做到的，我们这些中国医务人员也一定能做到！”

陈际帆没再说什么，他退后一步向吴庆和他身旁的所有医务人员敬了一个礼，然后坚定地说：“请吴院长吩咐下来，有什么可以做的，我和我的战友们一定全力以赴！”

“当务之急是以最快的时间赶赴疫区，深入到感染地调查第一手资料，另外请部队帮忙分别在巢县、庐江白湖农场和无为、全椒、滁县等地建造临时消毒所。”

“等等，我记一下。”

“请军用被服厂赶制口罩，质量要求我这里有，一定要嘱咐工厂，绝对按照要求去做！准备硫磺、石炭酸等消毒用品，实在不行生石灰也可，请派出一支部队随我们下去，必要时对病患进行强制隔离。要想办法从上海买到各种抗菌药物，师长放心，鼠疫再厉害，毕竟有克制他的办法，当前最重要的就是防止大面积传染。还有，从其余地方的疫情报告显示看，很可能是伤寒，还有霍乱。医学上的事交给我们，治疗伤寒我们祖先是走在前列的，其他的事照此办理。就是隔离、封锁、消毒、尸体处理。”

陈际帆一一记下了，他佩服得不得了，这不是防治非典的方法吗？原来起源于此啊，这个伍博士真的很了不起，不知他现在在哪儿，生活得怎样了。

正当陈际帆、胡云峰等人开始采取一系列措施的时候，鼠疫、伤寒、霍乱还在江北几个县蔓延，仅仅是1月24日这天，死亡人数就达到了342人。还有很多人出现剧烈胸痛、咳嗽、咯大量泡沫血痰或鲜红色痰，呼吸急促，并迅速呈现呼吸困难；更多的人高烧不退、昏迷不清、呕吐、便血，最后皮肤出血。

而巢县地区的伤寒疫情也在蔓延，大量无辜的百姓几乎在一夜之间便感染上了这种恶性传染病。由于中医对伤寒的治疗已经有了很深的理论水平，所以巢县在中医的指导下，死亡人数得到了控制。

滁县和全椒等地霍乱也在肆虐之中，大量的军民腹泻不止，然后伴随着呕吐，继而因脱水造成体内无机盐流失而虚脱，严重的甚至是神志不清、休克。

不过，由于瘟疫并不是第一次降临到这块多难的土地上，所以人们还是积累了一些经验。村民们首先在当地中医的指导下架起大锅熬药，死亡的人也被白布裹起来集中到野外烧掉。

村民们自发的自救措施毕竟代替不了科学的防治，疫情还是再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陈际帆已经把日本鬼子向皖中皖东地区投放细菌的事向军委会汇报，不过他一点也没指望远隔千山万水的老蒋能帮上什么忙。在陈际帆看来，老蒋的心里头压根装的就不是老百姓，为了挡住日军可以命令扒开黄河的领袖无论如何不值得尊敬。

在陈际帆看来，这次要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加强对疫情的控制，另一方面他要让鬼子记住，惹上“神鹰”独立师是一定要还的。